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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未完结】道士下山 12(LOF无尽之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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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未完结】道士下山 12(LOF无尽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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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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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LOFTER 无尽之坑 老师的授权,相关授权信息和原文地址请点击
【授权合集】
含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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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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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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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个道士准备下山(上)
纯阳作为国教,逢初一十五、各节日、节气兼道家诸圣的诞辰;当今圣人、娘娘及王公贵族们的千秋都有掌教李忘生必须出面主持打醮做法的场合。前几年纯阳真人尚未飞升之时,有许多事情尚且可以由师傅做主,但自从去年华山上仙乐飘飘、祥云阵阵,吕洞宾在众目睽睽下白日飞升之后,纯阳宫上下从那日起便被挤得水泄不通,仿佛只有这样就能窥见一丝活人成仙的机缘。无论是谁——哪怕是再怎么想要摸鱼炼丹的上官道长也不得不以加入维持秩序、清点贡品、与达官显贵打打交道、与江湖各派联络感情的工作队伍中,直到他的徒弟燕小霞不知从哪里偷偷摸摸弄来了一本书,而这本书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纯阳传阅了一遍后被祁进在厨房里缴获。
《纯阳雪落》——作者飘雪夜坐井观月
按理来说,以紫虚子本人的文化水平是不太会关注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江湖话本的玩意儿的,年轻时他沉迷武学,等拜入纯阳之后,围绕着他的基本都是道家经典,虽然的确会有一波不太懂事的弟子从山下偷渡些画本册子,但只要不出格,他最多没收了事不会过多关注。
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三清在上,他原本是不打算翻开瞅一眼的——偷看画本就是小事,这两个弟子最多只会因为没看紧火被丢到思过崖待上一夜,可鬼使神差地,祁进翻了一下。
合上。
在对面弟子惶惶不安的表情中,他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着脸再次翻开画本,里面那张栩栩如生的插图和插图上那似曾相识的脸让紫虚子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
“这是何物?”他试图用比较冷静的语气,平和舒缓地来解决这件事情,但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诸如这是哪里来的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本子竟敢如此诋毁掌教师兄、纯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山下都在卖吗、乱我弟子道心罪无可赦之类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混乱不堪毫无逻辑地在他脑子里蹦跶,“从何处得来的?谁予你们的?”
断断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出卖同门的,况且这两个年轻人知道的其实也极为有限,说来也很有趣,明明是燕小霞将书带进了山门,也被广泛传阅过,却偏偏没有人能说得出这里面到底写了写什么,每个读过的人就像大梦一场似的,只会感叹此情可待追忆,心怀万分遗憾,却说不清楚主角是何人、故事发生在何时何地。
祁进皱着眉头听完了那两个外门弟子的支支吾吾,若是再一年之前他只会呵斥这两个小子为人不老实、竟敢说些玄玄乎乎的东西欺骗师长,但去年吕祖飞升之时紫气东来盖满了纯阳宫上空,大半个山头上有异花环绕香气扑鼻,这是他亲眼所见之事,以至于在听完这段话后,他下意识地信了几分。
“那书中所配的图……”他拍了拍话本再次问道,“与掌教如此相像,你们二人就未曾发现吗?”
“哪里有什么图?这里面全是字啊。”那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道,“弟子从未在里面看到过掌教师伯的容貌。”
祁进再次愣了一下,他看向手里的话本,刚才翻到的那页依旧被他捏在手里,但上面李忘生的脸却在须臾之间变成了大段大段的文字,描述着黄沙千里的塞外却在地下别有洞天的故事。
我刚才翻的确是此页,祁进冰着脸缓缓走出厨房,此时此刻他已经没什么心情去处理厨房里那两个正在庆祝逃出生天的小子,只一门心思沉浸在手里的话本中。一开始他怀疑这东西恐怕是什么妖物变化而成的,但堂堂纯阳神仙飞升之地,诸邪避易百孽不生,实在不能想象这妖孽得多不长眼才敢如此大庭广众地在纯阳魅惑弟子。
然后他开始怀疑是什么仙家宝物,说不定是哪路高人跑来拜见师傅时落下的东西,但这本子边角干干净净、纸张簇新、闻上去甚至还残留着一缕墨香,怎么看都像是刚付梓不久的东西,更何况这东西还有作者、题目也像是意有所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至于文笔倒是平平,祁进虽然本人在文学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但这一年出入纯阳的饱读之士一茬接着一茬,骈四俪六的青词不计其数,在经过了一波波的审美锻炼后他也算能品出个好歹,这用词、这形容、通篇的白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考上科举高中状元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满腹疑惑中,祁进将册子交给了李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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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可怕,我很想详细描述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
当然在说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一定要说说一月份我干了啥
在一月,初一那天我去拜了白云观,禀告了一下我想开新坑写谢李
可是自那天起上海就好冷啊,我就只开了一个文档,想着过年再说吧
然后今天早上,我的网易云音乐,随机到了《献天缘》,还是何中华版本的献天缘——给不知道这个的科普一下,何中华是那部《八仙全传》里吕祖的扮演者。
汗流浃背了(((
然后晚上我游戏上线,签到天降鸿运一次、宠物奇遇一次、摸世界BOSS出了九老洞的暗器<——我甚至还没踏进过九老洞
感觉像是吕祖提前支付了报酬(
所以拼着命我先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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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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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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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个道士准备下山(中)
在满腹疑惑中,祁进将册子交给了李忘生。
与那些说不清话本内容到底是什么来着的年轻弟子不同,祁进对那个大漠的故事记忆犹新,但也正因为记得清清楚楚,才最终让他在交给李忘生与交给于睿之间选择了掌教师兄——塞外大漠、为了泉水而争斗的两族人——一开始紫虚子只觉得这个设定有些熟悉,但随着故事的一点点推进,一些四师姐曾经提到过的片段就不由自主地从他脑子里蹦跶了出来。
几年前确实有一大漠来客数次上山想要求见清虚子,被多次婉拒之后入了明教的事情即使纯阳上下也知者寥寥,却能被人明目张胆地写入书中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纯阳,除了神佛天底下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不就只有……他紧锁眉头袖手侍立在李忘生身边,心里更是百转千回,有怀疑凌雪阁——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怀疑姬别情的;也有思索到底是不是神魔手段的,一时竟不知道哪种对纯阳更好一些。
而李忘生也在此刻打开了话本。
与祁进所思所虑不同,纯阳宫的掌教对这件事情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他非常笃定——虽然这种笃定暂时毫无根据,但作为吕洞宾最早的徒弟,他是曾经拜读过师傅尚未入道、还是书生时那些诗词的人之一。说句冒犯的真心话,能让祁进用文笔一般来形容,如此平述直叙的写作技巧纵观武周、玄宗两朝纯阳真人再考几次都未必能中选,所以在听完前情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师傅可能是有什么嘱咐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知会纯阳。
这是有迹可循的,早在纯阳真人飞升的前一年有东瀛人冒充谢云流出现在空雾峰,神策捉拿叛逆为借口大肆杀伤静虚弟子,虽然最后事情因有几位侠士闯入空雾峰揭破了藤原广嗣的险恶奸计,但死伤在里头的静虚弟子却依旧让纯阳上下痛心万分。
那时候他是恨过一下谢云流的,哪怕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大师兄根本不知情,东瀛人就是害怕他重归纯阳才使出诸多奸计,但风儿差点也陷在了里头,若是那孩子有个万一静虚一脉该当如何?那天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有冲动,想不顾一切去滃州、当面问问那个已经开宗立派的谢云流可知道静虚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可知道风儿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明里暗里的亏?
但师傅叫住了他。
“你让他怎么回来?”纯阳真人在那天深夜将自己召去了论剑台,那天夜里风很大、月亮圆溜溜地挂在天边的一角,李忘生在那里站了不过片刻白天那些堆积在心里的怒火就在冷风中化为了乌有,他知道,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傅说的没有错。
“当今尚在,云流便一日就是谕旨中罪无可赦的乱党,即使你我都知道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心思通明、道心坚定绝无转移,但朝廷是不会这样想的。”为了那个位子,父母兄弟都可以肆无忌惮地互相残杀,亲缘血缘人伦天理都像是不存在似得凶狠,更不要说什么堂兄表弟了,哪里还能留得几分真情?况且若当今是个昏君废帝兴许还能有些说法,但偏偏是个明君就彻底断了温王的帝王路,“你可还记得谯王?”
