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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在劫难逃(12.11更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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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在劫难逃(12.11更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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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13:3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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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前提醒】
·谢李,除官方指定箭头外其他全员cb,祁进都cb。
·现代哨向带点超能力带点灵异,具体设定请以文中为准。
·因为剧情设置关系会出现大量原创角色。
·文中有情节设置需要,但不含任何真正意义上的mob李,只有谢李,请放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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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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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13: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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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事发突然】
元旦傍晚,天黑得早,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灯火依次亮起,奶茶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但门大开着,外卖骑手时进时出,带起阵阵冷风。
李忘生捏了捏迅速凉下来的手指,终于等到店员喊到自己的号,他接过店员打包的保温袋,道了声谢,越野车停得不远,但总要走一段路,他慢慢吐出一口白汽,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回自己的位置,车里的暖气让他惬意地展平了眉眼。
主驾驶的椅子则被放平,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披着他的黑风衣正在小憩,他戴着印有叮当猫的眼罩,柔软的黑发蹭得有些乱,听到李忘生开门的声音,他喉间才懒洋洋地挤出一句沙哑的“你回来了”。
“嗯,师兄,你的奶茶。”李忘生从保温袋里取出一杯,给谢云流插好吸管,递给他。
谢云流摘了眼罩,慢吞吞地把座椅升起,就着他递过来的动作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李忘生将剩下的奶茶放进了杯托里。
“语元,你的。”
李忘生侧过身子,剩下的三杯奶茶都交到车后座的小姑娘手里,林语元接过,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一杯,插上吸管,用热乎乎的奶茶贴了贴自己坠痛的小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过神来。
“谢谢师父。”林语元略带歉意地谢过李忘生,一边点亮膝盖上放着的手机,将加密文件又翻了一遍,她抿了抿唇,问道:“睿姐那边怎么说呀,师父?"
李忘生还没回答,谢云流清了清喉咙,将车子发动,向局里驶去。
“按照上面的要求反馈,这事应该归我们组管。”李忘生开口,语气温和地说道,“小于给目击者做过测谎了,说的都是实话。”
林语元翻着自己手机上的文件,是李唐塔给的机密档案。
在周日下午15点08分46秒,于市郊的文苑路上,一座高架桥突然坍塌,幸好那时去市郊的人不多,桥坍塌的时间又刚好在一辆公交车开过去后的一秒,没人受伤,但奇怪的是在到站后司机才发现车上的一位老伯李道川已经去世了,而且死者脸上带着微笑,死得很安详。
但在一天以后,车上的乘客都发现自己身上忽然出现了淤青的伤痕,而且有一位乘客王传兵坚称,在他记忆里车子开上桥的时间应该是15点整,因为那时他定了下午的闹钟要吃药,但是在官方的机器采证里,公交车的上桥时间应该是14点57分。
巧合的是,在场的所有乘客、包括司机都认定,他们确实在上桥时听到了该乘客的闹钟,因为对方怕公交车的声音太吵所以开的是最大音量,又是耳熟能详的《好运来》,而且在他们的记忆里,车上的乘客应该有一位头戴格纹帽子、戴着黑框眼镜和口罩的青年女性,但在行车记录仪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出现。
“《好运来》,怪不得这么印象深刻。”即便生理痛到面色苍白,林语元也没忍住虚弱地笑出声,但她又迅速敛了起来,继续问,“不过师父,这个案件的嫌疑人——虽然我觉得她是个好人、但姑且这么称呼吧,如果真是她所为,这分类应该算是哨兵向导中的特殊能力者了,在哨兵向导中都属于极少见的那一种。”
“应该是时间型特殊能力者所为。师兄,你觉得上面要我们调查这件事,是为了什么?”李忘生认可了林语元的话,后半句话是对着正在开车的谢云流说的。
——谢云流是李忘生在军校时的师兄,两人由前任长安分区刑事侦查局总局长吕洞宾亲自教导,这个称呼便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谢云流看上去二十六七,是个眉眼潇洒、朗月清风的帅哥,看上去风流多情、不好说话的样子,但气质干净,爽朗疏阔,即便眼下有着常年熬夜的黑眼圈,也不影响他这张脸的帅气,走出去就是个会被女生要微信的超级大帅哥。
他又示意李忘生拿起奶茶送给他喝一口,眼底的光映着街道的烟火气息,含糊不清地说道:“上头的心思谁知道,估计是把人保护起来吧。”说完就踩了油门加了速,“路上不适合说这些,回局里再说。”
到局里的时候奶茶还是温热的,谢云流在外面停车,李忘生扶着被生理期折磨的林语元先进屋。
他透过窗户看着谢云流穿着那件黑风衣倚在车边,手里打火机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俊逸的脸庞坠进茫然与阴沉里。
哨兵的五感比常人更加发达,即便在夜色里,也不妨碍谢云流准确地捕捉到李忘生的视线,他向他递去一个笑容。
于睿和上官博玉分了剩下的两杯奶茶,林语元一回来就面色苍白地瘫在自己的椅子上,上官博玉递了好几片暖宝宝给她,桌上已经冲了一杯热乎的红糖姜茶。
组里的黑猫退退从李忘生的裤脚爬上来,安稳地盘在他怀里,喵喵叫了几声,一双又大又圆的金色眼睛盯着他,李忘生从桌子右手边抽屉捞出一袋小鱼干,喂给它吃。退退叼了小鱼干就跳下去,又扒拉着卓凤鸣的裤子爬上去,回到它代理主人的怀里。
于睿也看向窗外谢云流孤单发呆的身影,摇摇头,“谢组最近缺席了好几次精神疏导,李组你要是得空把他押到我这来,他前几次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又没有信息过载的征兆。”她喝了一口奶茶,语气试探,“这次的案件我看过了,虽说在普通人眼里诡异了点,但并不是件坏事,上头派我们去查,是要把人抓回来,还是监视起来?”
“上面想要做的,我们也并不清楚。”李忘生敛眸,“师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拒绝精神疏导的?”
于睿努力思考,“上上个月五号——啊,从李重茂自东瀛塔回长安开始。”
李忘生不着痕迹地咬了下颊肉,他的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耳语,“师兄……大概是想起来些什么,又怕被上面知道,所以才拒绝的。我会试着和他说说。”
“上头要我们干的总不会是坏事,说不定调查清楚是要给表彰呢,你说呢,李组?”卓凤鸣接上了之前的话题,停下撸自己怀里的退退,认真地说道。
上官博玉持反对意见,一向不怎么爱在讨论时刻发言的他难得开口,说:“表彰才是最危险的,大众最害怕的就是异类,哨兵向导的身份接受度也不算很高,更何况是特殊能力者——我猜上边估计是打算收做己用。”
“等师兄进来,一会开个会安排一下。”李忘生想了想,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苹果,打开窗户,喊了句“师兄”,把苹果丢给他,谢云流轻而易举地接住,慢条斯理地往屋里走。
“还有,”于睿的手指屈起轻叩窗台,习以为常地说,“小祁又被隔壁姬组借走了,有个碎尸案想找他帮忙。”
李忘生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没见到祁进的影子,隐隐担忧,“小祁的精神状况向来不好——又去查这种案子,让他频繁动用[收音],他迟早会崩溃的。”
“师叔,这你不知道了。”洛风为他解释道,“隔壁那个碎尸案,死的是影视公司的女董事,在江扬区那边的别墅,据说死相很狰狞,头部遭受多次打击,双手和舌头都被整齐地切断了,冰箱里放着煮过的心脏。不过案子肯定也不难破,姬组就是想骗小祁去他们组,我们特调组一直被藏着掖着,不能接受表彰,姬组一直诟病这一点,想挖小祁转组。”
“用这种杀人方式,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发泄私仇。”李忘生叹了口气,“至于小祁,他精神脆弱,八字较轻,容易被怨灵上身,小于,你和博玉怎么没挑一个陪着小祁一起去?”
