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忽如故(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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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2 | 回复0 | 2025-2-5 17:3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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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一个掌门单方面忘了老谢的故事,写着写着开始逐渐跑偏_(:зゝ∠)_

  圆月高悬,映照殿宇层层积雪。
  清冷月光漫过窗棂,拂上桌面那杯浓茶。茶汤浑浊,晦暗难辨颜色,是李忘生平时绝对不会入口之物。但此刻,他定定望向茶水表面,似在无声决断。
  药王沧桑叹息回荡于耳边——“李真人,言尽于此,望你三思而行吧,唉……”
  还要再思什么呢?其心不虚,其情难抑,这样的我,已然留不住师兄,又如何静心守住纯阳?
  他闭上眼睛,似终于下定决心,慢慢伸出手去。细白脖颈吞咽几下,将那杯冷茶一口一口,全部饮尽。玲珑茶盅被轻轻放回桌面,他起身走远,清瘦身影逐渐隐没于黑暗。
  长夜漫漫,仿佛永无尽头。李忘生自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忘了谢云流。
  药王医蛊,从无罔效,那么,便只能是自己的问题。也许,我根本不如想象中那般……对你刻骨铭心。
  细微而压抑的苦笑自室内响起,少年道子以手掩面,许久,从指缝间坠下几滴晶莹泪珠。
  透明水滴嗒然坠地,迅速消散无痕,宛如某些破碎后再难拼回之物。

  清辉柔和,照见庭中樱花纷落,极尽凋零哀美。
  谢云流看得心烦意乱,随手一剑挥出,斩落无数花瓣。
  柔和月光照不透暗沉眼底,他又开始恨李忘生了,但这次,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有什么不同,一时倒也说不上来,只是旧梦乍醒后,向来供以反哺恨意的土壤好像一夕消失,连带那些不讲道理的恨都摇摇欲坠,仿佛须得迫切找个其他理由,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他便努力回想李忘生模样,越是回忆,越觉模糊。依稀只有幼时到少年这短短几年记忆,有什么雾落在他脑中,想要一层层擦去那些刻骨铭心之事。
  ——谢云流悚然一惊。
  他拔剑出鞘,不由自主运转心法,横劈直刺,似要借着狂乱剑气驱走此刻异样。但这股力量来得如此诡异,仍是一点一点,让他的剑慢下来,最后虚虚指向地面。空茫之余,只剩一个念头牢牢盘桓于脑海:我应该恨他。
  谢云流几乎要从牙缝里冷笑出声——这算怎么回事?当初谢某救谁护谁,跳出无数人莫名其妙阻拦,如今谢某要爱谁恨谁,连老天也想横插一脚!但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他将与李忘生日日练习的剑法一招招使出,挥洒得酣畅淋漓,张狂肆意,连带那个雪夜里刮骨寒风和冰冷言语也一并重温。对,他咬牙想,这才是我恨你的理由!但你究竟为何要对师父那样说……
  挥至最后一式,剑如飞星,凌厉掷向矮墙,他冷喝道:“滚出来!”
  磨磨蹭蹭的脚步声响起,李重茂自庭院外慢慢走近。他觑着谢云流脸色,试探张口:“师兄……”
  谢云流投去漠然一瞥:“我已跟纯阳再无干系,往后不必如此唤我。”
  “……云流兄。”李重茂迅速改口,面上堆起关怀备至的微笑,“小侍说你夜半不眠,练剑至今,不知有何烦心恼事?不妨说与兄弟听听,重茂定当为你解决一二。”
  谢云流盯着他:“你监视我?”
