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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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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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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纯阳宫吕道长座下有两个弟子,其中一个眉间生有一颗朱砂痣。却不知分明是两人都生了朱砂痣,一个长在眉间,一个长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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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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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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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李忘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呢?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着了李忘生的道,入了李忘生的魔。
都说他是剑魔,他每次都嚣张的回应“我是魔又如何!?”偏偏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剑魔,他是入了李忘生的魔。从那年纯阳大雪天,李忘生眉间的朱砂痣烫伤他指尖的那一刻,他就入魔了……
彼时的纯阳宫还只有吕洞宾,谢云流,李忘生师徒三人,吕洞宾还在为自己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前情缘懊恼,并没有发现大徒弟的异样。故而也没有什么正确的引导。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只能说,从吕洞宾自己开始,就奠定了纯阳宫这一代弟子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路基础。
华山的大雪连下了一个月,山路都不通了彻底成了遗世独立的修仙之地,皑皑白雪早将上山阶梯掩埋的严严实实。于是师徒三人便干脆关起门来,彻底与世隔绝。难得清静也并不觉得无聊,一如当初三人在中条山中一般,反倒悠闲舒适。
孩子静悄悄必然在作妖,吕洞宾刚想说今日两个弟子都没在自己眼前相烦,怕是又不知道去哪里闯祸了。当然,主要是谢云流闯祸,李忘生在旁被胁迫从犯……刚这样想着,就见谢云流大冬天的还能一头汗的跑回来,一身衣裳也变得歪七扭八。一手一件战利品的来给师父看。这是去后山霍霍了两只兔子还抓了一条鲤鱼回来。
吕洞宾看着硕大的鲤鱼,开心的要接过去,看着鲤鱼眉开眼笑“好小子,如今都会卧冰求鲤表孝心了。”
“这是给师弟的!师父你别抢!忘生爱吃鱼,师父你吃兔子就行了。”谢云流把手中的兔子塞给吕洞宾,一个梯云纵欢天喜地的去找李忘生献宝。全然不顾吕洞宾在后面吹胡子瞪眼骂他是个有师弟就忘了师父,没良心的逆子。
过往此类事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的谢云流回想起来都不免唾弃自己,真跌价,倒贴的像个傻子一样!怎么见李忘生就能笑成那样。呵,李忘生这个卑鄙小人,从小就惯会蛊惑人心!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四处蛊惑人心!
“师弟!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谢云流一把推开太极殿的门,手里还举着那条鲜活的大鲤鱼。可是师弟的赞叹没等来,反倒是他一眼瞧见李忘生卧在床榻上,并没有回应他,似乎对于他进来都没有察觉。感觉不对,快步走过去一看,李忘生满面潮红,裹紧被子依旧在瑟瑟发抖,分明是发烧了。
好不容易抓来的鲤鱼被随意的丢在桌子上,独自在桌子上蹦跶,尾鳍拍打着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懈的垂死挣扎。谢云流赶紧运转内功为李忘生驱寒。传功的双手都先快速搓热了才贴上李忘生的后背。“师弟,忘生。”谢云流怕他晕过去,不停的唤着。
“师兄,你回来了……”李忘生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嘴里呢喃不清的说出这句话。
谢云流觉得心都要化了。自己就好像是被攥在李忘生手里一样,到底是纠成一团,还是展成一片,都在李忘生的指间。彼时的他却甘之如饴。
“乖,好好躺着,师兄给你熬鱼汤。”李忘生温度降下去一些,出了些许汗,他扶着李忘生躺下,拎起鱼就冲去厨房,快速熬了葱白姜水先送进屋喂李忘生喝下,锅里还不忘炖起鲤鱼汤。
那天的鲤鱼汤全喂了李忘生,吕洞宾一口都没喝到。炖的浓浓的奶白色的鱼汤,连着锅一起都被谢云流端去了太极殿。谢云流还拿了吕洞宾煮茶煮酒的红泥小炉子一直煨着,一点点盛出来在小碗里,一勺一勺的喂李忘生喝下,比练剑还专注。
吕洞宾曾说李忘生天生就是克谢云流的,能将他治的服服帖帖。这话放到当时看,是对的,放到现在看,也是对的……
夜里李忘生沉沉睡下,谢云流不敢离开,趴在李忘生床边守着,李忘生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谢云流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那鲜艳的朱砂痣,仿佛是雪间红梅,又像是深夜星火,一下子,便让谢云流不知所措起来。李忘生仿佛被镀上一层流萤,氤氲朦胧暗夜微光。
“趋光”使得谢云流无意识的伸手抚上了那颗朱砂痣,又在碰到的一瞬间,瑟缩了回来。指尖残留的温度似是要将他烧烬了一般。十几岁的李忘生已可窥见日后的绝色模样。夜月之下更显不可名状之美。咚咚作响的心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嘈杂。彼时的谢云流并不明白,他这是将李忘生当作了自己命里的一道光,他不自觉的想要去抓住,靠近……
“忘生。你……”谢云流轻声唤道。
“师兄……”李忘生无意识的回应。于是这两个字成了谢云流意志力的死穴,终其一身的死穴,是年逾七十的谢云流也无法招架的死穴,更何况如今的毛头小子。
谢云流庆幸自己是门中大弟子,李忘生是二弟子。日后或许还会有许多师弟师妹,但是李忘生口中的师兄二字,将永远专属于自己,无人可以僭越取夺。
谢云流不由自主的便吻了上去,吻在了那颗朱砂痣上,也让这颗朱砂痣彻底吻上了自己的心尖。
屋里点着沉水香是皇帝御赐的,沉静甜熨极为安神。床上的李忘生还在熟睡,铜熏炉还在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这炉子也是御赐的,谢云流曾在李忘生俗家中的房里见过,在御赐之物中再次见到一样的。便径自找吕洞宾要了来,搬进了李忘生屋子里。而今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静谧舒适。与屋外冰天雪地,赤裸着上身罚跪着煎药的谢云流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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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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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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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谢云流背上一片通红,细看会发现,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子,是密布在皮肤之下的血点,细细点点,布满整个后背,常被拂尘打的就会知道,这是拂尘抽出来的痕迹。看似柔软的拂尘,实则选用的都是最韧劲十足的马尾毛,既柔且刚。抽起人来,表皮不破,却在其下出血,出血点很小,只有一根拂尘的毛那么一丁点,但是痛却是极痛的。火辣辣的,像是灼烧一般。
谢云流到底被打了多少下才会整个后背都是通红的,那没人知道,只知道吕洞宾已经换了好几根拂尘了,前面的自然是都被打断了。
谢云流死不认错,抽的吕洞宾都疲惫了还是不认错,朝着吕洞宾磕了个头“师父,您要是累了先歇歇,欠下的弟子回来您再继续行吗?弟子要去给忘生煎药了。”
吕洞宾气的吹胡子瞪眼。只觉得这小子天生是自己的劫。一脚踹过去“煎着药自己去外面跪着去!不准穿上衣!”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谢云流没什么耐心,但是给李忘生煎药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敢马虎,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一点不含糊。
端着煎好的药,谢云流从吕洞宾门前路过“师父,我能穿上衣服再给师弟送药吗?”
