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新雪无瑕(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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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07 | 回复1 | 2025-2-5 16: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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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16:30:29 | 显示全部楼层
**OOC都是我的锅我的锅我的锅(:зゝ∠)
  蛛丝晃动冰冷银光,将他从昏昏沉沉中再度刺醒。
  气海空荡,经脉皴裂,伤势应是比前日更重了些。巨蛛窸窸窣窣爬过身前,尖锐口器撕扯袍服下摆,似要穿透布帛狠狠啃噬血肉。压抑的呼吸与裂帛声同时回荡于空旷大殿,在这细微而轰鸣的声响里,他却奇异且清晰地辨别出那丝灼冽气息。
  仿佛有风吹入这潮闷腥臭之地,吊锁双臂的铁链微微一动,有什么话尚未出口,便先破碎于唇齿间。
  ——师兄。

  他不太记得清上次看到师兄究竟是在哪里了。好像是华山终年堆积的雪,又像是桃花灼灼的溪边,有人撩起一泼清水扑到他面上,清凉水雾转瞬化作漫天烟花,一蓬蓬炸开在心底,怦怦心跳又和着绚烂烟火迅速冷寂,凝成景龙四年的雪夜寒风。他的骨缝也要被这风吹透了,凌乱拼凑着穿过宫中神武,又被那人冰冷厌憎之语扎填。此后又是多少年未见呢?久到当年骨刺都要被他慢慢磨平,仿佛这样被人恨着也是一种希望,因为恨意总有设法消融的一日。
  他是如此希冀着,说服着自己,一年又一年。师兄总会时不时出现,从他梦里,记忆里,讲给师弟师妹们的故事里。师妹也渐渐长大了,她总是看向自己,欲言又止,也许这个聪慧少女已察觉到,纯阳掌教李忘生与十七岁雪夜的李忘生,由来一人,却也不是一人,因为纯阳掌教永远没有私心,永远没有惊痛,也永远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那么此刻的他又是谁呢?当年飞雪悄然落满周身,催生出心底那点微不可察的期冀。天光透过大殿窗格,由明变暗,再由暗变明,这些期冀也跟着一点点黯淡了。也许被锁链缚得太久,也许蛛毒已侵至心脉,也许是三日内一动未动的熟悉气息,都令被十七岁李忘生强行压下的惶恐与脆弱争先恐后钻出封印,化为渺渺白雾笼罩上自己双眼。他看到当年尚且稚嫩的自己说,师兄,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他看到中年沉稳淡然的自己说,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他看到此刻退去一切顾虑,叩问本心的自己说,我知道你真的恨我,不问出处,毫无来由。
  ——没有来由的恨,自然永无消解之日。

  锁链铮然响动,便彻底沉寂下去。他像一只长久张开羽翼后陡然力竭的鹤,心中升起几十年都未有的沉重与平静,再无留恋,再无牵念。期冀与试探突然变成困守孤城的牢笼,并无任何意义,于是他终于出声道,师兄,既已到来,何不现身相见?
  他在那个冷厉桀骜的身影前站得如笔直青松,皮肉翻卷的伤口,锥心刺骨的剧痛,均不能逼出半分异样,毕竟,连最冰冷无情的言语都挺过来了,这些伤痛便不值一提。或许是来看看你如何死去也未必?他甚至不无叹息的想,师兄怕是要失望了,此时的我还未能死去。
  那个身影便来去匆匆的走了,这次,他没有挽留,没有解释,也如意料中没有看到对方半分停顿。纯阳弟子急急围上前来,对自家掌门担忧不已,他却忽然很淡的笑了一下。
  ——就这样吧。执念过深,独困孤城,非师父传授的道之真意。
  他该走出来了。

  烛龙殿事件后一个月,纯阳掌教李忘生重伤难愈,自请退位,传掌门之位于金虚卓凤鸣,随后杳然不知所踪。
  华山下镇民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像吕祖一样修得仙身不在凡尘。武林中人却有不同见解,不少人都说,这位纯阳巨擘在烛龙殿根基受损,再难支撑庶务缠身,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闭关冲击内景经第四层去了。
  纷纷杂杂,百般猜测,顺着琐碎谈资,飘摇千里传到舟山。

