【完结】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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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714 | 回复1 | 2024-10-10 15:49: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有裴洛提及


※ 背景是第五届名剑大会前谢云流就回山了。



年关将近,纯阳宫上上下下一派忙碌景象。每到此时,除了有处理不完的观内事务,还要腾出精力来应付天家,哪怕是早就习以为常的李掌门,这个时候,也总会觉得有些心力不济。

若是大师兄在就好了。

李忘生晕晕乎乎地批着弟子递上来的采买单子,有些想念谢云流。

不知是在外面漂泊久了,还是从小受师父影响,他这大师兄的行事作风是越来越像师父,总是留下只言片语便下山,隔了一段时间,谁也不知会一声就又回来了。像极了观中的那些鹤,嗯,比鹤强一点,至少知道留字。

他说他只想当那山中的闲云野鹤,不愿被俗务束缚。

这是在谢云流回山后,李忘生欲将掌门之位交与他时说的。

李忘生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册子叹了口气,他又何尝愿意被这些俗务束缚?然而师弟师妹们各有各的志向,那些后辈里倒是有几个拔尖的,但也还需要再多多历练,思来想去,一时之间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其实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但是……

李忘生披衣下了榻,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夜里的风吹在身上是刺骨的寒意,但足以吹散混沌的思绪。

今夜的酒是喝多了点。

李忘生拢紧披在身上的袍子靠在窗沿上看外面的月亮。明月当空,下面是层层黛色群山,像是一双手将一颗明珠捧在天上。李忘生抬起一只手对着月亮做托举状,就像自己捧着那明珠一般。一只信鸽从李忘生的视野前飞过,望着信鸽飞去的方向,李忘生嘴角浮了笑意。

现在的弟子比他们年轻时大胆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他也有这样的勇气,他和大师兄是否会有一番和如今不同的际遇呢?


洛风挑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一处小山坡上放飞了信鸽,直到信鸽从视野里消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又心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几年和裴元的书信往来是越来越频繁,不知不觉的,书信的内容就从日常公文变成了私人信件,两人的感情也随着频繁的往来书信变了质。

早几年洛风满脑子都是找回师父,哪怕是意识到了自己对裴元有了别样的情愫,也还能压制这样的情感专心找师父。裴元懂得洛风的心思倒也不逼他,就像只安静的猫儿一样守在一边,偶尔伸爪挠一挠他的手心。

等谢云流回了纯阳,洛风一件心事了了,这猫儿就变成了豹子,洛风那压在心中许久的情愫也一并释放了出来。两人本以为可以从此长相厮守,但是谢云流回来后观中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是洛风之前没想到的。

首先就是李忘生要将掌门之位交于谢云流,结果谢云流根本不愿接,一和他提这事他就吹胡子瞪眼的,这事要放在以前,李忘生说不定也就妥协了,可是李忘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谢云流身后的乖巧师弟了,对让出掌门之位这事的态度异常坚决,气得谢云流又开始说胡话,说若是李忘生再这么逼迫他,他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山了。

这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李忘生被谢云流气得旧疾复发,谢云流一开始还不以为意,说出的话也是越发难听,说你堂堂掌教还和我玩这种装病的小伎俩?你这纯阳宫掌教被师父护着,被众弟子捧着,被朝廷养着,养尊处优的,和我装什么病呢?

这下连洛风都看不下去了,李忘生这么多年如何支撑着纯阳,一路走来洛风都看在眼里,他身上有多少伤痛,洛风也都知道,但这些谢云流不知道,他的心被仇恨蒙蔽了半辈子,虽说现下是和解了回山了,但谢李二人之间的很多误会依旧没有完全解开,两人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

洛风怕李忘生因为谢云流的话寒了心,专门去找谢云流谈了一次,将这么多年来李忘生如何照拂静虚一脉,如何对抗神策,如何与朝廷周旋,如何对付时而上山挑衅的武林人士种种都告诉了谢云流。

“掌门师叔本可以像师父说的那样站在师父身后和师父一起享受无上荣光,可师父走后,掌门师叔没有一日不是生活在惊扰之中,二十多年来掌门师叔日夜盼着您回来,师父,您不该再那样说掌门师叔了!”洛风跪在谢云流跟前,难过得伏在地上。师父和掌门师叔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原本那么好那么好。