李忘生点了点头,那是谢云流从扬州去往东瀛后不久的事情,谯王李重福毫无征兆地在洛阳起事,不过两三天功夫便兵败身死,但他死后,尸体被从河里捞出来碎尸万段摊在洛阳城中整整暴晒了三天,如此种种即使是一贯以来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动的李忘生也在得到消息后咋舌许久,甚至一时之间为谢云流的当机立断庆幸不已。
“当今……”李忘生沉默了许久,作为纯阳现任的掌教他自然是不好公开说皇帝坏话的,但他每年入宫,多次与当今对坐下棋,自然能够感觉出对方是身上一些日益渐生的狂妄,道家最讲究的就是天人合一,可当人自以为是,逐渐将自己置于天之上,那登高必跌重迟早会有祸事等在后面,“正如师傅所说的那样,师兄此刻确实不宜回归纯阳。”与王权相比纯阳宫还是太小了,护不住他想要保护的人,风儿如此,师兄也是如此。
吕洞宾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自己的二徒弟,“你在忧心什么?”他笑了起来,长长的白胡子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两下,“那小子迟早会回来的,他虽然心里慌得很,做好了在滃州送我出海的准备,但他的心没有变,根自然也不会变,既然都不曾变化那权当是候鸟知反,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况且那小子离剑心通明、彻底了悟就差了一剑,不若继续等等也未尝不可,你们俩还有老长的时间能相处下去呢。”这话是有源头的,三十多年前,早在李忘生刚刚拜入纯阳的时候,师兄弟二人和吕洞宾曾经对什么是成仙做过一次深刻的对谈,虽然其中大部分东西李忘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谢云流的话却一字一句印在他的心里。
“师傅,书上说一旦成仙便能撒豆成兵,师傅平日里爱喝酒,难道也舍得撒豆子吗?若是师傅成仙要准备做什么?”那时候的谢云流不过十二岁,正是没个定性招猫逗狗上蹿下跳的年纪,刚入门的李忘生在那段时间里一直跟在他身后往东往西转个不停,几乎没什么功夫坐下来看看经书抄抄经文,而吕洞宾也没时间怎么好好管教他俩——那时正值武周末年,朝中武家、李家正斗得激烈,今天死这个、明天死那家,朝中的亲贵大臣就如同墙头草似得今天倒向这里,明天倒向那里。
当年曾经献书临淄王的纯阳真人在这种情况下顿时变得显眼极了,各种各样明里暗里的试探都想知道献书之事是否意味着上天通过吕纯阳之手选定了下一任的皇帝,这行为是否意味着李隆基的帝位乃天命所归、天权神授?
但那时候吕洞宾没有成仙,他只是个凡人,只是个还在研究如何踏过那一步的普通凡人,哪怕他对于皇位交替之事已经有所猜想、甚至早就暗中投注,却也不得不在此时此刻装傻充愣闭口不言,每日里只在纯阳装作饮酒大醉,最多就是和两个徒弟聊一聊将来成仙了准备做点什么,“若是为师成仙,那必然是要去东海一趟,十几年前就有传闻,说东海上有一孽龙为祸一方,每每卷起风浪掀翻船只,无数人因此折了性命,若为师成仙定当先去东海斩了此妖物,那日后往来通商便可太平许多了。”
往事流转昔年的景象仿佛历历在目,谢云流说过的话、师傅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新在李忘生耳畔响起,他这才忆起那天纯阳弟子脸色煞白地向自己禀报大师伯在滃州立下新宗门一事时师傅不怒反笑的理由,看来不只是自己,原来师兄也从未忘记过,只是不知除此之外,自己的一些心事师兄可还愿意记一记。
“还有一事,”吕洞宾不愿意看李忘生脸上的那抹沉郁之色,他比纯阳任何人都清楚两个徒弟之间情愫。说白了,当年之事谢云流诚然冲动又焦躁却也有因爱之深而恨愈切的缘故,那小子虽然没敢对自己坦白却早就将二徒弟视为道侣,那一夜外面形势大变、又在师门中只听了一半的话,再加上一路被人追杀、曾经山下的亲友至交瞬间反目,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有东瀛人在里面搅混水,性格大变实为常理,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还能日夜不曾倦怠地练刀三十年,谁见了不能说一句谢云流有定心?但李忘生又怎么办呢?他的二徒弟在道法上一点即通,却依旧没有看出他师兄和他自己的心思,只来来回回在师兄误会和自己口舌笨拙中打转,若是当年自己不受谢云流一掌直接将那小子按下,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这些心思在吕洞宾心里一闪而过,口中却道,“那日空雾峰中,我看风儿印堂发黑,正是有大劫当头,只是不知到底因何而起,也不知何时发生,飞升之日近在眼前,为师此刻分身乏术,但这两年兴许还好,若是将来有什么事,我总要想办法告诉你的。”
所以师傅是想借此机会告诉自己什么呢?
他翻开话本,只见纸上画面扭曲了一下,李忘生的神魂便瞬间被摄入了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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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每天两个奇遇打底(你们谁懂啊,打开邮箱就看到龟甲时我的复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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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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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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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个道士准备下山(下)
他翻开话本,只见纸上画面扭曲了一下,李忘生的神魂便瞬间被摄入了书中。
这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情,祁进甚至还没觉察出什么,纯阳掌教便已经灵魂归位。此时此刻李忘生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虽然从侧面印证了此事果然是师傅的手笔,但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考虑是否应该将这纯阳真人亲笔书供奉起来的事情,而是,“风儿此刻在何处?”
紫虚子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各种各样李忘生可能会提到的问题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洛风,但他依旧下意识地答道,“自空雾峰之事后,风儿就带着几个人下山往滃州谢云流处去了,掌门师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要我现在就派人去追?”
李忘生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洛风是为何下山的,甚至对接下来的事情隐隐有些期待——在知道空雾峰一事与谢云流没有关系、甚至察觉到谢云流本人对纯阳有所依恋的时候,李忘生就已经希望师兄能够看在风儿的面子上与自己好好谈一谈,但此时此刻显然有比解除误会更重要的事情。
风儿性命危在旦夕,虽然不知道是在何处是何日,但周围的烈焰是那样真实,而他也从未听到过师兄如此心痛的声音。
在哪里?
那到底是哪里?
让风儿殒命、让师兄如此痛心疾首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最开始李忘生确实有一瞬间想要同意祁进将洛风立刻追回来的建议,只要风儿跟在自己身边,镇山河下难道还有人能伤得了他?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不能如此行事。为了尽快将空雾峰之事禀告与大师兄,风儿一路上恐怕昼夜不息一路疾行,纯阳弟子未必能够在滃州地界之外截住他,而要是被大师兄发现有纯阳弟子在追,说不定又要多生几重误会。当年之事坐下缓缓说兴许还能缓解,但要是让他误以为有人要追杀静虚弟子,那双方就再无和好之日了。
“祁师弟,”李忘生琢磨了一会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想下山,门中诸事暂由卓师弟负责,其他事情……”
“谨遵……啊?啊!师兄你要下山?何时?为何!这本书与风儿有何关系?”紫虚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混乱过,在片刻前他刚读了四师姐的一些八卦小故事,转头就发现几乎没有独自下山过的掌门师兄说要下山去,“若是要追查此书的来历师弟愿意代劳……”他还想说点什么试图打消李忘生这个过于突然的念头,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尚未合拢的书页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凌雪阁。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针似得在祁进心里悄然插入,它无声无息却又痛得无法忽视,就好像纯阳上下所有人闭口不谈却依旧没有办法抹去自己的出身一样,洛风如此,自己也是如此。紫虚子垂着头,两缕头发盖住了他的表情,他看向地面,一块块石头大大小小紧密地铺在一起,深色的是阴、浅色的是阳,互为一体无法分割。
我该如何做才能褪去那个身份?
我该如何做才能忘记那个身份?
祁进不知道答案,但他却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那个答案。
“若师兄下山,师弟也想下山一趟,”他抬起头朝李忘生微微一笑,“山下还有一事需要师弟去了结,若师兄想要远行,是否应该让师妹跟随在侧?”
纯阳掌教沉吟了片刻,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他其实没有什么下山的经验,谢云流还在的时候,大师兄是最擅长此道的,要带多少东西、盘缠几何、一路上打尖路引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宿处,也有无数大师兄的知交故友能够接应一两日——那些人最后却追杀了师兄整整一年——李忘生阖上双目,突然想起谢云流远走东瀛之后那群东西上纯阳讨说法的一幕。
何其无耻,他想,当年与大师兄杯觥交错的是你们、追杀他的也是你们,想要明哲保身可以理解,但既以为友又怎可拔剑相向?
