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造谣】未复婚的掌门会追求提前退休的老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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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641 | 回复29 | 2024-10-13 01:07: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文字版造谣第十二弹!
    依旧是轻松快乐的恋爱场合!
  
     时间线定位,老谢53岁,掌门50岁。

     老谢这么早就让你退休了没想到吧!
     帮你砍掉了最噩梦的宫中和烛龙环节!
     还不赶快谢谢我!

     无凭无据,重在参与

      start!
  
  
  谢云流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大约从半年前开始,这种感觉终于来了。
  起初他开始嗜睡,半梦半醒间如同幻觉。然后他逐渐意识不清,常常神思恍惚,甚至不知今夕何年。
  他的内力在短短半年间消散了近七成,身体条件更是每况愈下。
  终于在一个夜晚,他惊梦而起,神魂恍惚中险些失手伤了巡夜的刀宗弟子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虽然刀宗刚刚创立不久,但念及自己仇家无数又身负剑魔之名,若是此时能够离开或许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于是第二天他便交代齐了本就不甚多的事务,带了一些银钱,几件换洗的旧衣,随身的佩刀,还有一柄已经残破的非雾,只身离开了刀宗。
  其实谢云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毕竟这个中原欢迎他的地方如今实在不多,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讨不到好下场,此时连选一块等死的墓地都不甚容易。
  算了,慢慢走吧,他想,就当是最后的旅程了,待到末路随死即埋,天地为棺椁,日月为珠玑,倒也不失风流。
  其实谢云流并不怕死。这世间有的人不怕死是因为一生圆满,别无执念,所以生死看淡。也有人是因为缺憾太多,执念太过,无从寻起,反倒也不怕了。
  谢云流属于后者。
  既然求无可求,问无可问,那不如尽皆丢开手去,一身轻松的好。反正他这一生是问心无愧的,凭心而动,他不后悔。
  不过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自己也知道,他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叱咤风云,天下皆敌的剑魔了。他的武功已失了大半,现在如若有仇家追究,当真交起手来,怕是确实能奈他何了。
  倒不如改装易容,省去许多麻烦。若是可以,他还是更想安安静静的死去,而不是被仇人斩杀,死于非命。
  于是谢云流准备妥当,买了一匹马,便上路了。
  如今正是五月,扬州春意依旧是人间盛景。
  谢云流寻了个熟悉的小店坐了。这家店的老板是位四十多岁的娘子,他还记得她是自己少年时曾经从贼寇手中救下的孩子。
  时隔多年,岁月静好,谢云流见她如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心里也跟着有了几分安慰。
  这娘子人生的美,心也善,听说今天是谢云流的生辰,还特意送了他一碗长生面。
  他谢过了娘子的一番好意,临走时还是坚持付了面钱。
  既是故人,就不必予我长生了,莫要因此遭了报应。
  
  
  李忘生今晨起的很早,他沐浴焚香,盘膝坐在太极殿中,面前摆着龟甲铜钱等一应卜算之物。
  他在起卦,起自己的卦。
  按照通常情况来说,卜算之人是不应该为自己起卦的,可如今自从师父飞升之后,也寻不到其他修为深厚的人能帮他起了,只能如此为之。
  今日起了三回,依旧无果。
  也是,连师父都看不出的命盘,自己又如何看得清呢。
  他向三清拜了三拜,便转身到后殿去了。后殿有一间小屋,是他供奉长明灯的地方。
  从前自己初拜师时,师父曾说他命中有劫,故而愿引他入道,又为他在额间点了一点朱砂赐福。
  自从他们师徒三人在纯阳宫定居后,他便听从师父所言,开始每年生辰为自己点一盏长明灯祈福,师父说这灯要坚持点到自己四十岁。
  李忘生向来是最听师父话的,师父叫他点,他便年年坚持如此。直到他十七岁时,他点的灯便又多了一盏。若这长明灯真如同师父所言十分灵验,那能不能也保佑他不知身在何处的师兄,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事关谢云流,李忘生便异常上心,他觉得只是点灯,犹还不够,必要焚香沐浴,跪拜诵经,才算所求虔诚。今日便是他许愿的日子,每年的今天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李忘生的命盘是从四十岁开始看不清的。
  从前师父为他卜算过,算得他四十岁有一场生死劫数,可待到他四十岁时,不知是不是多年供奉的长明灯,祈愿终于有了成效,他并未等到师父所说的劫数,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度过了。
  那时师父犹不放心,便再次为徒儿起卦,可起了数次,却发现这命盘再也看不清了。
  李忘生四十岁前的命盘一如从前,四十岁之后的命盘却如迷雾遮眼,一片未知。
  吕祖也未曾见过这种情况,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在徒儿确实安全无恙,或许这劫数已经过了也未可知,便暂时搁置下了。
  可李忘生却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他感觉很不好,便认真留意了下来。
  他私下里查了些道家书籍,却并未见到有关于此的记载,其他流派的典籍他又一时寻不到。
  但他依然坚持为自己卜算,即便知道无果。
  这世间修习天命之法的流派不只有道家纯阳,东海蓬莱也是仙人所在,更有衍天宗通晓天机,海外东瀛亦有阴阳之术,不可谓不多。
  前些年师父担心自己应劫不让出门,近些年诸事繁多形式复杂,如今神策之困已是过往,纯阳上下重归安稳,自己也该尽快出去寻个究竟了,李忘生想。
  
  
  昨夜谢云流是在扬州城外的道观里过夜的,他不能去住客栈,他怕自己神志恍惚,发作起来伤及无辜之人,必要一个人单独居住。
  昨日傍晚他出城时突然下起了大雨,这道观荒废已久,又没有条件沐浴驱寒,入夜时他便起了烧,自己这样子果真是不比从前了,他无奈的想,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恐怕明日还要加重。
  可今早他醒来的时候,却觉得身上还好,并未十分难受,烧也退了,内力修为似乎还隐隐有些回升。
  难道老天又不想要我的命了?他也不知所起,只笑了笑便运功打坐,尽可能调理自己的身体状态,要死和要吃很多苦头死毕竟还是两回事。
  谢云流寻了些吃食,在道观中休息到了午时,此时外面阳光明媚,正是暖和,他便悠悠闲闲往芦苇荡去了。
  旧日的船家果然已不在了,他就租了一个别的小船,顺便雇了船夫,他自己是不大会撑船的,而且如今也不太有力气干这活了。
  船夫长杆一点便稳稳的走了,他躺在船上,仰头看着晴空白云,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谢云流听见有人唤他。他半梦半醒,尚且还不想回山做晚课,只叫师弟不要吵他。待那声音又唤了许久,他意识才渐渐回转,努力睁开眼睛。却见撑船的师弟已经不见,只有船家告诉他,时辰已至,要收船了。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竟还要想那个虚伪小人!谢云流只觉得可笑,付了钱,恨恨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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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文字版造谣第十二弹!
     依旧是轻松快乐的恋爱场合!
  
     此章为过度,前面可能过度较多。
     为避免无聊,请大家来观赏好兄弟的笑话!
  
      无凭无据,重在参与
  
      start!
  