吕洞宾气急“快滚。”
谢云流知道那就是允许了。谢云流倒不是害羞,而是怕后背的伤吓到李忘生,他还是个病人,不能受惊吓。更何况李忘生瞧见必然追问,也必然会去找师父求情。但是谢云流无法启齿其中缘由,至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言说。至于穿上衣服之后皮肤摩擦的痛,对他而言就显得并不是很重要了。
“忘生,醒醒。喝药了。”谢云流温声轻唤。
李忘生睁眼便看到谢云流,他微微一笑“师兄,辛苦你了。”
“呆子,喝药。身体真差,下一场暴雪都能给你冻生病。”
李忘生倒也干脆的接过药碗,犹豫再三后,壮士断腕一般一饮而尽“师兄别骂我了,以后不敢了。”
“切。”谢云流不信,迅速塞了一颗蜜饯进他嘴里。李忘生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委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多有领教。
“师兄怎么浑身都这么冷?”李忘生握着谢云流的手便发现不对劲。目光往下,看见谢云流的膝盖还沾着未化干净的雪。
“师兄又做错事让师父责罚了?”李忘生急急问道。
谢云流按住他“没有,这次师兄没做错什么。老头子和我意见相左罢了。”
“师兄,不可以这样称呼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师父冰天雪地还要你罚跪?”李忘生摇着头不赞同的说道。
这要谢云流如何开口,总不能现在表白吧……“哎呀,反正这次师兄没做错,你别瞎操心了!”
“师兄把上衣脱了。”李忘生盯着谢云流,果然见他面上开始不自然。
“忘生,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我脱衣服,成何体统。”谢云流嘴硬掩饰。
“师兄……脱上衣给我看看后背。”李忘生坚持,纵然还在病中,语气却不容反驳。
“啧,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老头子打。”谢云流不服气,还想狡辩,却没想到下一刻李忘生直接上手,拉下他的衣襟,露出后背的通红。
“我给师兄上药。”李忘生叹气,熟练的从床头旁边的匣子拿出伤药。
“你怎么不追问我到底怎么惹师父动手打我?”见李忘生反而不再追问,谢云流不免有些好奇。
李忘生手上动作不停,动作异常轻柔“这一背的伤,师父怕是打断了好几根拂尘。这样师兄都说自己没错,那必然是真的没错的。忘生相信也支持师兄,总不能叫师兄身后空无一人。”
“那你,想知道吗?”谢云流问。
李忘生温柔的笑着,病中特有的脆弱让他像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师兄愿意说吗?”
“若是说了会让你困扰呢?”谢云流盯着李忘生的眼睛,害怕错过他一丝丝的表情和情绪。
李忘生摇头,眼眸里的笑意不减“师兄从来不会让我困扰,做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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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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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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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生……我……”谢云流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师兄想说什么?”李忘生眼睛亮晶晶的,清澈的如同山上化雪流下的山泉。
这样对比起来,自己就像是玷污山泉的恶徒,他也很懊恼,怎么可以,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有了这样龌龊的情感。不是说他喜欢李忘生龌蹉,而是,他想的远比这些更多……
“忘生,如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接受不了,你就打我骂我,我再也不会了,但是,你别生气行不行?”谢云流紧张的不像自己一样。他想着如果李忘生接受不了,那他从今往后就收了心思,只当一个好师兄,只要李忘生在他眼前就好。
李忘生轻笑“好。”眼神里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昨天睡着,我……亲了你。我只亲了额头,没有亲别的地方。我发誓,真的没有。”谢云流每说一个字就要看看李忘生的表情,准备他表情不对随时应变。
然而,却是李忘生看到谢云流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袖,都攥出褶皱了。于是伸手拉开谢云流的手,语气平和“这有什么?师兄弟之间,感情好偶尔亲密点,也无妨的吧。”
“不是!”谢云流急急否认。这么冷的天,额头上竟然硬生生的冒出了密密的一层薄汗。
李忘生皱眉,疑惑道:“难道师兄和我感情不好吗?”