哦,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
“纯阳上下从未拜托过诸位追杀谢云流,师尊也从未将大师兄逐出门户,既选择拔剑追杀那便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与纯阳何干?”大师兄与我的误会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你们。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你们。
他才最终没有办法留在中原。
留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动静不宜太大,若是让人知道我突然下山恐怕会生出什么波折,不若就说我勘破内景经的窍门需要在后山闭关数月。”李忘生没有察觉到祁进的语气变化,此时此刻他忧心忡忡的不光是洛风的安危,还有一个他不敢去想又不敢不去考虑的问题摆在眼前。
师傅写这个的时候,真的只留给纯阳一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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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我的宠物积分从900变成了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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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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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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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有个道士想要上山(上)
纯阳没宣布开除谢云流,谢云流也没说自己还俗,所以他还是道士
我真后悔。浪三归想。
我就应该找个借口待在余姚过几天再回来才对。他又想,台风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吗?
我为什么刚才要笑得那么明显啊!
他懊悔得要命恨不得转身就走,但很可惜练红洗就站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他,而莫铭那小子更是一声不吭地立在大门口。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在确定最终没有任何逃生路线留给自己之后,最终破罐子破摔地将手里的书丢在了桌子上,理直气壮地说道,“对,我看了,怎么样?”
自谢云流在滃州设立刀宗之后,因为宗主本人的问题,这三十年来他结下的各种各样的仇家——无论是不是真的有仇,甚至有一部分宣称自己是来替纯阳清除败类的——层次不穷地冒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有误会的说明白、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直接还手、冒充纯阳的打得更重一点,只要人不死在刀宗地界一切都很好解决,原本浪三归以为开头几年应该都会这么渡过,甚至他还曾经考虑过万一真有纯阳的人打上门来该如何处理的时候,谢云流上华山在空雾峰作孽的消息先一步传到了刀宗。
有人想搅混水。
目标是纯阳还是刀宗?针对的是那位李掌教还是我们谢宗主?
浪三归在滁州收到消息的时候如是想到。其实若单纯讨论宗主本人与纯阳掌教之间的恩怨,刀宗大部分人并不站在宗主这边,毕竟谢云流的脾气又臭又硬,就像是滃州海边被风吹雨打的礁石一样劈也劈不开,倒不是说他没有温和的时候,只是大部分时间里对方光站在那里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剑,剑意扑面而来无坚不摧。
而浪三归也曾经远远地见到过李忘生。
在刀宗刚定在滃州开宗的时候,有诸多杂事需要人大江南北的跑,他曾经为了购置一批木材带着甘青阳等人去过一次长安,那天恰逢纯阳宫人下山为郢王打醮,李掌教与京兆府尹站在一起相谈正欢。
兴许是因为修道的关系,李忘生看起来相当年轻,与宗主那种锐气逼人的英俊不太一样,他反而更像一块被温养多年、被密敛珍藏多年的玉一样从容,实在没法将之与宗主嘴里的那个卑鄙小人联系在一起,况且这三十年来纯阳上下虽然对谢云流本人颇有微词,甚至紫虚一脉说话相当难听,却始终口风一致地表示当年之事纯属误会,日后总有说清楚的时候。
只是这里面到底谁是谁非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说不清楚,就像是当今陛下不也将谯王碎尸万段、暴晒三日吗?在那个位子面前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赢家和输家,宗主卷进这样的事情里,就算他日日站在昆仑的玉虚峰上、在滃州以浪花代华山之雪,也没有办法重新回去,这点谢云流要比自己更加清楚。
不过这左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自谢云流回到大唐之后,他的刀宗就始终与朝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要这位宗师级的刀客不动,那凌雪阁自然也不会有所动作,在海食湾、在云宽村,浪三归总能找到几张若无其事的陌生面孔,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便各干各的。
好吧,再说回现在,自他在滁州收到消息急忙赶回来之后不到两天,江湖上又有了新的传言——后者传播速度之快、事情解释得之全面一看就知道是纯阳连同诸多门派、武林同道一起发出的,不但将谢云流上山系恶人冒充一事说得清清楚楚,也将神策军徘徊在华山多年终于离开的事儿一并解释了一下,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由不得浪三归多想一想,但他来不及细想就在余姚的客栈里遇到了更加离奇的事情。
那天下午,他联系好了去滃州的船、订好了出发的时辰,准备回客栈拿行李的时候,房间的桌子上不明不白地多出了一本书。
《纯阳XX》
浪三归第一眼甚至没敢往下面看,光纯阳两个豆大的字眼就足够让人惊骇的了,更何况这几日正是风季,往来越州的商客极少,除了像他这样急急忙忙要赶回滃州的人,根本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里到处乱跑,且今天无论是联系船只、定下时辰他都是在客栈一楼,与掌柜一起完成的,客栈里有谁进来、有谁出去,都曾经过他的眼睛。
是谁悄摸到自己房间里塞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玩意儿?
万一宗主知道自己在看纯阳那边的书岂不是会勃然大怒?
浪三归在瞅一眼和坚决不看立刻丢掉之间反复纠结,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捏着封皮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一点视线匆匆扫过了第一行字。
“载初元年夏初,谢云流生。三年后春日,李忘生生。复九年后,二人相识。此后年年生日,谢皆以山松常翠,新雪无暇为祝。”
这事有蹊跷,浪三归抱着书坐上了开往滃州的船,宗主和李掌教的出生年份并不是秘密,现在活跃在武林中的各派掌门基本都那个岁数;知道李掌教生辰也并不困难,纯阳年年都会在二月初八搞点活动,但知道谢云流生日的确实寥寥可数,当年他作为纯阳大弟子的时候,纯阳门下远不如现在这样昌盛,然后又是温王之事,更不会有人再为他过生日。哪怕现在回到大唐创立刀宗,宗主也从未公开向众弟子及刀主亲信们提过自己的生日。
但浪三归却是知道谢云流是端午后的生日,因为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二月初八、四月十四、端午那两日和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宗主会一个人多喝两杯再去练剑。而能在一本书里写上谢李二人生辰、甚至知道李掌教生日时宗主曾经送上祝福的,更是寥寥无几。
难道是洛道长?
他就着船舱里昏暗的灯光继续往下看。
“二人明心、有慧、有志,相性相恋渐得其道。”
浪三归猛地合上书只觉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因为过于离奇、过于离谱反而变得正常了起来。他脑子里一边有声音在尖叫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一边又有声音在反驳能知道这种事情的除了洛风李忘生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吗?
是了,在反复纠结之后浪三归试图安慰自己,老神仙思念徒弟这合情合理,自宗主与一刀流断绝往来又四下追捕那群倭人之后,纯阳真人应是能够看出宗主本人之心的,但他一边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如此迂回地将这么一本要命的东西交给自己。
给我有什么用啊,若有什么话要嘱咐,宗主在刀宗房间里是日日供奉道家神像,在那里师徒说话岂不是更简单方便?!他捧着那蓝封皮本子在心里哀嚎,难道让我捧着它去献给宗主?
额……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他想着突然心情平静了下来,顺手翻开了第二页。
“总之就是这样,这本书我看过了,你们要不要看?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浪三归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其实懊恼得要命,果然如宗主所说的那样自己有时候确实太过跳脱了,这样要命的事情他竟然在进宗门之后被练红洗察觉出了痕迹,还叫来了莫铭一路将自己堵在了这里。
“我不看!”
“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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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8 14: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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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有个道士想要上山(中)
本文所有日期都是农历(四月十四是吕祖寿辰,四月二八是孙思邈寿辰,虽然这应该不是冷门知识,但其实孙思邈也是道士
浪三归和练红洗不敢置信地看向莫铭——在浪游刀主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可能会被另外两个人联手暴打的思想准备。
但!竟然有人捧场!
竟然是莫铭捧场?
