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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一点点转过雪峰竹影,洒入太极殿内。 谢云流将手中横刀擦了又擦,盯了又盯,反复拔出又入鞘,发出锋利的摩擦声。 ——眼角余光向后一瞥,李忘生正执笔批复,眉眼专注,案头庶务卷宗尚有半尺多高,似对身旁响动毫无所闻。 他不由心中来气,闷声道:“我走了。” “啊……”李忘生似终于注意到师兄还在此处,愣了一瞬放下毛笔。 谢云流暗暗握紧刀鞘,后背挺得更直了些。几片领襟鸦羽支棱起来,突兀立于劲瘦颈侧。 师弟却未如想象中那般走上前来为他整理衣领,只是稳坐不动,伸手拿过一卷新的文书,口中柔和叮嘱道:“好,师兄慢走,忘生还有许多事务尚待处理,就先不送了。” “……”无名郁结腾腾堵上心头,谢云流顿了顿,终是未将“哼”字甩出口,大氅一振,闷头向外走去。 他刚行出两步,忽听背后呼唤:“师兄等等!” 几丝微不可察的松快悄然浮现,还没转完一圈,便听李忘生继续道:“巨雕赶路极快,师兄可要带好涤气丹,切勿丢了。顺便,替我向方兄问个好罢。” 谢云流:………… 他这下再无期待,大步流星出门,旋身踏上殿外已等得不耐烦的巨雕背部,迅速往东海去了。
海风湿润,吹拂窗棂。 方干无视对面紧沉面色,不紧不慢服下丹丸,微笑道:“多谢李掌教灵丹相助。” “呵。”谢云流看他春风满面,出口便刺道,“不装了?天天胡子一把扮受伤老头,也亏你能忍得住!” 他面色一转,凝神思索:“如今谢采月泉淮之流已除,你亦武道有成,之前所中毒素应早已清理完毕,为何还要做出这等求药姿态?莫非江湖仍有暗流涌动?”说到最后,面上已一片肃杀。 方干看到旧友如此猜测,不由一阵无语,腹诽连连——难怪你与纯阳那位纠纠缠缠几十年都未理清,这等情智,实在是…… 他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含蓄道:“假装受伤,也是情非得已。阿鸾平日对我疏离有加亲近不足,但一旦看到我有恙,还是会贴身照料的。” 谢云流反应半天,万没想到是这种理由,自己与李忘生尚有许多旧事未了,却被劝着紧赶慢赶来为他人做戏!他不由冷冷一笑,讽刺道:“咎由自取,活该万分!” 方干微微一笑,并不与这等心中郁结的孤客计较。
他这“伤势”一缓解就是六天,谢云流冷眼旁观,几日过去,哪怕自己于情爱一途无甚经验,也能看出元夫人疏离外表下的温情与担忧,有时盯着方干风流俊朗面容,甚至会微微出神,似是回忆起多年前甜蜜时光。 两人对视起来毫不避讳,谢云流看得牙酸,每晚自去海边练刀,直把海浪都劈出一条痕迹来。他有心要走,想起李忘生那句“还有许多事务尚待处理,先不送了”,就忍不住怒火乱迸。回想自己刚回华山那日,他分明动容至极,怎么才半月不到,就这样波澜不惊起来?难道已笃定谢某不会再走了么? 可我偏要走!明知谢某要远去东海,也未见他有半分焦急挽留。呵,李忘生这样的人,将纯阳、掌教、弟子,无论什么,都看得比谢某重要百倍,我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越想心中越沉,打定主意第二日便回刀宗去,再也不掺和方干这麻烦情债,也决计不去想李忘生会如何。
待到次日,方干看他去意已决,但眉头仍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不由暗暗叹息,想不通这几十年他是怎么孤身一人过来的——自忖年长几岁,有必要除了武技外,给好兄弟一点其他“指导”,便笑道:“也罢,方某的‘伤’也该痊愈了,云流兄不如陪我过上几招再走?” 谢云流顿时刹住脚步。他在习武场等了半晌,方见方干如开屏孔雀,姗姗到来——浑身明珠点缀,衣带缠金,几乎要闪瞎人眼。到了广场边,也未看谢云流,只是温言细语护着元沧鸾在遮阳羽扇下坐定,方才飞身而至,潇洒伸手:“请。” 老不知羞!——谢云流心中大骂,拔刀狠狠劈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但他之刀法以实用为主,悍勇锋锐,自然比不得蓬莱武学飘逸美观。打着打着,便觉方干愈发来劲,各种华而不实的招式层出不穷,不远处元夫人目光也逐渐柔和,分明流露无限情意。 正无语间,方干忽而凑近,传音入密道:“感情与刀法不同,适当退后一步,示弱服软,当有意想不到之奇效。”眼神示意处,元夫人双目盈盈,唇边已带上温柔微笑。 