“不是!”谢云流急急否认,生怕晚了一秒让李忘生不快。
“那是师兄不喜欢我?”李忘生继续提问。
“不是!忘生,不是这样的。”谢云流竟然不知道李忘生有这么难缠的一面。
“所以……师兄喜欢我吗?”李忘生就这样昂着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谢云流,看着他的眼睛,谢云流觉得,自己那一刻陷了进去。李忘生说什么都对,让他做什么都行。
“喜欢。”谢云流乖乖承认。
“嗯,忘生也喜欢师兄。”李忘生轻笑。
谢云流摇头“忘生,你没懂,你不懂,不是这样的。”
李忘生拉着谢云流坐下,双手捧着谢云流的脸“师兄,忘生懂的。是你一直觉得忘生不懂。”
谢云流一怔,“李忘生,你不能骗我。”说完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谁知道下一秒就被推开了。
“李忘生!你果然骗我!”谢云流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委屈。像是李忘生如果承认自己是在戏耍他,他便能在下一秒哭出来控诉李忘生始乱终弃一般。
李忘生无奈,拉着谢云流的手,柔声安抚“师兄,我还在风寒,会过给你的,到时候两个人都倒下了,谁照顾谁?”
谢云流对于这个解释,还是……勉强……愿意接受的。他顺势把李忘生抱在怀里“那你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亲了?”
李忘生埋着头低声笑起来“别被师父看到就行,我可不想被打。拂尘打人,很痛的。”
谢云流哼了一声“你从小就乖,又没被打过,你怎么知道疼。每次挨打的都是我。”
李忘生继续低笑“师兄,明明你才是呆子……”
谢云流彼时不明白,但是没所谓,怀里抱着李忘生比什么都重要,他就知道,自己没错。被老头子打死,他都不会认这个错的,其他错可以认,这个不行。
“卑鄙小人!李忘生!你总是装模作样!”如今的谢云流喝了酒,不自觉的又会被往事纠缠,反反复复历历在目。于是只得又开始对着自己养的那只牡丹鹦鹉骂人。从捡到那只浅蓝色的鹦鹉开始,谢云流就似乎有了发泄目标,只要一喝酒就骂鸟,练刀累了就骂鸟。
蓝色的小鹦鹉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歪着头静静地盯着他看不吵不闹。于是谢云流更生气了,模样像便罢了,性子也像!
明明接受了他,却又不相信他。这么多年,就算自己知道是误会,是自己没把话听全,他怎么就不会来找自己呢?果然,当初就是骗他的。李忘生就是为了掌门之位,诓骗自己的!好像这样解释才能让他心里舒坦一点。
这样想着,又觉得不值得,难道他谢云流竟然比不上一个掌门之位吗?于是手里的酒也不香了。酒坛子顺势就扔了出去,发出啪的一声碎裂之响。谢云流就这样躺在礁石上,看着月亮,心里不想承认,想的是另一片月光。
“师父,你喝醉了。”洛风带着披风过来找谢云流。谢云流转头看向蓝白相间的纯阳校服,脑子一片茫然,嘴上却嗤笑一声“你来干嘛?不当你的纯阳掌教了?跑来我刀宗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当我这刀宗宗主不成?”
洛风默然,知道师父是又认错了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一直穿的纯阳服饰,叹了口气,他们师徒俩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师父,你认错人了。”洛风耐心的说。
谢云流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月亮。也没听洛风说话。
好半天他才开口“李忘生,你明明常常去和叶英下棋喝茶,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明明藏剑来舟山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你个卑鄙小人……”
洛风好几次想说什么,却又都闭了嘴,最后只能放下披风转身离开。一个是自己师父,一个是带大自己的师叔。他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洛风看到谢云流,他又站在寰宇殿,面无表情,像是昨夜一切都只是幻觉。明明身后就有椅子,却就是不坐下。自虐的让人叹息。
“师父,昨天没休息好,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洛风一边咳嗽一边端了早饭过来。
谢云流皱眉“你身体不好,早点回万花修养。舟山湿气重,不利于你恢复。”
洛风叹气,放下手中的早饭。站在谢云流身边,看着他明明发须皆白了,怎么还是这臭脾气。“师父,我才刚来两天。”
“是吗,那这两天就回去吧……”谢云流板着张脸并不挽留。
“师父到底是不想看到我,还是不想看到我这一身纯阳服饰?师父明明已经知道是误会了,何必……”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流冷哼着打断。
“小孩子少管这些。回去休息去。”谢云流说完转身就走。不给洛风继续说教的机会。
洛风见他如此,苦笑着又像是嘲笑,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就师叔能忍受。这么多年不回家,还有理了……要是裴元敢这样,啧,打断他的腿看他怎么跑,不对,打断腿没用,裴元自己会治……啧……还好裴元也不会像师父这样作妖。
没错,就是作妖,这个词是太师父形容的,是师叔肯定的,那就不会有错,师父的确太会作妖了。
洛风想,得给裴元写封信让他想想办法,有什么契机让两人见面。师父死要面子嘴硬,不肯低头。但是师叔……那怕是真的生气了……纵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师叔心里又何尝没有憋着一口气,也不愿就此低头。
———
洛风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不能说是拿,是攥着,紧紧的攥着,满脸泪痕的出现在寰宇殿,一言不发的上前拉着谢云流就走。
被洛风突然拽着,谢云流没有防备的跟着他往前走了好几步“做什么?”谢云流皱眉。
“师父,快跟我回纯阳。”洛风哽咽着说。焦急的情绪不加掩饰,整个人笼罩在绝望悲伤和无助之中。
谢云流察觉了他的异样,但是多年来的根深蒂固的自我催眠,让他条件反射一般的一把甩开洛风的手,转身就走“要回你自己回去。”
“师父,你难道真不想见师叔最后一面吗?当年的误会你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去?”洛风梗着脖子,这一刻,他也不站在谢云流这一边了。
“你说什么?”谢云流厉声喝道。周身散发出阵阵杀意。
“当年的事……”洛风还没说完,就被谢云流揪着衣领打断“什么叫去见他最后一面?”