谢云流听了洛风的话,一言不发地又去找李忘生了,洛风看着谢云流气势汹汹地去找李忘生,一时摸不准他这师父到底啥态度,生怕自己把两人的关系弄得更僵。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谢云流就收拾东西搬去了太极殿,重造的剑气厅又惨遭遗弃空关了起来。李忘生卧病在床期间,谢云流更是鞍前马后地照顾着,观内事务也一并揽了去。只是再也没有人提移交掌门之位这件事了。

两人的一系列操作看得洛风一愣一愣的,但也是乐见其成的。自己师父和掌门师叔如此融洽地生活在一起的画面,洛风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洛风在感动之余心中又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和师父说了。

等洛风终于想起来是他和裴元的事没有和师父说,想再提的时候,他却发觉现下又不是提这事的时候了。

自从李忘生提出来要将掌门之位交于谢云流,整个纯阳宫各脉弟子间的氛围就变得奇怪起来。静虚一脉在观中本不被重视,甚至时常被其他各脉弟子欺压。但自从谢云流回来之后,再也没人敢去欺负静虚一脉了,洛风有时走在路上碰上同门师弟,毕恭毕敬唤他一声大师兄的人越发的多了。洛风看在眼里,倒也不是很在意,人心不过就是这样罢了。师父平安回归师门是他之前最大的愿望,如今愿望已经实现,他也没有更多的奢望,现在只是希望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和裴元的事情告知师父。

谢云流回归师门之后见过两次裴元,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客客气气,可是洛风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师父呢?越客气越生分。谢云流甚至当着裴元的面说洛风以后是要在纯阳宫里担大任的人,弄得洛风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在洛风眼里,谢云流就如同他亲父,如果得不到师父的认可, 这段感情便像永远见不得光一般,就连这平日里的书信往来都变得偷偷摸摸起来。


鸽子飞远了,洛风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剑气厅的方向走。虽然重建的剑气厅现在空关不住人了,但是里面被谢云流放满了剑,很多都是珍品。洛风习惯了每天替师父去打扫查看一番。

远远地就看到有光从剑气厅里透出来,洛风警觉地握住腰间的剑,屏息凝神,猫着腰靠近剑气厅,还未靠近,就从里屋传来熟悉的声音。

“臭小子还挺有警惕心,进来吧!”

“师父!”洛风一下子卸掉了戒备,高兴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只见谢云流穿着一身黑裘坐在那儿喝着茶,见洛风进来了便向他招了招手。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山的?也不说一声。”

“刚回来,茶还没喝半口,你就来了。”

“我这不是刚好来巡视一下。这么说,掌门师叔还不知道师父回来了?”

谢云流明白洛风意思,连忙摆手:“这么晚了别去打扰他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这……”洛风环视了一下周围,面露难色,虽然他时常来打扫剑气厅,可这里现在更像是一个兵器收藏库,不适合人居住。

“凑活一夜不碍事,你掌门师叔爱干净,我这风尘仆仆的去找他,指不定给我踹出来。”

“嘿嘿~”洛风接过谢云流脱下来的黑裘抱在怀里拍了拍:“掌门师叔现在哪儿舍得踹师父。不过掌门师叔前日面圣去了,现下不知道回来没。”

“恩?”听见李忘生去面圣,谢云流的脸立刻黑了下来,说出的话也带上了嘲讽:“不在观中潜心修道,却天天想着如何与天家打交道。”

洛风倒是知道谢云流的心思,虽然师父和师门和解了,但那逃亡的日子在谢云流心中留下了太深刻的阴影,哪怕是现在重回师门,朝廷依旧承认他静虚真人的称号,还给了很多赏赐,但谢云流是绝对不愿再与天家的人有什么瓜葛联系了,连带着他也不希望李忘生和天家有什么联系。哪怕他心里清楚明白这是作为纯阳掌门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可每每听到李忘生去面圣,他总忍不住要讥讽几句。

洛风不知该怎么宽慰谢云流,此时光是站在剑气厅里他都觉得有些许尴尬,将谢云流的黑裘放好,又去整理了那张谢云流许久不睡的床铺:“夜深了,师父早点休息吧,徒儿不打扰师父了。”

谢云流点头,将手中的茶喝完,看着洛风开门欲离开的背影,又将人给叫住了:“明天我检查你功课,要是让我发现我不在山里的这段日子你懈怠了,我可要罚你。”

洛风听出来谢云流话里有话,尴尬得嘿嘿两声应了。

要快点给裴元再写一封信!今年年假没法去他那儿了!