“姬组那边也有向导的,李组。”于睿嘬了一口奶茶,摸了下退退,“有裴组,之岚,小谢,都在呢。”
“那也得跟姬别情说一声,下次借小祁记得打个申请,自己手下没人,净惦记我们组的人。”谢云流已经走了回来,将他们的谈话尽收入耳中,他推开了门,把苹果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脱了黑色风衣搭在椅子上,连轴转了几天的黑眼圈衬得皮肤苍白,他重重地陷入椅子里,闭着眼睛歇了三秒,才开口,“开会,师弟。”
会议室的灯全都熄了,只留下投影仪的亮光,谢云流坐在会议桌的最后,站在前面讲解分配任务的是李忘生。
房间里开了暖气,李忘生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卫衣,手上拿着粉笔,像是上课的老师,“这次的目标应该是极其罕见的时间型特殊能力者,目前并不确定分属于哨兵还是向导,所以由哨兵向导分组进行调查,报案人的言论小于已经核对过,当事人名单我已经发给你们了,一共八个人,我和师兄一组,小于和小卓一组,语元身体不舒服,和小洛一组后勤留守,负责时刻查询信息,博玉,你和小祁一组。”
“没问题,我会照顾好小林的。”洛风点点头,温柔地回答,同时也给担忧的上官博玉递了个眼神,让他放心。
上官博玉往常只担任档案管理,很少外出,但他向来听从李忘生的安排,又有洛风帮忙照顾林语元,便应下声,“那我也没问题。”
“你也多动一动,最近又胖了不少吧,还想不想招女孩子喜欢了。”谢云流嘴欠地叨上两句,又撑着头像是快睡过去一样。
上官博玉心虚地偷偷瞄了眼林语元,她闻言只弯了弯嘴角,他心头黯然,又想起他们俩同为向导的身份之别,只能强压情绪,“快、快下班了吧,语元,小于,我送你们回家。”
“哥,太伟大了。”于睿开了玩笑,知道自己被爱屋及乌,笑弯了眼睛。
今天留下值班的是谢云流和李忘生。
李忘生隔着一个会议桌的距离看向谢云流,他撑着脑袋,闭着眼睛,眼下一片青紫,有种了无生气的美丽。他最近精神状况很不好,也很少能够安稳入睡,只有待在李忘生的身边,才能勉强睡半个小时。
心口漫上细密的疼痛,他遥遥地看着,却不敢靠近。
李忘生自认为是个普通的向导,和那些经常出现在犯罪档案上的特殊能力者比起来,他的能力非常普通,和一般的向导一样,都擅长精神领域的构建。但他成为向导却和一般人的自然觉醒不同,有段不普通、不平凡的经历。
——他的觉醒属于人为觉醒。
那是段连李忘生本人都很模糊的记忆,高考结束返校拿成绩单的那天,天色或许是昏暗的,也或许很明亮,他跟高中的同学下午唱K回家,为了图快抄了条近路,然后他的记忆就开始混乱,只记得捂住他嘴的人在他背后深重的喘息、漫天的血色、大脑仿佛爆炸般的痛苦。
后来他醒来,塔的人告诉他,他觉醒成了一个向导,并且已经被人人为精神结合过、似乎还要进行肉体结合,但塔的人及时赶到,他的“哨兵”已经被击毙。
塔的医疗人员很抱歉地告诉他,他很有可能会有排异反应,就算他的哨兵已经死亡,也无法再和任何人进行精神结合或肉体结合,而塔为了证明这点给他做过测试,只要对方试图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结合,李忘生的精神就会完全排斥,并且产生呕吐、头疼等生理反应。
塔的医疗人员为他下了一个听起来很可笑的宣判:他被精神强暴了,而且由于哨兵向导彼此的唯一性,他不能再拥有别的哨兵,哪怕他是受害者。
但他并没有任何不适,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不仅不用再考虑被随机分配婚姻,还因此受到了塔高度的信任,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那个时候,他没想过自己将来会遇见谢云流,他一出现便光芒四射,教李忘生忽然痛彻心扉——这样的人,也要遵循匹配度,被包办给陌生的向导吗?
他无意间僭越地念出了师兄的名字:“谢云流。”
纵使李忘生只是虚虚发了个气音,谢云流也从睡梦中醒来,迷茫地着向他,脸上留着一道手撑过的红痕。
李忘生有点讨厌哨兵过人的听力。“你继续睡,我到外面去。”他说着,匆忙拿着手上的资料就往外走。
谢云流打了个哈欠,跟着起身向外走,用着还没睡醒的沙哑低音凑到李忘生旁边说话,把头压在他的肩膀上,“师弟,给我弄点吃的,我饿死了。”
语音微微上扬,有些撒娇的意味。
“刚刚给过你一颗苹果的,师兄。”李忘生嘴上说着,手却诚实地伸向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拿出了一包猪肉脯,送到了谢云流的桌子上。
苹果还好好地放在桌面上,谢云流拿过咬了一口,叼在嘴上,他手也不闲着,撕着猪肉脯的包装袋,还没来得及吃,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他暂时没手没嘴,李忘生帮他抽出衣兜里的手机,振动,电话来自“焚海”——是隔壁组的姬别情。
对方交代得非常言简意赅,“你们快来江扬路的别墅区,进哥儿被缠上了。”
谢云流听了,立马拿起衣服,几口啃完一个苹果,将果核丢进垃圾桶里,又叼了一个新拆的猪肉脯拉着李忘生就往外冲,在李忘生一连串的“锁门”声中总算记得回来锁上了门关了空调再继续往外冲。
深夜的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谢云流把车速提到最快,直接奔着江扬路就去了。到了那位女董事的别墅外,警戒线环绕,姬别情不在外面,看守现场的是一个穿着刑事侦查局制服的小姑娘,手臂上缠着绷带,估计是新来的,并不认识他们,拦着没给进。
谢云流和李忘生只能从口袋里掏出证件。
长安分区刑事侦查局特殊案件调研组组长 谢云流
长安分区刑事侦查局特殊案件调研组副组长 李忘生
算准了时间出来迎接的是谢梨,她对那个小姑娘说,“之岚,他们是特调组的‘静虚’谢组长和‘玉虚’李副组长,我们一般叫谢组和李组。”她给谢云流和李忘生分发了手套和鞋套,引着他们往别墅里走。
祁进被姬别情和宋森雪两个哨兵控制压在地上,双眼赤红,神情癫狂中竟有些脆弱可怜,“我要他偿命!我要亲自报这个仇!”
谢云流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被李忘生轻轻肘击了一下,才蹲下身,饶有兴趣地问,“这是被害人?”
“是,这是死者方女士。”宋森雪在这样的场景下依旧能够面露微笑,“她情绪有点激动,小祁被她侵入了精神,本来想让新来的小谷试试精神链接安抚的,但她好像还不太熟练,被盗版小祁咬了一口。”
李忘生默默地问,“我记得这个小姑娘是小裴的外甥女……”
“嗯,所以小祁下次受伤就完蛋了。”宋森雪点头。
谢梨在一旁补充说明情况,“李组,我给小祁做过临时的精神链接了,但是小祁的意识很脆弱,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他,就被方女士赶出来了。”
“能不能别看了,先把人救一救。”姬别情不满地冲还在漫不经心检查情况的谢云流发脾气,“我就知道你们都害他,还不如让他跟我来刑调组呢,我定要让舍了特调重归于我!”
“你等等啊,在场也就三个向导,两个能做精神链接的,都在这儿了。”谢云流不紧不慢地说,“师弟,我记得你不能做精神链接,对吧?”