  
  方乾现在有点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
  自己和李掌门面对面坐着,气氛有点尴尬。
  但是他作为蓬莱门主还是不能失礼的,于是便叫了弟子来上茶,并小声嘱咐了两句,李掌门不喝普洱,茶点要甜口的,上点桂花糕。
  李忘生来时只说自己有事请教,然后从进门起到现在就没再说一句话。
  方乾自问也算是一个情商颇高的人,并不至于找不到话题,可他着实是有些怕李忘生的。
  他也说不上来,就总感觉李忘生好像能从他身上看透点什么。
  还有就是,他有点心虚。
  他和李掌门虽然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但他们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因为方乾他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有一回喝醉了,生拉着他从自己小时候刚见到李忘生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成年,讲到他走。
  讲李忘生家住哪里,何方人士,讲李忘生如何看书,如何练剑,讲李忘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讲李忘生为什么不同他下山,为什么对他的示好总是不作回应,讲李忘生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为什么要把他害到如此地步,讲他在东瀛的时候有多么恨李忘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再吞入腹中。讲了整整一夜,讲到天都亮了。
  待他酒醒后,方乾揶揄他道,“你知道你昨晚喝醉都说了什么不?”
  谢云流此时已经清醒,后悔也来不及了,知道方乾此番定是狠狠地看了自己一回笑话,便索性破罐破摔道,“还没讲完,多着呢,下次继续。”
  方乾是根本就不想听!心想我关心你们臭男人的破事儿做什么,可架不住他记性太好,越想忘就越忘不掉。
  而谢云流就好像是长久不见天日的心事,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还真就不同他见外,次次都拉着他都讲个没完。
  以至于他后来光是听到李忘生三个字就怕的不行,更别说今日见到本尊了。
  蓬莱弟子们上了茶和茶点,方乾便让他们先下去了,屋内只余他二人。
  李忘生自认是小辈,略略低头又施了一礼,“此番贸然前来,多有打扰,实在是有一事不明,想向方门主略略请教一二,还望门主不吝赐教。”
  “李掌门客气了,你且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必不隐瞒。”方乾倒是爽快。
  李忘生思索了一会,问道,“我的命盘曾经看得清,后来突然某一天之后便如入迷雾,过去依然可见,可未来却一片迷茫未知,再不能得,算了数年皆是如此,门主可知晓其中因由?”
  !!!
  !!!!!!
  不是你怎么回事?
  我是让你直接问,可你这问的也太直接了吧?
  方乾有点懵了,一个人的命盘是能随便透露的么?还是对着自己这个刚见一面的陌生人?素闻李掌门是个沉着稳重之人,不应该如此行事啊?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不要总跟我说秘密啊?我知道了又不能分享,总这样心里也挺难受的。
  “纯阳道家通晓天机,李掌门都不知道的事,我又如何得知呢!”方乾有点不太敢管这事,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只怕不简单,“况且真要请教的话,李掌门不如去衍天宗看看,他们研习多年,精与此道,不像我蓬莱闲散惯了。”
  “可是有什么不便么?方门主见多识广却不愿说,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妙之处?”李忘生并不接话,只是追问。
  方乾哭笑不得,这李掌门眼光毒辣,说话也锋利的很,究竟是谁说他温和可亲的?
  他见躲不过,便不躲了,况且他存了那么点对朋友的私心,还是想捞一下李忘生。
  “我听过一种说法,若是一个人的命运被人为之力所篡改,天数便会不可见。”方乾道,“李掌门可改过命么?”
  “不曾,至少我与恩师不曾行此道。”李忘生摇摇头,又问,“敢问门主,人为之力篡改,又做何解?如何篡改,天命可允啊?”
  “自然是不允的,逆天改命一向是大忌,所以才会不可见。”方乾解释,“人为之力篡改就是有通晓此术之人对你的命盘做了改动。李掌门可有什么仇家?或是被什么人坑害了?可知道对方改了些什么?”
  李忘生摇摇头,“对方似乎并未坑害我,反而是我的劫数没有了。”
  方乾乐了,“那就是有人救了你,这不是好事么?或许是李掌门过去结了善缘,好人有好报!”
  “可能查出是何人所为么?”李忘生似乎犹不太放心。
  “这个很难,况且已成定局查也无用,李掌门不必思虑过多。”方乾劝解了一番,这就送人出去了。
  二人走在路上,也没让弟子跟随,海风轻轻的吹着,很是惬意。
  “多谢门主精心准备的好茶和桂花糕。”李掌门轻轻笑道,“若是门主日后有空闲,不知可否偶尔帮我看看命盘,也好过我自己来算。”
  方乾乐了,心想这李掌门竟也是个不见外的主。“这么私密的活儿?你确定要让我来看?”
  “过去已知,八字已定,便不算什么私密了。”李忘生道,“所以相比衍天宗推算,请门主帮忙或许更方便些。”
  方乾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太介意帮这个忙,客套了两句日后有空再来,便把人送走了。
  李忘生走了水路又换了马匹,便只身去了隐元会。
  李忘生早就是隐元会的常客了,即便自己不下山也会让风儿过去,他打听消息一向是很舍得花钱的,无一例外都是关于他师兄谢云流的,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他就一定要知道。
  不过今日他得到的情报是,谢云流辞去宗主之位退出刀宗了。
  为什么如此突然?
  李忘生是有点不明白的,这些年师兄在创立刀宗上花费的心思,不可谓不多。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可以稍微安定下来了,可他却不要了,孤身一人又走了。
  就一定要这般漂泊么?就一定要居无定所么?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不知又要受多少苦?
  李忘生看的心里难过,一时也不想回去了。索性自己也对外宣布闭关,又换装易容,此刻也无人知道他是谁。
  就这么一个人走一走,看一看,也算是尝一尝浪迹天涯的滋味。此刻师兄也正是这般,若是尚且还有些缘分,自己会不会刚好遇见师兄呢……
  李忘生一边走着,一边漫无目的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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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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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art!
  
  
  隐元会的消息便不是秘密,既然李忘生买的到,旁人也一样买的到。
  谢云流在扬州城流连了十天左右,便感觉有人开始盯上自己了,他有心要走,却又不太敢妄动。
  自己若是离了扬州城,只怕孤身一人更是方便对方动作,倒不如留在城中,人多眼杂,他们反而不敢下手。
  想必如今多半只有他退出刀宗的消息传了出去,至于自己武功损失的事应该还未曾为人所知晓。为今之计就是尽可能躲避,不要交手暴露,拖延时间才是上策。
  谢云流便一改往日独来独往,专门挑人多的去处走,今夜怕是要住在客栈了,反正有人尾随,自己也是睡不成的,倒也不担心梦魇误伤他人。
  日暮时分,他进了扬州城最有名的一间客栈。这间客栈客人极多,开门很早,歇业又晚,一般过往行人都偏爱此处,三教九流一应俱全,是一个隐蔽藏身的好去处,虽说房间贵了些,但自己好歹还有些钱。
  他开了间房上楼去了,在窗边开了个缝,屏息静听。
  不多时,这尾随之人果然也到了,人数还不少,为首的两个他认得,果是他昔日的仇家。跟随的众人他不认识,多半是跟风而来想要拿了他这个叛党领赏的。
  这群人兵分三路,一波人同自己一样开了房间上楼,一波人绕到客栈的后院包围此处,最后一波人点了些酒菜,就坐在大厅,堵着前门。
  可真是有备而来啊,谢云流心中冷笑。若是往日,自己连看都不会看这些杂兵一眼,直接打杀出去了事。可如今不行了。
  并非自己一定打不赢他们,而是即便打的赢,这客栈里江湖人士众多,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一眼就看得出自己武功折损,等到消息传将出去,只怕不出几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须要想个万全之策脱身才好。
  此时天已黑下来了,大厅里的人或是上楼歇息,或是用了饭离去,已经越来越少,剩下这一行仇家依旧不肯放弃,楼上的人也开始在房间之中探查开了。
  正在此刻,店门轻轻敲了几下,在将将打烊时分,又来了一位客人。
  来者也是孤身一人,看起来面目四十上下,一身平常的棉布白衫,雪白的长发简单束了一下,半披在肩头,手中拿了一柄平常的佩剑,背后又背了一柄剑。
  来者进了门,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了,将背后的剑摘下来,放于桌上握在手里。倒了杯茶,又要了一点简单的饭食。
  !!!
  李!忘!生!
  即便他催动内景经减小容貌,又剃须易容,可谢云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李忘生!
  他不是在纯阳闭关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好好好!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是天要亡我这个欺师灭祖之人!
  若是几个仇家来犯,谢云流还有信心能够想法子走脱。
  可来人偏偏是李忘生。
  是纯阳掌教,内景经已过三层的宗师。
  自己全盛之时都未必有把握一定能胜他,只怕现在更是轻而易举便可拿了自己这叛徒,交于朝廷领赏,好好清理纯阳的门户!
  其实谢云流这几日间已经想好要去哪了,若不是有此一遭,他现在或许早已动身了。
  他为自己选好了最后的墓地,他要回中条山。
  纵观自己一生,皆是杀戮漂泊,所得温情寥寥无几,不过就是昔日那几年与师父师弟相伴的时光。即便他已辜负了师父再无面目相见,即便他真心相待的师弟终究还是为了掌教之位背叛了他。
  可他还是愿意回到中条山。
  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的地方,回到他这一生唯一拥有过温暖的地方。
  可如今这个简单的愿望怕是也不能实现了。
  亲手打碎这愿望的人,正是自己昔日的师弟。
  真残忍啊,谢云流想。
  都是报应……
  
