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活捉三郎（LOF居澜-叫什么名字好呢真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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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诙谐冷幽默向，没有角色塑造，全都是玩梗，不是什么正经文
*都是李忘生死了谢云流悼念这回反过来，当然不是正经悼念
*阎婆惜活捉三郎，谢云流也活捉三郎（就当李忘生家里排行第三吧）

谢云流死了。


一时流言四起。虽然不知道这好端端一宗之主是何时，何地，如何死去，但这流言总是信誓旦旦，童叟无欺，言辞恳切地告诉你，谢云流确实死了，是千真万确，再不敢骗人的。至于怎么死得，嘿、抱歉还真不知道。


谢云流此人，虽称不上什么名满江湖，众人皆誉的绝世豪侠，但也绝对称不上籍籍无名。少年时他是纯阳真人的高徒、大弟子，这倒也就罢了，纯阳真人的徒弟稀有不假，但也没稀缺到只有一个。华山上如今传道授业，打醮捻香的都有五六人，太极广场转一圈能看见三个，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稀奇。


只是谢云流此人，实在是有些邪门。三四十年前那事真经历的江湖人不多，知道的却是不少，说书先生年年茶馆里讲上几遍，是以，这江湖上但凡是个人都能唾一句欺师灭祖。三四十年后的黑衣剑魔能止小儿夜啼不假，可当年的纯阳首徒，虽然也是搅得江湖腥风血雨，中原不得安生，走到那里都撂下几具残尸，可他到底不见踪影都三四十年啦。江湖人说道说道几句，难不成这人还能跳出来砍人几剑？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于是这纯阳首徒三十年后又咵嚓一声蹦了出来，又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处处都是他的传说，动静不比当年小许多，极大丰富了的说书先生与茶博士的谈资。什么恩怨情仇，什么血雨腥风，什么天下皆敌，是个人都喜欢听这样离奇的故事，所以，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爱剑魔的人啦。


后来呢？后来天地倾覆，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茶馆不知毁了多少，说书先生嘴里那些所谓的侠啊魔啊刀啊剑啊，种种传说，又有谁还记得，又有谁还愿意去听呢？那华山的雪，河朔的风，同着半生的寂寥怨恨，与他人而言，是再轻，再薄不过的东西罢了。只是听说啊，这剑魔似乎也安下心来，在海边的岛上开宗立派了。人老了，总得有个归处是不是？连那绝代风华的公孙大娘，杜工部不也写了么——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如果是这样，那倒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只是，不知何时起，这剑魔、刀宗宗主死去的消息，倒如野草一般，烧不去的蔓延下去了。


刀宗的众人本没有把这消息当一回儿事，刀主们怎么反应尚且不得而知，四个堂的弟子们权都当个笑话听。宗主嘛，那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着，如果不练剑，那就是见了天的往外跑，谁也不知道他又去哪里。毕竟主楼一线天，建筑威风是威风，穿堂风也挺威风。何况舟山，呆久了风湿骨痛，海鲜吃多了痛风。以前从静虚来的那些弟子，洛风教养长大的，也都说宗主闲不住，年轻时就是这样。大家伴酒笑谈一番，想起故人，不免低落。但总归宗主不见了，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宗主出门从不空手而归，总是会带点什么回来，有时是东西，有时是人。弟子们都私底下议论，说宗主比自家鹦鹉更擅长筑巢——有些小鹦鹉喜欢撕了五颜六色的纸插在自己尾巴上带回家，但你看宗主捡的都是谁啊，折麟阁阁主，流芳刀主，还有华山纯阳未来继承人，哦，不过是曾经的。所以，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众叛亲离的旧日杀不死他，背井离乡的桀桀怨仇杀不死他，千夫所指万人所唾杀不死他，他是亲自埋葬的一切过往又从地狱中杀将出来的，血淋淋的复仇鬼，还有谁……能杀得了他？


可后来不爱露脸的洞幽刀主重伤而归，只带回一柄短剑，一截染血的旧衣。


问：宗主呢？只是摇摇头。


那就是大事不好了。虽然也不是全信，可浪游刀主那样好的人脉，亲自带着人满江湖的找了好久都没有踪影，又全是死讯。七老八十的人啦，再不如年轻时那般能折腾，被满江湖追杀还能活蹦乱跳的跑了两年。浪三归也只能张罗着先给宗主办个葬礼，立个衣冠冢。若是没死，皆大欢喜，最多不过是宗主回来用鞘把他敲成傻子，可若是真造了不测，这偌大天下竟无一人哀思，却实在太过凄凉了。这本也只是刀宗内部的事情，最多请几个宗主的老朋友，毕竟剑魔不是什么交友广泛的人——不对，他曾经是，可他曾经满中原的朋友，现今满中原的仇敌。虽然刀宗也不怕闹事，但灵堂上打起来到底也不太好看。