近在咫尺的洛风,分明感觉到谢云流揪着他衣领的手在细微的颤抖,眼眶里迅速布满的血丝就好像倾盆大雨来临前的乌云,以席卷之势而来。
洛风死死盯着谢云流一字一句说道:“难道师父不知道月泉淮要攻上华山,汲取龙脉之事?还是师父不知道师叔会怎么做?师叔传信,命我回华山,接任卓师叔的代掌教之位。由卓师叔接任掌门五年后传位于我。师叔说,纯阳掌教之位该还与静虚一脉。此为他之所愿,亦为他之所憾。往事俱已,来日可期,故人远游,他亦当逝。”
“师父,您什么都知道,您知道月泉淮真的攻上华山,师叔一定会以身殉道。您只是不敢想,不愿想罢了!您不在的日子里,师叔虽不好明面上偏袒我们,但当初朝廷要纯阳宫逐罢静虚一脉,是师祖多次斡旋,师叔多年抗衡,不惜一人一剑逼高力士下台,立威明状,才使朝廷就此作罢。从而保全静虚一脉,只为待您归来。师叔所辖从来不让我们真的吃亏,我身上的伤,无一不是师叔包扎。这一次,如果您不回去,我自己回。”洛风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又像是个叛逆的少年,用力推开谢云流的手,擦了一把眼泪,转身便要轻功离开。
谢云流一道刀气拦住他的去路,劈手夺下洛风手中信笺。映入眼帘的字迹,那么熟悉,和当年写给自己的那些废话一样……
“风儿见字如晤。去信三四日,见字当归。诸般琐事有所交待,吾身去后,宫中之事由凤鸣接管,五载后归于尔身,继掌教之位。此事已上表请准,无可更改切莫推脱。掌教之事重归静虚一脉方为拨乱反正,此乃吾之所愿。夙夜难寝,惊梦半生,亦为吾之所憾。匆匆五十载,往事俱已,来日可期,然故人远游,吾亦当逝。憾也?愧也?悔也?恨也?皆不知所起,不言所终。愿尔终年无虞,归心澄澈,刀剑纵马不负少年行。”
“李忘生!你个卑鄙小人!谁准你死了?谁要你的狗屁归心澄澈不负少年行!”谢云流愤怒的将信揉成一团,将要扔出去之时又顿住。他知道,李忘生最后那一句是说给他的。卑鄙小人,既然有话要对他说,为什么不能单独给他写一封信?这样含糊不清,在敷衍谁?信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就好像捏住了李忘生的命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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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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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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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的命当由我去取!我看谁敢妄行!”说完竟然使用梯云纵接着大轻功消失不见。
“师父!”洛风追出去,却哪里还有谢云流的影子。洛风看着谢云流远去的方向,瞬间冷静下来。这样,师叔应当是不会死了吧,有师父在,最多把师叔气个半死,但是绝不会真是让师叔有性命之忧。
这样想着,洛风干脆传信给裴元,让他从万花先行赶往纯阳宫,自己则先料理刀宗琐事,交代好一应事物,轻功前往扬州驿站,赶回纯阳。心里却无数次的祈祷,师父您千万快点到……
行至华山脚下的谢云流在想什么呢?无非是……李忘生死就死了,关我何事?不行,李忘生欠了我的,不论欠了什么,都不能这样人死账消,欠了的总得还。诸如此类的冲突矛盾又自我消化。
提着气飞至纯阳宫门前,蜿蜒的一条山路,蓬松的积雪覆盖在台阶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好像根本没有谁来,也不会有谁来。当一切痕迹被掩盖,总会觉察到有些微妙的凉薄。突然放慢的脚步,谢云流又开始内心纠结,他想不通,纯阳罹难,与他一个纯阳叛徒,刀宗宗主有何关系。难不成因为他和李忘生那一段兰因絮果的情吗?那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他不是痴缠之人,李忘生更是无情之人,所以……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当年烛龙殿,李忘生宁可受蜘蛛啃咬,也不愿意向他低声软语一句。自己蹲守奔赴,也并不被他感谢分毫。他可以为江湖侠士开口喊他,却不会为了自己向他低头,这样的李忘生何其无情。
挺没意思的,李忘生根本不想让他多管闲事,他却每次自作多情的不请自来。所以,纯阳罹难,李忘生身故,又与他何干呢?到了最后,怕不是李忘生还要来一句“你怎么来了。”就像当初给他剑帖一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呵,何其凉薄,呵……然后他还得硬撑着面子告诉他“我来便来走便走,与你何干?来看你如何死的也未尝不可?”
真没意思,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幼稚,难怪李忘生每次都不以为意……毫不生气。
当然这一切的想法都停留在他看到雪地里沾染鲜血的那一刻。原本放缓的脚步,再一次加快。李忘生,你的命是我的哩,月泉淮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想着,拔刀出鞘飞身而去。梯云纵配合逍遥游使的登峰造极。
太极广场月泉淮一人大战纯阳五子,不见其他弟子踪影,想来是已经退至后山。眼见卓凤鸣于睿等人被击落,重重摔倒在雪地里,嘴角溢流出鲜血,李忘生抬手落下镇山河罩住师弟妹们,自己则对着月泉淮一个九转推出,拔剑而去独自迎敌。
谢云流此时赶到,不及寒暄径自加入战局,熟练的用起了纯阳武学,配合刀宗招式,竟也让月泉淮挨了几招。
“有意思。”月泉淮抹了抹嘴角血渍,啧啧称道。
谢云流李忘生二人目光一对,未有一言,却彼此心领神会,二人刀剑合璧,用起了不为人知的招式。还是当年二人套招时所自创剑法。
二人配合默契,又感年少学艺不精,不足为外人道也,故而这套剑法时至今日也只有他二人知道。或许招式不尽美高深,然而此时二人武学造诣已非当初的少年可比,一招一式浑然天成,配合无间,威力不容小觑。
两人交错运剑,将月泉淮围在中间,轮换走位,暗合太极阴阳之道。月泉淮一时不察,竟然被二人伤及动脉。
月泉淮冷笑,这伤还不足以要他性命,却也有碍他夺取龙脉,故而不欲恋战,腾空远走语气嚣张狂妄“两个小儿,有意思的很,告诉吕洞宾,想赢我……你二人还不够。”随即便消失不见。
李忘生见他离开,收起攻势,欲打坐调息,却一口血喷出,谢云流动作比脑子快,闪身上前接住了李忘生倒下的身躯。
“李忘生!你要是敢死,今日我便屠了纯阳满门给你陪葬!”谢云流气急,什么话都不管不顾的丢出来。难不成真要他来给李忘生收尸不成?!