谢云流实在看不下他这肉麻做派,刀身一横震开对方,大声冷哼道:“大丈夫坦荡磊落,直来直往,有什么事明明白白道来即可,又何需如此行径!” “——更何况谢某此生,就不知退字该怎么写!” 唉……方干飘然退后,连连摇头,直叹无药可救,转而专注于武技切磋。他打至兴起,瞥到元夫人满目柔情,忽而心中一动,想逗阿鸾笑上一笑,于是不假思索便使出“碧蝶引”——五彩斑斓幻形处,翩跹彩蝶落云端。 招式刚一出手,便立即察觉,心中暗叫“坏了!”。谢云流看他突兀甩出一式五毒武学,正莫名其妙,忽然感觉周身温暖海风中,迅速多出几丝凉意。 场下元夫人微笑如常,只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一句话:“果真恢复得不错,连别派武学都记起来了。”向谢云流微一颔首,转身扬长而去。 方干:………… 他匆匆丢下一句“谢兄请自便”,便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谢云流终于从片刻暗涌中想起这两人陈年纠葛,不由大骂对方干提议有一瞬犹豫的自己着实犯蠢,竟连这种昏头招数都想试试。 我身如刀,心亦如刀,有何昔日旧障不可破除!谢某这就回纯阳细说分明! 主意已定,纵身跃上一头巨雕便走。
他风尘仆仆赶回华山,直接走入太极殿内。 夜近三更,烛火昏黄,李忘生并未就寝,只是身着一身素衣站在窗前,不知正思索些什么。 谢云流走至背后,他也未回头,只是安静道:“师兄,你回来了?”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谢云流恨极他这波澜不惊的模样,直接将人大力扳过来抵上墙壁:“好,好,这是借谢某之手消除外患,便又将我弃如敝履了么?” 李忘生轻轻叹气,抬眼望他:“师兄明知我不是这样想。” “那你又如何想?明明那日……”——你情绪激荡,双目从未离开过谢某,更是几乎落下泪来。 若非如此,谢某又怎会将陈年期待死灰复燃! 李忘生推了几下,按住他的手臂如有千钧,硬是一动不动。他便不再尝试,缓缓移开视线:“师兄认定了一件事,便不会回头,我如何想,纵讲出来……也无甚意义。此番你能重回华山,已是忘生意料之外,想必师父,也会无比欣慰。” “那你呢?”谢云流将他抵得更紧,“你……就不对谢某说点别的?” 李忘生一怔,思忖片刻,似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本来……想明日再告知师兄的。提前一晚,其实也无妨。” 他凝视谢云流俊朗面孔,双眸如有千言万语。 谢云流的心也跟着这汪乌黑沉静的眼波,怦怦跳动起来。 他不自觉握紧李忘生肩头,屏息等待,只听得眼前人缓缓道:“欲让师兄回归纯阳,忘生也算殚精竭虑筹谋了数十年。如今天时地利早已齐备,师兄主持星野剑阵击退月泉淮,更是补齐人和。从今往后,纯阳上下,再无人能对静虚一派有所置喙。师兄,这掌教之位,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我欲于明日早课后宣布此事,一应庶务均已安排完毕,师兄你去看看桌上请告文书是否妥当……” 话音未落,下半张脸忽被一张炽热大掌狠狠捂住。谢云流盯着近在咫尺的茫然双眼,恨不得将他打晕在这里,再也不能吐出更多气人词句。 他忍了又忍,勉强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李!忘!生!” “你以为,我会高兴吗?谢某的刀宗,又岂是小门小派,何须你来多此一举,又加上个纯阳掌教来!” 李忘生唔唔两声,勉力拉下他青筋暴起的右手,喃喃道:“可是师兄,当初正是误会忘生汲汲于掌教之位,才一直不愿回来……” 谢云流气极:“我那是……我不要!用你来自作主张,给谢某增添这无谓麻烦?!” “师父心血,怎会是麻烦?”李忘生专注望着他,诚恳万分,“何况以师兄之能,同时掌管两派也完全不在话下……” 谢云流几欲呕血,脑中嗡鸣作响,实在不明白窗前烛下,气氛缱绻,话题怎会拐到这种离奇地方。 他闭了闭眼,平复半晌,方沉声道:“我走之前,你……真的不明白吗?” 漆黑眼眸闪过几丝波动,又迅速归于平静,仿佛这只是谢云流气怒交加下的错觉。李忘生慢慢垂下眼去,薄唇微启。 ——他若敢回答“不明白”三个字,谢云流只怕自己真的会当场暴起,将人掐死在这里。 所幸,李忘生只是说:“世间万物,本无成坏,阴阳相生,光影起灭,纵然当时明白,也抵不过今日不明白。何况师兄多年来行动昭昭,又何需我多言确认。” “忘生……早已不会心存妄念了。” 寥寥数语入耳,谢云流慢慢松开按紧身前清瘦身躯的右手。他沉默半晌,想起以往年月中的激愤之语,怨恨之举,忽然明白——无论此刻自己怎么问怎么说,师弟也是不敢答,亦不敢信了。 沉重寂静蔓延开来,谁都没有再说话。眼前李忘生低头不语,他终于退后几步,让出通路:“你……去就寝吧。我看看这份请告文书。” 轻盈脚步走过身前,并无停顿。师弟素白里衣拂过他手背,仿佛山巅落下的雪。