洛风一边想着一边逃跑似地离开了剑气厅。


当第二只鸽子从窗前飞过的时候,算了一夜账的李忘生终于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了,撇了一眼小几上堆着的本子,他决定先小憩一会儿,于是随意拉了一条毯子,就在坐了一夜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谢云流并没有睡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亮。仰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谢云流心里还想着洛风昨夜和他说的事。

不知道李忘生回山没有?是现在去见他还是等大家早课完了再去寻他?

谢云流下山也有几个月了,除了他下山前留下的只言片语,这几个月来两人连封信都没写过。李忘生成全了他想要当闲云野鹤的愿望,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这纯阳他想住就住,住腻了下山云游也不会有人拦阻;回山了不再有人对他刀剑相向,还个个恭敬地叫他一声大师兄或者大师伯。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谢云流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心口,这个地方空了一块,他清楚地知道那空着的地方原来填满了什么,后来又被恨意取代,如今恨意没了,却没有被其他东西填满。这样的情况在看见李忘生的时候会暂时缓解,所以之前他试图以李忘生旧疾复发要照顾他为借口日夜呆在李忘生身边,李忘生倒是不赶他,两人相敬如宾地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可是两人这样的相处,让谢云流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以前他总是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李忘生亲近,年少又腼腆的小师弟也总是由着他欺负。可如今,他面前的是成熟稳重,能独掌大局的掌门师弟,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臭小子了。

与其说两人和好了,不如说两人僵着了。

亏他在外面还时常惦记纯阳宫!啧!他这么紧赶慢赶地在过年前回来,可不是为了和谁兄友弟恭的!

谢云流这么想着,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决定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大清早地去骚扰李忘生!

天蒙蒙亮,谢云流健步如飞地往太极殿走,一路上也没碰见几个早起练剑的弟子,谢云流一边心里暗骂着现在的弟子真是懒散一边又迟疑这个时候去找李忘生是不是太早了?走着走着太极殿就在眼前,老远便看见李忘生的大弟子林语元在太极殿门口站着,于是谢云流放慢了步子,左看看右瞧瞧,仿佛自己只是起早了瞎溜达溜达到了太极殿,林语元见了他立刻迎上来行礼,唤了一声“大师伯。”随后将人迎到了屋檐下。

“这雪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谢云流看了看屋外下着的小雪,心想着这纯阳什么时候值守需要女娃来值了,况且还是掌门的大弟子。

“师父昨夜才回山,有些喝多了。回来了也不睡,看账册看了一夜,这不才躺下歇息。师父睡眠一向很浅,语元想让师父多睡会儿,便在外面候着。”

谢云流赞许地点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语元,心中感概不愧是李忘生教出来的徒弟,和他一样懂事、识大体。

“让这些小子值守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进去看看。”谢云流指了指周围的值守弟子,不容别人有再多的问话,推门进了太极殿。

原想着悄悄地进屋不打扰人休息,一只脚刚迈进大门,那心思就立刻转了个弯。李忘生怎么可能感知不到他进来了呢?果然在屋里找到人的时候,那人正挣扎着起来,倒是一般人见不到的失态模样。

“瞧瞧你这样,别人说的自律的纯阳掌门在哪儿?”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手却先背叛了自己向李忘生伸过去把人给扶住了。

“让师兄笑话了。”李忘生在软榻上靠好,又拉正了毯子,看着谢云流哼了一声,随即坐在他身边,似乎有些怒意。李忘生垂眸思考一番,觉得还是需要向谢云流解释一下。

“昨日面圣,圣上命我一同用膳,圣意难违。”

谢云流不接话,只是转身随意拿过小几上的册子翻看起来。

“宫里启封了一批新进贡的酒,圣上赐予我们品尝,可惜师兄没有与我一同前去,错过了好酒。”李忘生抬眼看着谢云流的侧脸,只见那人眉头紧锁,确实是不高兴了。可是再不高兴,有些话也总是要说的。

“圣上说,希望静虚真人时常去宫中走动……”

“走什么走?!你就不能说我云游在外,生死不定?”