“师兄,别闹。”说完,李忘生便晕了过去……
李忘生再度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谢云流的背影,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拿着那把一直被他挂在墙上的南桓。
“师兄,要将它也带走吗……”李忘生开口,嗓音低哑,带着受伤之人独有的疲惫。
“你醒了。”谢云流面无表情的回头,手里却不自觉的握紧了南桓。
“所以,师兄要将它也带走吗?”李忘生追问,目光却落在谢云流脸上。
谢云流哼着扭过头不看李忘生“难不成你还舍不得它?装模作样这么多年,习惯了不成?”
“所以,师兄要……”李忘生这次还没问完,就被谢云流不耐烦的打断“不带!行了吧!”
谢云流恶狠狠的盯着李忘生,满目愤恨,不甘,不舍,和无须多言,无法掩饰的情感。“李忘生,你何曾对我如对这把剑一样?”
李忘生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你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吗?如何?我说要屠戮纯阳,你便不舍得死了?所以你从来看重的不是你自己,更不是我。不论是谁,都能比你我在你心里重要。”谢云流终究是不甘心的。他也知道自己当年混账,冲动。但是他能怎么办呢?纵然知道师父要替他顶罪,难道他就会愿意吗?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另一种的决裂,出逃罢了……
东瀛海边的浪潮,无数次的将他从梦中拍醒,每次练刀疲惫不堪后的梦里,他又无比清醒……所以他靠着那虚无缥缈的恨,和被强压下的爱意,在外自苦自虐了五十年。
他恨的不过是,在李忘生眼里,自己永远排不在第一位,他就是要李忘生为了他,能千万人如往矣,能义无反顾不问对错的站在他那一边。这或许很没有逻辑,很没有准则,但是他是李忘生啊,他要李忘生的全部。
有人悄悄拉上他的衣袖“师兄太霸道了些。师兄如今也是一门宗主了,不能胡闹。我自是知道师兄不会屠戮纯阳的,师兄心里,纯阳永远是你的家。倦鸟归林是迟早的。”
甩开他的手,谢云流再一次扭开脸“少来这套,李忘生你的命你且保好了。此事结束,我自会取走!在此之前,你给我记好了,你欠我的还没还,想要一死债消,别做梦了。追到奈何桥头,你我的债也得清算干净。”
李忘生长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很是疲惫。“师兄……”
“闭嘴!养你的伤,裴元该是快到了。”说完谢云流便开门出去了,本想着摔门而去,最后却还是轻轻把门带上。
于睿和上官博玉前来得知李忘生已醒,本想探视却被谢云流拦住“刚醒,还虚的很。”
于睿拿过上官博玉手中的丹药塞给了谢云流“有劳大师兄了,二师兄这么多年还是不太愿意吃药用药。”说完便扯着上官博玉离开。
谢云流想着于睿刚刚说的话,不由得想起当初李忘生小时候,吃药全靠哄,一副少爷脾气。喝完药还要吃蜜饯,娇气的很。一直到他离开前也还是那个德性。非得把蜜饯放在面前了,才肯喝药。这么大年纪都还没改过来,真有出息。
纵然再不情愿,但是总不能让李忘生这么糟蹋自己罢。谢云流这样想着,不情不愿的轻功下山去买了点蜜饯回来。
他佩服自己记性好,山下村子里有个老婆婆做的蜜饯最是好吃,靠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大家人。如今手艺也传了下来。他还能凭着记忆找到老婆婆家,找她女儿买蜜饯。
人家笑嘻嘻的给他包好蜜饯“大侠这是买回去给媳妇吃吧,我跟您说,保管您媳妇喜欢。咱家这蜜饯果子,是祖传的手艺,你是不知道,这纯阳宫的大弟子,以前都经常来买回去给他师弟吃。后来他人走了,他师弟却还常来买一包。唉……不提这些,您放心,咱家这蜜饯果子,男女老少没有不爱的。您拿回去试试,喜欢再来。”
谢云流一言不发的接过果子,冷着一张脸付了钱,还多给了一些。老板娘见他不说话还冷着脸,只当是他不好意思,也没在意,更没认出来眼前的人,便是她口中所说的大弟子。依旧是笑嘻嘻的收了钱。
谢云流又一次气恼起来,想着自己可真贱。明明是来取李忘生性命的,如今却跑下来给人买蜜饯送药。想归想,身法却灵巧的很,轻功起落,片刻便回到了纯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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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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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起来吃药。”他不算温柔的一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李忘生潮红着一张脸,睡的迷迷糊糊的。
“该死,”谢云流低声咒骂了一句。却还是不曾犹豫半分,把李忘生扶了起来,用内力给他发汗退热。
“裴元!”谢云流余光见一抹紫色衣衫长发之人慢悠悠的过来,语气瞬间凛冽起来。
裴元面对谢云流的怒火依旧不急不慢,心里却无奈苦笑,觉得洛风简直把他当倭人坑。特意让他慢点又快点到。真是……胡闹……
“谢宗主不必担忧,李掌门只是经脉有损,体虚诱发陈年蛛毒,如今您用内力替他发汗也排出了大半,晚辈配点药,配合上官师叔的归元丹,很快便好。只是经脉损损,诱发出当初的道基不稳之伤。还得寻一个同宗同源内力相当之人,替他重走奇经八脉,重新贯通连接。这……晚辈就帮不上忙了。”
“少跟洛风学坏。哼!”谢云流冷哼。他还能听不出裴元故意说陈年蛛毒?继而再说同宗同源内里相当之人。不就是逼着他给李忘生疗伤吗,好样的,自己的徒弟反过来算计自己,真是好样的!