  
  李忘生来到扬州的时候,夜已深了,街上开门的客栈寥寥无几,只有这一间还未打烊。
  李忘生便推门进来了。
  可他刚刚进来,就感觉这前厅气氛不太对,杀气横生,风雨欲来。
  他是隐藏身份低调出行,并不欲卷入这些江湖恩怨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去城外道观凑合一晚。
  他顿了一顿,想要转身离开,却感觉背上的剑震了两下。虽然很轻,几乎微不可查,可他就是能感觉到,非烟震动了。
  李忘生不走了,他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了。将非烟解下来,握在手里安抚了一下,示意它保持安静。
  非烟是早年间师父赐予他,专门为师兄与他打造的对剑,有阴阳相生之意。二人当初堪称纯阳双璧,这佩剑亦是双璧,当初可谓是爱不释手,随身携带,使用多年,这双剑早已分别认了主。
  如今非烟突然似有所感,恐怕它的另一半非雾,此刻就在附近。
  李忘生只是安静的喝茶,在一片杀气中遗世独立,神色却愈发温柔。
  非雾在此,便是师兄在此,看来自己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果有一番缘分。
  李忘生这茶一喝便喝了半个多时辰。
  周围的仇家僵持已久,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却依旧不见谢云流的影子。
  不对劲,他觉得这很不对劲。
  师兄的脾气这些年愈发像个炮仗,为何过去这么久了都不见他出来端了这些人?
  莫非是有什么不能出手的理由不成?
  李忘生正想着,便听得楼上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闹。周围众人也纷纷拔出刀剑冲上楼去。
  那好,便我来吧。
  
  
  谢云流片刻前正在窗边观望着,盘算着该从哪里勉为其难挣扎一下,就听见外面一阵阵的破门声。这些人竟如此嚣张,当真就在客栈里一间一间的查了起来。
  谢云流从后窗看去,院子里也是守着人,但总比前门好些,至少没有李忘生。
  他打定主意,正欲跳窗,房门便骤然破开,一道寒光向自己劈来,他飞身闪过几招,对手便已至身近前。
  迟了,谢云流想。
  对方人多势众,即便轻功逃脱也会被打断,若想不被追击打断,出招还手只怕势在必行。
  剑光从自己眼前擦过,他向后倾身,正待拔刀。
  一道剑光如疾风骤雨般带着呼啸之声从不远处飞来,将一路上刀光剑影尽皆打断,却力道未减,最终将距离自己面前咫尺之遥刺来的剑刃拨开,骤然钉进面前的墙柱上。
  多年不见的非烟剑此刻就钉在自己眼前,谢云流几乎是本能间的,忍不住周身一颤。
  伤痕累累,沉寂多年的非雾骤然见到伴侣,此时在他背上没命的震荡起来。
  谢云流心中暗暗骂这非雾真是如此不争气!身体却没有放过这转瞬而至的时机,运起轻功破窗而去,转眼便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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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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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流脱了困,便以他最快的速度向城外飞身而去。
  他的轻功甩开那些仇家绰绰有余,可却甩不掉李忘生。
  谢云流心里恨极了,自己一夜未歇,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此刻若不全力逃脱尽量拉开距离,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活命了。
  可偏偏李忘生追的极快,他利用山间地形几番躲避,却根本就甩不掉。
  好好好!
  好你个李忘生!
  你当真要这般赶尽杀绝!
  什么当年误会,什么重归纯阳,都是你哄骗我的笑话!
  此时明明仅有李忘生一人追着他,谢云流却觉得有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的他不得喘息,远胜于当日逃离长安时的千军万马。
  他宁愿被仇家杀,被杀手和追兵杀,也不想在生命的最后都被浸泡在这凄风苦雨中,不得瞑目。
  若是旁人杀了他,他还可以欺骗自己,师父和师弟只是不知道,并非真的同他们一样……
  若是李忘生杀了他……
  他这一生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终究还是,怕了……
  前方已无路可走,只有悬崖陡峭,危峰百尺。
  谢云流却笑了。
  是上天仁慈,给自己这个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之人,一个最后的成全。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纵身而下。
  山风猎猎,在下坠间吹散了他的发簪衣袍,他的白发在风中飘摇,遮盖了向上凝望的视线,如迷蒙的云雾,深若无底,不见天日。
  骤然这云雾坠入冰冷寒水之中,五脏六腑皆是震得剧痛,只有逐渐流失的空气和口中止不住的鲜血,迷离成梦的影子,在真假难辨的幻觉中向深渊坠入。
  他却觉得这深渊温暖极了,再也没有冰冷的兵刃和侵袭的风雨。
  他好像回到了从前日子,陷在太极殿温柔的床榻间,师弟的容颜与他近在咫尺,伸出手便可以触摸到。
  真好,谢云流想。
  忘生…
  带我回家吧……
  