刀宗弟子们一边哭一边雕牌位用来练刀法，鹦鹉们在一旁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啊！来人啊！救命啊！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演变成了比赛，说是雕最好的那一个牌位能立在灵堂上。出身静虚的弟子们依旧不放弃，不承认，满江湖的寻人。他们二十年来没有放弃，如今也不会。


冤家路窄，难免撞见了同样下山的祁进。


紫虚真人如今是沉稳了，但他的弟子没有，新仇旧恨叠加，理所应当的打了起来。祁进虽失了一只手，功力依旧是上乘，爆喝一声把互薅羊毛的小子们镇住，问清缘由，眉头紧锁——华山高险，得来的消息总是迟些。祁进知道了意味着纯阳都知道了，紫虚真人一封飞鸽传书，天下三智与曾经纯阳的代掌门立刻就下了山。两边人马充分汲取曾经失败的教训，选了既折中又安全的扬州会晤，开始商谈葬礼怎么办。理所应当，为衣冠冢埋在哪里争执起来。


其中种种商榷磋磨暂且按下不表，结果是，在刀宗的地界办葬礼，要纯阳的人念经科仪，造两个坟，残刀血衣可以送去纯阳，相应的，纯阳也要把谢云流还是静虚子时的旧衣物送来刀宗。


话本里，那总与剑魔关系匪浅，常作痴心人，偶尔也客串一把阴险小人纯阳掌门既没有下山，也没有参加葬礼，但来送还旧物的却是他的女弟子林语元。这位出身玉虚的女冠，于刀宗的那些弟子也是长久未见的亲旧故人，带月阁的阁主唤她一声林师姐，昔日也曾受过她一些照拂——她同她的师父一样，是惯来最会体贴关心人的。女冠黑衣白裳，袖角攀了绵迭潺隽的梅枝，纯阳如今的衣饰多取意太极阴阳鱼，形制与昔日静虚弟子出走时已大有不同。她前来送还的衣物，三十年已过，依旧鲜明如昨，云般软抛抛的卧在檀香托盘中，金饰璀璨，银丝曳然，衬着一汪静蓝的内衬，依旧皎白纯朴如一蓬山雪。如今的刀宗弟子，少有真正见识当年冠绝长安的纯阳首徒静虚子的风采的。老年的剑魔黑裘裹身，如同哭涕的寒鸦栖于暗林，已很少穿着这么鲜亮张扬的色彩。白的如云雪，蓝的如穹海，只是刀宗弟子整理时发现这衣衫曾有残破——袖角残破的地方，不起眼的补了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细密严谨，却姿态生硬古板的可怜，林师姐已辞别返山，也无从问起缘故，便只猜测，这针线并不娴熟的修补之人，大抵，是少年人所情钟。


女冠奉了故人旧物去，复捧了血衣残裳回。


刀宗那边是办了葬礼悼念，纯阳这边也布置了一个灵堂。有些没有跟着去刀宗的静虚弟子也留在这里守夜。


灵堂前不止有牌位，还供着残剑。那残剑是柄极好的剑，刃口银亮，寒光熠熠，有如清雪。半夜，就有人来取。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脾气看起来相当不好，看着那柄残剑冷笑一声，看着牌位冷笑一声，看着桌上贡品连着冷笑三声。笑得那雕花香烛都颤巍巍的灭掉。


于是便有人来点烛火。


来得是纯阳宫的宫主、掌教。他不常来这里看，今晚却不知为何注意到烛火已熄，前来屈尊降贵的添烛。李忘生换了线香，仔细剪了烛芯，也没有走，长叹了一口气，唤了一声师兄，幽幽袅袅，和着雾与烟飘进了梁上人的耳尖。


梁上之人还以为被发现了，不由得有些恼怒，暗骂这小人乖觉，总有一番可怜神态让人心软，犹豫三番，正要出声，却看到李忘生从袖中掏出几样物品，摆在灵堂上，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些什么。