裴元扯了扯嘴角,再次后悔听了洛风的鬼话,但是有一点洛风说的没错,他说:“真到了关乎师叔安危的时候,师父便是明知有陷进,也会心甘情愿跳下去。”
裴元不敢多言,沉默者退下煎药,晚些时候端了药来,谢云流拿出归元丹,督了一眼裴元,裴元马上心领神会的转身就走,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谢云流拍了拍李忘生“起来,吃药。”
李忘生未醒,一点反应都没有,谢云流便有些不耐烦了“李忘生,醒醒,起来吃药!”
李忘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转而又闭上了,摇着头迷糊不清的说:“师兄,忘生不要吃药,不要,师兄。”
谢云流也不知道他是不要师兄,还是不要吃药。但是对于此时此刻而言,这两者都由不得他要或者不要。
谢云流又摇了摇李忘生,将他摇醒。这一次李忘生没那么迷糊了,认出了扶着自己的人是谁。有气无力的说:“师兄还在啊,真好。”
谢云流嗤笑“李忘生,你装模作样的真是够可以的。这幅模样了还能装,什么真好,李掌门怕不是巴不得要赶我走。懒得与你废话,起来吃药!”
李忘生见他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自己也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开口“师兄去歇歇吧,忘生自己喝药便是。”
谢云流彻底被气笑了,归元丹直接塞进他嘴里,动作一点都不温柔“李少爷,这把戏你玩了几十年了,还没厌吗?太极殿被你浇死了多少棵盆栽,李少爷这是都忘了?年少时还能有几分干脆,如今年近古稀倒是更矫情了,怎么纯阳掌教是无人敢管吗?”
李忘生沉默,不情不愿的咽下丹药。对于谢云流递来的药汤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喝了“师兄先放着吧,刚吃了归元丹,药物还是隔一段时间再喝吧。”
“李忘生,我没空陪你玩大少爷的把戏。裴元说要一起服用。难不成李掌教是想病久一点使苦肉计让我伺候不成?李掌教你哪来的自信?我就会一次一次甘心情愿的伺候你?李忘生,你凭什么?”
李忘生闻言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沉默的接过谢云流手里的汤药,很干脆的一饮而尽。忍下满嘴苦涩。谢云流拿走空碗,丢下一包蜜饯,转身离开。
出房门之际,未曾回头“李忘生,明日我替你梳理经脉之后,我便回我的刀宗去了,不会与你争什么纯阳掌教之位,你不必如此虚与委蛇。”
李忘生低着头,没有回应,手里捏着那一包蜜饯。嘴里的苦涩无法忽视又好像不那么难受,比不上另一种滋味……那包蜜饯却终究没有打开……
“喝药,”第二天谢云流端着药如期而至。好像他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盯着李忘生喝药。
这一次不等李忘生开口,谢云流直接将归元丹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木讷的咽下去,随即又递上一碗浓浓的药汁。这一次李忘生没有拒绝,低垂着眼眸,干脆的接过,一饮而尽。
“蜜饯呢?”谢云流压低着眉问,一脸的不耐烦。
李忘生摇了摇头“不用了,不是很苦。”
谢云流嫌弃的皱了皱眉,极自然的翻开了李忘生床头的小柜子,果然蜜饯好好的放在里面,从未打开过。
“你可真行。”谢云流不免有些生气,自己昨天不过是说了点难听的话,他便硬撑着不吃蜜饯,倔驴一样的脾气,几十年了还这样。
打开包装递到李忘生面前,却见他不为所动,谢云流无法,拈了一颗塞进李忘生嘴里,跟刚刚塞归元丹的动作如出一辙,却又不免放柔了力道。心里则开始唾弃自己。
李忘生是苦是甜他操什么心,巴巴的给人买蜜饯,喂蜜饯,苦死他倒是干净。这么些年他不在,李忘生也没见就活不了啊。对啊,他李忘生没了谢云流依旧活得好好的。
这样想着,谢云流便又生气了。
明显感觉到谢云流的情绪变化,李忘生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问:“是忘生又惹师兄不高兴了吗……”
“你何曾让我高兴过!?”谢云流冷哼。但是看着眼前的李忘生,再难听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顺手脱了大氅挂在了衣架上,和李忘生的披风交叠在了一起,亲密无间的就像是几十年前的他们一样。原来这匆匆岁月,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真是无情……
“我给你运功,你好好调息。”谢云流面对李忘生坐下,与他双手对掌。
“有劳师兄了。”李忘生语气客气里带着疏离。谢云流不高兴,但是又不该不高兴。干脆不去再想,只是李忘生这淡漠疏离的语气反复袭击他的思绪。
他想等下李忘生无大碍他就马上回舟山,纯阳宫是一刻也不能待了,李忘生太烦了,真是让他不胜其扰。
一个时辰后终于给李忘生经脉重新贯通。谢云流额头也泌出了薄薄一层汗。“你好好休息休息。近些日子不要运功。”
“师兄要走了吗……”李忘生抬起头来,眼神里蕴藏着谢云流看不懂的感情,是什么呢?怨恨?不舍?失望?还是……什么呢?
