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莫伤春

*一个生生失忆的脑洞，草草写一下权作记录

谢云流到了东瀛之后，因为这几年的经历变得阴沉寡言，心绪总是不太开朗。
为了笼络这位中原有名的剑客，调查过他的东瀛人士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把他的仇人也就是他的师弟绑来东瀛，任他处置或报复，如果这样可以打动他的心，就可以为他们所用了。
但事情进展并不顺利，派出的人去了好几茬，都被李忘生察觉并打败，直到最后一轮，他们使了奸计将李忘生打成重伤，这才成功到手。
可虽到手，李忘生却因受伤而失忆，一路被绑着远赴东瀛，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船上都是东瀛人，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海路颠簸，好不容易上岸，一到谢云流的住所，就被五花大绑着丢在了院中。
谢云流的表情从震惊到迷惑，又从迷惑到憎恶，最后变成了漠然。
东瀛人试图以此示好，送来人后就匆匆离开。留下李忘生白着张脸倒在地上，满面不安。
这一路，他的伤并未养好，伤势反复，状态极差。
他虽然听不懂东瀛话，却能感觉出那些人的恶意，猜也猜到几分，他们是把自己送给了谢云流。
待外人走了，谢云流就死死盯着他，勉强挤出一句：还不走，是想死吗。
可李忘生失忆了，没有认出这是他的师兄，一下子听到中原话，跟见到亲人一样惊喜，囫囵把自己如何醒来之后就发现被人绑在船上、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遭遇跟他讲了一遍，末了问他请问这位大侠，这是何处，自己这是被救了吗？
谢云流本来隐带着怒气，看着他确实消瘦羸弱的身形、听着他玉润却虚弱的嗓音，这才面色稍霁，沉默许久，转身离去。
但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指着旁边的一间屋子道，这里是东瀛。你住这间。
于是李忘生就暂且住了下来。
谢云流不喜被人打扰，居所只有自己一个，东瀛人送来的金银珠宝都随便丢在李忘生住的那间屋子里，平时吃饭也很随意，不是去外边吃，就是随便应付几口。
但现下李忘生来了。
他有些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某次一同去外边吃饭时，试探地问了句介不介意自己下厨，谢云流顿了顿，随口道你屋子里的东西随便用。
得了他的首肯，李忘生就摸索着学会了买菜之类的简单沟通，一边养着伤，一边勤勤恳恳地以自己的方式报答恩人。
要说为什么是恩人，在海上的时候，那些陌生人对他并不友善，警惕又凶蛮，伤不愿意给他好好治，动辄威胁恐吓。但在谢云流身边就不一样了，他虽冷淡，却给他住处，外出归来还会给他带伤药，会带他一起吃饭，还会给他裁新衣服。
只施恩，无所图，这不是恩人，什么是恩人？
李忘生忘了许多事情，手上虽有剑茧，却不再日夜勤勉练剑，偶尔会不经意地背经，却也想不出为何会脱口而出这些东西。
日子慢慢过去，渐渐地，谢云流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冷漠，说话也不再带着遮掩不住的恨意，似乎能够平静地面对他，与他和平相处了。
尽管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少言的刀客，一天中占他最长时间的事，就是去后山练刀。
偶尔，他也会在院中比划，思索如何改进招式。
这时候，李忘生就躲在廊柱后，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他的伤已经好了，终归不能一直赖在这里，还是要去想办法找回自己的记忆的。
他清楚自己的来处一定不是这个语言陌生的国界，他想，自己应该跟谢云流告别了。
这么持续了几天，谢云流终于忍无可忍，扬声道，李忘生！
李忘生一震，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以为这样偷偷看他，惹他生气不满了。
但谢云流盯了他半晌，最后只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李忘生就坦言道，我是在想，也许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谢云流本来黑着张脸，一听这话，面色突然显出几分茫然。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为什么？
李忘生认真解释一番，先表达了对他的感谢，又表达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还是得要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家人……
——谢云流不想听。
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东瀛也不是你想离开就能随意离开的，至于你的家人和记忆，我会帮你想办法，但你要继续住在这里才行。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挽留自己的仇人，但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既然出自本心，那也没有必要浪费心力深究。总之只要达到目标就行。
李忘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毕竟除了谢云流，和一个貌似也认识他的、偶尔上门拜访的李重茂，他真的满心茫然，且走投无路。
但自从这件事之后，谢云流本来平静的心湖突然掀起了涟漪。
他开始担心。担心某次出门回来后，李忘生就不见了。担心李忘生真的想要走，而自己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没办法留下他。
即便面上再装作不在意，但深夜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去到李忘生窗外、静静垂头听一会儿他绵长的呼吸声，才能安心回屋入睡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他不想深究自己做出这些事的缘由，就像他也不想报复李忘生，即使现在的师弟，弱到自己随手就可以杀掉的程度。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忙着与政客交好的李重茂已经跟他渐行渐远，唯一能使他安心的人，竟然只剩这个失去了记忆的仇人。