  
  谢云流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梦是醒,是真是幻,再恢复意识时,自己身在一个避风的山洞里。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原以为美好的落幕成了泡影,等待自己的依旧是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折磨,果然上天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等人的。
  他想起身离开这儿,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又酸又沉,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呼吸起伏间的滚烫,灼烧在五脏六腑之间。
  还不如死了呢,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自嘲道。
  他扶着墙,撑着身子下了床,自己的东西就放在旁边,他想拿上它们,手臂却用不上什么力气。他看了看自己的佩刀和包裹,苦笑了一声,最终用仅剩的余力只带走了一柄毫无用处的非雾。
  他猜测自己可能在悬崖之下,可他判断不了李忘生是否追来。他的意识并不清晰,眼前的景色难辨,声音也是模糊的。
  直到突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扯住了他,他才猛然清醒,一把挣开飞身而逃。
  此时他骤然运功,腥甜的鲜血涌在他喉咙中,他竭力压下,只是向前。
  可没跑多远他又再次被拉住了,他还想挣脱却数次挣脱不开,便直接拔出非雾向身后刺去。
  他听到了自己的剑刺穿血肉的声音,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迷蒙的意识终于开始逐渐清醒了。
  李忘生站在他的对面安静的看着他,目光十分平静又带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漂浮不定的心似乎也陷落其中,跟着停下来了。非雾残破的剑身被血迹染红,尖端没入李忘生的肩头,鲜血汩汩流下,打湿了他白色的衣袍。
  刚才是怎么了?
  我干了什么!
  !!!
  谢云流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怔在原地,不知何故,不知进退,竟是一动都不动了。
  就在他停顿之间,李忘生突然将非雾从身体里拔出,飞身上前封住了他的穴道。
  谢云流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终究是落到了他最怕的人手里。
  你这是?又算计了我一次么?……谢云想。
  李忘生将谢云流背在背上,捡起非雾,转身便回去了。
  他将师兄安置在一块石台上,那石头很大,足够暂做床铺。自己之前已擦过了,又铺了些衣衫在下面,此时倒也不硬。
  他收拾了方才扔在地上的草药和果子,拿了一颗巴掌大的石头,磨圆了,又将果子捣碎,送到师兄嘴边。
  “附近没什么别的,且先吃吧。”李忘生轻轻道。
  谢云流看都不看他,直接转过头去。
  你方才逮了我来还让我吃你的东西?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又打什么主意?
  李忘生见他如此抗拒,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忘生便多有得罪了。”
  李忘生坐在榻边,倾身向前,扳过谢云流的脸颊,直接用手指掰开他的唇齿。
  谢云流没想到李忘生竟要如此作为,他想要躲开,却被封住穴道使不上力,只能任由李忘生把一碗果肉汁水灌入自己口中。
  谢云流恨极了,你抓我便罢了!要杀要剐都凭你!可如今竟还要如此羞辱我么?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一口咬在李忘生的指间,李忘生就任凭他咬,只用柔软的指腹把他的犬齿生扳开,将一整碗灌了个干净。
  果子的甜味和鲜血的腥味混合着,充斥在谢云流的口腔中,令他几欲作呕。李忘生却不准他吐,直到看他全部咽下才肯放开手。
  此时李忘生左手五指皆是鲜血淋漓,可他也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好像被咬的根本就不是他。
  谢云流死死的盯着他,试图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到些别的东西,却发现自己如今根本就看不懂李忘生在想什么了,又或许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你既然算计了我,也如愿当上掌教了,现在还假惺惺地搞这一套做什么?直接把我交给你那圣人不就完事了?还省的脏了你的手,可谓是一举两得!
  真不愧是多年的国教掌门啊,果然是一副神仙姿态,对欺师灭祖之徒都能既往不咎,不计前嫌啊!
  你平淡如水,你无悲无喜,多高贵啊!从前我对你好你是这个表情,如今我咬你你还是这个表情?
  好!你好的很呢!
  谢云流知道自己如今已是反抗不了,任人拿捏了。事已至此他也就索性不在乎了,他现在是半点也不想看见李忘生,翻身闭眼便睡了。
  睡梦之中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烫的像是有火在烧,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数次强行运功的缘故,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皆是不断的痛着,且这疼痛愈演愈烈,痛的他不得不蜷起身子缩在一处。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当初年少时生病的样子。
  师父在旁边给他煎药,师弟从未见过他生病只是吓得一个劲的哭。
  他想抬手安慰一下,却没有一丝力气。
  痛…
  师父…救我…
  忘生……你在哪……
  师弟……痛……
  很快这梦境便响应了他的愿望,好像有一股温暖的流动将他包裹其中,疼痛渐渐消退了,谢云流也慢慢放松身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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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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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谢云流睡熟后,李忘生才着手收拾行李。二人包裹和里面的东西许多都被水浸湿了,若不尽快晾干,怕就不能用了。
  他捣了些草药,揉碎了按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就算处理过了。李忘生倚靠在洞口,安静的闭上眼,渐渐地睡去了。
  睡梦中,二十岁的师兄敲开了他的门。
  谢云流道袍鹤观,神采飞扬,他肆意的笑着,手里拿着一串崭新的剑穗送给他,“师弟!今日陪我下山去玩好不好!”
  李忘生笑了,他想说,“好!”,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梦里的他只说道,“我功课还没做完,就不陪师兄去了。”
  谢云流看着他,眼中的神采消散了,只有化不开的失望和落寞,他怔怔的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答应我呢?”
  我没有!我答应你!我想跟你去!李忘生拼命地想要回答他,可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云流见他不应,转过身去,轻轻道,“忘生,那我走了。”
  他的身影像云雾一般被风吹散,几欲破碎。
  面前的山路已然变成了万丈深渊。
  不!!!不要走!
  我跟你下山!我跟你走!
  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谢云流听不见他无声的呼唤,只像没看见一般向前走去。
  他站在在崖边,张开双臂,纵身而下,坠入深渊中碎裂消失。
  不!!!
  不要!!!
  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都不要紧!
  你不要丢下我!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求你……
  李忘生从梦中惊醒,浑身颤抖,脸上已满是泪水,他蜷缩成一团,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间,无声的哭了。
  昨日,他就看着他的的师兄,在自己眼前,跳下了悬崖……
  他宁可去寻死,也不肯再要自己了。
  甚至连见一面都嫌多。
  那时已没有时间容他反应了,李忘生只能遵从本能,随着他的师兄一起跳了下去。
  山风很大,师兄的身影如飘絮,如尘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殆尽,再也寻不见了……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永远的失去了,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抓,却想起自己也身在空中,没有着落。
  二人在空中落得飞快,转眼间已近崖底,谢云流的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若是这般撞上去,必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李忘生几乎动用了自己的全部的内力,在周身喷薄而出,席卷着向下流去,将师兄浮萍一般的身影带向旁边的水潭。
  转眼之间,二人双双坠入潭水之中。
  潭水很深,冰凉冷冽,谢云流向下坠落,愈来愈远。
  李忘生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捞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带着他向水面游去。
  师兄全身湿透,冰冷的颤抖着,面色苍白,白发散乱,此刻已几无生息。
  李忘生手发着抖,去摸他的脉门,心里却比这潭水还要冷。
  此番师兄被自己拦下,寻死未果。
  可他的师兄如今却也几乎与死也没什么分别了。
  谢云流内力干涸,经脉衰竭,已是油尽灯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他还听说过师兄行走中原,比武切磋的消息,怎么如今就到了这个地步!
  是中毒?还是受伤?亦或是生病了?可有法子治?
  李忘生只觉得心如刀绞,泪已落下来了。
  他毕竟不是医者,只能简单摸索,看不出个究竟。若是去万花或者药宗,也许能治?若是不行,还有师父…若是师父也没有办法……方门主不是说了,还有改命的法子么……那就把我的命换给师兄!……
  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师兄不会死,不会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李忘生擦了眼泪,定了定心神,背起师兄在山谷中找寻暂避之所。
  凡此种种不寻常,他已然全都明白了。
  所以师兄才要离开刀宗,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不肯拖累别人,宁可孤身一人,艰难的流浪。
  所以他被仇家追杀,却不能轻易还手。所以他的轻功不快,摆脱不了自己。
  所以他不想见到我,宁可跳崖自裁……
  也好。
  若回不到从前,恨我也是好的。
  只要师兄愿意活下去,什么都不要紧。
  恨意有时候更能让一个人在绝境中支撑下去。那不如就来恨我吧,一直看着我,一直恨着我。
  恨我一天,便是想我一天。
  李忘生的心定了,他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平静过。
  曾经他会在乎师兄的恶言相向,会为他的误会和辱骂而难过。而从今往后便再也不会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让谢云流恨他的。
  既然你不爱听我解释,我便不再惹你厌烦。你要如何骂我,伤我,报复我,都无所谓,你觉得痛快就好。
  毕竟你还活着,你还…活在我的身边……
  如果可以,你便是要这样与我折磨一辈子,我也愿意奉陪到底……
  
  
  谢云流再次醒来时,是在李忘生的背上。李忘生背着他慢慢的走着,不知要去哪里。
  此时他的穴道已解多时了,他有心趁其不备运功逃脱,逃的远远的,逃到一个再也看不到李忘生的安全之所。
  可他却无法真的下定决心行动,他实在太累了。
  他已烧了一天一夜,此时犹未退烧,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背在背上。
  从前小时候,山路难行,他便是这样背着李忘生的。后来逃难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背着受伤昏迷的同行者。
  可还从未有人背过他。
  谢云流好像无论何时,何种境地,都是苦苦支撑到最后的那一个,只能把所有的苦痛血泪一个人独自咽下。
  李忘生的背脊并不宽厚,甚至有几分单薄,可就是那么的温暖柔和,他走的很稳,拖得也很稳,不教他受颠簸之苦。
  他的身上还裹着李忘生的衣衫,绵软的布料帮他挡着身后的风,上面有李忘生的味道,淡雅清香,是同从前太极殿里一样的香气。
  就让我这一次吧…谢云流想。
  让我再睡一会……
  谢云流闭上了双眼,将自己再次陷进这个温暖的梦里,沉沉睡去。
  李忘生…
  这次你可不可以…
  不要让我太失望……
  