谢云流别开眼不去看他,起身重新披上大氅。将要出门却被拦住“是舟山一路繁花,还是华山太冷了?”李忘生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什么?”谢云流没有明白。
“师兄,舟山太远,且自珍重。”李忘生垂眸……华山太冷,五十年里也没有过一日漫山芳华的时候,他连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都没机会说。
这样也挺好,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吧。李忘生想着,突然便释然了。“师兄,舟山路远,忘生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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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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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看着李忘生眉目含笑的模样,突然便觉得这样不好。“李忘生,我没准你放下。”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好似生怕李忘生又要说出什么让他难受的言语。
谢云流去纯阳的时候用了一天时间。回舟山却用了五天。原来纯阳和刀宗离的那么远。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洛风在码头看到谢云流的时候,冲上去拉着谢云流的袖子,仿若还是一个稚子一样“师父,师叔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你能不知道?不愧是李忘生养大的,心眼和他一样多。”谢云流冷着脸讥讽。
洛风知道必然是自己教裴元的事被识破了。抓着头,一脸无辜的装傻充愣。
“月泉淮被您和师叔杀了吗?”洛风追问。
“重伤了他而已,怕是还会再来。”
“那您怎么回来了?您放心师叔留在纯阳宫?!”
“呵,李忘生死不死于我何干?你倒是说说,我何须什么不放心的!他李忘生本事大着呢!”谢云流颇为恼羞成怒的提高了音量。
“当年可是您自己说……自己说……师叔学艺不精的……”洛风抓着头,支支吾吾的说出口。说完他都佩服自己真是条汉子!
谢云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要闭关,还派人把洛风绑了送去万花。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浪三归看出去不对劲也不敢说什么。莫铭却一脸好奇,又懵懂。他觉得宗主不对劲,刚想问什么就被浪三归给架走了。
“你少问。你还小,你不懂宗主的苦。”浪三归一副高深的模样,唬的莫铭信以为真。而旁边的方轻崖却拆台“别理他,师祖估摸着又没苦硬吃了。”
莫铭啊了一声更糊涂了。至于没苦硬吃的谢云流并不觉得。他一个人关在房里打坐调息,心里却想着之前给李忘生贯通经脉的场景。李忘生那张苍白的脸,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的手,都在纠缠着谢云流,似乎在谴责他的凉薄无情。
“还要我怎样!李忘生他学艺不精,吃些苦头于我何干!”他越是这样想便越是生气。
明明学艺不精还要逞强,难不成纯阳没了他李掌教不行?还是天下没了他李掌教不行?天天进宫给李隆基祈福,也没见他迷途知返,还不是整日里忙着和儿媳扒灰。真不知道李忘生瞎忙活个什么劲!天塌了也轮不到他顶着!
于是谢云流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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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回来了?”李忘生放下手中打扫的扫帚,超他迎来。眉间的红痣成了雪地里最炙热的一抹红。
“忘生?”谢云流看着面前不过十八九岁模样的李忘生,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似乎看出来谢云流有些不对劲,李忘生关切的拉起谢云流的手要给他把脉,却被谢云流反手握住“忘生?”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语气里带着询问,关切,期待,迫切。对,迫切。
迫切的想要证明此时的李忘生是那个李忘生,记忆里十八九岁,满心满眼只有他,会颤着眼眸,红着眼角,微哑着嗓音喊“师兄”的李忘生。
或许是那无言的默契,李忘生温柔着眸子,像一汪秋水一样,看着谢云流,语气也温柔却坚定的说:“师兄,我在。”
“李忘生,你……”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舌根在口腔里发疼,极力想说些什么,却又与无法诉说在抗衡。
“师兄别怕,师兄想离宫玩耍便去,忘生会等师兄回家。师兄要记得早点回来,我和师父都等着师兄。”李忘生伸手替他拂去鬓边落叶,额前雪花。他知道谢云流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天边的流云,自由恣意,是快意江湖的侠客,是纵马足风流的少年。而他喜静不爱动,没办法像谢云流那样。但是他总会替师兄守好家,师兄累了总有一处心安之所,这样就很好。
“李忘生,这话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谢云流带着沙哑和模糊的嗓音问,那里藏着他强压下去的泪意。
“师兄?”李忘生不明白,他觉得师兄今天怪怪的,那种极度的不安,惶恐的像是要被抛弃一样。就像是曾经二人捡到的雀鸟,颤抖着身体,不安的叫着。他想一定是师兄在山下遇到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
可是谢云流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他想了想,抿嘴一笑。鲜活的好似不是李忘生一般“师兄,师父前两日从宫中带回了今年的贡酒,我知道藏在哪,我们去偷出来吧。”
说完他拉着谢云流就走。见谢云流被他拉动,他眸中带笑,似有星光晚霞一般“这样,师兄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谢云流想,原来李忘生的眼里都是他,真好……
——
“师兄,所以师兄喜欢忘生吗?”眼前的人变了一副模样,昂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却充满着深情。
“李忘生!你又想做什么?!”谢云流一把掐住眼前人的下巴,恶狠狠地说。眼里的猩红,毫无保留的在诉说他的愤怒。
“李忘生……你到底要做什么?掌教之位给你了,名誉声望给你了,连……我也给你了……你到底还要做什么?”谢云流颓然的有些突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值得李忘生谋算的。李忘生稀罕什么呢?他想要的,只要他开口,自己都能双手捧到他面前。
面前的人带着疑惑,还是那副懵懂又天真的模样“忘生只是想要师兄啊。”
谢云流嗤笑的笑出声,他觉得李忘生可真是太可恶了,时至今日还能说出要他这句话。“李忘生,你要我的命,就凭本事来拿罢。”谢云流像是放弃抵抗,松开了钳制李忘生下巴的手,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剑刺穿他的心脏。这一刻他觉得若是真死在李忘生手上也很是不错。至少再也不用日夜被其纠葛困扰。
“砰”的一声,谢云流跌坐在地上,四周还是刀宗的静室,哪有什么李忘生……
果然,李忘生,你真的是我的魔障!谢云流恨恨的想着,整理衣袖站起来,本想继续打坐,却见桌案上一只乌龟在爬。“太华龟?你怎么在这!”谢云流快步上前,拎起那只乌龟,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就是太华龟。紫檀色的背甲,橘红色的面颊,金色头纹,绝不会认错。
小乌龟明显并不怕生,又或者在太华龟的记忆里,这个老头也不是生人。只是变化的快了点而已。但是依旧能认出来,此人就是当年经常欺负自己,给自己翻过来的那个皮猴子。于是太华龟毫不客气的一口咬在谢云流的手指上。
“你这乌龟,脾气倒是见长了许多。”谢云流不好拿它怎么样,只能放它在桌子上,谁知太华龟并不打算放过他,追着谢云流的袖子咬。
见太华龟如此反常,谢云流不知哪里来的奇思妙想问了一句“你莫不是让我送你回纯阳?”