倒是料到了谢云流会有这番反应,李忘生又垂下眼眸,面露为难之色:“我知师兄不愿再与朝廷有再多瓜葛,不必要的应酬自会帮师兄挡去。只是“生死不定”这样的话,师兄就不要再说了吧。”

“……”谢云流一时语塞,来的路上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随意发脾气,可就是不知怎么的,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压都压不住。话出口了又后悔了,看着靠在软榻上晕乎乎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手指搭在膝盖上敲了 一次又一次,最终伸出手将人按在了枕头上,拉上毯子把人仔仔细细裹严实了,“你好好休息吧。这些没办完的事,我来办就是了。”

李忘生略微挪动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还空出一大半地方给谢云流坐,“那就有劳师兄了。”说完意识就开始模糊,恍惚间好像听到谢云流“哼”了一声,随即意识就彻底跌落到黑暗中去了。

室内燃着助眠香,睡着的人睡得安稳,低头批阅册子的人心中也是一片宁静。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谢云流如是想。


不错个锤子!这是谢云流第二天早晨醒来面对一桌子的册子时的想法。

想他昨天鞍前马后地替他的掌门师弟打点纯阳上上下下的事务一整天,他这师弟倒好,昏睡了整整一天,他看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的人,想着他平时也是辛苦了,难得这么一天能好好睡上一觉,也就没舍得把人叫起来。到了晚上,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的谢云流也挤在那软榻上,抱着他的宝贝师弟就这么睡了一宿。

早晨醒来,师弟不见了,留下一桌子的未处理公务以及徒弟两个。

“掌门师父说,他闭关期间,观中事务全权由大师伯处理,大师伯若是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林语元站在谢云流面前,毕恭毕敬地转述李忘生的话。

谢云流气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想要发火,抬头便看到林语元一派宁静地看着他。这淡定从容的性子真是像极了李忘生。

视线又落到了旁边那人高马大,一接收到他的视线就吓得浑身一抖的小子身上,那是李忘生的二徒弟素天白,只见他端着茶站在他师姐旁边,脸上全是畏惧之色。

啧,这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哪里像他和忘生。

“大……大师伯若是这段时间有什么事需要人跑腿,尽……尽管使唤我……掌门师父交代我,不得……怠慢了大师伯。”素天白在谢云流的注视下,说话声音是越来越轻,头也越来越低。

现在的浑小子还不如一个女孩子!谢云流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拿起一本册子假装看了起来:“去把洛风给我叫来。”

“哎!哎!”素天白像是听到了特赦一般,放下茶盏,瞬间从太极殿消失了。


洛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被按在了太极殿里那张巨大的书案后面。一打没处理的册子被推到了他面前。

洛风迷茫地看看站在身边的谢云流,又看看站在自己对面的林语元,“师父?这是……”

“为师要去闭关了,这些事务就交予你处理了!”

“!!!师父!!”洛风吓得丢了册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不行!”

“怎么不行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我们怎么能看这些?”

谢云流伸出一根手指头按在洛风肩头,稍稍用力又把人给按回了椅子上:“你掌门师叔全权授予我处理这些事情,我现在全权交予你来处理,哪里不合规矩了?”说着又将视线落在了始终站在一边的林语元和素天白身上。

素天白拧着眉头支支吾吾:“这……好像真的不合……唔!”话未说完,大腿上就突然一痛,原来是被自己的师姐拧了大腿。

“大师伯想要这样处理,自然是可以的。”林语元暗暗给素天白使了个眼色,又满面笑容地对谢云流说。

谢云流满意地点点头,又重重拍了拍洛风的肩:“想你掌门师叔十几岁就帮着你师祖打理纯阳了,风儿你现在都几岁了?”也不等洛风回话,谢云流直起身子就往门外走,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洛风呆愣地坐在那里望着谢云流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泄了气一般瘫在椅子上对天长啸:“让我看这些册子还不如给我一剑让我死了算了!”

“呸呸呸!”林语元吓得立刻接了口:“洛风大师兄你胡说什么呢?你要长命百岁的!”


