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怨鹤行

客有南州生者，钱塘人，少年出游，久不得意，流馆西吴。其闺人郁郁以没，一日托形野鹤，飞集生馆。生方沉醉，对鹤诉其愁苦。鹤忽堕泪，生遂闷绝，欹仆书床。既而呜咽为闺人语曰：“君不如归去，妾死矣，然依恋不已，魂魄渡江寻君至此。”言绝而苏，鹤亦飞去。——《觚剩》

谢云流的院中停了一只鹤。
丹顶白羽，茕茕孑立，是山里最常见的那种。谢云流曾经和它们打过无数次交道。中条山时为了给李忘生做玩具，他还偷偷去仙鹤窝里捡落下的羽毛，被归巢的母鹤当做偷蛋贼狠狠啄了一通，一晃竟也过了十几年。
可是东瀛怎么会有鹤？这里地狭人稀，风物不似唐土。曾经藤原家有幕僚在席上带着微薄的醉意谈起过鹤，说起只在遥远的北地见过这种美丽高洁的鸟儿，那里终年寒冷，山头覆着一层清白的雪。大师范，那人问，我说的地方，也许很像华山吧？
谢云流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但是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心情是如何鄙夷不屑。这里怎么配跟大唐比？是了，这里的人愿意给他数不尽的高屋华堂，珍馐美馔，娈童美婢。不似故土，固然他难忘长安城炫目的日夜和华山积年不化的雪，但更多的是那些欺骗，背叛，伤害。为了区区五百金对自己刀剑相向的所谓友人早已面目模糊，可是有一张眉心种着朱砂的脸始终明晰，那人轻轻唤他，师兄。
那只鹤好像受伤了，或者生病了，谢云流想。多年的山中生活经历让他对鹤的习性颇为熟稔，那样的姿态不是健康的样子。可是如今自己已然戾气横生，怕是一靠近，它就飞走了。这只鹤总是那样安静，带着点小心翼翼。谢云流刻意给它放的水米它碰都不碰，但也不离开。似乎比起怕被谢云流惊扰，它更担心自己影响到谢云流。
那你就这么呆着吧，谢云流几乎有点生气，虽然他一向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以前气师弟起床太早，功课太勤，性子太呆，他总想当那个闹事的顽童，把神台上玉像一样的小师弟拽下来，拉回人间。但细细一想，似乎也不光是气师弟不如他意。究竟气什么，谢云流自己都说不好。
再后来，他明白了，自己是自作多情，一颗心扑到那人身上，却被对方踩进泥里。那么自己气的是他李忘生他背信弃义不孝不悌，为了掌门之位戕害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他这么告诉李重茂，告诉所有人，也告诉他自己。
可是在无人处，谢云流骗不下去了。无数次梦里，是满山风雪里那个提着灯笼的少年人，少年人眼睛盛着笑，眉心的朱砂红得像南国的红豆，又像痴人的心头血。师兄，那人说，你回来了。
大概他恨的是自己痴心错付。
谢云流有点醉了。睡不着，他一个人练刀到月至中天，精疲力竭还是无法入梦，只好喝酒。东瀛的酒又薄又涩，全然没有长安的酒醇美。但是无妨，他还年轻，总有一天，长安的酒，华山的风，扬州的浪会和那些恩怨一起被他遗忘，就像他从不曾经历。
他缓缓踱至庭院里，鹤还在那里，掩着翅膀，似乎入睡。他走到鹤身边，盘腿坐下，不在乎是否会把这只鸟儿惊醒或者吓跑。他开始和鹤说话，说着说着，鸟儿头顶的红和师弟眉间的红重合起来，他分不清了。
他对鹤说，李忘生，我好恨你。当然，我最恨我自己。这么多年一点看不出你的阴险狡诈，把你当成我的好师弟。那时我还想，师父迟早羽化登仙，风儿和博玉日后长大了，总要离开华山闯荡。纯阳宫的人越来越多，可是最后总是你我师兄弟一直在一起，可是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你就那么想当这个掌门？还是说，你早看出我对你心存妄念，宁可借李三之手把我杀了，也不愿继续和我扮演一对兄友弟恭的师兄弟？
东瀛风波恶，长安行路难。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为了朋友情谊豪气干云的谢云流，更容不下一个打伤师父叛逃师门的纯阳首徒。当然，你李忘生容不下的，大抵还是那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师兄。他曾趁你不备摘下你袖口的一对明珠。你记得吗，“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后来，他送你一个贝壳做成的剑穗，那是“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早就说你学艺不精，师父讲汉诗，可是记下这些的，只有师兄一个人。
谢云流醉得有些迷离，冷风吹过庭外的树，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我大概是疯了，谢云流想，居然对一只鹤说这些。他用长刀支起身子，想回屋休息。也许一觉醒来，他会发现自己还在中条山当小道士，身边有个眉心生着朱砂痣的小人还在贪睡，有个拂尘从门外飞进来，不轻不重地敲了谢云流的脑袋，师父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着四六，催他说，云流，该生火做早饭了。
突然，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常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那声音说，师兄，我已经死了。谢云流回头，五分的醉意已经清醒了十分，抽刀出鞘，电光一样的长锋照亮那人的脸，满眼是泪，声音哽咽。你不是李忘生，谢云流想，李忘生怎么会这么老了。
那人白绢中衣，腰若纨素，瘦得不盈一握。可是鬓发怎么会白了这么多，眼角什么时候添了这些皱纹？当了这些年国教掌门，又把觊觎自己的大师兄赶去东瀛，灰头土脸如落水狗，你不该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吗？谢云流已经认定这是心魔所变幻的虚影。何况他亦听闻，东瀛盛产怨灵，名为般若，为人之嫉妒妄念所化。难道自己已经恨到了会生发怨鬼的地步？无论如何，这东西留不得。谢云流的刃风已经逼近面前之人的脖颈，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斩杀，连同那些不足外道的阴暗欲念一起，永远消失殆尽。
可是那人又说话了。他说，师兄，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这么恨我，恨到我死了，你也不愿意回华山吗？我如今生灵既陨，只剩这一点残魂，循着你的气息，过海来找你。师兄，你回来吧。
谢云流愣住了。李忘生会死？谁允许了？他还没上华山和这卑鄙小人打一场，没有将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晦暗妄想全数剖白给这人听，好让他狠狠恶心一回，管他之后无论如何位高权重，终究是做梦都要黏着自己这个痴心妄想的师兄。师父呢？师父会不管这样的事吗？风儿怎么办？纯阳怎么办？他谢云流要怎么办？他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肩膀想要个解释，可是扑了个空。那人消失得无声无息，一如他如何出现。然后便是，无影无踪
再然后，谢云流就醒了。原来他喝酒之后真的做了一个梦，可是梦不到中条山的炊烟，只有一个荒诞的，李忘生说他死了的梦。谢云流决定以后自己酿酒，怕不是东瀛的酒杂质太多，让他喝出了幻觉。他扶着疼得快要炸开的头，皱眉打开木制的拉门。门外有个倭奴，似乎跪了许久，面前是一个木盘，盛着一张薄薄的纸，像是一封信。
“大师范，家主密信。”那倭奴汉话说得生硬，呕哑嘲哳，谢云流听得头更疼了，将刀掷于一边，随手撕开了信。
信上说，纯阳掌门身死，中原武林震荡，请大师范随我等赴唐，共襄大事。
谢云流目眦欲裂，手把信纸几乎揉碎。他抬头望去庭中，那鹤早就飞走了。