“嗯,会排斥。”李忘生点头,默默收起一点刺痛的心绪,回到工作状态,“小谢,你继续说。”
“我的精神领域还不够扩大到整个别墅,就算把方女士从小祁的精神领域里赶出来,她很可能逃跑并再次入侵。”谢梨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被害人方燕占据了祁进的身体,自然也能拥有哨兵过人的五感。
她如是说着,李忘生便不着痕迹地将精神领域铺开,占据了整个别墅的范围,他向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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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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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18:3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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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饭!!!!!!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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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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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19:3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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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谢梨宝宝也有剧情,想了蛮久姬别情那一组的小谢会不会是谢长安23333
姬别情你怎么还在“重归于我”吕祖摇头.gif
嘶,难不成标记小李的是小谢?重新调回李唐塔,你小子这辈子还是路径依赖叛逃去了东瀛塔再回来的吗?逃之前还给自己咬出来一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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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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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 14: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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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点线索】
长安分区刑事侦查局特殊案件调研组组员 祁进
元旦晚上十点四十,祁进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证件,亮给新来的谷之岚看,谷之岚还没放他进去,姬别情就从别墅里出来,撩起警戒线走到他的身边,带来了现场勘察服、帽子手套和鞋套,“进哥儿,你终于来了。”
祁进应了声,喊了句“大哥”,背着他的工具箱往里走,走到门口不忘穿上正规的现场勘察服,换上鞋套,戴上手套,别墅里都是刑调组的老熟人,也是他在军校时的同期,宋森雪和谢梨。
“小宋、小谢。”祁进颔首,经常被租借过来的他对屋子里的腐臭味也习以为常,淡漠且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分尸是在厨房进行的,而死者是死在大厅里,他接过姬别情给的资料,蹙眉盯着报告上的一行字:死者的舌头被利器割下。
“什么利器?”他问。
“刻刀——雕刻用的那种。”谢梨回答,跟他比划了一下,“庖丁解牛听说过没,就那样把人当成娃娃拆了。”
“感谢你活灵活现的比喻。”祁进说,“不能确定舌头是什么时候被割下的,未必能够听到声音,我只能尽力。小谢,如果有差错,拜托你做精神链接。”
“今天有新向导。”宋森雪微笑,“你见过了,门口的小姑娘,裴组的外甥女,才刚分配来刑调组。”
祁进缓慢地眨了眨眼,“能靠得住?”
“这不还有小谢兜底。”
谢梨去门口叫了谷之岚进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祁进勉为其难地放下心,蹲下身,用手触摸着死者最后躺过的那块地板中已经干涸的血迹,闭上了眼睛。
祁进是特殊案件调研组里唯一一个分属于特殊能力者的人,他的特殊能力名为[收音],属于听觉型特殊能力者,可以听到遗留在某处的声音,但特殊能力福祸相依,只要特殊能力存在,就一定有其对应的代价。
——祁进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他极低的精神阈值,很容易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踏进他的精神图景作威作福,外在的表现则与夺舍无异。
姬别情在一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刚开始,祁进的表情还很平静,不一会儿,他的眉毛就皱起来,神情也狰狞可怖,他的手指伸向自己的喉咙,干呕着钳住自己的舌头,姬别情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钳制住他的双手背到背后,大声喊,“进哥儿,醒醒!”
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依旧发出含混不清的语调,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宋森雪也一并上前,一起压制住过于可怕的哨兵暴走。
谢梨在谷之岚身后轻轻推了一把,鼓励她尝试,她有些生疏,但依旧极快地展开自己的精神屏障,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灰色,祁进被压在地板上,一左一右制住的是姬别情和宋森雪,可他的身上分明站着一抹红色。
谷之岚咽了下口水,抬起头,三十岁的女人很美,容貌姝丽,穿着艳丽至极的红衣——不,是白裙子,只是被黏连渗血的皮肉染成了红色,她张开嘴,也是一汪红色的血,顺着勾起的唇角漏出来,发出意义不明的怪笑。
好惊悚。
谷之岚定下心神,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到祁进,构建一个临时的精神链接,刚把手放在祁进的肩上,对方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了疯一样的挣扎,挣扎着抬起头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立即就见了血。
谢梨见势不好,上前一步,用手指点上祁进的眉心,强行侵入到了他的精神世界里。祁进不再动弹,姬别情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宋森雪掰开他咬得死紧的牙关,解救出了谷之岚的手臂,“小谷,你去消个毒包扎一下。”
谷之岚点了点头,还没挪开步子,谢梨就面色凝重地动了,“打电话给特调组,情况有点棘手。”
姬别情用语音叫出助手“小唐同志”,直接开口,“打电话给特调组酒塔布诗人。”
宋森雪:“……”
谢梨:“……”
直到语音被接通,姬别情迅速地说完情况立刻挂断,面对着两个下属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不是李组。”
宋森雪面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不是,姬组……小祁知道吗?我爸他知道吗?”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谢云流是你的养父,小宋,我们这儿不管大七岁的男性叫爸。”姬别情从善如流地回答。
“……你没看我的背调吗?还是我的入职资料里没写?”
“是舅舅看的。”谷之岚弱弱地发声,“姬组他真的没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姬别情说,“刑侦局里大部分都是孤儿弃婴被塔捡回来的,父母栏就没什么用处。”
谷之岚头一次感觉自己被排挤,居然是因为在场的五个人里只有她父母双全,那边四个都是孤儿——她选择去给自己的咬伤冲点双氧水。
“进哥儿状况怎么样,小谢?”
“没找到。”谢梨蹙着眉头,“小祁的精神图景以前是阳光普照的草原和……我这次进去,天上卷着乌云,下着血雨,我不能过多影响小祁,精神触丝刚探查到方燕,就被赶了出来,她做到喧宾夺主了。”
“这么严重?”
“也不算,只是时间不对。”谢梨点亮手机,把时间展示给他们看,“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再过三十五分钟,下面的同事就出来上班了,怨灵的力量不会那么大。小祁再怎么脆,也是从军校出来的。”
零点一过,在李忘生铺开的精神领域里,谢梨再次与祁进建立了临时的精神链接,比起之前铺天盖地的血雨,现在已经只剩下乌云和大雨。祁进的精神世界本来有阳光和草原,但还有一片废墟,她大概也能猜到,祁进应该就躲在那里,藏在哪块砖墙下——是他当年被遗弃的地方。
她用手搬开砖瓦,幼年的祁进和方燕的意识坐在一起,都抱着膝盖蜷缩着,她身上的血蔓延开来,把祁进也染成了血人。他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不速之客,反而在看到谢梨的第一眼,世界开始悲鸣,撕扯着让谢梨出去。
“祁进,”谢梨一步步靠近,指向那个红衣女人,“你记得她是谁吗?”
祁进看了一眼谢梨指的女人,语气游移不定地说道:“她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是我的朋友。”
“她不是,这里的主人只有你一个。”谢梨说道,“她不是你的朋友,她是被害人。”
“她已经死了吗?”幼年的祁进睁着一双灰暗的眼睛,他僵硬地转过头,死气沉沉地问。
“是的,她已经死了,她是你世界里一个入侵的病毒,你必须自己查杀她才行。”谢梨拉住了精神世界里的祁进,而他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就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哨兵这件事。谢梨的精神力量无法再度侵入,与此同时她看到那个红衣女人的幻象逐渐消失。
但在消失前,方燕露出了一个弯到耳根的笑容。
谢梨古怪地想,她笑什么呢?
睁开眼就能见到李忘生实在让人安心,祁进松了口气,沉声道,“我听到她说,‘要我的手,我可以给你,别杀我’。”
“手?”谢云流抬头看向姬别情,“是整条手臂,还是手掌?”
“爸,比那还要离谱。”宋森雪犹豫了一会,开口回答,“被害人的尸体虽然碎了……但是,是全的。”
“我们接到报案来封锁现场的时候,发现被害人零零碎碎但完完整整地躺在料理台上。”谢梨补充,“一块没少,除了心脏单独煮过放在冰箱里。”
“先排除是当下酒菜吧。”谢云流站起身,双手交叠搭在李忘生的肩膀上,把头垫在上面,“太久没休息,突然起来好晕——动动你们的小脑瓜,人类煮熟肉类除了不打算茹毛饮血,还是为了什么?”