  “!”李重茂顿悔失言,暗恼自己被方才一剑惊吓心神,竟生出如此纰漏。他很快笑道:“云流兄可是冤枉我了,兄弟也是关心你,才派小侍过来探望一番……”
  “够了。”谢云流无意听这些虚假寒暄。浴血逃亡,异乡飘零,他早已学会从一句话中听出言外之意。
  但那又如何?你们说了,谢某便要接茬吗?他无视李重茂眼中未尽之语,随意一坐,直接道:“来得正好,跟我说说,李忘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李重茂一怔,不动声色细细观察,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又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将人牢牢绑在一起的好机会。他顿时面现愀然,重重叹气道:“唉,许多话,当时重茂不便说,毕竟云流兄总说你那位好师弟如何专心求道,不染红尘。但重茂在皇室多年,早已看出此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他便将李忘生种种动机,以看似中正的态度娓娓分析道来,末了总结道:“心思深沉,醉心权柄。云流兄,你被他坑害至此,实在不是你之过错。”
  他自觉讲得不露首尾,点到即止,不料一抬头,正对上谢云流居高临下,沉沉投来的肃杀眼神。
  颤栗之感一点一点,从李重茂头顶蔓延至发麻四肢。他一动也不敢动,依稀记起上次看到这种眼神,还是谢云流带着他,从围追堵截中杀出条血路那时。
  他勉强笑道:“云流兄……这是怎么了?”
  谢云流收回视线,抚摸掌中剑鞘纹路:“你与藤原一族近日往来密切,就是学了这些心术?”
  他似乎也不在乎李重茂怎样回答,径自站起向室内走去:“大丈夫报仇雪恨,自当一刀一剑,以武见真章。言语诋毁,伤不到对方一片衣角,不过是弱者躲在暗处的自我陶醉罢了。”
  “你走吧,往后无事,不必特意来寻我。琐事过多,影响谢某磨砺武道。”
  庭中窸窣声起,是李重茂离去了。谢云流想起方才所使剑法,伸手抓过一把唐横刀置于膝头。李忘生——想到这个名字,他心中先是一木,复又后知后觉漫上习惯性的恨来。
  ——早晚有一日,我要将昔时仇怨尽数勾消!

  但他没想到李忘生会老得这样快。宫中神武相会,映入眼中的仍是记忆里那张容颜,但李忘生双眸时时流露的疲惫,令他那张玉白面容无故平添苍老之感。谢云流心中木木,迟钝的恨又涌上心头,这恨却远不如在东瀛时那般浓烈,似乎真见到人后,先浮起的并非“恨”这种情感。但不是的话,又该是什么呢?他想起纯阳初建不久,自己耐不住山顶沉闷枯寂,总是偷偷跑下山玩,李忘生便夜夜提着一盏小灯笼,守在山门前等他回来。那时他不过十六,李忘生比他还要小上三岁,却执拗又固执地守着,非要等到人一起回去。他便愧疚且高兴的握住师弟小手,两人一起沿山道慢慢走回山顶。夜路难行,师弟专注听他说话,不小心磕到山石,虽然只是低呼一声,却也令他心疼不已,硬要背着人一步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要讲些奇趣见闻,想方设法把师弟逗笑。那时的雪同样很冷,可他心中火热,为何后来,会变成眼前这样相顾难言,误会重重的局面呢?
  他带上重伤的风儿,一语不发走了。与其说恨,倒不如说伤心来得更多些。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他在翁洲的海浪声中,不停回想起那一日,李忘生黯然神伤的模样。

  夜深阒静,湿润海风吹入寰宇殿,摇动丛丛烛火。
  谢云流陡然惊醒。
  莫名剧痛袭上心头,他勉强翻身坐起,不断剧烈喘息。无数深刻,浓烈,纠结的情绪争先恐后冒出,瞬间冲垮数十载木然。仿佛那夜东瀛庭院中被擦去的感情,一夕内尽数回归。
  莫名焦躁混杂汹涌情感层层堆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个念头突兀浮现——李忘生出事了。
  他便一刻也不愿再等,忍着脑中胀裂痛楚,千里奔行而去。

  千蛛殿中,李忘生被毒虫咬噬多日。细微的风拂过面颊,他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双眼——师兄……
  谢云流终于现身,将他救下,复又一语不发离去。
  数日后,他悄悄出现在太极殿,仿佛想走近了看李忘生,又强令自己撇开目光,去观察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他的目光慢慢逡巡,终于还是来到李忘生榻上,盯着枕边一个额点朱砂的布偶嗤笑道:“想不到李掌教人前端庄持重,人后却是这等幼稚。”
  什么人做的娃娃,布料陈旧,针脚一般,做工又粗糙,还仿着你模样点眉间朱砂,实在可笑——谢云流忍了又忍,没忍住酸溜溜想。
  但李忘生却似听到什么难以置信之语,慢慢地,浑身颤抖起来。
  他盯着眉目深刻,面染沧桑的师兄,颤声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谢云流看他面色陡然苍白,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故作不在乎道。
  李忘生却跌跌撞撞扑下床,从角落隐秘小柜中搬出一堆琐碎物件,全数堆在面前。
  谢云流走近看去,尽是些小木剑,小布偶,草编动物,绣工粗糙的香囊,打到一半的银簪,吃剩的冰糖葫芦竹签,等等等等,零零碎碎,堆了满床。
  李忘生惶然看向他:“师兄,这些,你……还认得吗?”