李忘生留了下来，就越发勤恳，像一眼温和的泉水，缓缓滋润着谢云流寒凉冷硬的心。
院中的树叶落过一茬，再眨眼，飘落的就变成轻盈的落花。
李忘生还在认认真真地打扫庭院，就听身后脚步靠近，一回头，谢云流手里捧着件新衣服，叫他换上。
他们要共赴一场路途稍远的晚宴，应当会在那里过夜，最早要次日回。
可从前谢云流赴宴从不会带他……李忘生不解但乖巧地换上了衣服，跟着他坐上马车。
其实谢云流也很不解。他不解在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在意李忘生，不过是在外过夜，李忘生从来是信守承诺的人，说了不走就定不会不辞而别，更何况他做事圆融，即便真要走，也会先和自己这“恩人”道别。
但他就是放心不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带上李忘生。
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虽然碍眼，但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心里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因此，从出门开始，直到宴会上饮酒吃饭，李忘生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不曾稍离。
谢云流从前风流时，对这种东西不说喜爱，总归是参加过不少的，只是以前潇洒恣意，饮酒谈天算是件乐事，如今沧海桑田，那些少年时光、意气风发终究都成过去，徒留伤怀。
空寂的内心，竟只有看到身旁静坐的李忘生时，才觉得有所丰盈。
东瀛民风开放，达官贵人也对某些事十分追捧，一场宴会到了中途，已经不少公子离席而去。
宴散，谢云流带着师弟，由侍从领着去往宴会主人安排好的房间。
庭中樱树疏朗，粉繁花瓣随风飘落，朦胧月色下，浪漫到了极致。
一路走走拐拐，路过一间屋子时，却见窗户未关，交织的喘声传入耳中。
谢云流往里头瞥了一眼，见是方才宴席上的一位男子，正跟这家的小公子纠缠在一处，十分火热。
他素来不喜这些，皱着眉头扭回头去，直视前方。
与他相比，李忘生就没那么了解这些了，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听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看着纱帐后紧紧搂在一处的身体，一时心跳声震耳欲聋，不免又好奇又恐慌。
谢云流突然要带他一起赴宴，难道……就是为了……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客房，侍从进去恭敬地点了灯，就要告退。
谢云流道，慢着，他的房间在哪里？
侍从：！您两位不是……相伴而来吗？
他话语隐晦，里头深意却昭然若揭，谢云流本就很差的脸色更差了。
他本想叫侍从给李忘生再安排一间，却转念想起方才宴席上看向李忘生的几道如狼似虎的眼神，还是决定，算了，就一间吧。
怪就怪这边太过开放，公子们夜探美人闺房，向来称作风流轶事被人赞颂。万一真有不长眼的，深夜摸进李忘生屋子，那真是……
可他这一番情态举动，看在李忘生眼里，却成了另一回事。
前前后后的事情拼凑起来，先是有人把自己绑了送给谢云流，又是想走却被谢云流拦下，说要帮他却迟迟没有进展，现在还突然带他来赴这种宴会……再想到刚才看到的两人……
原来他养着我，是、是为了像他们那样……做那种事？
可是，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但，自己吃人家住人家，受伤也是人家买药为自己治伤，遇到有人挑食为难也是人家解围，反观自己，除了做些打扫打扫谢云流的居所，为谢云流做些饭菜这些小事，真的……
……无以为报。
月光倾洒，床榻并不算多宽，两人躺在床上，中间却似隔了道银河。
谢云流背对着他许久没有动静，李忘生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一些。
刚安下心来，就听谢云流窸窸窣窣翻身过来，面对他侧躺着，眼皮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李忘生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平静却深邃的目光，却令他止不住地颤抖。
他哆嗦着想，能不能换种方式报恩……边想着，嘴上就边问了出来。
谢云流微微挑眉，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他困惑地开口：报什么？
李忘生深吸一口气，决定早死早超生，鼓起勇气道：刚刚他们那样的事，我们也要做吗？
谢云流：……
谢云流：…………
谢云流震撼地想，他难道？是在？邀请我？！
李忘生，你害我一次还不够，如今还要害我走龙阳之路？！
虽说龙不龙阳并不甚重要，谢云流从来也未想过找什么伴侣。但！李忘生向来阴险，难保不是用这张看似纯洁的脸在耍什么阴招……
屋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会儿，谢云流才冷冷问：你什么意思。
李忘生犹豫道：……不做吗。
谢云流深深吐出一口气，翻身朝另一侧躺去。
他决定背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绝不是因为，他的心……小小地、被煽动了一瞬。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樱花尽落，白日更长，天气炎热起来。
自那夜后，虽然两人没有再提起过当时那件事，却似乎还是带来了些细微的改变。
心中好像种下了什么东西，随着时日渐长，慢慢发芽，冒出头来。
谢云流不受控制地温和起来，面对李忘生时，再难板出一张冷脸，表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松落下来。
他的态度缓和极大地鼓励了李忘生，使自己这个曾经的仇人、如今的……同住人，越发大胆，如今已敢大喇喇坐在走廊木板边，靠着廊柱看他练刀了。
