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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刀光破开迷雾,堪堪触及咽喉处脆弱皮肤。澎湃杀气如有实质,尽皆凝聚于寒芒一点。 谢云流眉目肃杀,苍灰发丝随潮湿水雾凌乱飘散,右手却稳如磐石,直直持刀逼近身前人要害。 周遭异样并不重要,他只是一瞬不瞬盯住那双熟悉至极的眼,自齿缝挤出冷冷质问:“李忘生,你又要如何欺骗于我?” 雾气涌动飘离,终于显露出那张平淡无波的沉静面孔。前纯阳掌教对咽喉受制视而不见,反而以一种奇异眼神凝视片刻,缓缓确认道:“师兄,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谢云流目露嘲讽,将长刀又逼近些许,“记起你如何带着中原那帮道貌岸然之徒围堵于我吗?!” 语气愤懑怨憎,半点做不得假。 纵然过去许久,李忘生仍被这无形利刃微微刺中。岁月长河仿佛无声倒流,他闭了闭眼,从心底发出沉重且无奈的叹息。 师父,他想,您究竟想看到什么? 眼前师兄绝对无比真实,只不过,已并非是那个不久前回归纯阳的谢云流。 ——他真该劝着师兄勿要手快,还未及制止便揭开这偶然发现的,被师父留在洞庭湖畔的封记。 无形迷雾随石阵变形悄然涌出,迅速隔开师兄弟二人。方圆之地变得如有百丈广袤,等再会面时,师兄便又退回数十年前记忆,仿佛之后诸事从未发生。但李忘生自己却未受到任何影响,以至于此刻局面堪称奇怪——他对师兄温情脉脉,师兄却对他恨之入骨。 咽喉处长刀便是明晃晃证明,李忘生实在无意于将旧事重演一遍,更无意于百般解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此时的师兄有多难说服,于是便干脆上前一步,直接抵上锋利刀刃:“那就请师兄杀了我吧。” “!!”谢云流瞳孔一缩,瞬间撤刀暴退数尺。但掌中神兵何其锋利,仍在李忘生雪白脖颈留下短短一线血红,细小血珠不断溢出,眨眼间便浸透那处衣领。 “李忘生!”他面沉如水,又惊又怒,右手掌心死死扣紧镂金刀柄,“你若想死,却也没那么容易!这条命暂且寄在谢某这里,留待以后慢慢算账!” “哦?”李忘生缓缓走近,完全无视他周身凌厉杀气,“我还以为师兄干脆利落,快意恩仇,对仇人从不会有暂留性命之说。”一字一句出口,牵动咽喉附近肌肉,使得殷红血线逐渐拉长,宛如一条刺目锁链。 但他毫不在乎,只是真诚发问:“你准备对忘生如何算账?”。 谢云流如在脑中推演过千百次般不假思索:“当然是杀——”目光一凝,落在那线刺目血红,又迅速咽回后半句话。 他冷硬道:“我要如何,便如何,岂用你来质疑?” “好的,”李忘生只当未看见他硬生生移开的视线,耐心安抚道:“那师兄就同我一起,先找找该如何破开这迷阵吧。” “既然要‘留待以后’,就等出去后再说也不迟。” 谢云流重重冷哼一声,当先迈开步伐。 说来容易,找起来却千难万难。此地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均与真实之景别无二致,令人完全看不出阵眼所在。两人一前一后在雾气中不知走了多久,仍是毫无头绪。李忘生想到师父手笔,倒也了然,只是——他不动神色瞥向斜后,谢云流脸色已漆黑如墨,眼看快要忍耐到极致。 来了,他在心中默默倒数。 四息过后,谢云流一刀劈开前方巨木,果真看到两人出发前所刻印记。之前的漫长跋涉,不过是在阵中盘绕穿行罢了。 “李忘生!”他霍然逼近,一把扣住眼前人手腕,“你布此疑局,究竟有何目的?莫非以为这样就能困住谢某一辈子不成!” “……”李忘生缓缓道:“此阵真的是师父所设。” “吕洞宾?”昔年静虚子冷冷一笑,对直呼吕祖名讳完全不以为意,“原来是你二人设计困我,你倒推得干净!” “师兄,”李忘生觉得不能再这样循环下去,哪怕知道言语难以作用,也还是努力道:“你已回归纯阳,此地为我二人游历途中误入的师父迷阵。虽然尚不知目的如何,但他老人家绝无恶意,你这样口出不敬实属不该。” 谢云流只觉荒谬可笑,为了哄骗自己竟连这种话都能搬出来——回归纯阳,一并游历?你怎么不说你我二人已然合籍!他正要出言讥讽,便听李忘生平静道:“如有半句虚言,教我道心破碎,身死魂消……” 右手已先于意识捂上李忘生开合不停的双唇,谢云流定定看他半晌,漠然回应:“你要如何,谢某并不在意,只是莫要随便拿道心做儿戏。” 他率先跨过巨木枝干:“我并非信你,只是相信自己判断罢了。” 