这人真的不屑，又真的好奇，于是舒舒服服的躺下，躺在房梁上听李忘生讲过去的故事。

他一边听，一边暗自生着闷气。李忘生在说什么呢，说剑气厅因神策常来为难之故，卓师弟一时义愤地拆了，师兄旧时衣物因而不见了很多，好在他翻自己衣柜里找了师兄以前穿的蓝衫，是破了、要自己补的那件，虽然自己衣柜熏得香不是师兄喜欢的那款，味道改不了了，但应该不碍事。又说师兄在名剑大会上没有得第一，但托叶老庄主铸了一柄剑，那把后来自己做主给洛风用了，现在一时找不到，索性叶老庄主所铸的剑依照的正是自己年轻时常用的款式，师兄当年也很喜欢经常拔我的剑用，这也算是师兄的剑，所以这把剑我也送过去了。


灵前人说得算是无心，梁上人听得却是心头火起。李忘生这人吧，又不去参加谢云流的葬礼，姑且算他年老体衰跋涉不了，年轻时就不是喜欢下山周游的性子，如今老了愈发疲懒，去一趟海边还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孤坟成双，好在华山上有灵堂。有灵堂吧，也没有天天来灵堂看望，既没抄经也不渡亡，这也忍了。可送谢云流旧物给刀宗这事他都偷风减料糊弄了事，可见这人面憨内奸，实在是个卑鄙小人。


可李忘生还没说完，这人也只能赌气继续听。天涯此时戒，丢了对戒，据说由万花谷的画圣送予了自己的妻子。逐浪，师兄最喜欢的独特道袍款式，云锦裁就，轻便华美，被人从九老洞里找到了风靡整个纯阳，如今改名破虏了。以前私藏在论剑台的披风，素铁作首，飞云绘绶，如今被沈剑心找到了，穿了，还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侠字，俏皮可爱，颇有师兄当年的风范。


这人至今不知道戒指因何而来，又为何取名，不知道天涯此时共看海上明月的意境，白费了他一番心思，倒不如一个外人看得通透。这人不仅看不懂，还叫门下的弟子们都来薅他旧日羊毛，三分醉意凌霄上，豪气卷起千层浪，诗酒歌剑，好不潇洒，偏偏改了个最不贴切衣物只应时势的英侠破胡虏。还有那个沈剑心，这就是这人最喜欢的弟子？


……简直罄竹难书罪大恶极，李忘生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师兄的？哼，全是做给人看的，表面功夫罢了，这般不恭敬不体贴不避讳，没有半分真心可言。


谢云流简直马上就要从梁上跳下来小发雷霆给这个不尊兄长的人一个脸色看。李忘生似乎无知无觉的长叹一声：师兄如果有什么想送去刀宗的旧时物品，不妨亲自去寻。

……发现我了？还是没有发现？他叫我我就下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哼。


谢云流下一秒钟的决定让他后悔了一个月。他装作自己的鬼魂，恐吓负心之人。他裹了黑衣翻身猛然跳下，扯着恶鬼能面，金面獠牙，眼窝泛着莹莹青光。目的可能是吓人，也可能是套话。或许他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华山故地，纯阳故园，所见亦是故人，于是那年少的静虚子便脱下穿了三十余年、剑魔厚厚的黑裘，意气风发的要同他许久未见的师弟打个招呼。


但李忘生依旧敛眉垂眸，气定神闲地剪去爆开的灯花。他说，师兄，当年你我一同随师父游历，灵堂上装神弄鬼的把戏你见一个拆穿一个，在灵堂上装神弄鬼吓人的事你也不是没有做过，忘生不才，不如师兄思绪敏捷见识广博，只有记忆力不错，如今都还记得。


谢云流哑然气竭，随即又想起这人连丧事都不愿意给自己办，他都不去和刀宗吵架争夺谢云流的丧礼承办资格，可见其敷衍，不上心。


李忘生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说，若是要在纯阳办，四十年前便能办。但我知师兄性格，是绝不愿意叫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如今你我皆白发苍苍，大师兄武功修得比我好，精神也比我好，一直有所求。他日我的坟茔若是修好，还请师兄记得来瞧瞧我。无需带上什么，当年你我一同酿的酒，如今还埋在梅花树下，已是陈酿，师兄便在我坟前喝了吧。


瞧瞧，瞧瞧他说的这话。他日要携当年的酒，要与碑同饮，李忘生这算盘打得响亮，他不给自己好好渡亡办丧，却要让自己为他守灵敬酒，是要让天底下都知道他李忘生是多么广受爱戴、德高望重，哪怕陈年龃龉也可以如数放下。再说了，当年的酒还在吗？梅树还在吗？这人张口就来，自己真去勘梅寻酒，怕不才是中了这小人的计策。