  
  李忘生又带着谢云流回到了扬州城,此时仇家一时不会折返,即便折返,有自己在他们也不可能得手。
  比起这些,师兄必须尽快就医,不然若是再这么没命的烧下去,人是万万撑不住的。
  他带师兄去找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常年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只认钱财,不问来去。
  谢云流还昏迷着,李忘生将他安置在后屋的床上。
  大夫看了看,只开了些驱寒退热的药,说病人身体虚弱,气血亏虚,叫务必好好养着。除此以外也看不出其他了。
  李忘生也猜到多半有此结果,只谢过了大夫,又花了些钱请人帮忙出门抓药,置办物品。
  师兄这般果然不是寻常症候,自己要是不在身边,如若仇家来犯,那便是任人宰割,他是万万不敢稍离半步的。
  幸好自己有一番运气,刚好下山办事,刚好来了扬州,刚好遇到了师兄,否则师兄此刻怕是早已……
  李忘生不忍再想,只是静静的看着师兄的睡颜,伸出手隔着一段距离,悬空着细细的描摹。
  师兄睡吧……
  从今往后你都不会再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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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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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就这么在医馆中安静的住了几日。
  李忘生托人出门买了许多东西回来,药罐手炉,吃食碗筷,水盆毛巾,还有一条上好的绒毯。
  这几日间,谢云流甚少见到李忘生。李忘生只是偶尔进来两回,不是送饭就是送药,送过了便走了。待下次来时再收走上次的空碗和剩饭,从不过多停留。话更是一句都不曾多说过,若要说也无非就是,“吃饭吧”“药喝了”一类的废话,便再没有别的了。
  可他说是走了,却又走的不远,多半不是门外,就是隔壁,谢云流能感受到,李忘生的气息时时刻刻都在附近,从未远过。
  待到再听到依稀的脚步声,就是半夜。自己睡着的时候,李忘生会过来稍多一些,有时候是摸一下脉息,有时候是试试额头的温度。
  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就坐在不远处,一坐就是许久。谢云流半梦半醒间听见他来,也不敢妄动,只知道他坐到天快亮了方才离开,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谢云流不关心他什么意思,只知道这几天自己的日子过得格外好,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既不必再操心生计,也不用东躲西逃。他心里也放松了下来,整日里想睡就睡,睡醒了就在门口晒晒太阳,只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
  在这期间也有几个不长眼的仇家摸到此处,可门都进不来就挨了李忘生的揍,谢云流在后面看的幸灾乐祸,时不时还要出言嘲笑几句。
  此时落在李忘生手里,或许是他眼下能够暂时得到的最安全的状态,只要李忘生一天还不想杀他,别人就都杀不了他。
  如是几日过后,谢云流的风寒彻底好了。李忘生进来他屋中的次数也变多了,他在收拾东西,把屋里的东西打包成行李,又搬出去,也不知是搬到哪里。
  谢云流也拿不准李忘生到底要干嘛,这是终于要把自己打包送走了?是要交给朝廷么?自己如今病了这一回,身上情况更糟了,眼下内力仅有不到两分,稍一运转便经脉滞涩,周身疼痛。
  算了,交就交吧,谢云流自暴自弃的想,我打不过他,又跑不过他,我还能怎么办?
  好歹他让自己养到了痊愈,此时再交出去,也少受许多苦,也不算…也不算是…全无良心……
  谢云流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窗外的天,天上有归雁飞过,排成一字,却很快就飞出了窗棂四方的格子,他坐起身想继续追望,眼角却落下了一滴不知所起的泪。
  李忘生收完了最后一批东西,见谢云流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该不该打扰,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这就要走了么?”还是谢云流先开口道。
  “嗯,马车我已备好了,我们即刻上路。”李忘生走到床边去取谢云流身上的毯子,打算叠好了再抱进马车里。
  谢云流也没动,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叠。
  毛毯很厚,是淡淡的浅色,毛茸茸的很舒服。李忘生的手本就很白,陷在柔软的绒毛里,如玉石翡翠一般,只有动作间可以见到左手五指上紫红色的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狰狞可怖。
  真难看,谢云流想,早知道就不咬了。
  不,还是要咬,自己就是要狠狠地咬他一口,最好留下些永远也消不掉的瘢痕印记才好,让他今后看到自己的手就想起我是如何咬他!如何恨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李忘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到师兄狠狠的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他烧成灰烬一般。
  “师兄,我们走吧。”他叠好了毯子,转身出门。
  谢云流又拖着时间坐了一会儿,才跟着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医馆后门停着一辆马车,车不算小,看着还挺精致的。
  李忘生将绒毯放入车中,翻身上了车外的前驾。谢云流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车前,跳上马车,打开合门。
  这一看谢云流是有些愣住了的。
  这马车不仅在前帘加了一道合门,连里面都是不大一样的。
  车上的地面铺了绒布,窗户侧缝封的很严实。里面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床榻,占了车内的大半空间,床榻的边角用布包了,上面铺了数层被褥,看着就是极为柔软的。床头还点了一个香球,正是太极殿中,李忘生身上的那种香气。门口放着药炉,旁边有一壶水,水此时还是温热的。
  谢云流一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愣了许久,才缓缓进去,却没关合门。
  李忘生见他进去,便也驾车出发了。
  谢云流自问华贵的马车他见过的不在少数,当年下山时王孙贵族的车驾他也坐过,如今这马车并无什么贵重之处,比起那些可谓是天壤之别。
  可它偏偏就是有另一种不一样的精致,温馨柔软,极尽体贴,每一处都含着不可言说的温柔心思。
  谢云流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那些痛苦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和师弟只是寻常的下山游玩,师弟待他也还如从前一般,念及自己大病初愈,心中不舍,便专门为自己准备了这般精致的马车。
  “呵呵哈哈哈哈……”谢云流只觉得这白日梦做的连自己都想笑了。
  “李掌门真是好大的排场啊!押送犯人也用得着这么好的马车么!”谢云流冷笑了两声,嘲讽道。
  “纯阳宫既为国教,自然是有钱的。”李忘生只是淡淡的,并不接招。
  半透的车帘若隐若现,看不清他此刻的身影和神情。
  谢云流没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知道李忘生素来如此,再挑衅也是无果了。索性也不客气,直接躺上了床,拉过他的绒毯卷在身上,背对着门又睡了。
  李忘生也没说什么,依旧驾自己的车,只是伸手帮他关上了合门,又放稳了行车的速度。
  二人的马车出了城,沿着官道行驶在山野间,缓缓往西北方向去了。
  待谢云流一觉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暖黄色的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枕畔发间。
  他也睡得够了,起身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可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李忘生!你停车!”谢云流叫道,“你这是要去哪!”
  李忘生却并不停,只是淡淡答到,“回华山。”
  “我不去!”谢云流闻言便不干了,开了门就想跳车。
  李忘生头都没回,只伸出手一把就将人拉了回来。
  “师兄不必想着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回过头来看着谢云流,眉眼间似带着几分笑意,芙蓉一般的脸庞被夕阳染成了暖金色,甚是好看,可说出的话却不似这般温暖。
  “一是你舒舒服服的坐在车里好生跟我回去,二是我点了你的穴道直接把你扛回去,你且选吧。”
  ……
  …………
  “李忘生!你个无耻小人!你敢威胁我?!”谢云流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作为,咬牙切齿骂道。
  李忘生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仙面容,“我没有威胁师兄,我只是对师兄据实以告。”
  谢云流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自己再不情愿,此时此刻也是毫无办法。
  他也不愿徒劳挣扎,在李忘生面前自取其辱,只瞪了他一眼,便关门回去,翻身上床,背对门口,想了想又拉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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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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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流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车外李忘生的身影也越来越暗,渐渐看不清了。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李忘生都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处事冷静,井井有条,从来不会行差踏错。
  可眼下李忘生居然敢说要带自己回华山?!
  他是疯了不成么?
  神策之围才过去不到两年,如今他就全忘了?
  况且上次闹到如此地步,还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旁人假扮的谢云流,而并非自己本人。
  可如今若是真正的谢云流回到了华山,那又将如何?纯阳和朝廷又要闹到何种地步?又会有多少刀枪相对,血雨腥风?
  自己都懂的道理,他李忘生执掌纯阳多年又岂会不知?
  自己虽然多年来对李忘生恨之入骨,可师父于自己有恩,纯阳亦于自己无怨,他又如何愿意再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纯阳上下?
  况且如今自己几乎武功尽失,即便有心回护也是无能为力,于纯阳来说只不过是个没用的拖累罢了。
  难道李忘生另有所图?别有打算不成?
  谢云流想不明白,也没有办法,眼下只能观望,等待时机再做打算。
  山间的气候反复无常,傍晚还是晴空,如今就开始下雨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车顶,一副越下越大的架势。
  李忘生带着马匹找了一处山石下避雨,想着今晚多半只能停歇在此处了。不知为何,他心里实在有些不太安定,他们走的这样慢,怕是距离华山还要几日路程,待明日若不下雨,还是要日夜赶路,尽快回去才好。
  李忘生坐在车架上,马车的棚顶遮住了他大半身体,可雨越下越大,飞溅起来,他身上还是被打湿了。李忘生倒也不太在意,催动内功暖身烘衣,就这么靠着马车睡了。
  这雨一直到半夜都不见小,反而如倾盆一般没命的下起来,噼里啪啦的敲在车顶上。谢云流白日里睡得久了,现下又被雨吵的心烦,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躺不住了,黑着脸坐起身来。
  下个瓢啊下!烦不烦人!大晚上的扰人清梦,真是可恨!
  李忘生正睡着,就听见啪的一声,合门重重的打开了,他担心师兄又要逃跑,也并不睁眼,只是伸手一拦。