  谢云流依稀觉得有几个无比眼熟,细想却全无印象。他不明白李忘生要做什么,心中越想越酸,越想越闷,终于怒道:“怎么?你这是和人忆了多少旧情,还留下这些物件!是专门留着扎谢某的心么?”说到最后,忍不住冷笑连连。
  李忘生如遭雷击,许多年前不解但自以为已了解的缘由,终在此刻无比清晰地呈现。
  ——原来,不是我不够刻骨铭心,而是……师兄。
  师兄才是那个,用情更深之人。
  他再忍不住,滚烫泪滴一颗一颗,接连滚落。
  谢云流呆住,忽然生出几分慌乱,抬手就要给他擦泪。
  李忘生泪流不止,声音却无比平静,一字一顿道:“三十年前,我上万花谷,恳求药王给了一剂‘忘尘’。”
  谢云流抬起的手陡然僵住,耳中听得李忘生继续道:“他告诉我,服下药蛊,用情至深的那人便会忘却一切放不下之事,一切了不断之情。我吃了,等了一夜,梦了一夜,但醒来,还是没能忘了师兄。”
  “我以为……是我自以为是,其实哪有这样深的感情,需要用到忘尘方能淡却。但没想到,是师兄你,先忘了。”
  “可你为何还会记得我呢?”
  谢云流一动不动,当年误会早如风一般平淡掠过,此刻真相却似轰鸣惊雷,将他炸得有一瞬茫然。
  ——忘生对我有意。
  ——我走了,忘生痛苦到想忘了我。
  ——忘生真的想把我忘了!
  他心中一时冷,一时热,一时恍惚,一时清明,既明了了长久以来恨的来由,又明白了时时心中发木,根本恨不彻底的缘由。
  窗外风雪簌簌,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李忘生喃喃道:“师兄,你为何还要记住我?”
  一语惊醒,谢云流忽然收起所有混乱思绪,俯身掐住眼前清瘦下颌,咬牙道:“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旧年压下的惶恐与脆弱汹涌冲破桎梏,激得头脑阵阵发热。李忘生突然爆发,猛地推开他,“你如此偏激固执,师父的话你不听,我那么多次解释,你也不听……”他的泪汹涌而下,“你走了,纯阳还在!我不忘了你,怎么静心守得住它!”
  谢云流沉默片刻,忽然大声怒道:“所以在你心里,纯阳远比我更重要!”
