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谢云流对自己身价骤然涨到十倍的事还一无所知,最近他除了练刀和建设舟山刀宗总基地,就是忙着和读者通信。 自从上次他回信反击了那个辱骂李忘生的书迷,二人的骂战就正式的拉开了序幕,对面唇枪舌剑,他也不甘示弱,你来我往,精彩纷呈。 长安驿报得知此事,更是抓住商机,紧跟时事,不仅将二人的通信内容刊登在报纸上,更开辟了一块专栏单独给他们吵架,成了街坊百姓和江湖人士每周翘首以盼的固定环节,连带着大唐的瓜子销量都上涨了好几倍。 他们的骂战不仅措辞精彩,内容也是十分丰富,从李忘生卑鄙小人,骂到剧情不合逻辑,再骂到作者本人阴暗潮湿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 终于在两年之后,谢云流将对方的来信原样寄回,并用朱砂圈出足足八个错别字,狠狠从根本上击溃了对方的尊严,继而获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 而谢云流回复另一个书迷就没有这般简单了,自从远在东瀛收到了对方寄来的月饼,谢云流不肯白承对方的好意,便寄了一份手作糕点作为回礼,并附上一封字迹潇洒的回信: “某无长物相酬,附上文中师兄手作糕点一盒,替师兄赠予师弟,望安。” 谢云流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还是写的很认真,就好像这封信和所托之物真的能送到李忘生手上一样,他压抑多年的乡愁像是寻到了寄托,翻滚着,呼啸着,汹涌的冲出心房。 我竟还要如此想念那个卑鄙小人么? 明明是他害我至此! 谢云流有些后悔回这封信了。 他越想越生气,只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实在太不值钱。 可很快他就不气了,大约两月左右,他再一次收到了心中一直隐隐期待的回信,这次寄来的是几根黑白相间羽毛。 “文中师兄于雪山清修数年,与灵鹤相伴,特拾得几支鹤羽,替师弟赠与师兄,聊表慰藉。” 谢云流将柔软的羽毛握进掌心,轻轻抚摸了片刻,又寻了个盒子收好。 他自然不忍心辜负这般温柔的礼物,于是寻了一袋品相上好的樱花种子回赠对方。 东瀛远隔千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月路程,二人就这样两月一次风雨无阻的给对方写起信来,起初他们还各自寻找一些文中所写的物件,口吻也不甚相熟,皆是代替文中师兄弟相赠。 后来随着谢云流返回中原,二人通信愈频,时间也从两月变为一月,所送之物更是越发随意起来,所见所闻皆可相赠,逢年过节更不过落下,信中更是直接以师兄师弟代称对方,仿佛这样便能真的忘却残酷的现实,成为文中亲密的师兄弟一般。 谢云流的书信一写便是二十余年。 直到有一天每月如期而至的回信没有来,谢云流有些焦躁,在漏雨的寰宇殿下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一边浇水,一边到处乱走。 他一连等了数日,没能等来回信,却等到了李忘生在烛龙殿被困的消息。 待谢云流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一众弟子和数十只金刚鹦鹉浩浩荡荡的杀进了烛龙殿的大门。 众所周知,【谢云流的忍耐】:谢云流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他被激怒之时,他将不会手下留情。 只要你向我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原谅你,谢云流蹲在房梁上恨恨的想,或者你开口求求我,我就下来救你。 可李忘生没有道歉,也没有求他,只坚称过往种种皆是误会,硬是同他耗了整整三天。 谢云流直到回到刀宗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海边不耐烦的走来走去,到处乱走,走出了残影。 李忘生明明早知我在场,还偏要做出状若无辜的模样,真是好一个工于心计卑鄙小人! 李忘生也就罢了,那醉蛛竟也敢一口一个窝囊的羞辱于我! 我哪里窝囊了?我不就是…舍不得杀他…而且你让我杀我就杀?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谢云流走累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在沙滩上,此时夕阳落尽,夜幕降临,只有远方的一线微光残霞。 这一整个月谢云流都没有收到回信,二十多年来心中若隐若现的答案,似乎终于要浮出水面,他不知道李忘生现在伤势如何,心里十分烦躁不安,可又拉不下脸来真的上门去找他。 谢云流又窝囊,又生气,于是半夜坐在海边生起了窝囊气! 李忘生回到华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中毒受伤,闭关修养,独自一人住在后山。 于睿心里很是发愁,她隐隐感觉李忘生此番伤势不妙,虽说他回来时看起来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可她就是觉得情况可能不像看起来这般简单,可李忘生坚持要闭关,又不许弟子贸然探望,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有心看看话本平复一下心情,可东海孤客太太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更新了。 