  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抓住了,接着力道向里一带,待他睁眼看时,自己已被拉入车中。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谢云流关上合门,把漫天的风雨拦在门外,马车里便一下子静了下来。
  李忘生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谢云流也不理他,转身又躺回床上去了。
  “师兄这是何意?”李忘生轻轻问道。
  谢云流没有好气,张口就骂,“李掌教是终于瞎了不成,看不见下雨的么!”
  李忘生没太懂他,想了片刻,也不说话。谢云流最讨厌他这样子,便背过身去不看他。
  半晌,李忘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的意思是,准我进来避雨了么?”
  谢云流被他问的更生气了!
  什么叫准你!这车不是你的么!你摆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
  “你爱上哪上哪去!我管你避不避雨!”谢云流恶狠狠道。
  李忘生叹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师兄如今…,是自己想错了。
  “忘生还是出去吧。”他起身开门便要走。
  “回来!”谢云流嘴比脑子快,他说完就后悔了,翻身坐起来瞪着李忘生。
  李忘生的鬓发此刻早已被雨水打湿,如雪一般垂落在肩头,又有几缕黏在脸上,更显得肌肤也是一样的雪白,湿处又泛着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谢云流何尝不知道李忘生内功深厚,这点雨水奈何不了他,他与自己如今不同,即便是淋了雨受了寒也是根本不会生病的。
  可他偏偏就是被他这幅可怜的样子迷惑住了,好像一双手揪着他的心肠,让他不忍看他继续这般受风吹雨打。
  他就是这般状若无辜一步步将我推入深渊的,谢云流认命的想。
  李忘生听见师兄叫他,也不欲惹他不快,又缓缓关上门,就这么靠在门边阖眼浅眠。
  二人就这样背对着躺了很久,久到他们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并不宽敞的马车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轻轻的此起彼伏,却比外面嘈杂的风雨更加震耳欲聋,惊心动魄。
  “如今我这般受制于你,你很得意是么?”谢云流问。
  “我并未想要控制师兄。”李忘生轻轻答到,“待师兄日后病愈,武功恢复如前,师兄要去哪,做什么,忘生都不再干涉。”
  谢云流心中冷笑,若是我当真恢复如前,又岂是你能干涉的了的?这话说的可真是虚伪极了!
  况且自己的武功已不会再恢复了,身子也不会再好起来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直到死亡,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被李忘生控制在手里,再也不得解脱了。
  我只想寻个地方安静的死去,你却非要我在临死前去直面这些最不想回忆之事,去连累我最不想牵连之人……
  李忘生,你何其残忍啊……
  他们好像都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狂风骤雨拉扯着两个人背道而驰又殊途同归的执念,扭曲着,纠缠着,淅淅沥沥,直至天明。
  待谢云流再醒来时,天光大亮,马车已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了。虽然依旧行的还算平稳,可比起昨日却已然快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李忘生并不似他表面上那般淡然,他心里好像很急,虽然并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动声色的紧迫感,对于谢云流来说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是急着逮我回华山么?可我如今都在这了,又跑不了,他有什么可急的呢?
  谢云流想不明白,不过他想不明白的又何止这一件,比起这个,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忘生当真有胆子敢带他回纯阳。
  谢云流从包裹里翻了半块米糕,打开合门,坐在车架上吃早饭。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日阴云已去,阳光正好,晒得他身上暖暖的。
  李忘生依旧驾自己的车,见谢云流只是出来透透气,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并不干涉,只随他去。
  谢云流坐了一会,糕也吃完了,又起身进去了,许是想吹吹风,也并未关门。
  转眼间,一个上午过去,太阳越升越高,此刻已至午时,李忘生却并没有停车的意思,反而又加快了速度。
  此时正是当午,日头又热又晒,不似上午清凉,李忘生白皙的脸上已微微泛红,渗出一层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车架上一颤一颤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忘生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碟糕饼和一杯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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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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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就这样驾车赶了整整两天两夜的路,这样下去大概还有两日有余便可到华山了。
  这两日间,他每天都能准时在车架上看到师兄送出来的一日三餐,早上有温茶,中午还有凉水,夜里还会有一碟小酥饼。
  昨日晚上温度有些凉,后半夜师兄还丢出来一件披风,只说是拿错了,手滑了,爱穿不穿吧。
  李忘生仅是想着,眼角便有止不住的笑意,心里甜甜的。
  他的师兄,还是那么好……
  李忘生赶了半夜的路,也有些乏了,暂时把车停在了路边。见不远处有一条溪水,在月光下潺潺的反着光,看起来很是清澈。
  李忘生看着距离尚可,便带上二人的水壶去打水,顺路洗把脸,清醒一下。
  待他刚行至溪边,尚且还未来得及打水,便觉得周围似乎有一道很不寻常的气息。
  李忘生运起轻功,飞身折返,果见一道寒光利影向马车的方向飞驰而来。
  这杀手手持链刃,待正要袭向车中,便忽然停住不动了。
  “阁下不是我的对手,若执意要如此,便叫你上面的人来吧。”冷冽的剑光抵在这杀手的脖领上,剑刃处有一行细细的血珠已缓缓流下。
  杀手怔了一下,便笑了,“李掌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李忘生淡淡的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贫道奉恩师旧日之命,若有一日事情查明,必将谢云流带回纯阳按门规处置,绝不轻饶。”
  “李掌门不必同我打机锋了!”杀手笑道,“这谢云流由谁来处置,你们纯阳可做不了主,必须捉拿归案,由圣人定夺才是。”
  李忘生亦不接招,“既如此,请陛下的圣旨来罢。”
  “我既然在此,那便是圣人的意思,李掌门还是遵旨的好。”杀手又道。
  “你说是便是么?贫道虽不才,也是一宫掌教。纯阳虽不才,也是大唐国教。阁下空口白牙就要拿人,如今连个圣旨都请不出来,是不是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李忘生声音淡淡的,话却锋利,铺天盖地的威压让这杀手也不禁有些胆寒。
  “既然李掌教如此说,那在下便请圣旨来。”他冷笑道,“只是掌教今日的所作所为,我也是必要说与圣人知晓的。”
  “阁下请便,贫道恭候。”李忘生淡淡颔首,只任他飞身离去。
  李忘生转过身正要再去取水时,却见谢云流已打开车门了。
  谢云流方才在睡梦中便感受到一阵破风之声,多年习武之人的本能让他迅速的清醒过来,他握紧着床头的横刀待要迎战时,这杀意却止住了,接着便是这杀手与李忘生的声音。
  谢云流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不远处,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是疯了么?李掌教?”谢云流挑眉冷笑。
  李忘生看着他,垂眸不答。
  “李忘生,我真的很不懂你。”谢云流缓缓道。
  “当日你既然算计于我,不就为了得到掌教之位么?如今既已得了,那为何不好好当你的掌教呢?”
  谢云流在月色中望着他,“现下你这般作为又算什么?我根本回不了纯阳你难道还不懂么?……”
  “忘生自有考量,师兄不必多虑了。”李忘生垂眸颔首,他未抬头,也看不出他的神色。
  谢云流长长的叹息一声,“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非要带我回纯阳不可?…从前便口口声声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你到底是图些什么?这对你和纯阳又有什么好处?……”
  “你是我的师兄,我要带我师兄回纯阳还需要理由么?”李忘生缓缓抬头望着他,这双眼中含着一些他读不懂的东西,浸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悲伤。
  谢云流怔怔的愣住了,他就这么看着李忘生的双眼,看着这双眼数十日以来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情绪……
  他心中万般复杂心绪却无从说起,最终只是摇摇头,垂着眸缓缓道,“不,我不是你的师兄……”
  六月时节,酷暑盛夏,李忘生却如浸在数九寒冰之中。
  他从未如此刻一般绝望过。
  他的师兄,真的…
  不要他了……
  “你…你在说什么……”李忘生只是茫然的念着。
  “你不可以这么说……”他重复着,下意识的喃喃自语。
  你可以骂我,恨我,杀了我……
  唯独这个,你不可以说……
  李忘生一双破碎的眼失去了光彩,他茫然的望着夜空,已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谢云流不想再看李忘生这般模样,他转过身去,低下头。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无论李忘生此番是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他都不能再让李忘生为一个虚假的幻影执着下去了。
  谢云流一心要打消李忘生带他回纯阳的念头,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我不是你的师兄了,你的师兄已经…回不来了……”
  他不知是说给李忘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死了,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死了……”
  李忘生的师兄,是年少有为的纯阳首徒,而不是白发苍颜的半百老人。
  李忘生的师兄,是行侠仗义的小谢道长,而不是欺师灭祖的东瀛剑魔。
  李忘生的师兄,是剑法超群天赋卓绝的奇才,而不是武功尽失时日无多的废人。
  “李忘生,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谢云流苦涩的笑了,他闭上眼不再看他,慢慢的转身回去了。
  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我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
  李忘生久久的站在原地,他望着远方的天地,回忆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徘徊,真假难辨,虚实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绪终于定格在一段记忆中,李忘生的双眼微微泛红,颤抖的叹出了声。
  他下定决心,直接几步飞身跳入车中,谢云流犹未反正过来便已被他点了穴道。
  李忘生找了一件布料还算结实的衣衫,撕成数段长条,将谢云流和非雾紧紧的缚在自己的背上,任凭他在自己身后如何叫骂都充耳不闻。
  李忘生弃了车驾和所有的行李,仅持一柄非烟,运起轻功,以他最快的速度,飞身赶往纯阳。
  明日,最多明日午时,便一定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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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文字版造谣第十二弹!
     此节应要求把这句先删了(●v●)