在三清殿的偏殿下有一个隐秘的洞窟密室,是个绝佳的寻求短暂清净的地方。这个地方整个纯阳现如今也就只有两个人知道它的存在,一个就是谢云流。年少时想要以闭关为借口偷懒,又不愿离开纯阳太远,他就会来这洞里或研究剑法,或闭目养神。时隔多年重新站在那洞窟机关面前,谢云流有些踟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变化。

其实现在的纯阳,已经不是谢云流心中那个最初的纯阳了,这里的大部分人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就连李忘生,两人之间似乎都隔了一条近四十年的鸿沟。年少的时候,他就捉摸不透他的师弟平时都想些什么,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更是觉得他的师弟心思可怖。如今他虽明白了李忘生从来都没有要算计他的心思,可他依旧看不懂李忘生,看不懂他眉间的忧愁,看不懂他的欲言又止,看不懂他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

他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个三清殿下的洞窟密室。凭着记忆打开了机关,谢云流闪身走了进去。经过一段不算长的密道转个弯便进入了密室。室内陈列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却意外地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来打扫的样子。他最先意识到的是这个地方有别人来过,随即心中似乎又透出一丝清明,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地方除了师父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知道。

可是,如果不是他呢?如果不是呢?

直到一声熟悉的“师兄?”传入耳膜,谢云流那颗悬着的心才安稳地放下。

这个密室说大不大,放眼望去摆设几乎都映入眼帘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些纸墨笔砚,几幅挂画。但是在视线死角处有个壁洞,洞的大小可以容纳一个大书柜。

那声音的主人此刻正拿着一卷书站在书柜前,探出头来看着谢云流。

“……”谢云流怔怔地看着那人,心情复杂。良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走到那人面前:“呵,你这掌门当得好啊,事情都丢给我,自己跑这儿来躲清闲?”

李忘生原本望着谢云流有些欣喜的眼神在听了谢云流的话后又暗了下去,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垂下眼眸,但似乎心里又有不甘,便咕哝了一句:“师兄不也把事情都丢给风儿了吗?”

“你知道?”谢云流挑眉看着李忘生的反应,心里很是忐忑,他怎么看起来又不高兴了?他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师兄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定是将观内事务都交给了信任之人。”李忘生说完转身在书柜里翻找了片刻,从书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谢云流面前。

谢云流没有接,只是皱眉看着李忘生,两人对望良久,李忘生无奈拉起谢云流的手,将信放在谢云流手中:“第五届名剑大会的剑帖,师兄你……”

话未说完,人就被一股大力扯到了谢云流的面前。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这本该是个旖旎缱绻的场景,可此时的谢云流却是满脸怒意,他的双手死死地钳着李忘生的肩膀,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在脑海浮现,他对李忘生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次回来又是为了这个剑帖?”

李忘生眨了眨眼睛,眼神从谢云流眉间的褶皱一直扫视到他的眼里:“师兄热爱切磋,去参加再合适不过。忘生素来不喜争斗,参加过一次也就够了。”

十年前那一次名剑大会,谢云流虽然夺得了宝剑残雪,但那段经历对他来说并不愉悦,尤其是重回师门后,每每回忆起那件事,每每想起李忘生当时的表情,他就越发的歉疚与痛苦。那时李忘生刚走出纯阳宫见到他时,他看清了李忘生眼里的期盼,可怨恨不容他去细想,夺走剑帖的那一刻,他也清晰地接收到了李忘生的绝望,那种再也无所期盼的心情。那一刻他莫名地慌了,然后逃避一般地转身就走。

李忘生对他一定感到失望吧,所以才一直对他若即若离。

他下山云游也不与他书信,他回来了李忘生甚至到这个地方来躲他。

李忘生是不是觉得谢云流回山了也只是为了拿名剑大会的剑帖?

李忘生对谢云流是不是不再有所期待?

是不是除了“大师兄”这个身份,他们再也不会有其他别的可能?

四十年前被谢云流扯断的那根红线是不是再也接不上了?