李忘生望向他再度搜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从后方无声跟上。 两人在这一成不变的景色中又度过一个日落。夜幕降临,谢云流将长刀横放于膝,凝神闭目。身旁李忘生窸窸窣窣半晌,竟然成功升起一堆篝火,随即自然而然紧贴他坐下。 “!”谢云流眼皮猛的一颤,感受到右臂传来的热度,终是沉默不语。待规律呼吸声响起,他内心反复挣扎,终究没忍住转向右侧,悄然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李忘生睡着了。 他似一点也不担心身旁有人恨他欲死,就这样垂头靠在想杀他之人的肩膀沉沉睡去。防守也无,戒备也无,仿佛他仍是谢云流从小认定的师弟,两人之间从未隔着背叛与分离,亦或者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经年误会消除,静虚子回归纯阳,两人一并游历过许多地方,他都是这样放松地挨着师兄。 木柴噼啪作响,篝火熊熊燃烧中,缠绵热意不断驱散四周水雾,带来温暖错觉。如果这是梦——谢云流想,就让这小人做上片刻也无妨。 肩头倚靠之人眉头微皱,似在梦中听到些什么。颈侧伤口暴露在火光下,已结出一层暗红血痂。谢云流目光屡屡扫过那处,不知是恨自己未能痛下杀手,还是恨出刀太快了些。 片刻之后,他不由自出摸出伤药,将自己里衣撕下一条,仔细包裹于李忘生脖颈。 有谁的手缓缓上移,在即将碰触那点朱砂时又沉默收回。 “师兄……”李忘生下意识低唤,随手扯过鸦羽大氅盖住双腿。
天光倏忽转亮。 谢云流身姿傲然,扭头示意:“湖心。” 他昨日穿在身上的大氅一半盖着李忘生,一半盖着李忘生的剑。 李忘生却无暇顾及这些,随他视线一瞥后,随即持剑一跃而起。 ——庞大黑影于突然出现的水域游弋,鼻翼喷出气息皆化作团团水雾。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破阵关键便在此处。 眼神相交,无须多言,刀与剑同时出鞘,谢云流回头扫过李忘生乌黑眉眼,心想:待出去,再与你好好算一笔旧账。 他当先一步将李忘生挡在身后,刀锋过处,浪碎波裂,地覆天倾。 湖心巨物被翻涌波涛惊动,自水底缓缓上浮,露出一颗玄光熠熠,鳞甲冷锐的硕大兽头。 “原来是条小蛟。”李忘生直刺它颌下软鳞,剑尖与甲片相击,竟发出金戈鸣响之声。预想中的反击并未到来,令他不禁陷入思索:“师父养龟养鹤,又是何时养了这样大一条蛟?” “阵眼”就在面前不远处灵活摆动身躯,他总觉有哪里不对,谢云流却已欺身而上,横刀挥出。 “区区独角小兽,也敢在此装神弄鬼?”他冷冷一嗤,刀势极尽凌厉,几乎要将这头巨兽立时斩杀。 “师兄且慢——!” 刀锋劈到墨色腹甲,划出一条深深白痕。几乎于此同时,莫名空灵的话语回响于二人脑海,是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慢吞吞语气——“有人托我,在这里帮个忙。” “得偿所愿之人,才能从此处离开。” 李忘生一把握住师兄右手,微微摇头示意不可,复又面向巨兽谨慎发问:“何谓‘得偿所愿’?” 蛟首缓缓转向他:“你已无执念,但他——”那对硕大兽瞳看向谢云流:“你很奇怪。” “太吵了,好烦。且让我助你达成心愿,速速离去。” 谢云流心底一沉,揽住李忘生急速后退,却为时已晚——湿滑兽尾自水底冲天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人分开,随即卷起李忘生往森森利齿中送去! 所有动作如被放慢,时间被一点点拉长,谢云流清晰看到李忘生将手中长剑掷向自己,竟以一种无比安然的姿态随蛟尾远离,最终消失于缓缓闭合的漆黑兽口。 薄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对自己说着什么。谢云流冷静想,他说的是“师兄,当心”。 呆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呆子?到了这种时候,还心存无谓悲悯。李忘生葬身蛟腹——谢云流漠然想——可有问过我的意见? 森寒刀光遍布此方每处角落,无形刀气几乎凝为实质,掀起阵阵凛冽狂风。他盯着这头尚且幼小的黑蛟,宛如盯着一只死物。 “将他——还回来!” 刀锋随冰冷话语一并追至,连连劈在巨兽鳞甲。幼蛟因吃痛疯狂翻转,又被谢云流一脚踩上头顶,重重砸进岸边草丛。 他将刀尖悬在棕色兽瞳上方,又冷冷重复一次:“将他还回来。” 