李忘生任他靠着,默不作声地思考。
“说得饿了……要不点个宵夜?”姬别情心理状态相当良好,祁进都忍不住露出无语的表情,李忘生也无奈地摇摇头,视线的余光扫过谷之岚手上的绷带,答案呼之欲出。
“消毒。”李忘生轻声回答,“是吗,师兄?”
“是呀,你答对了,师弟真聪明。”谢云流努力地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夸奖,又埋头苦休。
“心跟身体分开放,是因为,身体是美丽的,而心脏是……恶毒的?”祁进若有所思,“那凶手是想要追求完美?”
“这么大个别墅,没有监控吗?”谢云流的声音埋在李忘生的肩膀里。
“说得好,但众所周知摄像头这种东西总在它该坏的时候坏,凶手蓄谋作案,当然不可能忘记破坏监控。”姬别情又问,“真不整点串?”
李忘生轻声地问,“走吗,师兄?”
“走吧,难不成真在凶宅里过夜?”
谢云流站直了身子,一群人便从别墅门口出去,祁进刚走出门,浑身一轻,他猛地回头,李忘生慢条斯理地收紧了精神屏障,而谢云流给了他一瓶向导素,浅淡的桂花香气冲散了些腐臭味,抱臂忍笑,“方女士,你踏不出这栋别墅的——我建议你乖乖别动,我们会为你主持你应得的公道,但你最好别对小祁的身体有什么痴心妄想。”
“她在哪儿?”祁进只觉后脖颈阴森森的,莫名的凉。
“刚刚还趴你肩膀上。”谷之岚忍了很久,一直没敢说。李忘生的精神屏障里,本来就可以被哨兵“感知”到的鬼魂具象出来,除了祁进,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到,却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也只能强行装作看不到。
谢梨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吧,不会吧,真有鬼打算跟李唐第一向导比精神力?”
方女士张了张嘴,十分有碍观瞻地哇了一大口血,祁进眼睁睁地看着谷之岚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对自己身上的状况一无所知。
谢云流刚刚趴在李忘生的肩头悄悄笑了很久,血糊淋剌的方燕小心翼翼地趴在祁进背上,随着他说话转头,所有人都辛苦地装没看见。
——不过他不是很喜欢李忘生“李唐第一向导”的称号,毕竟“李唐第一哨兵”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友拓跋思南。
“怎么办,师弟,她想说什么?”谢云流低头问李忘生,“总不能蘸点血写血书?”
方燕真的就地蹲下,手指刚蘸了血打算写字,一用力,肉就从骨头上啪嗒掉了下来。
“……”谢云流忽然觉得看不见也挺好。
方燕把自己的肉捡起来也没贴回去,干脆贴片一样面色如常地贴出一个“交”字。
“你想做什么交易,或者交换?”李忘生眉眼舒缓,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开口。
谢云流不受控制地想,他这会应该戴上没度数的眼镜,往办公室一坐,桌上摆着他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每次李忘生跟嫌疑人交流的时候差不多也这样,二十几岁的人,和他们的老师吕洞宾一样的老干部作风。
方燕没忘记他刚刚收缩的精神屏障能把自己框成躺板板的大小,尚且心有余悸,她演示了个走的动作,手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做出一个割脖子的姿态,点点头。
“告诉我们凶手,换一个带你出去的资格?”李忘生摇摇头,“姬组破案很厉害,抓凶手也不需要那么久,而且你的案子归他管,与我们无关。你出去当了厉鬼,犯下更重的案子,我们也担待不起。”往常这时他应该吹一口他的热水,然后好整以暇地说,“继续说。”
方燕想了想,又用肉贴成一个“川”字。
李道川。
这下归属到他们的案件范围里了。
谢云流看了眼李忘生面不改色的模样,唇角弯起微微的弧度,他对鬼魂之间的情报很感兴趣,“你说出来,我同意了。”
方燕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谢云流怕她不信,揽过李忘生的肩膀,继续说,“我是组长,我师弟是副组长。总不会还要我翻证件给你看吧?”
方燕想了想,决定相信公信力代表,相信他。
她很耐心地拼凶手的姓,但也只知道姓,本就抱着些有些事不必知道太多的心态,没想过对方主动的示好想寻求的也并非她阔绰的出手。
“康”。
姬别情看了一眼,将消息发给了还在加班的叶未晓。
而关于李道川的死亡,她没太放下心,想先攀到祁进的身上去,谢云流的手指点了点,李忘生与他对视一眼,稍微放松了点精神屏障,离祁进一尺之遥,方燕又拼了个“祭”出来,向李忘生点点头。
“祭品?”谢云流问。
方燕将肉贴回自己的身上,她试图再次走出别墅的门,但李忘生的精神屏障动也没动,她愤怒地转向谢云流,对方一脸无辜。
“我说的都是实话,方女士,不过一来你不是‘说’出来的,二来也没人规定副组长就一定要听组长的话,况且能用精神屏障把你困起来的是我师弟又不是我——我同意也没用。”
谢云流理所应当地耍赖。
没有祁进作为凭依,方燕走不出这栋她丧生的别墅。
李忘生向她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念了几段超度的经文,方燕灵魂的血迹止住了不少,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李忘生,不甘与愤恨的情绪里多了些感激,但她还是恨。
“时间能力的发动需要一个人作为祭品?”李忘生慢慢地问。
方燕拒不回答。
“方燕女士,你出不去这处别墅,又是谁给你的这个情报呢?”
方燕眼里闪过一片茫然,但她依旧拒不回答。
李忘生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对方的情绪实打实的懵,像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能够操纵记忆的特殊能力至今未曾登记在塔的档案里,但未必不存在——李重茂走的时候谢云流曾去找过他,老师把他送回特调组时他已经陷入昏迷,醒来时便失去了所有记忆,连人都不记得了。
那时的谢云流坐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向特调组其他人的眼神都像在看陌生人,惟独在看他时温和了神色。
但是……
登记在册的所有特殊能力都只有“一种”,是惟一的,不然刑侦局也不会有句话叫“祁进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了。
他忧心忡忡地想,被谢云流捏了捏脸,“方女士不说,我们也能查得出来,感谢她的仗义相助了。”
“嗯。”李忘生应下。
对他们这套组合拳早就见惯不怪的刑调组和祁进没发出一点惊诧,只有刚刚还担心答应是不是会放走怨灵的谷之岚安下心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吗?”她眨了眨眼,看着他们亲密地揽肩捏脸,问,“是那种关系?”
“大家都希望是。”宋森雪说,“但我爸可能还没什么自觉,毕竟哨兵向导一般没有婚姻自主权。”
姬别情随口一提,“说不定是上头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局里真有这种规定?”谷之岚懵懵地问。
“没有,况且谢组也不会管。”祁进否认,“之前局里说不让养小动物,我捡了退退——一只黑猫,本来考虑送人养的,生哥喜欢,就多摸了一会,谢组硬是留下来了。”
“听着不像没有自觉的样子。”谷之岚轻声评价。
哨兵过人的五感将他们的讨论尽收入耳中,谢云流看向身边的李忘生,脑袋突兀地传来一阵疼痛,他蹙起了眉头,捱过痛感后,扬声道,“姬组不是要请我们吃串吗,这附近没有烧烤店,去哪儿吃?”
“谢组还记着呢。”
“我和忘生可是熬夜赶过来的,你又总借用我们组的小祁,该请点好的。”
“行呗,你想吃哪家的?”