兴许是这两位同僚的目光过于热切,洞幽刀主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既然这是纯阳真人所赐,你能看为何我不能看?况且宗主与李掌教之事传了这么多年,众说纷纭,若是纯阳真人笔下所书能说清楚一二,我们也好旁敲侧击解一解宗主的心结,若是担心宗主回归纯阳,那倒大可不必,宗主现在已经有了刀宗,难道还让我们转投纯阳?”他说得振振有词,字字有理有据,逻辑缜密得仿佛在长歌门进修过。
这番话实在是有道理,练红洗在与浪三归对视了一眼后也不由地心动了一下,只是当这位流芳刀主打开册子就被开篇第一段震撼到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纯阳真人的警世箴言,但……
“这是我理解的意思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一些往事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被谢云流收入刀宗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怕水,那时候刀宗刚刚在滃州成立,弟子极少,又一天到晚有人上门寻仇,她白天带着弟子戍守刀宗地界,晚上却整夜无法安眠,采珠女的最后那段时光却是如蛆附骨,几乎没有光线的深海、压迫至让人耳鸣的水压,练红洗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重新置身在那令人窒息的海底。
直到有一天,谢云流在半夜将她叫起来,带到海边递给了她一把刀,在练红洗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宗宗主出了手。
谢云流教徒弟从来只有一个法门,那就是练,挥刀万遍自然会熟悉刀的走势;拔刀万遍自然出手就快,所以练红洗在本能回手试图防卫的瞬间突然领悟到了宗主本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她自然是不可能接下那刀的,却顺着刀势倒进了海里。
还是海水。
还是那令人熟悉的压力。
她在水中颤抖了一下,却又想起了那天谢云流救自己时劈开的浪花。
如同雪一样冰冷。
如同雪一样清澈。
却划开了她身上的枷锁。
水有什么错?错的是贪得无厌的人心,错的是卑鄙无耻的珠场老板。
而我。
我就是我,我自水里练出了闭气的功夫,自当是应该喜欢水的。她渐渐沉了下去,将那颗珍珠和自己过去所有的心事统统埋进了珊瑚礁底,成为了深海下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这是纯阳真人的东西。”她冷静地问道,“吕真人去年在华山飞升天下皆知,难道是他老人家亲手给你的?写这种东西玷污宗主的名声,你居然没有查个清楚明白,还敢拿回刀宗?”无论谢云流被外头如何斥骂,练红洗的心里却永远有那一刀的影子。
她知道——也正因为她知道谢云流对纯阳之心才愈发不能原谅写这个东西的人——若真是两两有私,又为何会闹到如此境地,“宗主都被人写到书里了,你居然还乐呵呵地将它当个乐子,纯阳真人怎会写这样的东西编排两个徒弟?”
“那你说,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走进客栈将东西放在我面前?”浪三归顿时委屈起来,他拿到书到回到滃州,这中间足足有两天时间,他跑遍了滃州所有的书社,没有一家店卖这个话本,甚至有那么一两家店还颇为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况且他为了保险起劲在将这书拿出来之前还曾经特地找了一次费大谷,而就是因为费大谷的反应才愈发让他肯定这本书里另有蹊跷,“费大谷可是一个字都没看到。”
“你学艺不精,还敢说话?况且这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什么叫没看到?是他不敢说吧!”
“是真是假,再找个弟子来问问便是。”莫铭站在一边,他不太清楚自己两个同僚怎么就突然吵了起来,而书上写的东西,是真是假只有宗主本人知道,若真的像浪三归所说的那样,这本书搞不好还有什么蹊跷在里头,“外面这么多弟子,左伶、甘青阳都叫来看不就得了?”
“这怎么行,万一再来几个弟子,这事儿说不定就传得到处都是了,岂不是白白坏了宗主的名声。”
“但若是真有其事,来日我们也能多劝两句,宗主一直心系纯阳,前几年还因为听说星野剑阵被破特地去了趟明教,就算他与李掌教之间不是书里写的那样,但他俩师兄弟多年,不可能毫无感情吧,还是说你真觉得李掌教是卑鄙小人?”
“……”练红洗沉默了一会,她自然不会觉得李忘生是什么卑鄙小人,但也不希望谢云流看到这东西,只好默认了莫铭出门叫人的举动,但她没有想到,浪三归也没有想到,莫铭居然带了一群人回来。
而当一个秘密只掌握在一两个人手里的时候,它确实是个秘密,当这个秘密被三个人以上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当这本书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圈大家都说真的一个字都没有的时候。
发现外面没人练刀的谢云流走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刀不练了吗?”
浪三归深吸了一口气。
练红洗第一次有一种想要跳进海里一天一夜不出来的冲动。
至于莫铭。
莫铭真是胆大包天。
“宗主,”他拨开一大群刀宗弟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纯阳真人有东西托浪三归转交给你。”
哦救命啊!浪三归想,我可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这种要命的东西递给宗主啊。
(写得太慢了别怪我,但剑三真的和上班一样啊BY宠物分一个月涨了3000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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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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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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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有个道士想要上山(下)
浪游刀主的计划原本充分又周全,他会选择在今天晚上找个合适的时机,在四下无人时分禀告宗主将此事娓娓道来,到时候看还是不看,关起门来由谢云流自己去考虑,但现在这情况完全就是骑虎难下,莫铭啊莫铭,好兄弟你怎能在这个时候插兄弟我一刀?
但他没办法继续去思考了,因为谢云流的眼神已经穿过重重人群直接扎在了自己身上,那是浪三归从未见过的矛盾和犹豫,甚至还有一些别的他不敢去细究的复杂情绪夹在里头。
“启禀宗主,”他横了莫铭一眼转身拜倒在地,“弟子在余姚回刀宗的路上,在客栈房内拾到了此物,因为书里涉及到了宗主又有诸多神奇之处故作此推测,但到底是不是纯阳真人亲赐之物,还得宗主您来决断。”
谢云流没有说话,甚至好像根本没听到浪三归说话似的呆呆站在那里,他的视线停在桌子上那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册子上,脑子里却始终盘悬着一句话。
“啊,是这天了。”刀宗宗主白着脸想,开宗立派的时候他就应该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像去年师尊飞升一样,自己只能在一个多月后从往来游商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在过去,他好像还心存一丝希望,仿佛只要纯阳从来没有出来公开宣布,自己就好像还有一只脚留在原地一样,但他又非常清楚——在自己创立刀宗的时候、甚至更早,在他创建一刀流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资格重新做回那个静虚子了。
漫长的沉默。
练红洗甚至有时间将房间里所有弟子都清理出去,这才有时间转回来观察谢云流的脸色,一开始她总以为宗主会发表点意见——无论好坏,无论是针对纯阳真人还是针对那位李掌教,就像过去一样说两句骂两句都可以——但现在的情况比她想象得更为糟糕,谢云流就像是台风的心眼,看似平静无波却可能在下一刻就毁掉周围的一切。
安静,又极为不祥。
浪三归一看就猜到他误会了这东西的由来和里头的内容,慌忙跳起来将那册子塞进谢云流怀里,“宗主,”他说话的声调都哆嗦了起来,“这书上说你与李掌教相交甚笃、在过去感情极好,说你俩以前形影不离,还说你给李掌门祝寿……”
“……啊?”谢云流恍惚了一下,周围那恐怖压抑又一触即发的气场慢慢退了下去,练红洗和莫铭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这才渐渐松了一口气,她俩看着谢云流脸色逐渐好转起来才略微安心地一起行礼补充道,“还请宗主恕我等翻看书籍之过,因不敢确定这书的来历,浪游刀主又说寻常弟子看不出上面有任何内容,所以才叫了几个年轻弟子过来一一验过,此物确实有奇异之处,还请宗主先看了再说。”
练红洗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并不安稳,事实上直到刚才她才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若浪三归、莫铭与自己看到的是谢云流与李忘生,那宗主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纯阳真人于去年在华山飞升,虽然详细情况知道得不甚详细,但仙家道法据说能传音万里,要真有什么嘱咐直接说便是,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还转手寻他人来转交此物?万一这东西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宗主会如何反应?刀宗又会怎么样?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站在谢云流身边与浪三归一起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翻开第一页。
好热。
谢云流看向周围。
这是个奇特的所在,以他的见识自然能一眼看出此处应该是火山在喷发后形成的一奇特溶洞,地界宽阔又有岩浆环绕,虽然炎热无比却是练剑修心的好地方,纯阳寒冷、翁山多水而此地却与前两个截然不同,恩师将自己摄来此处难道是想要让自己在这里练剑?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推测不合常理,以师尊的性格要有什么吩咐自然是有话直说的,过去素来如此,哪怕面对……
他打住了自己的思路,将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压在心底,脚下却不曾停下,试探着朝前跨了一步。
然后是一个人影倒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呼吸骤然一停。
哪怕是整整三十年流离在外、哪怕是三十年未曾回头,他明明清楚物是人非也知道一个孩子与一个成年人之间的相貌差别能有多大,但就那一眼,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倒在自己面前的是洛风。
是自己与李忘生一手带大的,被他视若己出、被他留在纯阳、被他推开的那个孩子。
“风儿!”他伸出手想去拉但对方,但周围的场景也跟之跟着动了一下,在无数重叠在一起、密密麻麻令人目不暇接的画面中,他只看到了一点银光、一道剑气、只听到自己痛不欲生的嘶吼,而再睁开眼睛时他依旧身处在刀宗、在刚才的房间里,三个年轻刀主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自己。
谢云流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垂手看着书中的文字——此时此刻那东西的内容已经变了模样,清晰地显示出一小段有关于上官博玉的小故事。
这……确实应该是师尊的本事。
刀宗宗主眯着眼睛掩盖住眼里还未完全消散的惊惧与痛心,只端正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思考起来。
自古仙凡有别,师尊既然已经成仙,那便不好再公开入世了,而风儿在大半个月前还曾与自己传信,说纯阳空雾峰上有事发生,要亲来刀宗向自己禀报。他是纯阳弟子、又是有官家度牒的道人,一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会刻意与他为难,暂时不太会有要命的危机。难道是师傅在飞升之时察觉到了风儿在将来有什么危险,又因为正在飞升无暇他顾才特地将此物予自己示警?还是另外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有那一剑。
那一剑……
分明是纯阳心法!