  谢云流垂目不语。雪烈日光从寰宇殿高耸的屋顶缝隙垂落,铺洒在身后,宛如结了大片凉薄脆弱的冰。
  他漠然开口:“当日烛龙殿情报,查清被何人所篡改否?”
  殿中一片沉寂,许久,红叶静静上前,低声道:“是……温王手下。”
  凌厉刀气骤然爆发,将黑石地砖划出深刻刀痕,继而奔势不减,冲向岸边崖石,将其无声劈作两半。
  红叶觑他神色,硬着头皮继续道:“纯阳那边,应是真的。李掌门先中悲酥清风,功力全消,内景经并不能助他化解醉蛛诡毒,更兼被各种毒虫连续噬咬五日……”经脉尽裂——她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荒谬!”谢云流勃然大怒,拂袖而起,“那日殿中他尚能气息平和,应对自如,如何就……”话音未落,倏尔顿住。
  思绪飘忽转到当年中条山中,师父带着小小的他和更小的师弟结庐而居。夏夜蚊虫繁多,李忘生被叮咬得红肿起热,神智昏昏,犹细声细气安慰他:师兄别急,忘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结果一觉醒来,玉雪般的师弟已是脸颊通红,高热不退。他那时还小,师父不在便六神无主,一边急得抹泪一边恨恨道,你怎么这么能忍!
  而今几十年过去,他终是记起,这个师弟,向来极能装,也……极能忍的。
  沉默持续蔓延。红叶想起暗探所报,刚想问是否需准备向纯阳的拜帖,忽觉一阵轻风掠过,眼前人影已杳然无踪。

  华山覆雪青松一如既往,傲然挺立。数片乌黑鸦羽悠悠飘转,落于其中一树苍翠松针上。
  谢云流面沉似水,刀宗轻功与逍遥游轮换交替,飞身急赶。
  李忘生,他咬牙切齿想,你若敢死,我就,我就……
  ——掘了你的坟茔,拆了你的棺椁,砸碎灵堂牌位,尽数丢到太极广场,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躲着!
  但他并未在华山找到李忘生。论剑台,百尺峡,九老洞,后山长年温热的深潭,竹林深处二人年少时搭建的草庐,都没有那个孤鹤般的身影。他找遍华山各处,年轻纯阳弟子们来来往往,似乎并未因掌教更替陷入茫然与慌乱,这令他又燃起无名怒火——这便是你汲汲谋求的掌教之位?何其可笑!天下之大,除了我还有谁人会记得你李忘生!怒火将风雪激荡得骤然猛烈,路过道子们纷纷掩面,再转身时,白雪如旧,山石如旧。
  鸦羽大氅卷着落雪飘远了,谢云流辗转徘徊,终是去了太极殿,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整洁端肃的大殿中,并未悄然供奉一张冰冷牌位。他在这里守了三天,期间只有那个聪慧绝顶的师妹红着眼眶进来收拾过零碎杂物,这令他又沉沉悬起心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由生出焦灼,又恨起李忘生——心思深沉,一弯三折,带出的师妹也是如此扭捏不干脆,再聪明又有何用!情绪激荡下,屋顶瓦片竟陡然一颤。他顿时收敛气息,所幸师妹只是抬头静静望了一眼,便如无所察觉般继续收拾手中事物。临走时,似有意无意,落下一个小小的草编娃娃在桌上。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十三岁时,他精挑细选中条山野草,照着师弟模样编出的娃娃。当年充作额头朱砂的红豆许是年久腐坏,被替换成一粒朱红玛瑙,倒显得这已褪色为青黄的草编小人更加栩栩如生起来。他还记得师弟将它捧在手心,欢喜到小心翼翼的模样,当时的他怎么说的?小小少年得意不已,又故作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你若喜欢,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一个!”许多年过去了,做师兄的早遗忘了当初许诺,只身远离故土,异乡飘零,只有木呆呆的师弟藏着最初那个粗糙玩偶,似在等待每一个或许能变成“每年”的明年。
  一丝藏得极深,毫无来由的酸涩涌上心头,谢云流闭了闭眼,溢出一声似有若无叹息。这声叹息轻飘飘坠到地面,待彻底消散时,桌上草编小人和屋顶孤桀身影便同时消失不见了。