好快的刀法（＃大哭）补药哇——

等意识到自己吃了刀子已经被刀鼠了………啊啊啊啊………

梦中流云 发表于 2025-8-23 15:25
好快的刀法（＃大哭）补药哇——

呜呜其实我也不舍得小李死，所以如果有后续的话可能大概也许会解释一下小李其实还活着，但确实差点死了这种……

HazelNuts916 发表于 2025-8-23 16:49
等意识到自己吃了刀子已经被刀鼠了………啊啊啊啊………

因为这个故事是我看了《觚剩》的那个《怨鹤行》想到的（就是第一段那个古文），觉得很贴谢李就动笔了，其实在构思的后续里面掌门其实没死来着，只是人家原文都那么写了，就暂时让剑魔哥觉得自己死了老婆吧，虐虐更健康

一个侠士重伤倒地！

yiyelingbo1988 发表于 2025-8-23 21:20
一个侠士重伤倒地！

啊啊啊啊宝不要害怕，只是虐一把剑魔哥而已不会真让生生死（剑魔哥：你看你这说的像人话吗）

啊啊啊啊我以为是剑魔哥入了心魔怎么来了个小鬼子真的来报丧啊啊啊啊

alenns 发表于 2025-8-25 01:22
啊啊啊啊我以为是剑魔哥入了心魔怎么来了个小鬼子真的来报丧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宝你讲话好幽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快的刀法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