只是谢云流有些摸不准——画面变化得实在太快了,哪怕此时此刻他定下心来细细回忆也不确定那一剑到底是冲着风儿去的还是为了卫护风儿。只是那一剑虽然有纯阳心法的影子,走势却带着几分飘逸迅捷的路子,更像是用剑之人身负别家武功,将两方之长糅合在一起后方才使出的招数,不是李忘生或是博玉的路数,纯阳何时招了这样的人?
就在他准备让浪三归再出门一次去接洛风的时候,左伶去而复返。
“启禀宗主,纯阳静虚洛风洛道长在门口求见。”
一时之间,房间里四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浪三归想,宗主的气势松了下来,看起来此物确实是纯阳真人的手笔,虽然不太清楚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私下编排自己的两个徒弟——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用词让人不敢细想——但宗主看上去像是默认了里头所写的复杂人物感情关系。
老天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浪游刀主感觉自己可能是窥见了当年之事的隐秘真相,心情变得更微妙了。仔细想想,若是两位之间当年就私下有情,那三十年前雪夜之变恐怕还有其他的解释,反倒印证了一直以来刀宗弟子私下里的猜测——就因为感情太好,所以完全不能接受中间有所误会、有所隐瞒——只是这点若宗主自己想不明白,放眼刀宗谁能,或者谁敢去向宗主分说明白?
他一边跟在谢云流身后一边与两个同僚打着眉眼官司——莫铭那小子看起来完全没懂,而练红洗显然是受了一点刺激还没缓过神来,所以没人对他的挤眉弄眼有所回应,让他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不过好在下一刻洛风就走了进来。
浪三归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很期待自己能够有机会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纯阳大师兄,但比起眼前即将上演的久别重逢的师徒相见戏码,他更惊喜于终于有一个人——一个从感情上和身份上更适合向宗主进言的人出现了——难道还有比洛风更合适的在中间打圆场的人吗?
真是喜从天降!
但这惊喜持续不过须臾,费大谷便冲了进来,“启禀宗主,门外有纯阳宫玉虚弟子求见洛道长。”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双股之间隐隐留有血痕,恐怕是一路疾驰而来,弟子及几位师兄弟原想将他安置在客房中先请了大夫看过再说,但对方却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禀告,故特来请宗主示下。”
“他要求见洛风?”谢云流按住自己的大徒弟,仔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从飞鸽传书禀告到抵达刀宗中间过了一月有余,以长安到翁州的距离已经算是极快的脚程了,更何况现在正是风季,海上时有巨浪,一般渔船不敢在此时出没,能够如此快速抵达恐怕也是洛风日夜兼程的关系,而李忘生的徒弟竟然能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又如此迫不及待,难道在风儿下山之后,纯阳有什么变故不成?亦或者是李忘生也收到了师尊的传信?是了,在自己走后,风儿几乎是那人一手带大的,若是风儿有什么闪失,恐怕他也不会好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到了那本书的缘故,谢云流表现得格外好说话,他先是让费大谷带着几个刀宗弟子小心把人抬上来、又让左伶将大夫招来候在厢房里,这才看向那个年轻的道人。“你是何人?为何要找你的大师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启禀大师伯,弟子乃玉虚座下二弟子素天白,奉师尊之命下山。”对方看起来已经累得不像话了,却依旧勉强振作精神道,“师尊有令,若我能在翁州地界之外截住大师兄,便请大师兄立刻回转纯阳,若大师兄已经抵达翁州便请大师伯不要放大师兄离开,这中间到底是何缘故弟子并不知情,但师尊却说大师伯应该是知道的。”
洛风想要说话却再次被谢云流一把按住,刀宗宗主颔首道,“确实,此事我已经深知,原也打算过几日派人上华山说明一二,正巧你来了,等你养好伤回去再行禀告也不迟。”
素天白犹豫了一下,满脸写着紧张,却在对上洛风的视线后猛然闭上了眼睛,“还有一事,弟子须禀告大师伯,原本师尊是准备亲自下山来找大师兄的,但十天前高公公带人上了纯阳,将师尊请去了长安。”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66哥真的很会脑补
至于裴洛在哪里,在下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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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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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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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有个道士外出访友(上)
素天白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向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立场的谢云流提及此事。
这位大师伯的名字在纯阳并不算忌讳莫深,早几年,在素天白刚拜入纯阳的时候可能因为还远在东瀛的缘故,提及的次数尚不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但当剑魔重返中原、在翁州创立刀宗的消息传到华山之后,师祖及诸位真人聊起当事人的次数便与日俱增起来,紫虚真人素来是没有什么好话的,但自从上个月初空雾峰之事真相大白、神策军离开时还带走了几个东瀛人及有消息从明教传来之后——即使素天白并不清楚那只鸽子到底带来了什么喜讯——但掌门心情大好却是肉眼可见,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洛师兄下山变得顺利起来的时候一纸突如其来的诏书让华山上下集体沉默了。
他记得很清楚——事实上赶路的这十天里他偶尔放空思维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下山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试图揣摩一出些李忘生离开前那宛如覆盖上一层面具的冷漠表情中希望自己能够领悟并传达给洛师兄乃至于大师伯的事情。
不,应该就是大师伯。
如果师尊真的有什么必须借由身为弟子的自己那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甚至连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正确的推论来向刀宗的某人传达某事的话,那必定是大师伯。
即使此时此刻素天白非常清楚、甚至李忘生也不止一次提过大师兄深深地恨着自己,但这个年轻的道人依旧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十天匆匆赶路时候琢磨出来的丁点怪异细节。
“照理来说,圣上下旨请掌教下山合情合理,从时间上来看,七月半的消灾的打醮及法事过后还有八月十五的祭月、再远一点还有九月九的重阳都需要纯阳派道人入宫操办。”他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很少有人能够在谢云流如此注视下依旧保持镇定,素天白也不例外,但此时他已经无暇去考虑围绕在自己身边那冰冷的刀意,全神贯注地继续道,“弟子拜入纯阳八年有余,历来都是崇玄署派人前来,去年师祖飞升之后有尚书省派人携圣旨道贺。弟子年轻经事少,但据年长的同门说,除了二十年前圣人亲上华山的那次之外,这还是第一次华山上下亲眼看到圣上身边的内侍公公。”
年轻的道人也知道这算不得什么证据,毕竟纯阳今夕不同往日,是实实在在有飞升仙人的门派,天子降旨来一个身份高一些的内侍来宣读旨意也不算奇怪,但为什么时间这么赶巧?于师叔、祁师叔的脸色又为何如此怪异都是这十多天来萦绕在素天白心头的未解之谜。
事实上李忘生要下山的事情知者寥寥,即使是素天白也是在玉虚真人被请下山之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师尊是真的在内景经上有所突破,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静修数月。
“师尊在接到圣旨之后借口要收拾几件东西,便将弟子唤进内室,叮嘱弟子立刻从银霜口下山想办法追上洛师兄,因高公公就在外头候着,师尊几乎没说什么,除了此事之外他只叮嘱了弟子一件事情。”就像是知道这话说出来恐怕会大事不妙一样,素天白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叮嘱弟子,面对大师伯无论如何都要明明白白老老实实一个字都不要说谎。”
“够了!”谢云流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还是李忘生这相隔千里却让他瞬间领悟未尽之词,亦或者是这三十多年东瀛的浪、三十年多年前那整整一年半日夜不休的追杀。他一直试图让自己放下一些事情、一些执念、一些曾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现在却是镜花水月的东西,但在听到素天白的这番剖白之后,那些事、那些执念和那张他想要忘记、想要永远恨却日日夜夜盘踞在心头的脸突然出现了。
他记得李忘生。
他想念李忘生。
他想念着纯阳的山、纯阳的风、纯阳的雪。
就像李忘生要求弟子绝对不能向自己说谎一样,谢云流其实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刀剑、自己的武学和自己的心撒谎。
“其他诸事暂且不提,你可知高力士的身份?”刀宗宗主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发问,他也没有要求在场的所有人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在停顿了片刻后抛出了个答案,“他是凌雪阁的内阁主。”
“凌雪阁是什么地方?”
“宗主如何得知此事的?”