二人明显更加亲近的变化，谢云流身边的人亦看出些门道来。虽并不清楚二人究竟睡没睡过，但李忘生细腻又温和，会在他们拜访时开门迎接、客客气气煮茶待客，俨然已与谢云流成为一体。
更何况偶尔请教谢云流武学，他偶尔不逃不避地远远看过来时，那眼神，真是十分的不清白。
渐渐地，这事也传到了李重茂耳朵里。他如今忙于私心大事，减少了拜访谢云流的次数，一听闻这等消息，立刻赶来了谢云流的居所，试图警醒一番自己的大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本以为以谢云流的正直良善，即便狠不下心杀了李忘生，起码也要疾言厉色地对待，可这一看，两人俨然老夫老妻一般，相处得十分融洽。
他禁不住想：李忘生，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这些年来，谢云流虽然变得寡言少语，性格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张扬豪迈，却总归是因历尽磋磨才如此，心中有恨，自然难以松快。
可仇人就在眼前，他竟能如此和颜悦色，实在难以想象。
但总归李忘生已经失去记忆，连剑都不知如何拿，再加上现在又孤身在东瀛，想必掀不起多大风浪……李重茂暗自琢磨了琢磨，放弃了心中阴暗的想法。
谢云流是不知道他动过灭口的心思的，送走李重茂后，就回到庭院里独自继续喝茶，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忘生取了点心来，两人一起坐在廊边，边吃边聊。
谢云流说，你这样没有武艺傍身，终究不妥，从明日开始，我教你剑术。
李忘生就应道，好。
谢云流又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李忘生点点头，说是。
谢云流沉吟片刻，继续道，你已经没有亲人，你的家在长安华山，在纯阳宫。那里有师父师弟，还有……小师侄。
李忘生问，这些就是你这段时间查到的吗？
谢云流道，不是查到的，我是你师兄。
……曾经是。他补充道。
李忘生怔住。
谢云流却自顾自把点心茶盘挪到一边，侧身躺在廊道边沿，脑袋枕上他的双腿。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他没有再说话，李忘生亦微抿着嘴，垂头看向他。
谢云流沉默地阖上双眼，静了会儿，才又说，如果你要走，可以坐藤原家的货船，他们下月十五出发。
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他继续道。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李忘生垂眸望着他英挺的脸，日光明亮晃眼，晒得他睫毛微颤，看去像是静静睡了，并无甚表情。
可放在腹间的手，却微微攥着，紧张地等待一个答案。
他没有问既然你是我师兄，为什么却远离师门，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也没有问你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是不是也与师门有关。
他只是忍不住抬手，把被风吹到谢云流颊上的一缕碎发拨开。可拨开了，手却舍不得移开，不由自主地抚上谢云流脸颊，轻柔摩挲几下。
他想问，所以我被带来这里，是不是……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他依然没有问出口。
谢云流安然地枕在他腿上，面目柔和放松，早已不复当初那副憎恶的神态。
他不愿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何等龃龉，才使谢云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以那般姿态对待他。
现在这样……就很好。
谢云流似乎等不及了，猛地睁开眼，紧紧盯着他，问道，为何不说话？
李忘生惊了一下，下一刻面上却染了笑意，反问道，你呢？你想听什么？师……兄？
他这么一叫，谢云流像是瞬间失去了呼吸，瞪着双好看的眼，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于是，李忘生面上笑意更深。
可令他开颜的，不是谢云流的反应，而是谢云流……没有拨开他的手。
谢云流是警惕的，对任何人都有抗拒，就连最好的兄弟李重茂，都等闲不得轻易近身。
可他现在就这样，全然信任地，任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李忘生看着他带着怒气，却又不似真的生气的样子，含笑道，十五月圆，这样的日子，应当是要团聚的，不该分别。
听了他的话，谢云流的面色显见地松软下来。
他盯着李忘生，一字一句道，真的，不走？
他还想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只有一次机会，这次不走，就别想我再放过你。
可话噙在嘴边未出口，就见李忘生点点头，那双湿润的眸子微微眯着，含笑为他理了理衣襟。
玉白的皓腕就在咫尺，谢云流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时才想到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哼笑道，方才摸我的脸，现在又来动我衣服。李忘生，你安的什么心？
李忘生泰然自若，任他抓着自己，只轻声道，恩人，得你相助已久，想要忘生如何回报？
话音未落，视线骤然一晃，人已被压着倒在木板上，黑发散乱地铺在脑后。
谢云流攥着他两只手腕压在耳侧，面上的笑带着几分凶戾，像盯着猎物一样，牢牢盯着他。
他的脸越靠越近，连呼吸都喷在李忘生的颊上。
心剧烈地跳动着，比多日前的那一晚，还要紧张。
……以及，不自觉地生出些期待。
两相对视着，一个眸若深潭，一个脉脉含波。
却没有一个人移开视线。
鼻尖几乎贴上鼻尖。谢云流停了会儿，忽地嗤笑一声，压着嗓音问，想清楚了？
李忘生抿抿唇，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被叼住嘴唇，吞下了剩余的半个音节。
他想问，能不能换种方式报恩……嘴角却止不住地溢出笑意。
——好罢。这种方式，似乎也……
……也能接受。

真的没了吗，太太，饿饿，饭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