  鸦羽大氅跟着主人疾驰数日,来到中条山前沉沉坠定。
  岁月倥偬,山却还是那座山。草木蓊郁烟润,野花烂漫,是与华山截然不同的景致。谢云流慢慢走上山去,踏过嶙峋山石,穿过花木排成的迷阵,找到少年时师徒三人修行所居草庐。当年无忧无虑的回忆随着吱呀推门声远去,他倏然抬眼,看到昔年榻上阖目打坐的师弟,幼年身影与眼前人逐渐重合,他却以为看到了幻觉。
  ——李忘生的头发,全白了。
  他像一尊玉石坐像,面容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却披了满身如雪白发。这种颜色在此刻是如此刺目,令谢云流遽然紧绷心弦——站立数息,他并未看到榻上人胸口有一丝起伏,而触手温凉,隐约可察极其微弱的脉搏跳动。
  这让他又稍稍放下心来,继而自嘲一笑——早知李忘生心思深沉,必不会轻易死去,可恨自己还是千里迢迢奔来查探。如今看他颜如舜华,分明是即将突破内景经第四层,又何须我来担忧?思及此处,再抬眼,正与一双深潭般黝黑双目直直对上。
  视线交错,他陡然察觉掌下脉搏一沉,再无起伏,而那双眼向他投去古井无波的深深一瞥,便慢慢合上了。
  生机与内息开始从眼前玉白躯体缓缓消散。
  “李忘生!”谢云流被这急转直下的状况惊住,不及思索,抬掌贴上眼前人手心助他收敛气息。雄浑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又一周,却始终无法减缓这人的生机消减之势。他又惊又怒,几乎恨到发抖:“好,好!你竟如此厌憎谢某,看上一眼便要去死!”
  “——但我偏不让你死!”
  被弃置多年的内景经重新运转,他竟不顾内力冲突爆体之危,强行吸纳李忘生逸散内息,再反哺回去——然后看到一副千疮百孔的经脉。
  也许李忘生,早就该死去了。承接他几十年恨意,如他所愿,独自一人死在这喧哗又寂静的中条山。烛龙殿当真摧毁了他大半根基,令他冲击第四层内景经的行为宛如自寻死路,如此更如了这个恨他半生的师兄之意,但为何,他会不断流下泪来呢?
  谢云流觉得他仍是恨的,恨他的沉默,他的口拙,他连辩解都不再有的沉寂眼神。为什么,他想,为什么你总是若无其事,让我当年的误会……像只轻飘飘的,飘飞无系的纸鸢。你明知我想听到什么,不是纯阳宫,不是什么无谓的掌教,是你藏在心底的,写在十六岁那年花朝节河灯上的话。但你从来不说!让谢某的一腔憧憬与错付,都像个笑话。
  而今,你连这个承接恨意的机会,也要放下了吗?