  “纯阳本该就是你来执掌,是你先离开我们的!”李忘生嘶声大喊,摇摇欲坠。面上泪痕纵横交错,模糊了他视线,“你要救人,我不怪你,可你为什么从来不愿停一停,听听我,听听师父的解释?师父一直在等你……”
  “就算心中有情,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似已伤心至极,晃了几晃,忽然一头栽倒——
  谢云流稳稳将他接入怀中,正欲出口的激烈言辞全部憋回心口,直噎得气息浊重,复杂难言。
  忘生竟然对我有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又为何从未察觉?是了,他自小隐忍持重,不想说的话,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松口。可恶!那我过往数次羞辱谩骂,岂不伤透了他的心?但这怎能怪我,我又看不出来!且他一向沉静少言,今夜竟然说这么多话,难道伤势又有反复?可我明明已送来许多珍奇药材……不行,必须即刻启程带他去万花谷,纯阳这些徒子徒孙,真是无一个贴心可靠之辈!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想到最后,谢云流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风将门扇吹得哐哐作响,嘈杂之声反倒带回几分冷静。他深深吸气,勉强平复内心激荡情绪,悄然冒出几分疑惑——为何师弟和自己,今夜都如毛头小伙一般幼稚冲动,方才对话,此刻回想起来实在莫名羞耻,我怎会让师弟比较我和纯阳谁更重要……他无奈扶额,深深不愿再回想第二遍。
  寒风哐啷吹开窗扇,他将李忘生抱在怀里,准备过去先关上再走。行出两步,忽听背后一把熟悉嗓音斥道:“准备带着你师弟去哪儿?”
  谢云流顿时停住,脚上如坠千斤。数息后,他转身重重跪下:“师父。”
  “起来吧。”吕洞宾没好气道,“不回来也就罢了,一回来就气你师弟。”
  谢云流艰难抬头——“师父,你不怪我……”
  “怪,怎么不怪?”吕祖一拂尘抽在他肩头,“好了,罚完你了。还不把忘生放下?”
  谢云流心中一酸,记起自己小时顽劣调皮,师父也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拿拂尘抽上一顿。虽已知道师父从未怨过自己,内心还是无比愧疚,但此刻有更要紧之事,请罪的事便容后再说。他将李忘生搂得更紧,急急道:“师父,忘生他……”
  “我知道。”吕祖见他还是不撒手,也不管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忘生遭这一回劫难,蛊毒相冲,倒阴差阳错解了忘尘药效,所以你才能慢慢记起所有。”
  “他素来思虑过重,为师担忧,却也无可奈何。今夜能借机将心中积郁一吐为快,倒是于他修行有益。唉,当初我若不闭关,必不会让他服下忘尘……”
  谢云流想起师父闭关原因,心中愧疚再起,低头便要重重磕下去。磕到一半,忽然刹住,直起身来惊疑道:“那我当初为何会忘了忘生,又没能将他完全遗忘?弟子从未接触过药蛊……”想到此节,满心茫然不解。
  吕祖看他眼神焦急真诚,但又莫名透露出一点愚钝,不由心头火起,忍无可忍之下,甩起拂尘抽到这大徒弟背上:“叛逆出走前,是谁拉着忘生在三清殿赌咒起誓,硬磨着让我先施上同心诀的?!倒亏你能跑那么远,药蛊发作起来都得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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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次日醒来,呆坐良久。他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罢了。既然是梦,那么自己对师兄大喊大叫,又哭又推,各种荒谬行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幸好师兄远在舟山,见不到梦中的我怪异举止——他如此安慰自己,复又沉思,醉蛛诡毒,委实厉害,是该尽早根除了。
  这种自我安慰在推门声响起后戛然而止,他看到谢云流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慢慢走至跟前。
  李忘生彻底呆住,无边羞耻涌上心头,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昨夜的我,果然令师兄更加厌憎了吧?他心中一片酸楚,低低开口:“师……谢宗主,打算何时回刀宗?”
  谢云流闷头替他披上披风,直到纤细指尖都包裹在布料里,方答道:“很快,待我办完一件大事。”
  李忘生见他转过身去,窸窸窣窣半晌,似是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又犹豫塞回,如是反复再三,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扭过头来。
  他盯着李忘生双眼,干脆道:“我已禀明师父,要跟你合籍双修。这合籍誓书你何时给签了?”
  “吧嗒”一声,玉簪坠地,李忘生挽得松松的长发就此散开。几缕发丝落于掌心,他情不自禁一扯,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谢云流迟迟未听到回答,抬头看到他懵懂茫然表情,不禁脸皮一红,恼羞成怒道:“你别想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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