翌日清晨,纯阳各派弟子乌压压坐满太极广场,例行聆听掌门传授早课。 清润嗓音不疾不徐讲完一卷道德经,并未如往常那般令众人散去,而是沉稳道:“此外,尚有一事要宣布。纯阳静虚子已得当今圣上批敕,恢复真人称号。即日起,他便是……” 话未说完,谢云流如从隐身状态突然出现,上前道:“便是纯阳武技教习。” “今日我便与你们掌门有场切磋,感兴趣的,都留下看看。” 众弟子窃窃私语,有些聪明的,已从前段时间击退月泉淮的星野剑阵中看出几分端倪,交头接耳一番,竟无一人离去,全围在广场边兴奋等待。 李忘生顿住,这与昨夜说的并不一样……但他从来不会拂师兄意愿,只是接住谢云流抛来的非烟剑,如羽鹤垂首般躬身道:“请师兄赐教。” 非雾剑在另一人手中寒光熠熠,反射耀眼雪光,李忘生一怔,恍惚又回到少年时,与师兄在太极广场尽兴晨练。 他双目浮现柔和笑意,当先一招“两仪化形”攻了过去。谢云流看着迅疾刺来的剑尖,心想,几十年过去,还是这个起手,委实呆到让人忍不住欺负。非雾剑剑身一格,利落破解此招。 ——弃剑练刀数十载,他竟从未遗忘纯阳剑法,仿佛一招一式,都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永远不会抹去。 广场边弟子看得目不转睛,深感同样的招式,自己使出来和师父师伯使出来,就是哪哪都不同,角度、力度、转折、气势,无一不妙到毫巅,令人目眩神迷。只是除了武学精妙外,好像还有点别的意味,让人实在琢磨不透,只觉那两人周身自成气场,圆融一体,连片雪花都难以插进去,看得久了,还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剑刃清脆相击,连绵不断,谢云流浑然忘我,一招“人剑合一”破了浑厚气场,回身剑眉斜挑:“师弟,你又输了。” 李忘生收剑入鞘,由衷倾慕:“师兄还是这般厉害,忘生远不能及。”环视周围弟子眼神,显然大有所悟,心中甚是欣慰。 他正要离开,忽见谢云流剑身翻转,剑尖所指之处,仍是他胸口。 李忘生不解其意,以为师兄还要再比,刚迈出两步,对面非雾剑身一震,长声清吟,剑尖仍跟着他转动。 如是再三,李忘生彻底怔住。他慢慢抬眼,看向谢云流英俊面孔,一贯桀骜不羁的神情中,不知何时多出几分笃定意味,以及……幽深情思。 非雾剑仍指向胸前,雪亮剑身湛如秋水,映出他眉心那点灼灼朱砂。许久之前的记忆冲破数年来刻意避忘,蓦然浮现眼前—— 飞雪似雾,拂过身侧剑眉星目。谢云流利落挽出流畅剑花,忽然疾退几步,玩笑般向他刺出——“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初现锋利的眉眼中,藏着当时尚不及确认的情意。 如今倏忽数十载,他……终于敢拂去过往所有黯然,忧虑,无望,接到这明明白白,不容错认的一句。 原来,不是我之妄想亵渎师兄…… 心绪如梦,似真非幻,几乎令他整个人都烧起来。还未等压下怦怦心跳,耳根热意已先于强作镇定,轰然布满整张玉白脸庞。 谢云流见他如此,更加肯定自己判断,悄然松了口气——就说师弟怎么可能不对我……他心中一动,一时不知该先仔细端详那点眉间朱砂,还是先欣赏李忘生这少见的局促模样。目光反复扫视间,昨夜郁气已荡然无存,他唇角一弯,压下意犹未尽的磅礴战意,看也不看,将非雾剑利落归鞘——左右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来日方长。
众弟子面面相觑,疑惑不已,不明白精彩绝伦的剑法切磋怎么这么快就中止,更不明白为何大师伯要拿剑尖指着掌门,正以为要剑拔弩张打起来时,掌门突然又脸红了,大师伯神情也不如刚出现时那般严肃,战意勃发到几乎要充斥整个太极广场。 正茫然不解之际,忽听清虚真人轻咳一声,颇为无语地挥了挥手,令众人赶紧都散去了。
————————————————————— 于睿:我怕你们再围观下去,被狗粮塞得连午饭都不必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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