谢云流想了想,“老地方,老陆家的。”
别墅附近停了三辆车,谢梨和姬别情各开一辆,把人都带了出来,开车准备去光明烧烤。谢云流不能再疲劳驾驶,开车由宋森雪顶上,他躺后排休息,上车前死盯着李忘生不放,李忘生也就没去副驾驶,也坐到后排去,谢云流直接长手长脚地一躺,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十分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宋森雪啧啧感叹了两声,就被谢云流拍了下座椅:“小雪,认真开车,安静。”
宋森雪:“好的爸,知道了爸。”
“你先睡会。”李忘生用手捂过水杯,暖暖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声音平淡却轻柔,“暂时什么都别想。”
谢云流笑了笑,他的睫毛很长,软软地刺着李忘生的掌心,声音略带着沙哑:“听你的,我睡会。”
“好,一会到了我叫你。”
他的脸被遮在李忘生的掌下,唇色浅淡,爱俏的青年人防止冬季的干燥还问过组里的女孩子们要过润唇膏的链接。
李忘生的小指不甘心地往下挪了挪,在虚空中描摹着他的唇线。
如果可以,如果他可以……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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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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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 15: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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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上下文可得,剑姬给流流哥的备注是“就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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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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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4 15:59:16
来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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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湖烧烤】
一直折腾到一点半,姬别情和宋森雪才开车抵达了光明烧烤的铺面,谢云流在车辆减速的一瞬间就醒来了,李忘生的手还盖在他的眼睛上,感觉到睫毛在手心里扑扇的痒意,他把手挪开,却被谢云流抓住手腕,他低头看去,对方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和信任,脸上也是温软的笑意,“抓到就是我的了。”
“行,你的就你的。”李忘生浅浅地笑,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语气不自觉的撒娇,“腿麻了。”
“那我给李组揉揉?”谢云流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坐直了身体,刚好宋森雪也差不多把车停好,他打开车门,让李忘生转向车门,给他活动了下膝盖,按了按小腿肚,看着他的神色一点点缓和,谢云流才笑,“走,宰姬别情一顿。”
“想吃陆组……陆老板秘制烤鱼了。”李忘生跟他并肩往店里走,“其实也很久没尝过师兄的手艺了,有点想念。”
“我会烤鱼吗?”谢云流敛起笑容,李忘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又回到了茫然中,安抚地牵了他的一根手指摩挲,谢云流低低地压下声音,贪恋地勾住他的手,“完全没有印象。”
“忘生,云流再也无法回想起从前的事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时候,吕洞宾这样说。
他尊敬的老师坐在医院的连排塑料座椅上,面露疲惫,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那双持枪也不会抖的手却颤得厉害。
李忘生只是徒劳地久久地凝视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青年,口袋里没送出去的戒指冰凉地硌进他的手心,仿佛命运在嘲笑他的非分之想,在他准备鼓起积攒四年的勇气的时候抹去了谢云流所有的记忆,让一切重头开始。
后来他想,只要师兄一直找不到匹配度高的向导,他们就能一直这样在一起,那么告不告白也没关系了。
于是他也无法说,你是为了我,因为我喜欢吃鱼,才去学做的烤鱼。
“忽然想起来,还没跟你正式说过一句对不起。”自车上下来,祁进找到谷之岚,诚恳地道歉,“抱歉弄伤了你,不好意思。”
谷之岚温柔地笑弯了眼睛,“不碍事的,而且也不是你故意的,是被害人挣扎导致的——要是真的抱歉,不如下次请我一块小蛋糕?”
祁进也颔首,放松了些,“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谷之岚摇摇头,她踌躇地咬过唇瓣,“祁哥,你今天的状况很危险,精神一直这样被入侵,迟早会因为信息过载而崩溃疯狂的。”
“我知道。”祁进冷淡的脸如冰山消融,蕴了点春风般的笑意,“生哥说,在黑夜中,总要有人做一盏明灯。我也想,我只是担了点风险,而那些受伤的人所处的黑夜,又有谁能够为其点亮呢?”
他顿了一顿,又说,“反正还有生哥在呢。”
谷之岚展眉,“你真的很相信李组呢。”
祁进理所当然地说,“应该的。我可是被生哥捡回家的,他比亲哥也不差啊。”
“宋哥是谢组养子,你是李组弟弟,你俩是不是差辈了?”谷之岚笑了笑,与他一同走进了光明烧烤。
陆危楼还在后厨,一听服务生报的熟人,撩开帘子看了眼,“呦,照顾我生意啊。谢云流呢,又和他师弟卿卿我我呢?”
“可不是,陆老板。”姬别情顺手把菜单递给谷之岚,“我们就老样子。”
“那新来的小姑娘呢?”
谷之岚还没来得及看菜单,只是和和气气地说了句不要辣。
光明烧烤是搞海关违禁品检查的陆危楼的副业,陆危楼带队盯梢的时候盘了家烧烤摊子,顺便学了几手,没想到天赋异禀地点亮了技能。他们这一行只管些有特殊东西出现的案子,偶尔还能空点时间,葛朗台陆危楼下班后就来烤点串赚钱,生意相当不错,要是出任务不开张,也得拉个群通知客户。
天气冷,晚上还能热热闹闹来点烧烤,要不是一会还要开车不能搞知法犯法,天大地大案子最重要,他们也要整点酒。
谢云流掀开帘子猫着腰转进后厨,两只眼睛锁死了陆危楼烤鱼的动作,陆危楼给鱼翻了个面,“有事说事,没事退朝。”
“有事,这不是来偷点师。”谢云流把手机关机,声音放轻到只有两个哨兵能听见的程度,又说,“你不是核查海关在那儿当皇帝嘛——两个月前李重茂从东瀛塔回来,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或是人?”
陆危楼配合得也把手机关机,洒了把调料,“怎么,他不是你朋友吗?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才问。”
“最近我精神不太行,算算日子也就是在那个时间点附近开始。重茂不至于害我,他也没那本事,但从那个时候我就算睡在白噪音的塔里都很难入眠,精神总是高度亢奋,但身体扛不住持续五六天的熬夜,困得离谱。”
陆危楼收起笑容,他仔细地环视了一圈谢云流苍白的脸和青黑的眼圈,严正声线,“真没见过。他带的东西都很正规,没有任何异样。”
他顿了一下,挑起眉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在你师弟身边睡呢,这总能睡得着吧。”见谢云流僵硬地点头,他又继续劝,“李组人好,也好说话,你不就擅长蹬鼻子上脸耍无赖,跟他说说,一起睡呗。”
“不行。一个哨兵一个向导晚上睡同一张床,传出去我师弟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脑子。”陆危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说军校训练的时候也经常睡一起,就你这天天绕他身边打转离不了二里地的样,局里谁不知道你们俩是一起的。”
谢云流垂下眼,无奈地笑,“少说点吧。”
“你不会真介意李组那个精神结合吧?”陆危楼开玩笑道。
“你讨打我能成全你,但能别让我师弟等饿了吗?”谢云流迅速果断地回答。
他轻得不能再轻,“你隐匿功夫好,帮我查查。”
“查什么?”
“我怀疑和我师弟精神结合的那个哨兵没死——精神结合的效力完全不如肉体结合,为什么能带来这么长久的影响?而且,有能操控记忆的特殊能力者出现了。”
陆危楼瞥了眼他,将目光投向阻隔的帘布,眸里翻过了然与晦暗,“交给我,但没有线索,可能要很久。”
谢云流点点头,伸手重新给自己的手机开机,陆危楼同他撇了一下下巴,示意他也帮自己开一下。轻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谢云流迅速恢复成捏着下巴仔细观看陆危楼烤串的模样。
“给我递瓶孜然,在柜子里。”陆危楼不经意地扫过后厨帘子下的马丁靴,神态自若地对谢云流说。
“成。”谢云流转身去拿。
帘子被撩开,姬别情探过一颗脑袋,“陆老板,好了没?”