回荡于脑海中的话语却委屈不已:“那人助我化蛟,我才答应帮忙。可他没说帮忙要这样痛!” “你们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我已帮你实现一半心愿,却还要打我……剩下一半助你完成,速速离去!” 谢云流心中剧烈跳动,只看到黑蛟缓缓张开大口,吐出一颗浑圆明珠。明珠又无声裂为两半,李忘生从中面带茫然的走出来。 他想起方才在漆黑虚空所聆听到之心语,迅速环视一周,仰头看向谢云流:“师兄,你……” 黑蛟替他说完后半句话:“他既想杀你,又想令你好好活着,跟他成亲。” “……” “……” 无言沉默尴尬蔓延于此方天地。 谢云流刀尖一抖,险险收回,随即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黑蛟却已盘成一团,颇为心疼地蹭了蹭被划出道道白痕的鳞甲,大声控诉:“帮完忙了,你们快走!” 迷雾瞬间退去,湖水、草丛、巨木尽皆消失不见,二人再睁眼,面前仍是洞庭湖畔小小石阵。 谢云流脑中嗡嗡作响:“可笑至极!乳臭未干便信口开河,我欲与这卑鄙小人成亲?除非谢某名字倒过来写……” 话音未落,忽觉一阵恍惚——大片记忆似被解除封锁,一股脑涌入原本位置。 未说完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忘生默默看着他,叹息道:“原来那时,师兄竟如此矛盾。” 谢云流僵在原地,脸上乍红乍白,明明身着严实无比的刀宗宗主袍服,却如被掀翻老底,所有隐秘心思都被抖个精光。 他艰难道:“师弟,你听我说——” “我知道,”李忘生握住他手,贴心转移话题:“我只是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让你我经历这哭笑不得的一遭?” 湖畔寒风悠悠吹过,数颗小石子咕噜噜滚了几圈,慢慢组成两个字——“有、趣”。 谢云流挥起刀鞘,直接将石子全部打飞到湖里。 “师父——”他又气又急,“为老不尊!” 李忘生迅速捂住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师兄慎言。” 小心之后又被师父捉弄。 他看向谢云流转来转去就是不肯跟自己对上的视线,低叹道:“原来师兄那时是真的恨不得我死去。” 难得的慌乱汹汹而来,谢云流语无伦次:“不是……也不对!我、我那时仍有误会!” 李忘生却已将手从他脸上移开。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消失,唯余一片冰凉。谢云流看向师弟低垂双眼,心下一横握住他手:“忘生,你之前说,除夕要随我去刀宗同住,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言而无信!” “我……”他搜肠刮肚组织词句,“过往种种,皆非我此时所想,你,你勿要郁结于心。” “没有。”李忘生终于开口。 在经历那些事时,他从不纠结,当那些事过去后,他也从不设无谓的“假如”。过往黯然如若还留到现在,那便会连未来也一并埋葬。 他似经过一番非常严肃的思考,郑重问道:“我只想知道,师兄的名字,还愿倒过来写吗?” 谢云流莫名奇妙,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片刻前说过的话。 半生跌宕中,他设想过很多次这个场景——某日于长安归来,他递上一支桃花,问师弟是否愿成年后与自己合籍,师弟懵懂欣喜地答应;夜色寒凉,他悄然潜入太极殿,掐着这痛恨之人的脖颈问他是否愿于死后与谢云流葬在一处,这小人被迫点头答应;华山山道雪重风大,他与须发皆白的师弟慢慢往下走,于某个不经意时刻忽然递出一张合籍誓书,师弟便自然而然接过,无声微笑着答应。 但此时—— 他二话不说,一手迅速拉住李忘生,另一手唰唰几下,在身后树干刻下三个大字—— 流。 云。 谢。 所有设想过的场景便都落到实处了。
———————————————————— 留守弟子练刀归来,盯着到处披红挂彩的建筑、雕像、碑铭、鹦鹉陷入沉思:今年过年氛围是否过于浓厚了些? 浪三归拖着大红绸布艰难经过,一一狂拍这些不开窍脑袋:“还不快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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