至于两人年少时同酿梅花酿，是否确有其事，如今的谢云流已然忘却了，一概不记，一概不知。既不记得他们某年冬日一同去摘了半个山坡的梅花，也不记得两人认真挑拣着选着酿了两坛，更不记得隔年初秋他们便开了其中一坛尝过，有人过于不堪酒量，三杯未过盏，便伏倒在他膝上。


他当然不会记得。


一道劲风划过，刚点燃的烛火又熄了，供品滚落一地。昔日还是少年的谢云流偷吃过仙神祖师的供品，他的师弟是他心照不宣的共犯，于是今日，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受了阴间的香火，始作俑者依旧是他的师弟。谢云流怒火中烧，这烧得甚至不知是甚么火，怎么如今还会为这小人三两句话动怒？还会为这小人自顾自念念有词失神一刻？他当然、绝对、肯定是已经发现了自己，才这样惺惺作态，故作长情的。这是他做惯了的，华山山道，纯阳的道子如同鹤羽，而被群群白衣弟子簇拥着的鹤首与黑衣剑客重逢，便是不言不语将剑贴拱手奉上，山鹤与梅花同样不语。又是南诏烛龙，他也是这般垂眸敛眉，不急不徐地唤自己一声师兄，毫无阻碍地越过蛊虫、密林、尸骸、三十年未见的阴霾与血海，如同一片轻盈落地的细雪，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里，谢云流又冷哼一声，不禁咬牙切齿。李忘生半夜添烛，未着掌门华服，仅披了一件外衫，里外不过两层，此时握在掌心的肩骨不比年少时，清瘦似一树要凋谢的晚梅。谢云流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咬牙切齿的感觉更盛几分。


于是他说。


难保不是你这卑鄙小人心里有鬼，才见到心中最畏惧的亡魂。我是来替黑白无常活捉你去阴曹地府受刑的，从此仙府除籍，阴司记名，生生世世，黄泉枯骨，不能超脱。


李忘生身前是故人自称的亡魂，身后是黑色灵牌上故人的大名，他的师兄惯会欺他瞒他，瞒过生身，欺过神鬼，瞒过生，欺过死。是欺瞒过他的一场梦，醒来他仍会在观微阁的书柜间，衣袖沾着的是洒落的梅花酿酒液。


他说。


师兄若仍心怀愤懑不平，便捉了我去罢。


黄泉路远，愿与师兄同往。



后记


那听说死了的刀宗宗主回来啦！


一石惊起千层浪。刚刚在灵位雕刻比赛获得了优胜的弟子默默收起来作为奖品而获得的名刀。主持葬礼事宜的浪三归果真被用刀鞘敲成了傻子，一整天只会笑，喝酒，笑，喝酒，笑。


鹦鹉们大抵是最开心的。这种鸟是攀禽，比起飞更喜欢在地上大摇大摆地疾走，于是乎，寰宇殿门口的剑形广场便多了一道靓丽的奇景。五颜六色的鹦鹉走得摇摇摆摆，叽叽喳喳地跟在穿得像企鹅的刀宗宗主身后，七嘴八舌的大叫：活了！活了！活了！赶都赶不走，实在是万物有灵的一大有力作证。


没有人知道谢云流之前去了哪里，为何受了伤，伤势如何，又是如何好得。就像是至今也没有人知道，昆仑的谢云流是如何受了重伤，又是与谁打了架。说书先生们简直太高兴了，可供艺术加工的留白如此之多，哪怕说这刀宗宗主是自己砍翻了黑白无常从黄泉路上闯回人世的也不会有证据反驳自己是胡说的，大家也都喜欢听，越离奇越喜欢，说书是为了混口饭嘛，不寒碜。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平凡是真，事故和故事才是偶然。刀宗弟子们依旧迎着海风练刀，与人切磋，偶尔行侠仗义。鹦鹉们依旧嘴碎着试图让每一个刀宗弟子都江湖皆敌。方轻崖如今领了新弟子入门，海风凛冽，云流不息，他依旧讲起了那位传奇的宗主，曾经的剑魔。新弟子啧啧称奇，把带月阁的人物志翻了又翻，准备带着口粮去教鹦鹉说话。临行前找这位传奇宗主告别，宗主手一挥，清除了神行千里的调息，顺便嘱咐弟子要多行侠仗义。新弟子囫囵听过，注意力却全跑到了宗主扬起的衣角。


是沾染了新酿的酒香，酒香寒冽清雅，有些许梅花幽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