“快了。”
凌晨两点,这一条街除了烧烤店还亮着灯,其他店铺都打烊休息了,局里下一届的小辈热热闹闹地聊着天,李忘生捧着自己的热茶,含着笑意看他们在等菜的时间里即兴打开手机玩游戏。
“小祁,小谢,给我留点线啊!”宋森雪玩中单,苦哈哈地被他们蹭线蹭经济,招来祁进理直气壮的回应,“你一个工具人中单要什么经济。”
谢梨语气温和,“之岚,探一下红背草。”
谷之岚连忙应好,丢一个二技能,晕到了对面蹲伏的法刺,话筒里传来洛风的声音,舒了一口气,“啊呀,又想来抓我……”
“小洛也还没睡?”李忘生好笑地问。
“没事师叔,我心里有数。”洛风的声音乐呵呵的,心态相当良好,“我们也就晚上这点时间凑一起上分了,这还是自家人不抢位置的五排呢。以前之岚没来的时候,我们都只能组三排,总要轮换休息的。”
他们打起团来手机屏幕上花里胡哨的技能特效让李忘生看得眼睛都找不到人在哪,“之岚是辅助,小宋是中单,小祁、小洛和小谢玩的是什么位置呀?”
“洛哥是AD,祁哥上单,小梨打野。”谷之岚乖乖地回答,“李组,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李忘生摇头,“只是觉得,师兄玩这个应该会很厉害。”
稀里糊涂就被喂了狗粮,谷之岚差点被控得没放出技能,在洛风一连串的“看我看我看我”、宋森雪回应的“没事没事我看你我看你”里收回了注意力。
恋爱中的人是这样的吗,无论看到什么,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对方?
手机里传来“victory”的声响,谷之岚放下手机,她转头看向李忘生,默默地想,明明他和谢组两情相悦,到底有什么缘故,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一想起感情的事,她又想起另一个话题,“塔的包办分配是什么时候开始呀,我妈一直担心舅舅的感情状况,说是万一要和不认识的人结婚,未免也太惨了。”
“三十。”姬别情端了一个长方形的盘子来,齐齐整整十四根大串,他放在桌上,“裴组才二十六,还有四年呢,我还有五年。”
李忘生的时间不用考虑,已经永远停留在了高考完那个闷热的六月,可是,留给谢云流的时间,也就只剩三年了。
他抿了一口热茶,下一秒面前摆上一盘烤鱼,谢云流随意在他身边坐下,洋洋得意,“我刚刚跟着老陆学了,也不是很难嘛,下次做给你吃。”
凝视着谢云流的眉眼,李忘生终于意识到三年前的自己想法该有多么荒谬。
——他明明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妄想永远能和师兄在一起。
桌上的两个向导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他失落的情绪,谷之岚刚来,对他们的情感状况完全不了解,自责是不是自己的话勾起了李忘生的伤心事。
谢梨则是想了想,说,“其实有些偏远地区,天高皇帝远的,塔也管不着,还有男哨兵和女哨兵结婚生子的呢。”
“我们这也算天子脚下了。不过这话应该说给博玉哥听,”祁进说,“他听了没准会很高兴——你不是编的吧?”
“才没有,那家人也姓方呢。”谢梨摆事实讲道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只要两颗心在一起,匹配度啊,包办婚姻啊,遇到的困难就算是大江大河,也能轻易越过。”
李忘生闻言轻笑,“小谢也就嘴上功夫了,恋爱一点没谈过,讲话头头是道。”
他的情绪放松下来,谢梨和谷之岚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同期有句话,叫做‘祁进不谈我不谈,祁进谈了也不谈’,足以想见小祁这张脸在我们同期里的杀伤力。我们那期男女向导都对小祁有意思,明着暗着追,然后小祁说,”宋森雪清了清嗓子,模仿出祁进的语气,“‘这么菜也好意思搞不正当哨向关系,我要是这么菜早就一头撞死了’。”
李忘生失笑,“确实很小祁作风。”
谢云流仿佛对刚刚的失落一无所察,只是继续把烤鱼拉到自己面前,挑出所有的鱼刺,把鱼肉夹到李忘生的碗里。他做得信手拈来,无比熟稔,明明全是温柔的动作在乎的表现。
却偏偏,连最细微的情绪波动也没有。
“姬组,一会你送之岚回家吧。”谢梨吃了口串,开口,“我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东西落下了?”姬别情问。
“不是,心理变态的嫌疑人一般都会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查看自己的成果,而且我有点担心方女士,总觉得不是很安心。”谢梨回答。
“我们回所里,”,谢云流说,“小雪,你也跟姬别情一起,让他送你回家。”
“不了,爸。”宋森雪咽下一块肉,“我陪小谢走一趟,姬组就送小祁和小谷回去就行。”
李忘生细嚼慢咽地将鱼肉咽下,“一会回局里,我来开车,师兄休息。”
“听你的。”谢云流头也不抬地答道。
吃完烧烤,大家也没道别,随手和陆危楼招呼了一下,谢云流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座椅放平躺倒。李忘生上了车,只不确定地喊了一句“师兄”,谢云流就应声道,“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我们猜测桥梁坍塌事件有时间型特殊能力者的参与,那么报案人身上浮现出的轻度伤痕,是不是原本应该存在的?也就是说,公交车原本走的时间线是跟着桥梁一起塌陷,车上的人应该全部死去,而时间型特殊能力者改变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没有死,只是留下了伤痕作为改变过去的证据。而在时间线变动后,那个格纹帽子的青年女性没有上车,让公交车在某一站没有停靠,才顺利地在桥梁坍塌之前开过去。”
“要么时间型特殊能力者改变了格纹帽子小姐那个时间的生活轨迹,要么她就是那个格纹帽子小姐本人。”谢云流拉起座椅,顺着李忘生的思路往下推,“按照小祁的情况,特殊能力越出格,付出的代价往往越大。”
“所以,李老先生才成了祭品。”李忘生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我在想,以前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案子,危害本来很大,被修改,只是因为死亡人数极少,而被救下来的人也有伤口,我们没有发现——也就是那些‘万幸’的事。”
“从这样的事情里一点一点找效率太低了,而且并不一定她就在长安长大,能力的觉醒时间我们更是无从得知。”谢云流垂眸,打开自己的地图APP,输入715路,他点开公交车的行驶路线,“假设原来的时间线正确,公交车起码会行驶过文苑路高架桥,那时帽子小姐肯定没有下车,目的地一定在桥后……大概还有十站才到终点站。那边大多是大学城,周日下午过去,会不会是家在本地、周末走读返校?”
李忘生得到他的提醒,点点头,“师兄说的有道理,大学生更倾向于选择公交地铁出行,我想,如果真是家在本地的大学生,那离文苑路大学城的路程一定很远——不然打车软件上20元以内,叫车也还能接受。”
“祭品的事,你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方女士并不清楚是谁告诉了她李老先生的事情,我更倾向于是凶手说的,但是凶手如果能抹去记忆,为什么不干脆让方女士忘记他呢?如果是其他人想借此机会传递消息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更奇怪了——”李忘生蹙着眉头,神情严肃,“师兄,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一定会去?”
“不是我们。”谢云流摇头,“是小祁,只有小祁才能见鬼,就算我们不去,小祁也可以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我们。”
“师兄觉得刑调组有内鬼?”
“不一定。刑调组跟我们不一样,可以明目张胆地借着警局的假称接受表彰,盯着刑调组的眼睛太多了,而小祁在局里又真是块砖,谁都知道他阈值太低容易见鬼。”
“至少局里……不太干净了。”
说完这些,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谢云流将目光短暂地扫过李忘生的脸,即便在黑夜里,他过人的视力也足够清楚地帮他看清:李忘生不太能吃辣,嘴唇还有些红肿,仿佛被蹂躏过的颜色。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腕上的手表滑落些许,泛着清冷的光。
李、忘、生。
他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他是他的师弟,在军校结识,一起在吕局手下学习,一起进入刑侦局特调组,成为正副手。
可是,这些被他们描述的记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却总是……陷落。
谢云流笑了声,说,“忘生,如果有一天我离开特调组,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李忘生为这突然的疑问而震动,他明白谢云流此时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但他说不出口,他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发出了几个气音。对方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如果,”李忘生垂眸,“如果师兄走,是因为刑侦局和特调组做错了,我就和师兄走。”
“可是,如果师兄不告诉我原因……”
“——我不会走。”
答案在谢云流的意料之中,车窗上的水雾模糊了车窗外的灯火,飞速地向后退。
“忘生。”他的声音低下去,平静却温和,“我有话想对你说,但现在还不行。”
“——你可以等我吗?”