     无凭无据,重在参与

      start!
  
  
  李忘生从深夜时分飞驰行至天明,天虽然亮了,却又不是很亮,阴云黑压压的笼罩着。此时疾风骤卷,天光稀薄,全不似前两日的好天气。
  李忘生担心自己赶路太快,全程将自己的真气笼罩在师兄的周围,为他挡去疾风侵袭,而此时师兄已经伏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
  起初他这般作为,谢云流还在叫骂,后来见李忘生神色不改,无动于衷,便也不再骂了。
  他许是骂了半夜骂的累了,又许是目的未曾达到而心中疲惫。此时李忘生白皙的脖颈近在眼前,自己就靠在他单薄而温暖的肩头,淳厚的内劲包裹在周身,他不禁陷入了这片刻温柔,渐渐地睡熟了。
  谢云流再次在李忘生的肩头睁开眼,已是身在华山的山路上。可待他缓了缓神,再仔细看时,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纯阳的山门,而是密密麻麻的火光。
  这是怎么回事!纯阳哪里来的火把!
  此时虽是正午时分,天上却是黑云压山,不见天日。整个华山黑压压,雾蒙蒙,远处的山门在昏暗中几不可见,只有细密的火光格外的亮。
  “李忘生!你快停下,放下我!”谢云流阻拦道。
  李忘生仿佛没看见一般,就径直向那火光处冲去。
  谢云流心里已是急了,“李忘生!你是瞎了么!没看见有人拦在门前吗!”
  谢云流死命的挣扎起来,“你放弃吧!不放下我你是回不去的!”
  李忘生面色冷清,无悲无喜,仿佛他只是同往常回山回家,与从前并无不同。
  他既不理会谢云流的叫喊,也不理会拦路的兵马,纵身飞去,只是向前。
  山门前,神策的兵士得了前日的线报,此刻已等在回山处。
  为首的将军见有人影近前,对前方叫喊道,“李掌门!速速交出叛党!我等既往不咎,放你进山门!”
  “如若不然,你便是同罪!我等就要动手了!”他又警告道。
  李忘生一个字也不答,一个眼神也不奉上。
  李忘生侧过头去,与伏在肩头的师兄近在咫尺,呼吸交错之间,他似乎浅浅的笑了。
  他说了这整整一日之间的第一句话。
  他说,“师兄,抓紧我。”
  谢云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怔怔的,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李忘生没有减慢分毫,反而催动内力,身法如浮光掠影,白驹过隙,好似一道离弦的箭,向火光中袭来。
  将军一声令下,染着火油的箭矢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李忘生就在这箭雨中左右闪避,挥剑格挡,从流火中穿身而过,箭矢掠过他的鬓发,衣袍,也不曾减速分毫。
  谢云流被李忘生的内力笼罩着,箭矢并不能近身,可他看着无数箭矢擦过李忘生的身体,已是浑身颤抖,胆战心惊。
  李忘生!你真的疯了不成!
  我不值得你如此!更不值得纯阳如此!
  你究竟在做什么!!!
  李忘生转眼间已越过箭雨冲至阵前,那神策将军几乎已觉得自己将要被李忘生取下性命了,他放大的双眼倒映着李忘生的身影,连那一瞬的时光都停滞了……
  可李忘生却并未如他所想,收敛剑气擦肩而过,在他身侧留下一道残影,向纯阳宫内飞驰而去。
  李忘生只是全速向前,任凭身后的刀枪剑戟,追击又至,更夹杂着几个武艺顶尖的杀手纠缠其中。
  即便如此,李忘生也依旧只是闪避,非烟被他用来格挡防身,不曾还手一分一毫。
  他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闪不开全部的攻势,就任凭刀刃划破他的手臂,箭矢擦过他的脸颊。无论旁人如何纠缠,他也绝不停下。
  右肩的伤口在剧烈的打斗中已经撕扯开裂,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流出,浸透了他素白的衣衫。
  “李忘生!你停下!”谢云流嘶喊道。
  “够了…已经够了……”他的眼角已红透了。
  “李忘生你放下我!……”
  “忘生…你为什么……”
  李忘生闪避几位杀手的招式,飞身绕过。眼前是熟悉的太极广场,是他与师兄昔日对招练剑的地方,少年时亲密嬉闹的影子犹在眼前,每一寸都盛满了经年三十载的思念。
  他的身上满是尘土和血迹,白玉般的脸颊也溅了血污,可双眼却亮亮的,笑的很轻快。
  “师兄你看!”他轻轻唤着谢云流。
  “忘生带你回家了!”
  谢云流望着师弟的面颊和纯阳宫的一砖一瓦,双眼已模糊了,泪水蒙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又能看很清楚,很清楚……
  无论是师弟的样子,还是纯阳的样子,仿佛数十年来日日都在他的眼前,从来不曾远去……
  恍然中他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一个梦。
  自己在濒死间浸泡在冰冷的潭水里,却觉得仿佛回到了太极殿柔软的床榻间,师弟的容颜与他近在咫尺,伸出手便可以触摸到……
  那时候他觉得,他的师弟就是来带他回家的……
  李忘生也曾想了许多许多,他认真回忆着师兄的每一句恶语相向,每一个爱恨交织的眼神,最终他的思绪定格在一段记忆中,一段他自己都曾以为是幻梦的记忆中。
  李忘生在山崖下冷冽的潭水里,紧紧抓住师兄冰冷的手腕拉向身前,师兄在迷蒙中睁开眼望着他,意识也并不清醒,却缓缓向自己伸出手来……
  他的师兄笑着注视着他,就像过去一样,发自真心的笑着,眼里带着幸福。他伸出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脸颊,用如今粗糙地指腹轻轻的摸着,像是小心触摸着什么贵重的珍宝。
  随着最后一丝空气耗尽,气泡带着迷离间呢喃的话语浮上水面,飘向远方…
  “忘生…”
  “带我回家吧……”
  恍然间天地失色,万物无声。
  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了。
  在如梦影一般的潭水中,在不敢相信的记忆里,李忘生好像终于懂得了他的师兄……
  看懂了他的仇恨与误解,他的孤苦与留恋…
  这是师兄在他油尽灯枯的生命里,在他人世弥留的生死间,留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好……
  我答应你……
  忘生,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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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鹦鹦咩咩茶 | 2024-10-13 01: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文字版造谣第十二弹!
     依旧是轻松快乐的恋爱场合!

