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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完结】此生悟(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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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完结】此生悟(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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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5 18:3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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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LOFTER 芫漠漠 老师的授权,相关授权信息和原文地址请点击
【授权合集】
***写着写着不禁想这是什么纯情恋爱初体验…
这只鹤已十分衰老。
朱红鹤顶黯淡,枯皱,远不如当年一般泛起温润光泽。华山寒凉晨风吹来,令那捧干涩翎羽微微张开些许,拂动几下后,复又归于沉寂。
鹤并未睁眼,只是将头埋入背羽,仿佛又沉沉睡去。苍白羽毛纷乱支离,露出蜷缩起来,半张未张的一只鹤爪。
风太大了,它有点冷。
叹息声远离又靠近,李忘生关上门窗,轻轻抚了抚它的喙。
壁炉木柴燃烧声中,他说:“睡吧。”
鹤听懂了。纤长脖颈艰难抬起,将那颗冰凉鹤首缓缓放入李忘生掌心。乌黑眼瞳对着他闪了几闪,最后一次安静阖上。
李忘生抱着它,像徒劳捂暖一团逐渐冰冷的雪。
片刻后,谢云流开口:“师弟。”
“嗯。”悲伤未见流露,那张温润面孔亦如往日一般平静,甚至努力笑了下:“五十二年,寿终正寝,也算圆满了。”
他展开宽大袍袖,将鹤仔细盖好抱进怀中,一步步向外走去。
谢云流陪他一起来到朝阳峰。最大一株苍松下便是这只鹤此生的归宿。
乌黑泥土和纷扬落雪将它层层覆盖,末了,李忘生削出一方小小石壁,安作它的墓碑。
五十二年,即便是人,也经历过太多生死。恩怨,仇杀,天命,各种难以预料之意外。但无论哪种死亡,都永远无法令人习惯。
李忘生在墓碑上慢慢刻字,谢云流看着他,想了许多话,最终也只是叫道:“忘生。”
似乎自他归来后便总是这样,师弟一如既往的沉静少言,但谢云流已不再如当年那般话多开朗,无论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能将师弟逗上一逗。世事如刀,既劈锐了他的心,也磨钝了他的口。
他再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哄着师弟,告诉他“等明年开春,雪停了,睡着的大鹤就会变成小鹤重新飞出来了。”
沉默糅杂风雪,李忘生的话却在此时低低响起:“捡到它那年,师兄……刚离开纯阳。”
刻意避开的过往被倏然点明,谢云流瞬间僵直后背。
李忘生半跪于地,一笔一划在小小的墓碑上并指落刀:“那年,到处都乱。有天夜里,忘生从宫中回来,看到山道旁有只濒死的鹤,身子都被血染了大半,翅膀下却还护着一只幼小鹤崽。”
“我把小鹤捡回纯阳,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它活不了了。毕竟——我不像师兄那样会照顾人。却没想到,喂着喂着,它竟也慢慢长大了,朝阳峰,论剑台,紫霄宫,全被它飞了个遍,但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朝阳峰。”
“也许是这里日光最好,向阳坡面上,总有雪莲生长出来,不会如太极殿那般清冷枯寂。”他无声地笑了笑,眼眸却慢慢低垂下去:“我也不多加拘束,毕竟,只要还会飞回来,天地阔大,何处不能再相逢?”
“只是没想到,五十年竟也过得这样快。”
“一转眼,我和它都老了。”
谢云流定定听着,不知他是在说鹤,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人不能跟鹤相比。鹤回来了,只需一声清唳,把羽毛梳好,便又是完完整整一只。人飞得太远,有些东西就会跟着被风霜打磨,百般淬炼,再也变不回最初形状。
他不知李忘生究竟想说什么,但他知道,李忘生此刻定然十分难过。
风大雪重,将一颗心压得越来越沉。他想,是了,就是因为看到我,才令他想起那些破碎过往。
这世上哪会有真的轻而易举之事,破镜重圆、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一如当初,讲出口轻飘飘四个字,走回去才发现隔着千山万水,岁月倥偬。从前他总埋怨李忘生像个呆子,既不会难过,也不会生气,所以无论什么话他都能肆意出口。如今横跨数十载,纵然旧事已烟消云散,但该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去——有些话挑明了,他怕李忘生生气,更怕他连生气都无,令自己仿佛面对一方平静深潭,其中再也没有因谢云流而起的柔软涟漪。
仿佛验证他心中所思,李忘生仍在继续:“……此生修道,纵然悟得生死齐一,万物终会委形于天地,忘生也不免遗憾——”
遗憾什么?谢云流沉沉想,你若不愿看到我,我……再不来纯阳便是。
他看着李忘生刻好最后一字,回头望来:“遗憾未能多开口问问它,这些年在外孤飞,是否遇到过许多霜寒风急,鹰啄虎咬?是否觉得忘生……过于漠然?”