李忘生怔愣了一瞬,不明白在他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后,谢云流却说出让他等待的话,好像他们之间那条河,谢云流一脚已经踏了进去。
“好。”他温柔地回答,像一缕暖风,“我会等师兄的……”
“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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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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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4 18:5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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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我要来日方长PTSD了!!!
谢云流你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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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wnu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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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1 16: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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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看了太太。。期待后续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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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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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1 17: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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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流怎渡】
回到别墅区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半,发动机的声音为静寂无声的环境带来喧闹,马路上的车寥寥无几,环卫工人已经离开温暖的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还有人没有入眠。
谢梨拔掉了充电的数据线,推开副驾驶的门,宋森雪与她一同下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要糖吗?”谢梨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糖,“劲凉薄荷,加班必备。”
宋森雪接过她的糖,塞了一颗进嘴,“先进去吧,你不是担心吗?——看到了什么?”
“方燕消失前在笑。”谢梨回答,背着自己的挎包往别墅里走去,“虽然我觉得她并没有料想到被小祁赶出精神空间以后能被李组逮住,但是有备无患。”
宋森雪抱以惯例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后,感叹道,“小祁的精神状况一直是这样,出军校以后更没好转过。”
“他一人打两份工,不是刑调人,胜似刑调人,一直跟我们在恶性杀人案现场来回跑,他不疯已经很对得起睿睿的精神疏导了。”谢梨自然地回答,她推开别墅的大门,精神屏障铺展开来。
“被害人的随身物品都交到所里了,卧室也进行过毛发采集,三个小时后要上门跟最近联系人问话。你想找什么?”宋森雪看她穿好勘察服往二楼走,问道。
“伟大的叶律咨询中的常见状况,关于情色交易的部分。”
刑调组休闲日常是收看叶芷青的律法咨询节目,经济水平的提高引出一些身体需求,而显然很多男人并不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洁身自好的刑调组员都当笑话看。宋森雪不太爱看,比起另外两位弃婴,他是母亲难产才成了孤儿,并不知晓那位人渣父亲身在何处。他跟上她的思路,“因为……只知道姓,而不问名,419?”
“嗯。虽然没有小祁在,我们看不到方女士,但凭‘感受’,可以让她帮忙,我把精神领域铺开,放了一张本市地图进去,一百多平的卧室的大小,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她对着空气说,“方女士,想要报仇的话,就麻烦你了。”
精神领域里思维构筑的地图被摁下去一块,谢梨认真去看,是长安西凤酒店,也在江扬区,但一个最北边一个最南边,靠近市区。
她收回精神屏障,告诉他这个结果,宋森雪并无异议,只是询问,“现在就去?”
刑调人,刑调魂,刑调都是通宵人。
“走吧。”
谢云流和李忘生回到所里也大概是四点半,用钥匙开门,开暖气,脱外套。谢云流拿了李忘生的保温杯,去走廊的热水器给他续上热水,李忘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给电脑开机,登入塔的管理系统中。
谢云流把保温杯搁在他的办公桌上,在他身边的工位坐下,抽了一张A4打印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桥梁坍塌案”五个字,欣赏了一下自己漂亮的字体,他又开始熟练地一边想案子,一边想李忘生与过去的记忆。
——其实没有什么用处,他二十四岁失去记忆,如今已经过去三年,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既视感。
李忘生的电脑桌面是照片轮换,从军校时那一期的集体合照,到特调组每一个成员加入后的照片,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一张照片都有谢云流和李忘生。
李忘生并不是每件事都会跟他说,每当提起过去时他总会神色黯淡,受了天大的打击,他说着说着,目光总是透出一点怀念与怅惘,表露的目光也总是心痛。
渐渐地,谢云流也不再问。
比起从他那里得知真相,谢云流很有信心自己能够回忆起来。
可惜惨败。
对过去没有记忆,对身份没有清晰认知,对人物关系一片茫然,对未来没有把握,他一开始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处境。
他醒得比吕洞宾预计得要早很多,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在别人来探望时装作一副没醒的样子,又在无人看顾的深夜里睁开双眼,一言不发地想“我是谁”。
李忘生总是迟到,忙到晚餐后才会出现,他来的时候会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把新鲜的花束插进床头的花瓶里,他很安静,先是握一会谢云流的手,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然后便在床边翻他的报告文书,有时是纸质的,有时是电子的。
谢云流静静地等待着他困倦地趴在他的床边,等待着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等待着他的心跳频率趋于睡眠的安稳,才侧过脸,去看他。
他很疲惫,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有些干燥起皮,就连眉心的红点也黯淡几分——或许是谢云流总在夜里打量他,他憔悴得太过明显。
那些来探望的人都会说,谢组不在,李组一个人好辛苦。
不辞辛劳地在下班后一直过来看他,谢云流大概能够明白,自己对他很重要,显然比休息重要得多。
谢云流想,人类应该也保留了趋光性的本能。
他可能是向日葵。
李忘生一来,他明明不认识他,可眼睛就是挪不开。
好了,总该想想案子。
谢云流掐住自己的思绪,重新把目光转回到面前的A4纸上,认真地写下了“时间型特殊能力者”、“祭品:李道川”两行新字。
公交车上的乘客连带司机一共十五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李道川被选作祭品?
“忘生,李道川的家属由谁那边走访负责?”在开会时明目张胆睡觉的组长谢云流同志抬头问,李忘生顿了一下,把平板推给他看,他们俩没有秘密,谢云流靠着自己的指纹解了锁,“按分区来说,是由小于和小卓负责。”
李忘生桌面上的案件系统是塔内部做的所有大事件嫌疑人、受害者信息一览,谢云流瞟了一眼,他正在搜索二十年内所有案件里“康”这个姓的受害者。
“你不觉得给出的‘康’是个假名吗?”谢云流站起身来,点着平板走到他身后。
“可能性并不大。”李忘生闭了闭眼,揉了一下眉心,“师兄,我有两个想法。一是,有能够篡改记忆的人出现,他如果不想告诉我们,更方便的难道不是直接抹去吗?二是,我觉得如果在这件刑调组负责的案子里透露出我们特调组所需要的信息,两件事应该不会单纯是巧合。当然也只能算是一种推测。”
“大概等查完李道川,我们就能知道这两个案子之间的关联。”谢云流又抱着平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康”也写在自己的纸上,修长的手指转了一圈笔,点了点桌面,在两个名字间划出一道笔直的线。他无端地笑了下,“幸好‘康’这样的姓氏不多,换作你的‘李’就完了,现在是人口全国第一的姓氏吧。”
“李忘生。”
他念出这三个字,咬字缱绻,李忘生专心于查案,只是“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表示疑问。
“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一直?”
“三年来。师弟,你的重点好奇怪,这个时候不应该回一句‘我觉得师兄的名字也是’吗?”谢云流懒懒地趴在桌上,待在李忘生身边比充斥白噪音的房间更安心,眼皮沉重地往下阖,他很快坠入了睡眠里。
李忘生静静地下滑着鼠标,身边的人良久都没有再传来动静,他才轻轻拉开椅子,为谢云流披上毛毯。
保温杯里的水还是热烫的,他拿过喝了一口,又回到电脑前,继续筛查人选与可能的案件记录。
其实是回过的,只是那个答案被遗留在了时间长河的另一端,而他现在想要追赶的是另一个时间,要跟死神争分夺秒的——一个能解剖人体又拼回去的、心理变态的凶手,绝不可能只杀一个人就停。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谷之岚家在均高十二层的小区里,外来车辆需要登记,她在大门门口下了车,刷了门禁卡往家走。祁进从副驾驶上下来,跟姬别情交换,让他去闭眼休息一会。
姬别情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张了张嘴,似在陈述,“谢云流和李忘生……还是老样子,没谈?”