谢云流感觉眼睛有些涩,他不敢再直视李忘生的眼睛,他闭上眼挣扎一番,有些绝望地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忘生,你是不是……一直在躲我……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

眉间的褶皱被一只手轻柔地抚平了,那手指轻柔地拂过他的眉间,又顺着他的眉一路描摹到脸颊,有叹息在耳边响起:“我何时躲过你……我一直都在你的面前啊。”

像是醍醐灌顶,谢云流猛地睁开了眼,李忘生眼里的温柔尽收眼底。

是啊,李忘生一直都在他的面前何曾躲过?李忘生从来没有变过,他依旧是从前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等着他的腼腆师弟。虽然不主动,但只要稍稍用心,就可以感受到他对他的爱恋。

倒是他自己,重回师门后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把自己搞得患得患失,喜怒无常。

谢云流捉住李忘生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放到唇边亲吻,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李忘生,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泛出红晕。

李忘生终究没能扛得住谢云流过于直白露骨的眼神,低下头去,手也用力想要挣脱。

谢云流咧嘴笑了,不但不放手,还将人死死搂进怀里,轻唤了一声“忘生。”随即趁着对方慌神的时候吻了上去。

四片唇瓣碰到一起的时候,两人都颤抖了。谢云流情难自禁地抱着李忘生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石床上。

云雨过后,谢云流抖开袍子将两人赤裸的身体盖住,又将李忘生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亲他的脸颊。李忘生被这种骚扰似的亲吻弄得有些痒,挣扎一下干脆将脸埋进了谢云流的胸膛,谢云流顺势把人抱得更紧,亲他的发顶。

“忘生,这次名剑大会你和我一起去吧。就像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一样。”

李忘生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真的走不开。”

“……”谢云流略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着李忘生泛着红潮的脸,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好意思把事都丢给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丢给别人了?”

“…………”

“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还那么亲力亲为的,也是不给后辈一点机会。”

“不是的,只是……”李忘生觉得谢云流似乎又误会他了,他将谢云流一直放在他腰间按摩的手捉住拿到两人胸前十指相扣,自己鲜少做这样的举动,故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忘生将视线放在谢云流的锁骨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博玉从小就痴迷炼丹,对观中事务没有兴趣。”

“嗯,于睿是个聪明的丫头,我听闻凡遇大事你时常询问她的意见,她似乎从来没错过。”

“确实,师妹饱览群书,经常游历四方,眼界很是开阔。”

“可纯阳这一众老爷们也不能把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个女娃身上。”谢云流“啧”了一声,似乎对李忘生的苦恼感同身受起来。

“祁师弟……”话未说完,身边的谢云流就松开了抱着人的手转了个身背对李忘生,一副“不要提这个人”的样子。

“师兄……”李忘生无奈,略微直起身伏到谢云流光裸的背上,脑袋贴着脑袋,双手也环住了谢云流的腰,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之前祁师弟对师兄多有冲撞,经师父开解后,你俩也别再这么剑拔弩张了吧。祁师弟已经收敛很多了。”

“哼……”谢云流捉住李忘生的手指捏在手里把玩,“我听说这小子和万花谷那个谷家的丫头掰扯不清。”

“哎?师兄这都知道?”

“这外面酒肆茶馆传的可比你们在纯阳听到的精彩多了。还有这小子以前是凌雪阁的吧?凌雪阁有个人也是追着他不放呢。”

“……师兄可真是消息灵通。”

谢云流翻了个白眼,给祁进做总结:“感情之事一团糟,怎么能担起纯阳大任。”

“那……凤鸣……”

“啧,这小子,心性还是不够稳重,再多磨几年性子吧!”

“……那师兄你说,我还能将纯阳的事交给谁?”

谢云流又翻了个身,将伏在背上的人压在身下:“同辈之中你难以抉择,那后辈呢?你心里有答案还问我?”

两人本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聊着,可此时李忘生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那张脸,心中一阵莫名唏嘘,“师兄若说的是风儿,那么我要说,风儿他不合适。”

“他怎么就不合适了,他是我的弟子,从小就接受我的训导,后来我离开纯阳,是你替我教他。若说整个纯阳集你我剑术之大成的,只有风儿一人。”

“可师兄是否问过风儿,这是不是他愿意接手的事?”

“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又有谁当年问过你是不是愿意?!”