李忘生毒素未清,伤势沉重,浑身发冷,不住地发烧,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半梦半醒,分不清今夕何年。 他隐隐约约的想起这个月的信还没有写,又在睡梦中梦到了师兄哄着幼时生病的自己,许是人在病中难免心绪敏感,他孤身一人蜷缩在床上,不禁委屈的落下泪来。 他迷迷糊糊的摸索下床,裹着被子坐在桌案前,他的左手冷的发抖,字迹也不甚平整,刚写了两笔就忍不住咳嗽,一抹殷红鲜血沿着他的唇角缓缓流下,他用帕子胡乱擦了两下,又执拗的提笔去写。 谢云流日也等夜也等,终于在十日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信鸽,彼时他正在武场心不在焉的教习弟子,看见来信,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他们就找了个僻静处拆开来看。 信上的墨迹不甚平整,笔画也有些凌乱,甚至边角还沾了一丝血迹。 “师兄,我好想你…” 谢云流将这寥寥几字紧紧的攥在掌心里,心头剧动,回过神时,竟已是满面泪痕。 谢云流赶到华山时已是深夜,太极殿寻人不到,他便往后山去了。 李忘生蜷成一团睡在床榻间,白发凌乱的铺了满床,他苍白虚弱,时不时漏出几声咳嗽,整个人都在发抖。 谢云流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简直后悔极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下来救他,也后悔为什么没能放下脸面过来看他,他摸了摸额头的温度,又伸手去搭他的脉门。 李忘生脉息混乱,经脉断裂,有油尽灯枯之像,谢云流怔了半晌,眼眶已经红了。 谢云流只觉得自己错的何其离谱,辜负师弟半生,还把他害到如此地步。 “冷…师兄,我冷……”李忘生睡梦中还不住地呻吟发抖,谢云流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调动全身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暖着他。 温暖清正的纯阳内功在二人的经络间走行,竟然相互交融,有了生机,谢云流不禁想起纯阳别册中提到,自己也无数次在话本中写过的天地交感双修之法来。 “忘生,师兄有办法让你暖和起来,好不好……”谢云流温柔的吻了吻他霜白的鬓发。李忘生迷迷糊糊的点头,本能的攀着他的脖颈,用脸颊去贴他,谢云流再也忍不住了,捉着李忘生苍白干裂的双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夜,二人行周公之礼,成双修之势,半生风雪尽皆融化在鸳鸯帐里,性命相生,鱼水交融,全了少年时未竟的姻缘。 东海孤客又开始连载了,江湖众人再次快乐的追起了文,李忘生就披着绒毯靠在床边,双眼亮亮的看着刚写的第一手更新。 文中的师兄时隔多年重归山门,却见后山的温泉畔多了一片粉雾般的樱花林,不由得感叹道,吾妻手植樱花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师妹面色微红,羞涩的低下头,却被师兄一把抱住,紧紧的揉在怀中。 “师兄,我不喜欢你从前写的结局。”李忘生软软的呢喃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他们也都合该团圆的……” “我也不喜欢!”谢云流即答,“改,马上就改!” 长安驿报最近报道的大事可谓是一件接着一件。 刀宗宗主谢云流私自旷工,已经半年未曾在寰宇殿浇水了,门下弟子也是莫名其妙难寻踪迹,若有好心人寻到失足老人请联系舟山鹦鹉专线,酬金6z,小费1w。 据说纯阳宫最近闹起了耗子,纯阳弟子们半夜睡觉总能听见头顶的瓦片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根本抓不着,而且早上起来清点时总会发现一些物件和食材不见了,也不知这耗子还要偷多少东西。 而最重要的莫过于,东海孤客最近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口气给他写过所有的话本都加上了一个圆满结局,师兄弟重修旧好,互通心意,十里红妆,合籍大婚,双双羽化成仙。悲剧爱好者大惊失色,团圆爱好者泪洒西湖,广大读者忙着追更,连鹰眼客都不出去玩玩了。 于睿合上了手中的报纸,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对一脸蒙圈的祁师弟说道:“我好像知道那个给你圈了八个错别字的人是谁了。” 纯阳宫最近除了抓耗子,就是忙着重修剑气厅,据说一向节省的纯阳掌门伤愈出关后,大手一挥就批了五千金,而这凭空出现的五千金是怎么来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至于东海孤客究竟是谁? 这对除了李忘生,于睿和一位不愿透露名字的李姓长安富豪以外的人来说,依旧是一个神秘的未解之谜。 传说中的失足老人谢云流傲然一笑,在太极殿的床榻上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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