“是啊。”祁进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正他们俩没谈也和谈了差不多,肯定是谢组太迟钝了,生哥都这么明显了他还不提……”他顿了顿,“大哥,你怎么总关心他们的进度?从我进特调组,你每隔一两月就问这个问题。”
“毕竟是我们刑侦局第一对男同,大家都在看好想急死你,难免在推理案子之外享受点消遣。”姬别情声线四平八稳,“我们觉醒在军校训练一年就进局里,他们急了八年,我看了六年了。”
祁进点了点头。
说是回家,跟回局里也差不多,谢云流和李忘生工龄五年的时候获得了刑侦局分配的房子,但靠近郊区,通勤不便,干脆在刑侦局旁边大约两站地铁处的阳光小区合租,价格也便宜,他们俩一起,宋森雪和祁进也有样学样,加上一个同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谢梨一起合租,他们住501,谢李住502。
而姬别情,他经常去李唐塔接受表彰,家住在塔的军区附近。
祁进开到刑侦局附近的阳光小区,自己下了车,“大哥,开车注意,我回家了。”
他走出去好几步,又回头看着姬别情换到了驾驶座。他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对,姬别情不像特别关心别人感情生活的样子——可姬别情是他信赖的大哥,大概有他自己的原因。
祁进挥去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睡一觉。
或许是因为查案过度疲劳,李忘生趴在桌上想休息睡会,却梦到了以前的事。
在军校的时候,谢云流早起洗漱,穿着白背心和迷彩裤站在水池前,吐掉牙膏的白沫,咕噜咕噜地漱口,含糊不清地发着几个模糊的声音对李忘生说早上好。他路过的时候谢云流会从他洗漱的盆里拿过自己的那只剃须刀,然后得意洋洋地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帅脸。
“师兄下次该自己带东西的,我与师兄不住一起,万一生病没来,师兄不就拿了个空吗?”李忘生总是这样劝他。
“放心啦,师弟。”谢云流刮着胡子,笑得眼睛弯弯,“要是你都不来训练了,那肯定病得很严重,我刚好趁此机会去你那边照顾你……不可以吗?”
“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谢云流也是凑过来,放大的俊朗面容硬控了他十几秒,他的眼睛里亮闪闪的,“但是我想照顾你呀?”
“对了,”他顺手提起自己的牙膏,从中间开始捏得七零八落,对比起来,李忘生规规矩矩从最后开始卷的牙膏显得优雅极了。“师弟,我觉得我这个没你那个好闻,下次陪我一起去买呗?”
“师兄……”
“忘生——”他又黏了上来,笑呵呵地说,“你疼疼我呗。”
李忘生总是没法拒绝谢云流的。
他刚要说一声好,谢云流就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全然陌生的眼神,问,“你是谁?”
他张了张口,只能徒劳地解释:“我是李忘生,你的师弟。”
与现实相悖的话语便出现了,谢云流弯出一个笑脸,“你的名字很好听……我都是骗你的,我全记着呢,师弟。”
梦里的谢云流说,“我喜欢你的,忘生,你别哭。”
“师叔?”洛风轻轻拍了拍李忘生的肩膀,把他从睡梦中叫醒,李忘生微微愣神,才从梦境里清醒,隔壁工位的谢云流已经皱着眉头,被他的精神影响,在梦里流着眼泪。
李忘生起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脑袋里的神经跳跃疼痛。
——不能脆弱。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着。
——至少师兄还在身边。
——你还有工作。
洛风又叫醒了谢云流,刚刚一进门他也被影响到鼻子酸酸很想哭,谢云流醒来面对自己湿了的毛衣袖口,第一反应自己难道是是累得在李忘生面前流口水他的形象还有没有救,下一刻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是眼泪。
“你师叔哭了吗?”谢云流问洛风。
洛风摇头否认,“师叔倒是没哭,但是都外放影响到我们,想必心底很难过。师父呢,怎么这么伤心?”
“做了个噩梦。”他把手放在后颈上,左右转了转脖子舒缓,回道,“你既然来了,我洗漱一下,就和你师叔一起出门,你昨晚熬夜,上班可别太松散了。”
“你放心,师父。”洛风笑笑,“不过我带了早饭来,你们看看吃完再走还是路上吃。”
“有什么?”
“酱香饼和葱油饼,豆腐脑和豆浆。”洛风把热气腾腾的早饭搁在桌子上,谢云流的纸还没怎么动,李忘生不知何时也抽了一张A4纸出来,写了十七八个“康”姓的名字,最后筛选到只剩两个人,分别是康成辩、康雪烛,其中“康雪烛”三个字上被打了个五角星。
“居然能排除到只剩两个吗?”
“姓康的人少,首先要排除年龄不适合的,还要排除长得不好看的,方燕女士是影视公司的董事,对这方面的要求应该比较高。其次,凶手是心理变态这点不说,他能够把肉切下来再贴回去,对人体结构很了解,至少得对解剖有一定的了解,第三,凶手使用的是雕刻用的刻刀,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凶器。如果是你,在杀人的时候,会选择放弃厨房里的菜刀,而选择精细的刻刀吗?”
谢云流点亮李忘生的电脑,他开的睡眠模式,输入密码登进去,将康雪烛的资料扫了一遍。
他是五年前一场居民楼失火案的受害者,一位女士意图谋杀家暴出轨的丈夫,故意打开了煤气灶,自己出门买菜,重感冒鼻塞的丈夫点烟引燃,造成了小范围的爆炸,而康雪烛和他的女朋友文秋住在这户人家的左边。
在康雪烛的陈述里,他们收到了外卖员的电话,询问他们是否能够在电梯口拿一下外卖,刚出门就闻到了煤气泄漏的臭鸡蛋味,于是报了警,由于消防及时赶到,火势得到控制,但失火那家右边的屋子也受了波及,一个闻到味道想要救人的初中女生通过阳台跳到失火那家人家中,因为吸入一氧化碳过多中毒身亡。
他向洛风伸手,洛风给了他一块饼,他咬了一口饼,右手滑动鼠标,移到文秋的名字上,跳转。
文秋。34岁。死亡日期:新元739年12月25日。
“8天前的圣诞节,他的妻子因车祸去世了。这也是我标上五角星的主要原因。”李忘生走了进来,接过洛风递给他的豆腐脑,“我想过了,时间型特殊能力者可以通过倒转时间救人,但需要祭品,康雪烛先生如果是亲历者,很有可能因为妻子的不幸离世而生出杀机。”
“被害人方燕,是凶手挑选的,送给时间型特殊能力者的祭品?”谢云流沉思。
“可能凶手是这样认为的。”
李忘生轻声说,“他和我们一样,都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可能想用这种方法逼她出来。”
“这个能力还真是香饽饽,难怪上面让我们盯紧了。”谢云流抬眸瞥了眼李忘生,“有这个能力,就能轻松跨越时间的洪流了。”
“没有轻松,师兄。”李忘生摇摇头,“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每一条生命都值得珍惜。”他捻着塑料勺,舀起一勺豆腐脑,开始吃早饭。
“师叔说得对。”洛风附和道,“不过就算是当祭品,也不用那么残忍的杀人方式吧?”
“傻孩子。”谢云流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玩艺术的,说不定是追求美学呢。”
“师父,这一点都不美,会给人吓出心理阴影的。”
“那你应该多和姬别情学习一下,他昨天还能面不改色地说饿了想吃东西。”
“姬组还真是……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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