“正是因为如此,”听了谢云流的话,李忘生心中一阵委屈,眼睛酸胀得让他闭上了眼,可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滑落下来,"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风儿赴我后尘,师兄其实心里明白,却一直不愿意面对。师兄,你若真心疼风儿,就明明白白给他一个成全。"

见李忘生落泪,谢云流慌了,他又怎会不明白李忘生是如何过来的,好在他最终还是回了头。可若是他执迷不悟呢?李忘生是不是要在这华山枯等一辈子?等到人都消失在这天地间?

还有洛风的事情,若是他一直都在纯阳教导洛风,哪儿还有现在这种事情。说到底,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他身上。

谢云流叹了口气,轻柔地吻去李忘生眼角的泪:“你放心,我会给风儿一个明确的答复。”


洛风在太极殿内抓耳挠腮地看册子看了两天,第三天当看到他的师父和掌门师叔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洛风差点哭了出来。

“这几天让你受累了。”李忘生喝了口茶,示意洛风也坐下。

“身为纯阳弟子自然是要帮掌门师叔分担一点劳累的。”洛风说着瞟了一眼谢云流,只见谢云流板着个脸坐在李忘生身边,一声不吭。洛风心里没底,也不知道他的师父和掌门师叔在消失的这两天里做了些什么。

“今年过年,风儿看来是没法下山了。”

“……啊,这个……师父回来了,风儿自然也要陪在师父身边过年的。”

“哼……”谢云流捏着茶杯盖子煞有介事地学着李忘生的样子品茶,“新年祭典之后,你掌门师叔要在密林别院设私宴,没有别人,就我们三人。”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师父,风儿盼了好久,终于,终于可以三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吗?”洛风一直记得小时候,纯阳还没有现在这般热闹,过年的时候,师祖,师父,师叔还有他,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样子。

“那是自然!”谢云流看着洛风高兴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的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顿温馨的年夜饭。他们的愿望一直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家人可以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

“咳咳,师兄……”就在师徒俩都沉浸在回忆中时,李忘生却打断了两人的回忆。

谢云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上李忘生的眼睛,想起了之前在密室里答应李忘生的事情,心里突然又不情愿起来:“咳……那天你把姓裴的那小子给我叫来!”

“……啊?”洛风呆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他若是不愿来,更好!”谢云流对洛风瞪眼。

“不、不是的!这……”洛风看看谢云流,又看看李忘生,显然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李忘生对他点头,他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高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写信给他!”

谢云流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洛风飞速离开太极殿的背影,痛心疾首地对李忘生说:“出息!”

“师兄。”李忘生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你成全了风儿一桩事,并不代表你会失去一个疼爱的徒儿,纯阳也未必会失去一名优秀的掌门接班人。”


短短五天之内,万花谷的裴大夫连续收到了三封洛风写给他的信,阿麻吕看着自己的师兄一脸高深莫测地望着纯阳的方向,满心好奇:“这纯阳是出什么事了吗?洛道长连着三封信。”

“他那师父哪次回来不搞点事出来?不过这次倒也是关系到我的大事啊。”



除夕之夜,李忘生在密林别院设了私宴,裴元受邀参加,席间谢云流始终不发一言,不过洛风的心情却出奇地好,有些事也并非一定要说个明明白白。尤其对他的师父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洛风所求的,也不过是光明正大而已。

“裴大夫过了年有什么计划吗?”李忘生给裴元夹了菜,吓得裴元连忙站起来拿碗接住:“李掌门唤我裴元便是。名剑大会在即,裴元奉命前去参加。”

“哎?师父也把剑帖给我了。”洛风给谢云流和李忘生满上酒,又坐到裴元身边。

裴元看了一眼谢云流,低声对洛风说:“那可以结伴同行。”

洛风高兴地点点头,两人在桌子下面悄悄捉住对方的手。

“为师和你掌门师叔也会去的,看看你在名剑大会上怎么表现。”谢云流有些受不了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奇怪气氛。

“若是成绩不好,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裴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谢云流这话不是对洛风说的,抬头对上谢云流的眼,果然,那视线直直落在他裴元的身上,那眼神好像就在对他说:

想要拐走我徒弟,也要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自学医以来,裴元第一次强烈地觉得自己除了要更加精进医术外,花间游的功夫也是不能拉下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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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小鹿 | 2024-11-24 08:26: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太的长篇和短篇都好好看!还好老谢提前回来了,风儿还是健健康康的,一切都不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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