     无凭无据,重在参与

      start!
  
  
  李忘生温柔的笑着,看着他的师兄,用剑锋挑断了身上绑缚的布条。他俯下身,轻轻的抱了抱师兄,随即一道内劲将他推开,落入远处的屋檐下。
  追兵和杀手转眼已至,刀剑相接同他缠斗起来。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来的猝不及防。
  谢云流定了定神,他看着李忘生只是格挡,并不还手,仅仅是拖住他们不得入宫。
  自己如今近乎废人,是断断不能去拖累他的。其余弟子应该是在神策军堵在山门时就去疏散避难了,此时宫中暂无他人。
  那就只有师父了,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能解今日之困!
  听说师父前些年已经飞升成仙,在非鱼池留下一道分身。这还是他在当初不放心师父,花大价钱在隐元会处买到的消息。
  谢云流闭上双眼,敛气屏息,他的经脉剧烈的痛着,可他并不停下,只是一次一次的激荡着所剩无几的内力,终于冲开了穴道。
  他的身体因为入骨的疼痛而在雪地中忍不住的蜷缩着,鲜血从口中不断地咳出。他只能竭力打起精神,忍耐着,手脚并用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非鱼池走去。
  师父,是徒儿有错…您舍弃我不要紧……
  忘生这些年操持纯阳上下,他很好……
  …您来救救他吧……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是我又牵连了纯阳……
  漫天的风雪中,谢云流没有内力护体,全身冰冷,他的视线已经不清楚了,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是凭着本能和记忆,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咳出一大口鲜血,倾身倒入雪地中。
  大雪纷飞,一如三十年前的雪夜,无情的覆盖在他没有温度的身体上。
  师父……
  您在哪……
  …师父………
  他的眼前终于陷入一片漆黑,再无知觉了。
  骤然他身上的层层积雪飞散开去,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旁边,俯下身,将昏迷不醒的谢云流轻轻的抱入怀中。
  
  
  李忘生一人一剑立于太极广场中央,只凭格挡,将一众神策军和杀手们紧紧拖住,不得向内一步。
  “诸位!”李忘生以内力传音,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入耳。
  “诸位来此,是为带我师兄复命。忘生不才作为纯阳掌教,对门中弟子的罪罚责无旁贷,师兄即便有错,我愿以身相替,还请各位放过师兄,不要再牵连于恩师和纯阳上下!”
  李忘生松开手,将非烟弃于地上,轻轻的笑了,“今日诸位要杀要拿,忘生皆不还手,就在此证道了。”
  枪林箭雨中,李忘生闭上了双眼。
  正如师兄所料,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多年来这恩怨都是一个死结,一次一次的不肯停歇。
  今日若是自己身死,此事便能了了,也不算对不起纯阳上下。
  师父,师兄,忘生不在你们要保重自己……
  可预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未到来……
  骤然一道狂风卷过,弹开了李忘生身前近在咫尺的兵刃。
  只见一位气度出尘的老者,怀里抱着一人,从半空中缓缓而至,如同神仙一般。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具不敢妄动。
  这不是纯阳的吕仙人么!他不是已经飞升成仙去了?如今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吕祖看了看他们,对为首的神策将军说道,“你回去便同圣人说,小徒云流已经武功尽失,时日无多了,今后再也不会给他添什么麻烦了。”
  “就当做是我这个师父的一片苦心,前尘已去,让我的孩子回家吧。”
  李忘生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师父和他怀里的师兄,犹在梦中。
  直到神策军和杀手们愈行愈远,已下山去了,他才渐渐定下心来,方知纯阳与师兄此番皆是平安无事了。
  “师父…忘生有错,让您操心了。”李忘生低着头,在师父面前缓缓跪下。
  “你要守护师兄和纯阳,你没有错。”吕祖摸了摸他的发顶,“只是以后莫要再用这般伤害自己的法子了。”
  李忘生闻言,心中感概,双眼湿润。他望着师父的背影慢慢的站起身来,跟着师父回了太极殿。
  吕祖将谢云流安置在太极殿的床榻间,李忘生今日久战,内力已经激荡的厉害,他没让徒儿再度损耗,只让李忘生抱着他的师兄坐起来,由自己来给云流输送内力,暂时护体。
  吕祖越是在他的经脉中走行,眉头蹙的越深,果然自己的徒儿已是气血衰竭,油尽灯枯。此番这般强行运功冲破穴道,经络震裂,伤势更甚,本就不多的时日更加紧迫,若是不能尽快找出法子医治,只怕撑不过三个月。
  李忘生闻言,已是落下泪来。
  得知师兄如此冲破穴道,为了找寻师父来救自己,更是胸口酸酸涨涨,心疼不已。
  他将师兄冰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暖着,蹭了又蹭,贴了又贴,如何都不舍得再放开手。
  吕祖见他们如此,心里也是不好受,即刻着人修书去了万花请大夫来,又去翻找典籍来查此为各种原因,可有解救之法。
  李忘生就守着师兄在太极殿歇下了。
  谢云流伤势加重,又受了风雪,半夜里再次高烧起来。
  李忘生用被子和毛毯将人裹了数层抱入怀中,打湿了帕子帮他擦汗。
  谢云流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目光迷离,意识也不清醒,他伸出手紧紧抓着李忘生,只喃喃道,“师弟,我好难受,明日可不可以不去早课了……”
  李忘生如何看得了他这样子,心疼极了,握住他的发冷的双手暖在胸口,哄着他道,“好,好……明日早课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谢云流似是听的高兴,轻轻笑了。
  可忽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眼里已经漫上了红意,他甩开李忘生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你为什么…算计我……你怎么可以背叛我…我那么喜欢你……”
  谢云流的手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声音也根本不似他想象般凶恶。李忘生就任凭他掐着,分毫不躲,也不管他是否能真听见,只是轻轻道,“我不会背叛师兄的,永远都不会…”
  “我也喜欢师兄,很喜欢…很喜欢……”
  谢云流神思恍惚中好像是得了答案,渐渐安静下来,满足的闭上双眼睡去了,睡梦中犹在喃喃的念着,“忘生,放我下来……我不值得你如此………”
  李忘生俯下身轻轻的贴在师兄脸颊边,泪水缓缓的滚落下来,“你值得…师兄……”
  他在谢云流的耳边轻声道,“就只有你…值得……”
  李忘生就着俯身的姿势,缓缓的将自己放倒在床榻间,和衣而卧,静静的抚摸着师兄的睡颜,一寸一寸摸过他的脸颊。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连梦里都这样念着我了。
  师兄的一生爱恨,从始至终都只系于自己一身。
  全心全意,不改分毫。
  谢云流已再次陷入沉睡之中,李忘生就这样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低头埋进师兄的胸前,眷恋的呼吸着师兄的气息,在这个迟来了三十年的拥抱中,安心的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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