  灼热泪滴接连不断,砸在身下草塌上。李忘生仍一动不动,间或有一丝呼吸,维持着温凉体温。但其实,他什么都听到了,却也什么都无法说出。
  自决意放下执念后,他反觉心境有所平缓,方死方生之机若隐若现,故与于睿博玉凤鸣多番商议后,独自来到中条山闭关。此番心境令他顺利领悟内景经第四重要义,却受限于破损经脉上。内息忽盛忽衰,磕磕绊绊运转数日,终是未能圆转如意。师兄到来之时,正是他向死而生之刻,却不料造成如此误会。他不禁内心苦笑,我知道师兄恨我,难道竟恨到连放我去死都不愿吗?若无师兄内力相助,忘生此次必死无疑,但师兄来了,忘生便绝不可能——死去了。
  澎湃内息骤然压缩至一点,而后浩浩荡荡冲刷残损经脉,令其迅速接续补全。温润连绵的内力从两人双掌相接处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终于将谢云流也带入入定之态。此前消散的生机经由他手,接连不断回到李忘生身上。
  日升月落,倏忽三日。
  李忘生睁开眼,看到一张三十几许,沾染风霜的俊逸面容,虽桀骜冷厉,却也难掩出尘风姿。不知怎的,他突然开口:“师兄,你刮胡子了?”
  谢云流恢复知觉,入耳便是这句话。他下意识一摸下巴,光洁无痕,抬起的双手只有刀茧,皱纹全消,显然已重回盛年之貌。对面李忘生静静看向他,双瞳中映出乌黑长发,而李忘生自己,仍是发如苍雪。
  他忽然觉得心中空落,想习惯性恨上几句,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静默半晌,突然问道:“你的头发……为何仍是如此?”
  李忘生握起满手雪白,端详片刻,摇头道:“不知,许是和起初断裂经脉有关。”
  他便似被针扎了一下,硬邦邦道:“烛龙殿中,我并不知你……”内力全失,以致被那小人磋磨。话未说完,李忘生已温声道:“我知道,师兄虽然恨我,但还是将我救下了。”
  他喟然叹息:“是忘生学艺不精,连累师兄。”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谢云流语塞,再要开口,却是千难万难。他扭头不看那铺满肩头的刺目白发,继续冷硬道:“你已不是纯阳掌教,此后打算何去何从?”
  李忘生一怔,似是不料有此一问,仍是好脾气的答道:“忘生不知。也许,会四处走走罢。”他温柔看向对面,“纯阳宫已经不复当初建成时的弱小模样,它发展壮大至今,不需我再时时看护。何况我如今形如槁木,也并不适合现于人前,免得……横生事端。”
  谢云流忽然扭过头来,逼至眼前:“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寂静蔓延于草庐,李忘生闭口不答,心中涩然,良久,方勉强笑道:“忘生已主动卸下纯阳掌教,师兄眼里,忘生仍是那等贪恋权柄的卑鄙小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云流心头火起,焦灼渐胜,怎么也想不到李忘生会理解到这层去,转而想到师弟被他羞辱谩骂多次,许是心存畏怯,又自心头漫上一层深深苦涩。
  僵持良久,他终是长出口气,将李忘生低垂头颅抬起,正色道:“我没错。”
  “当年之事,不管是温王凉王什么王,若眼睁睁看着朋友出事而冷眼置之,谢云流也不是谢云流了。”
  “但我不该惶极昏头,打伤师父和你。此后数十年恨你入骨,亦是谢某一口恶气堵在心头,不愿消散。”
  “师弟,对一个人的恨,是毫无缘由的。”
  他看到对面清亮双瞳瞬间黯淡,终是闭了闭眼,闷声道:“但对一个人的……爱,亦毫无缘由。”
  “——师弟,那年花朝节河灯上的话,我看到了。”
  他圈住如意料中猛然向后瑟缩的清瘦身躯,将其牢牢抱进怀中,发出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那年花朝,意气风发的小谢道长支开师弟,运起逍遥游沿河而下,终于找到那盏缺了一瓣的河灯,烛火摇摇,映照墨色崭新的短短字迹——日日见君,不敢思。
  肩头布料迅速洇湿一片,李忘生直起身来,静静道:“是。”而眼泪无声无息,不断滑落,似经年隐忍,积雨成河,终于此刻冲破越垒越深的高墙。这场泪穿过数十年隔阂,从景龙四年的雪夜,一路冲刷濯洗,流到坦诚相谈的今日。
  谢云流骤然生出酷烈的心跳与剧痛,这份痛驱使着他一把拉过李忘生,掐住那握清瘦肩头,恨恨道:“‘是’还不够!往后,你得陪着我,这些年未说的话,我要你一句一句,说给我听!”
  李忘生仍是怔怔的,玉白面孔上泪痕交错,却陡然绽放出一抹新雪般的微笑。
  他道:“师兄,明日一起,先去万花谷看看风儿吧。”

  后记:
  陆危楼突然收到一封信,言简意赅两行:旧时约战,后日前来切磋。
  他莫名其妙,终于从脑海里扒拉出“谢云流”三个字来。
  等到后日,来的不止谢云流,还有那个被他拉着寸步不离的师弟。二人喁喁私语片刻,李忘生似摇头劝阻,谢云流却哼了一声,大踏步走来。
  他拔刀起势,硬邦邦道:“来战。”
  这场比试打得昏天黑地,酣畅淋漓,但明教偌大广场也被刀气劈得坑坑洼洼,沟壑纵横。临走,谢云流还以黑石太硬,磨损佩刀为由,强行收走了他从西域搜集来的一斛顶级夜明珠。
  陆危楼远目,看到这人取出两颗品级最好的,在师弟衣袖上比比划划。
  陆危楼:…………
  终于后知后觉回忆起昔年攻破纯阳星野剑阵的旧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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