“此时再问,是否还来得及?还是说……已经太晚了?”
谢云流沉浸于纷杂思绪,兀自低头思索,生硬话语几乎同时响起:“我以后,不会再出现于你面前。”
山风呼啸而过,掀起大片积雪飞扬如雾。
李忘生一怔,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他茫然想:师兄这般傲气,何须他人啰嗦关怀?我果然又惹他不快了。
他扭过头去,沉默重新笼罩此地。
谢云流注视师弟背影,将方才对话完整回忆一遍,猛然醒悟过来。
他简直要生出点无可奈何的火气,上前一步扳过李忘生肩头:“总是如此!谢某猜你心思从小猜到大,有何话不能直白说出来?你真是——”
余光一瞥,看到身侧墓碑上刚刻好的老鹤名字——归云。
积年的,隐秘的情绪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想继续质问,但喉头干涩哽咽,如被生锈刀刃反复刮磨,再也无法说出一字。
纯阳门派跟宠千千万万,无数鹤沉眠于这片风雪,又于来年诞生新的毛绒绒的小鹤。李忘生却唯独被这一只牵动心绪,甚至流露难得一见的动容。只因它不仅仅是鹤友,更是承载了一个人长达半生的期待。
“忘生,我……”他嗓音嘶哑,艰难开口。
“师兄别笑我。”李忘生望着身前小小圆丘,自嘲一笑,“当年的忘生也不是如今的忘生,也会有慌乱无措之时。”那么对着一只幼小羽鹤暗诉心语,也就不会显得幼稚又可笑了。
“不笑你。”
谢云流沉默半晌,忽然将自己大氅解开,分出一半披在师弟肩头。两人便紧紧挨在一起,仿佛仍是初上华山那会儿,互相挤着取暖的两个半大少年。
他难得字斟句酌,边思索,边慢慢说:“在外那些年,并没什么,师兄没吃过苦。”
“左右那些人都打不过我。不想理会的人,直接当看不见便是。”
“回中原后,很快创建刀宗,我也没操过心。不像你,要操持许多琐碎事务。”
“我一切都好,所以,你也无需多想。”
“别难过了。”
柔软和亲密褪去谨慎,再无桎梏,瞬间驱散那些已无必要的顾虑,他伸手搂住师弟肩头,生涩安慰道:“等开春,雪停了,睡着的大鹤就会变成小鹤,重新飞回来。”
源源不断的温暖自肩膀相抵处聚积,入耳话语熟悉又陌生,将几十年后的沉默相对迅速抛远。李忘生眼眶发红,向师兄靠拢得更近了些,微笑着说:“好。”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处,共同告别这位陪伴了李忘生五十年的旧友。谁都没有再运功,大雪纷纷洒洒,很快落满头身,远远看去,宛如两只交颈相依,白首不离的鹤。
但回去后第二日,李忘生便感染风寒。
谢云流坐立难安,暴躁无比,边走来走去边训斥不停:“让你早些走,偏要待到日落!几十年过去,还是这般固执!”
他上手一探李忘生额头:“怎的还未退烧?博玉呢,叫博玉过来!这丹药是不是少了什么药材?”
李忘生坦然打坐,对暴躁师兄种种行为听之任之,心中循环默念《清静经》,权当在做早课。
谢云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沉着脸转了两圈后,忽然一锤定音:“华山苦寒,不利于养病,你跟我回翁洲去。”
他直接无视李忘生的抬头欲语,将人打横一抱,运起轻功便走。
李忘生十分无奈:“师兄,我并未说不去,只是总得跟卓师弟或睿儿交待一声。”
谢云流充耳不闻,飞快疾行:“多此一举。找不到人,他们自会来问。”将人用大氅兜头一盖:“闭嘴,睡觉。”
李忘生窝在一片温暖黑暗中,竟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躺在谢云流在寰宇殿的寝居内。
他披衣起身,暗自思忖:看来师兄的武学修为又精进许多。以武证道后,果然领悟程度大不同以往。须得找个时间——
吱呀一声,房门推响,谢云流端着药走入,一边递给他一边观察气色:“翁洲气候温暖,你果然好得更快些。”
李忘生面不改色,将黑黢黢药汁一饮而尽,放下碗便道:“是已大好。师兄,我观你气力领悟,均已更上一层楼,正好忘生近日亦有进益,不知能否即刻切磋一番?”
谢云流:“…………”
他勃然大怒:“学艺不精,吹场冷风都能病倒!切磋什么,让谢某明晃晃欺负于你吗!”
李忘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辩解:“当时是因未运功护体,才致风寒内侵……”
“哼,”谢云流不待他说完,冷冷一嗤:“那我为何无事?”