“是追杀师尊一年多的那个凌雪阁?”洛风的话瞬间将所有人的记忆带回了三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若是单纯从纯阳的角度来看当年之事的话,撇开谢云流对吕洞宾动手这一罪无可赦的行为,其他事情其实都有值得商榷的部分,李重茂登基不过一个月就让位给了先帝,转而受封为温王。从人伦上说,他是当今的堂弟、先帝的侄子,是自愿让位并非谋乱,若要捉拿他应明正典刑;从法理上讲,坐过一天的皇位便是一日的天子,他既是曾经的天子,便不能以常人之礼法去对待,李三当年尚未登基却敢暗中派杀手行刺,何尝不是另一种大不敬。
当然,宫中的任何争斗原来应该与身居华山的方外人毫无干系,毕竟早在纯阳真人向临淄王献书的时候,纯阳就有了政治倾向,但师傅献书是吕祖看不惯武氏篡权意图拨乱反正之举,可从来没有要求他的徒弟也一个不落得必须向临淄王尽忠的道理。
洛风想起了当年,在师尊隐身扬州、即将离开中原的时候,曾经有一大波人上纯阳闹事,当时的李忘生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打听谢云流了——一方面是因为纯阳真人的伤势和长安方面加注于纯阳宫上下的刀光剑影,那时候为了不把自己交出去李忘生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而另一方面,这可能只有从小在谢云流与李忘生身边长大的洛风才能感觉得到,玉虚真人那温和笑容下所隐藏着的浓浓恐惧与不安。他在害怕,生怕在某一天、某一个时辰有人从山下带来他师兄惨死的消息,那些诸如剑魔伏诛之类的字眼在无数个深夜里折磨着纯阳掌教的心,他不得不,他逼自己不得不去思考万一有那一天纯阳应该作何反应,而他本人作为纯阳的掌教、作为谢云流的师弟、作为……该如何反应。
直到那天,有无数人涌上山,他们不约而同地要求纯阳给个交代。
“真是岂有此理。”他记得当时李忘生盘膝跪坐在师祖面前满脸气愤的样子,“师兄并不是嗜杀之人,那些人中不乏曾经与师兄交好,他们能毫不犹豫地向师兄动手,为何要在师兄反击之后上纯阳告状?他们一个个,暗地里手段使劲,下毒的色诱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就为了拿下师兄弟性命向太子献媚,师兄道心坚定救人之心不改,一路从未主动出手,就这样,他们怎有脸上华山向师尊要公道?”
哪里有公道?
师兄救人难道是错的?
临淄王刺杀温王难道是对的?
“那么多的刺客……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手笔,真是看得起谢云流。”李忘生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那一幕就像一幅画一样深深地印在洛风心里。
而此时此刻的谢云流却已经没有了当年一路出逃时的恨与怨,他平静地将凌雪阁的来历说了个大概,却回避了洛风关于凌雪阁当年追杀一事的所有提问,“以成败论英雄,他们当年奈何不了为师,现在亦是如此。”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反而比之前显得柔和了一些,“只是小子,你的顾虑老夫并非不能领会,你说不出口我却是知道的。”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得,在冷笑一声后谢云流突然又说道,“岁月如梭,我在东瀛的海边练了三十年的刀,他在王位上也坐了快三十年了,两个人都老了。”
明明这段话没头没尾,但再素天白听来却如同周身刮起了一阵寒风,谢云流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暗示都在揭露着一个他想过却不敢细细思量的危险话题。
皇帝年事已高。
师祖肉身成圣。
既有一,便能有二、三、四、五……
他开始哆嗦,他的思绪混乱得无法接口,有一些名字,始皇帝、徐福、武帝……那些成功了的失败了的、青史留名的、遗臭万年的名字就像一道道枷锁卡在素天白的喉咙口,让他除了些响声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谢云流却没有放过在场这些可怜的后辈弟子,反而面无表情地又抛出了另一个让所有人耳晕目眩的消息,“你可知,当今丞相李林甫手中养着一群杀手,名曰玉虚宫?”浪三归一脸震惊地看向刀宗宗主,在大部分时间里他负责了整个刀宗与外界交流的所有事宜,实在想不明白这几年来几乎足不出户的宗主,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武林秘闻的,蓬莱?明教?还是偶尔会来翁州的剑圣?
“数年前九龄公退隐长歌,李林甫派玉虚宫刺客潜入要取他性命,被李太白带着长歌门人拦在了外头,两年后我与李太白在晟州遇上对了两剑,他便将此事告知于我。”在看了一眼素天白那好像依旧没有醒过来、整个人犹然状况在外的样子,谢云流一边嫌弃这小子完全没有洛风的那份机灵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李林甫出身宗室、为相至今深受信赖,他手里的玉虚宫是否依附在那凌雪阁之中此事无人能知,但它既然会叫玉虚宫,你便要提防有朝一日这宫主之名被你师父莫名其妙地背在身上。”
说来有趣,当年青莲剑仙会向谢云流提及此事正是因为长歌门中曾经对玉虚宫杀手的来历有所分歧——九龄公本人坚决不相信此事与纯阳有任何牵扯,认为李林甫此人才疏学浅,是杖杜弄獐之辈,取这么一个名字可能只是为了好记,但其他人中也不乏有认为当年谢云流出走纯阳一事背后是李忘生的推手,现在谢云流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剑魔,李忘生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掌教之位怎么可能真是个圣人?
即使是长歌这样的门派,面对李林甫这个权倾朝野之人所表现出来的丧心病狂依旧维持着谨慎态度,青莲居士本人也一改平日里豪爽锐利的态度,在比武之后和颜悦色地借由闲聊方才引出了此事。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谢云流想,他明明应该是恨着李忘生的,应该相信那卑鄙小人会为了权利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偏偏,在面对李青莲的时候,在对方的剑气与自己刀气相撞的瞬间,他否认了。
“绝不是他。”
绝对不可能是李忘生。
“李林甫什么东西,也想染指纯阳?”他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早就已经和纯阳斩断了关系、明明就已经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玉虚这个字眼,但当李白说起玉虚宫、说起自己带着长歌门人拦住刺客的那夜,他心中怒火冉冉升起,李林甫的存在好像莫名其妙地给玉虚这两个字贴上了不该有也绝对不可以有的污点。
那之后他骑行千里在无人察觉的夜间潜入长安,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李林甫的宅邸,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退出了权相之家。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脏了自己的刀,在亲眼看到李林甫的时候,谢云流便立刻看出了对方命不久矣,那灰白的脸色、不自然的说话声,还有皇帝那里的日日笙歌,这个到现在还始终遵循道家生活习惯的刀者开始对未来天下局势有了新的看法,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重回中原后刀宗的立场,也就在那时,他方才理解了当年纯阳的无奈、自己的愚蠢与李忘生的谗言。
“你,暂且留在刀宗,养好身体再回去。”谢云流站了起来朝素天白说道,目光一转定在了洛风身上,一反刚才还算温和的语气,对着自己久未谋面始终心系的徒弟反而严厉了许多,“在我回来之前,你一步都不许离开刀宗。”
“那师尊欲往何处?不需要弟子随行?”洛风眨了眨眼,早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静虚首徒就像是看破一切似得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师尊是打算去哪里?难道不想和弟子多说几句?”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理直气壮,若不是场合不对、若不是此时此刻谢云流尚在面前,同样猜到一切的浪三归几乎想给洛风大声叫好,不愧是我们宗主的大徒弟,就是这么有胆气。
而谢云流显然还在强撑,他不自然地动了动头、捋了捋胡子,在一脸嫌弃又实在不想训斥洛风的纠结中咬牙切齿地丢下了一句话,“为师外出访友,与你有何关系?乖乖呆在宗门,让是让我回来发现你偷偷溜走便不是我的徒弟。”说吧,三两下便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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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对,就是刚过去的三月份,我天天加班!!!!(尖叫!!!!)
