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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还未分离的岁月中，有个不值得一提的片段。 那时快要到腊八。李忘生有心要学腊八粥的做法，在帮师兄处理俗务之外还压榨自己的睡眠时间偷偷往小厨房跑。没跑几次就被谢云流逮了个正着，谢云流挑眉，问他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李忘生无奈道：“风儿看见山下的人家在准备，也馋。”他玩回来和博玉一讲，博玉想到了自己母亲，情绪低落，把自己关房间里偷偷哭过几次。洛风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惴惴不安地来找李忘生。 这事李忘生没讲。 临近过年，谢云流最近白天忙着帮师父跑这跑那，晚上还要打起精神看纯阳的账本，加上年关典礼的筹备，李忘生实在不忍心再让他操心这些，就想着自己学，好让小孩不去打扰师兄。哪知还没学好，就被发现了。 谢云流道：“做个腊八粥，能有多麻烦。”他把李忘生的手摊开，看着他掌心上这一块那一块被烫出来的红印，双眉颦蹙，“早些和我说，也不至于把自己烫成这样。 李忘生只是笑笑不回答。他也有要忙的事情，教习弟子准备功课，也不是简单的事，两人忙起来半月都见不到一面，说要早点说倒有点强人所难了。 好在谢云流也不愿在这事上多纠结，他拉着李忘生来到小厨房，指挥他站在一边，自己生火开锅。在揭开锅盖看到李忘生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上次的失败品时他有些沉默，绞尽脑汁夸了一句：“很有创新。” 何止是有创新，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腊八粥新做法，谢云流百思不得其解，李忘生到底和谁学的把所有用料都弄粉碎了放下去煮的呢？这不叫粥，顶多算一大锅什么颜色都有的糊糊。 大概是他上次下厨是给还在襁褓中的洛风做米糊糊吧。谢云流在心中给师弟找补。 就几个人吃，用不着大锅。谢云流翻出一个小炉，在李忘生买回来的各种材料中捡出江米、菱角、红豇豆，百合，先用水泡上，而后将栗子去壳，蜜枣碾泥，莲子去苦心，连同前面的一起合水小火慢煨。李忘生东西买得齐，他看了一圈，又捡了点桂圆和蜜饯加进锅中。接下来就可以等着吃了。 煮个粥对谢云流来说比处理账目轻松了不知多少，根本用不着多少精力。但这段时间连轴转让他都有点扛不住，坐在小板凳上看了一会火后就开始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一头栽进锅炉里，李忘生赶忙几步上前，把师兄的脑袋好端端护住。谢云流顺势往他怀里一靠，嘴里嘟嘟囔囔：“一个时辰后喊我，我睡一会，就一会……”他后半句含在了口中，没说出来就先去会周公，实在是累得很。 李忘生没法子，只能站在原地叫师兄倚着，他无事可做，只好低头看谢云流，看他长而密的羽睫和高挺的鼻梁。 他发间和睫上还有未化完的雪粒，李忘生垂眸，把雪一点一点捡出来，从发上到面上，他不小心触到了眼睑，谢云流眼皮下眼球轻颤了颤，李忘生呼吸一滞，屏息等了一会，见人没醒，他轻轻松一口气。 门口冒出两个小脑袋。洛风和博玉闻着香过来了。洛风看见人，眼睛一亮，就要喊师叔。李忘生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洛风乖乖收住，还用小手捂住了自己和小师叔的嘴。 谢云流是被柴火噼啪声惊醒的，他醒时，外头早就暗无天光，他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粥，发现师弟早就灭了火，用余烬慢慢温着。他自己也枕在师弟的腿上，这一觉，居然从午后睡到了晚上，中途换了姿势都不知。 小厨房里燃着烛火，李忘生见他醒了，低头看来，嘴角还噙着笑，他的面容拢在朦朦胧胧烛光下，虚幻得不真切。谢云流没由来地心头一惊，疑心这是否又是他的梦。 李忘生这时道：“师兄醒了？再迟些，粥就要被博玉吃光了。” 他难得会开玩笑，博玉小声抗议：“我有给大师兄留的……” 洛风也捧着碗凑过来：“师父师父！师叔给我加了红糖和核桃仁！比山下的还要好吃！”他吃得嘴边都黏着屑，李忘生从袖中拿出手巾给他擦干净。 谢云流一扭头，抱着李忘生的腰，把脸埋到师弟小腹，闷声耍赖：“好困，我再睡会。” 李忘生手搭在他肩上，微乎可微地推了几下，柔声说：“好歹吃几口，这可是师兄亲自熬的呢。” 谢云流不干：“你们之前吃的哪样不是我亲手做的？” 他耍起性子来没法讲理，洛风和博玉还在一边，李忘生只好说：“那我把剩下的吃完了？” 谢云流更不干：“我做的我都吃不到一口，没天理啊！” 博玉埋头猛吃，洛风拖着他的小板凳噔噔噔坐过来，像个小大人一样：“风儿喂师父！” 谢云流：“不要，我要你师叔喂。” 洛风立刻把碗递向李忘生。 李忘生：…… 李忘生无奈地接过洛风的碗，用勺子搅了搅让稠粥中的食材分散得更均匀：“那也得起来吃呀。” 谢云流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从师弟的大腿上起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师弟的服务。粥甜滋滋的，李忘生出锅时的糖搁多了，多少有点腻得慌。谢云流就这勺吃完了。心道，这是我这一个月操劳应得的甜头。 外头的雪逐渐大了，伴着呼啸的寒风，肆意在山间穿梭。洛风小跑过去把门窗掩上，只留一条小缝，不让风雪吹进这处小小的灶房，谢云流将火重新生起，博玉靠着大师兄在温暖的火光打盹。李忘生放低了声音，难得都有时间，就和谢云流一块考校洛风的功课，把小孩问得也开始昏昏欲睡，最后和他上官师叔一起睡在谢云流身边。 白日还剩了些账目没看，原本谢云流是打算熬粥时看的，结果该喊他醒的人没舍得，他只能趁着这会见缝插针地看。两个少年人的脑袋凑在一块，窸窸窣窣讨论着，偶尔扶一下要栽倒的小孩。
谢云流睁开眼，澎湃的海浪打在岩壁上。他无言半晌，眉间结了霜，竟不知是风雪染就还是岁月无情。 弹丸之地也有雪，晚间李重茂派人把一碗腊八粥端上了他的案间，他本不想理，却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正常的甜度。 ……果真不似当年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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