李忘生当场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好不容易等到七日后,谢云流将人翻来覆去确认一番,才将长剑交还于他:“走。”
两人迅速来到演武场,一比便是三日,每日从朝阳初升比至暮色四合。再没有朝堂、江湖、阴谋、误会的顾虑,映入双眼的,唯有刀与剑。
谢云流觉得无比痛快。比至第四日,他终于将刀一收:“不打了。”
李忘生意犹未尽:“什么?‘破浪三式’招数变幻无穷,尤为精妙,忘生还想多体悟几番……”
熟悉的无奈涌上心头,谢云流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师兄请自便,忘生想将这招再练习一下’?”
“……倒也没有。”李忘生收剑归鞘,已带上歉意:“忘了师兄还有宗门事务要处理,是忘生疏忽。”
他微微一笑:“左右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谢云流浑身一个激灵,被寥寥几句勾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师弟应是无心的吧?他狐疑地看了看李忘生。
李忘生报以更加疑惑的眼神:“?”
算了,谢云流不再多想,拉着人往便外走:“你来刀宗多日,不是养病就是比武。我带你转转。”
他便带着李忘生,看过山,看过海,看过寰宇殿重重楼宇,走过周边热闹的,荒芜的村庄。
“云荒村。”李忘生喃喃自语,注视眼前被杂草与藤蔓覆盖的小小村落。几支红花热烈绽放,从某个窗口的破裂陶罐里伸展出来,迎着海风轻盈起舞。
谢云流扫净一片石苔,边拉人一起坐下边无所谓道:“当初这里许多海寇,村民屡遭劫扰,苦不堪言。刀宗定驻此地后,便将海寇赶走,帮着村子整个迁移了。”
他环视一周,感慨道:“不想已过去这么多年,红花烂漫,青草连云,倒真如一方世外桃源。”
“师弟,”他忽然道,“你应当会喜欢这里。”
“嗯。”李忘生将目光从远方花草转向他,“桃源以刀为篱,将风雨尽皆屏蔽在外,我就知师兄从未变过。”
“……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谢云流耳根一热,不自觉挺直脊背,伸手摩挲几下刀柄。
他有点想听李忘生说更多。
——搭在刀柄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人握住。
修长劲瘦的五指被一根根展开,掌心刀茧被一一抚过,李忘生确定道:“果然和剑茧有所不同。”
谢云流:“……”
但他紧接着听到师弟问:“所以师兄在那些年里,究竟吃了多少苦?”
“你我接连切磋三日,那样凌厉锋锐的刀法,非困顿、愤怒、绝望之心境不能悟出,然一击必杀中,又暗含留有余地的生门。”
“一往无回容易,亢龙有悔却难。那些年里,其实师兄也没有嘴上说的那样恨我,是不是?”
谢云流逃避般扭开头,却又强迫自己开口:“没有恨你。”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明明你才是那个最应与我同路之人。
他转头看向李忘生双眼,那双乌黑眼瞳不复古井无波,再度流露出令他感到鲜活的情绪。
“没有要怪师兄的意思。”李忘生宛如反复思忖过很久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想,无论多少次,师兄总说自己没吃过苦,你又何尝不是在骗忘生?”
“我知师兄道心坚定,无物可阻——我也不过是,心疼罢了。”
海风徐徐吹拂两人发丝,逐渐将它们纠缠在一起。
谢云流从心底漫上灼热到近乎痛楚的暖流。五十年间,他握过的唯有横刀,再未与一人有过接触。他曾以为自己会这样到老,到死,但今日,华山最高远的月和最清冷的雪忽然落下,端端正正落在他心底,所有的未来便瞬间热闹起来。
他的背仍挺拔笔直,如从不弯折的剑,却猛然伸手将李忘生揽入怀中。那张曾恨了许多年也想了许多年的面孔就这样近在咫尺,顺从地贴在他颈侧,发出怔然又疑惑的声音:“师兄?”
“无事。”谢云流干脆抬起另一只手,将师弟牢牢抱住。
他闭眼道:“忘生,我,我有点困。”
“让师兄靠一会儿。”
他没等到李忘生的回应,他也不需要一个回应。但师弟双手也悄然抬起,默契地环于他后背。两个人便肩颈相依,亲密地贴在一处。
谢云流从未觉得翁洲的晴日这样好过,刺目日光打在脸上,令他只觉温暖。
半晌后,李忘生动了动:“师兄。”
“以往你累了,总要枕在忘生大腿上休息,现下你要多睡一会儿吗?”
谢云流:……
怎可如此!他恨恨想,我岂会做那等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
但他的嘴有如生出自我意识一般,诚实回答道:“好。”
鸦羽大氅便跟着兜头罩下,将他与李忘生都罩进一方再没有人打扰的小小空间。
—————————————————————
刀宗弟子们叽叽喳喳——
“奇怪这几日宗主似乎有些手下留情。”
“宗主正忙着和师弟叙旧切磋,可能暂时顾不到我们。”
“感情竟然能影响人到这个地步??”
“情爱一途果然耽误练刀!我等千万要引以为戒。”
“深以为然。”
“深以为然。”
“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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