得加班到7月份(继续尖叫)
PS.我有100只宠物了呢(奇遇平均一天一个,快乐眨眼)
pps.昨天签到出了吕祖的二胡挂件
ppps.此时此刻应该有谢云流名言插入(但因为过于耳熟能详所以就省略了
李林甫的杀手组织在长歌门视频里有出现过,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玉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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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3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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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有个道士外出访友(下)
“阿元亲启:
愚兄已于前日平安抵达刀宗,能在翁州与恩师重逢便如同做梦一样,至今无法平静。”洛风写到这里停住笔探头向窗外看去,浪游刀主顶着一头白毛从窗槛下冒了出来,他整个人靠在上面笑眯眯地对房间里的两位纯阳弟子说道。
“刚才弟子回报,宗主果然没有去蓬莱,而是乘船直接北上海盐,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走湖州、宣州、庐州一路至上洛最后抵达长安,那是徽商最喜欢的路线,沿途鱼龙混杂又有浩气盟与恶人谷的据点,宗主的行迹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素天白没忍住跟着笑了一下,显然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把刀宗宗主那句外出访友放在心上——且不说谢云流在中原还现存了几个“至交好友”,光看他一路朝北就能猜到接下来要往何处去——这个年轻人拜师不过十年,对于纯阳来说,彼时谢云流的影响力在纯阳已经所剩无几,能够经常提到这位大师伯的只有静虚的几个师兄师姐和李忘生本人,其他大部分人都在紫虚子的影响下对谢云流本人有了奇妙的妖魔化想象,虽然还不至于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但至少从各种形容词上来看已经不太像是个人了。
然而,当他真正面对剑魔谢云流的时候,年轻的道人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师傅口中那位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并且进而衍生出了许多其他问题。
“大师伯北上确实是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要将洛师兄你关在宗门中,不许外出一步?”谢云流走之前对洛风的活动范围有着严格的指示——可怜的纯阳静虚大师兄活动范围只限于寰宇殿及周围附近建筑群——相比之下,静虚的其他人及自己则可以算是毫无禁忌,存放典籍的带月阁也好、平时刀宗弟子练武的武场、海商出入频繁的海食湾都可以自由进出,从未有刀宗之人阻拦。
显然不可能是师徒反目却绝对另有内情,素天白回忆起自己来之前师尊对自己的的嘱咐,不由地朝气定神闲在继续写信的洛风看了过去,“洛师兄是知道了什么吗?可是与师尊收到的那本书有关系?”
“纯阳也收到书了?”
“什么书?”
洛风垂目不语,挡住了素天白投过来的探究眼神。
他的确有个秘密。
一个绝对不能让师尊、师叔知道的秘密。
他要死了,就在今年。
纯阳的功法当然没有玄奥到能断人生死的地步,他也是去年从忧心忡忡的师祖口中听到了这一消息的——说来有趣,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慌乱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了一点奇怪的期待。
若用我的性命能换师尊重归纯阳倒也不辜负了两位恩师的教导之恩,在来的路上他如是想到,但比起已经决定放弃性命的自己,在师徒重逢之日却下达软禁命令的谢云流与毫无缘由却急不可耐要召回他的李忘生显然也在不知何时成为了知情人士,这里面没有师祖的手笔是不可能的。
只是师祖留下的不是只有一本书吗?
他又想起了去年秋天的那个午后,师祖悄摸摸地将自己带去了万花谷,坐在老神仙面前发表的那段长吁短叹,“我即将功成,”他老人家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面露喜悦,反而脸色更加沉重了,“一个月前长安地动之日,紫霄宫中青烟不上反下四散溢开,龙气无法聚拢,圣人又任用奸佞,战事将起眼看着就要民不聊生了。”
“昨日谷主收到蓬莱传信,东海大浪中有人听到了龙啸之声,风浪中又见晦暗红月,的确是即将有大难的征兆,不过纯阳宫中有忘生在,他素来小心谨慎,你不用担心。至于云流,他远在翁州,只要他不动朝廷自然也不会去刻意为难一个宗师。”孙思邈给纯阳真人与洛风各倒了杯茶,“至于万花,”他笑了一下,慈祥地看了一眼洛风又瞟了一眼在门外的裴元,“我自然做那应劫之人,何必让小辈难受。”
这话听着极为不祥,洛风刚想说什么却被老神仙一把按了下去,“你师祖斩了三尸,道心稳固圆满在即。行医救人却是我的道,医者当坦然无悔,功德入道自然也有圆满的一日,你又何必在意生死?”
“这可不行,这小子的生死可让人在意得很!”纯阳真人跳了起来,“他死劫在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忘生如何自处?云流会如何看忘生?那两个小子为了点莫名其妙的误会已经分开了三十年,难道还要在耽误二十年等到哪一日有人打上华山再相会?还是真要等我去东海斩龙之日才能再见云流一面?”他气急败坏地在孙真人房里转来转去,言语里从自己那个不知回头的倔强师父一路骂到了当今圣人身上。
“你就看他怎么对谯王便知此人心性,再看看他如今宠信的那群人,”他叫了好几个名字,其中不乏有贵妃的哥哥、当今的丞相,即使洛风不常下山也知道那几个人在民间如同邪神恶鬼一般面目可憎,“父子聚麀,禽兽无礼,他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上天震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只可怜天下百姓竟然平白要跟着遭殃,眼见生灵涂炭之日近在咫尺。当年我还觉得云流莽撞,现在看来即使当年他不曾救人当今恐怕也不会放过与李重茂交好过的云流,与其被那小子派凌雪阁暗地里阴一把还不如逃出去,只是飞出去的鸟三十年都不知回个头,简直可气、愚钝不堪。”
洛风有些想笑,又有些忐忑,他倒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若自己真死在了师父与师叔面前,恐怕会让两人之间隔阂更深,作为这么多年一直侍奉在李忘生身边的人他早就已经看出了许多东西,横在两位恩师之中的问题之根本,不是信任而是情。
因为有情所以会恐惧会犹豫会疑神疑鬼。
因为有情反而会憎恨会别离会口出恶言。
师叔对师父有情,师父也是如此。
这件事他谁都没说,但显然师祖是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年轻的道人沉默了,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葬礼、开始思索在死之前能够做点什么,开始琢磨要不要将静虚所有弟子先召回纯阳的时候,纯阳真人又重新坐了回去,“我写了点东西准备丢到刀宗地界去,”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那小子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若是有命被人捡到也不算我泄露天机,若是不行只能指望裴元的手段了。”
“你准备写什么?”孙真人眯着眼睛好奇地问。
“哦,让他认识认识自己的师弟师妹,仅此而已。”师祖狡黠地笑了起来。
洛风知道的仅此而已,但听浪三归的口气,师尊收到的应该是师祖的传书,但这东西只有一本怎么会出现在华山呢?
“为兄刚刚抵达刀宗,有一事想请教阿元,去年师祖著书一本原想留给师尊,但近日纯阳宫中也收到了一本,由此引发了一些骚乱,其中涉及到了与万花交往甚密的燕师弟,阿元可知道其中内情?”他转身在信中添上了两句话,但不知怎么的,洛风有预感,这两本书的事儿和裴元脱不了干洗。
而此时此刻,谢云流已经从抵达了楚州。
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剑魔的心情,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应该走这么一趟,李忘生——好的此时此刻先不谈两人之间的恩怨——确实有了大麻烦,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自己;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这三十年来李忘生应对过多少麻烦,即使皇帝是真冲着成仙来的,那家伙也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这思想斗争从翁州到楚州,两个声音在他脑子里打了一路也没分出个胜负,让谢云流焦躁又不安。
他其实心里明白——甚至可以说比此时此刻远在翁州的洛风理解得更加透彻——这一路上所有的矛盾统统源自于自己。
他心虚。
是的,谢云流就是这样诚于剑、诚于刀、诚于自己,所以他没办法对着此时此刻的内心撒谎。
他心虚得很,特别是他再次翻阅师父送来的书之后,更是如此。
说来有趣这本书撇开那段幻境之外其实非常普通,就是写了一些纯阳六子的小故事,谢云流看完却像是被打了两拳似得难受,那个没有自己的纯阳,那个李忘生一手带大了博玉、风儿和于睿的纯阳——他甚至不敢想自己走之后神策军给纯阳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甚至忍不住怀疑凌雪阁出身的祁进是不是带着什么暗地里的任务——哪怕谢云流知道在师父面前即使那小子真有其他心思也绝对瞒不住他老人家。
但一些念头、一些画面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就跟一枚苦涩的橄榄一样梗在喉咙口。
我错过了。
原本,他应该像过去一样将所有的罪过都算在李忘生头上,但这一次,他却实实在在地将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是我的错。
可我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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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出大铁了(
还出三尺了(
还出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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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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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8 14:3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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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两个道士(上)
作为纯阳掌教,李忘生有许多值得称颂的美德,反省己身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次事件里有许多他行事——或者说整个纯阳行事都不谨慎的地方。
首先是凌雪阁。
小师弟并不是什么都要嚷嚷的性格,但那本书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巧,师尊刚刚飞升纯阳就收到了这种奇怪的东西不可能不引来一些探究的目光——大部分人最多查到燕小霞和万松谦身上,当成万花的姑娘们又出了什么新话本,但触手早就渗透进纯阳的凌雪阁却可能会查得更深一些。
万花的孙神仙。
纯阳的吕真人。
一个已然飞升,一个功德即将圆满,都超脱世俗、都与此书有关。仙凡有别,这书自然会被解读出很多种意思。比起远在翁州对中原局势不甚了解的谢云流,李忘生其实比其他人更早得察觉到朝堂之内的汹涌暗流。朝中奸佞当道、后宫一家独大、边陲蠢蠢欲动,圣人所喜欢的平衡正在被他自己逐渐打破、摇摇欲坠,而此时此刻突然天降奇书,怎么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探究和怀疑?况且,传书一事师尊当年就曾做过。上天能授书于临淄王让他反武复唐,为什么不能在此风云动荡之际再来一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把戏?
李忘生感觉有点想笑,又为这种他能预料到——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剧情感到荒谬,却最终在心里升腾起一丝不可明说的快意。
你也有今天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却依旧有锦衣玉食、有金奴玉婢,怎及得当年师兄之万一?
他听说过——在谢云流出海远赴东瀛之后,纯阳才从陆续上山的香客口中听说了纯阳大弟子一路上的狼狈不堪,那些突破想象的层次不穷的追杀、阴谋和背叛堆起来比经文还高,不过一年就将谢云流彻底改变了。“竟半分静虚子的模样都看不到。”那人如是说,在他那些啧啧的叹息声中,李忘生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让师傅看出自己的痛苦也不想让彼时潜伏在纯阳宫中的凌雪阁人察觉出端倪,但愤怒却依旧燃烧着他的心灵,直到此时此刻好像才稍微有了些缓解。
此时,大明宫正是下午时分,天气爽朗的夏日里宫中隐隐有几处鸟鸣在角落中此起彼伏,几个侍女着黄衫垂着手立在花丛中,与外面那些吃不饱饭又饱受军阀剥削之苦的农人而言,这些人已经算是极幸运的了,只不过接下来兵燹将至,不知有多少人能从血色中逃过一劫,而眼前这片美景又不知还能存活多久。
他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许多东西,有对内景经一闪而过的感悟、有对素天白能否追上洛风的担忧、有计算下个月至明年过年前整个纯阳的日常开销还有……谢云流。
李忘生对自己为何被请来早就有所预料,但玄宗为人不可能只为了一本书而兴师动众,对方所想要知道的恐怕还是师兄和李重茂的去想——前者的存在几乎不加掩饰,但后者就很难说清楚了。可能是因为纯阳在华山之巅的关系,获取消息的速度要比其他门派略微慢上一些,自然不太清楚谢云流断海一击救人之类的八卦新闻,但在李忘生看来,若师兄没有成为一代宗师,他的刀宗早就被唐军踏平了,哪里会用现在这样和平的方式来好好聊一聊。
他蓦地抬起头,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无量寿佛,圣人,久见了。”
李忘生的视线平行而去,目光从皇帝、贵妃、李林甫身上一路滑了过去,又略微在李林甫身后一出屋檐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收回视线,“圣人唤我来可是要商议诸多祭礼之事?还是另有其他的吩咐。”
时光荏苒,三十年的岁月在李隆基及自己身上都留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依旧记得当年纯阳真人献书于临淄王时对方的风华,而此时,眼前这个人仿佛已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还有丁点当年明君的样子,而至于后面跟着的那几个无一不是溜须拍马、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之辈,曾经的圣明天子就这样一步步逐渐变成了昏君,就这样还能对三十年前的对手穷追不舍,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进取心。
果然,在听到另有其他吩咐的时候,皇帝的脚步停了下来,在片刻的静默后,身后包括贵妃本人的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花园,又过了片刻后方不知哪座宫殿中又丝竹器乐之声随风飘了过来。
玄宗靠在窗边闭目聆听了片刻,突然道,“单论琵琶,贵妃技艺最佳,只是琵琶声偶尔有凄厉之感,贵妃养尊处优,虽能模仿其音却终究还是少了几分韵味。”
“梨园中技艺高者比比皆是,圣人也是此中高手,只是忘生于乐理上一窍不通,只能算是听个响罢了,”玉虚子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能分辨出此时此刻在花园中除了自己、皇帝之外还有四五个呼吸声,想必应该是凌雪阁中的高手,“至于其他东西,忘生愚钝,是大部分都不懂的。”
“哪怕是仙人之书,李忘生你也看不懂吗?”这是很难得的单刀直入,李忘生想,回顾过去三十年里和皇帝打过的各种交道,单一来一回的太极就需要拉扯上一盏茶的时间,然而今天进度如此之快,恐怕是朝中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了。
“圣人此言差矣,纯阳宫上下若论仙人之书的,只有恩师纯阳真人手书三册,于去年尊奉恩师的旨意已然在他飞升之前烧毁了,至于其他诗词之作也仅留下了三四副于我房中留作纪念。”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最近纯阳宫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本书。”
“竟不知是何人在其中以讹传讹,此书乃万花杏林诸多女弟子所著的小说罢了,全都是些无稽之谈,哪里能称得上是仙人传书?万花与纯阳比邻而居,这书上不了台面又怕被祁师弟抓住,所以诸多弟子不敢对师长说实话,难道陛下对这种东西也感兴趣?”李忘生一点都不慌,这书任谁来看都不过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日琐事,写的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八卦故事,甚至在遣词用句上都是那么得朴实无华,和神仙之书压根扯不上半点关系,“陛下知道,我派祁师弟曾与万花谷杏林一女弟子有些纠葛,万花谷中人对此颇有微词,我便只没收了此书,其他的便权当不知道,也是两全之计,还请圣人明鉴。”
纯阳宫掌教的表情极为坦然,在这三十年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何面对、处理来自于皇室的压力和各种试探,他甚至早就已经盘算过如果皇帝再次要求就索性将那书拿出来也无妨,毕竟纯阳上下的八卦故事天下皆知,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尊与何道长拉拉扯扯了这么多年,弟子们多少有些纠结的感情问题也不怎么奇怪。至于那一闪而过的幻境,李忘生早就已经私下里又试过几次,再也没见过那画面,恐怕是只有自己能够触发的一次性玩意儿,所以即使将那书交上去,不过只是让凌雪阁里多流传一点祁师弟的八卦故事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哦?只是如此吗?”
“万花与纯阳素来交好,孙真人的高徒裴元正是那姑娘的亲舅舅,杏林弟子为此不忿贫道也无话可说,看在两家情谊的份上,裴元不曾有所动作已是大度至极,便是写一些什么也总比日后刀剑相向要好。”李忘生抬起头看向李隆基,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去年冬至时分的大明宫去晦打醮的晚宴上,当时贵妃领舞、安禄山击鼓、李龟年弹琵琶,后有二十几个歌伎伴奏起舞,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深处,却是隐藏在烛光下的李林甫及杨国忠之间的眉眼官司。
放任这一切的皇帝在这大半年见竟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他两鬓之间的白发已经乌泱泱地吞掉了额头上大部分地区,原本扎得紧密的发髻也有几缕银丝飘在冠边。皇帝老了,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和心灵上的衰弱。
“是吗?那谢云流那处的书不会也是万花特地寄过去的吧?”
李忘生的呼吸停顿了,三十年,在整整三十年的岁月中,他再一次从李隆基的嘴里听到了谢云流的名字,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加的坦然和一个温和的笑容,“正是。不敢欺瞒圣人,裴元正在追求大师兄的爱徒,静虚的大弟子洛风,此事知者寥寥,竟不知陛下也有所耳闻。”只有李忘生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在他云淡风轻的微笑下内心有多么焦虑和不安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恐惧,皇权的触角已然在师兄身边徘徊而师兄可曾有所察觉?
刀宗弟子甚少,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有什么别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翁州发生,是凌雪阁的人传出来的消息还是远东那群居心叵测的浪人在里面兴风作浪亦或者是……李重茂背恩忘义,试图陷害师兄?
好像每一个都有可能,却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问出口的。
他咬紧牙关,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那书在纯阳闹得沸沸扬扬时,裴元便已经上山向我请过罪,只说是想要让大师兄了解一下他素未谋面的师弟师妹,这不过是小辈搞砸了的好意,我也不好过多反对,只好训斥了两句让他日后谨言慎行便如此罢了。”
“你倒是还信谢云流。”皇帝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点什么,可能是在笑纯阳掌教这三十年来的枯等也可能在笑谢云流的识人不清,但此时此刻李忘生没有心情去应付、去揣摩对方的一切心理,只是垂着头轻声答道,“我与师兄之间不过是误会一场,日后总有说开的时候,何谈信与不信?空雾峰之事乃是有心人的恶意挑拨、师兄与一刀流早就已经割袍断义,他虽然在江湖上被称为剑魔却始终持正,忘生自然信他。”
皇帝显然是还有话想要说的,但院子外面有人轻轻扣了两下门板,高力士熟悉的声音隔着墙响了起来便像是解救了李忘生的信号似得,转眼间整个院子都清静了下来,李忘生摸索着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然抓破了袖子,可见刚才那几番言辞上的交锋给予了自己多大的压力,只是此时此刻,比起已然离开的皇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处理。
“师兄可知道这里是皇宫内院,怎敢如此大胆以身犯险?”他靠在窗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不多时,有一个东西噗地一下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我来便来了,且看看你有没有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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