太华龟像是听懂了,松开了谢云流的袖子。见此,谢云流冷哼“你有本事来,就自己凭本事回去,不行我把你放海里,你自己游回去。”
“咔嗤”太华龟一口咬上谢云流的手指,直接给咬出血,咬完得意洋洋的张着嘴看谢云流。一副你有本事打我呀的样子,把谢云流气的够呛。
李忘生不是个好东西,被李忘生接手养的太华龟也不是个好东西了。果然李忘生不是一个好东西!谢云流愤懑不已。
“送送送!你行,你狠,你和李忘生一样,都不是个省心省油的!”谢云流妥协,他想,自己一世英名,总不至于真跟个乌龟置气吧,更何况,又何必留着纯阳的乌龟在刀宗惹自己心烦。它又是师父心爱的宠物,总不能真扔海里吧……
这样想着,谢云流觉得自己送一趟也不是不行,送完就走便是,反正他也不想和李忘生多说话。嗯,送完就走,绝不多留。
于是谢云流心安理得的将太华龟揣在袖子里,打开了静室的门……
纯阳一片清静,好似月泉淮不曾来过一样,只有普通弟子在洒扫练武。谢云流皱着眉,运起逍遥游,前往非鱼池。
“到了。”说着就要从袖子里把太华龟掏出来。
可是太华龟一反常态,死死咬着谢云流的袖子不放。“到了为何不走?”
太华龟不理,只一味的咬着他的袖子。
“麻烦。”刚准备将太华龟硬掏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弟子的脚步声。
“糟糕!这太华龟怎么不见了,掌教他们回来,不知道该如何交待是好。”
“那么点大只乌龟能去哪里呀?”
“唉,谁知道呢,难不成跟着掌教他们去九老洞了?”
“你可真会想,一只乌龟还能飞天遁地不成?你我去九老洞都费劲。”
呵……它都能去刀宗……谢云流冷笑,看着还在和自己袖子较劲的太华龟,心里却想着八成是师父将它送去刀宗,引自己去九老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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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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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老洞……李忘生,你可真是不惜命!谢云流对于李忘生这么能作死的行为,表示无比的生气。眉头低压,眼眸微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谢云流只得再运逍遥游,往九老洞而去,避开山中弟子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九老洞乃是纯阳禁地,内有龙脉。洞中更是险象环生,自己当年逃离纯阳,躲进九老洞,步步小心还是不免负伤遇险。九死一生才从洞中离开,如今李忘生刚恢复不久,竟然敢去九老洞。简直胡闹!
还好谢云流身法极快,路上便遇到了李忘生一行人,见其正在与一群侠士交谈,谢云流不欲掺合,径自前往洞口等候。
好一会才见李忘生等人行至,刚刚与他们交谈的侠士见了自己,倒是不怕生,跑到自己面前一脸震惊“刀宗宗主谢云流?!剑魔前辈?您怎么在这?”
谢云流看了看不远处与自己对望的李忘生,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私事。便默默掏出太华龟“我今日是来还东西的,早前见它出现在我桌案上,它乃是恩师所养太华龟,我绝不会认错。还有当年从禁中偶然所得,带走的纯阳别册,也该是时候还给纯阳了。烦请你替我交给纯阳掌教吧。”
面前的侠士看了看谢云流,又看了看身后的李忘生,挠了挠头“哦,好吧。”于是接过了太华龟和纯阳别册。转身走到李忘生面前。
“那个……李掌教,这……嗯……剑……谢宗主让我转交给您,说是今早见它在桌案上,额……”
李忘生接话“我听到了,多谢侠士。”又看了看谢云流,眸子里带着客道与他看不真切的情绪“多谢师兄。”
嗤,谁要你谢,看吧,又是这幅疏离淡漠的模样,李忘生,你怕是早就忘了当年的你我。果然,心狠不过李忘生。好样的……
静默的空气总是最尴尬的,李忘生半晌不见谢云流开口,便主动说道:“师兄来了,忘生一直困惑之事也便有了答案。师父曾说龙脉之力被太极之理引导分化为阴阳两道。若是一人作为阵眼,阵法不稳难以借取龙脉之力。若是二人分别作为阴阳二力,同为阵眼,必然可成。”
谢云流明白他的意思,也并未拒绝。冷淡的应了一声“成与不成,进去再说。进去之后跟好我,别乱走。李忘生,这九老洞,我可比你熟。”
李忘生一愣,淡笑点头“全凭师兄做主。”
哼,李忘生何曾这般乖过……罢了,待了结月泉淮,再与他算账!
九老洞中昏暗深邃,光线极差,一行人只得各自寻些照明之物。于睿拿出一颗夜明珠来照亮,谢云流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开口“这像是明教之物。”于睿愣了一下,低头没说话。
李忘生轻笑一声,也没说话。谢云流并没什么深究的打算,也就没再多问,思索片刻,只是从怀里掏出两颗亮堂堂的小夜明珠,塞了一颗给李忘生。
李忘生看着手中无比熟悉又很是陌生的夜明珠,竟一时愣在原地。“竟然还在。”
“看着值点钱便留着了。如何,难不成李掌教想要回去?”谢云流冷声说道,绝不承认自己妥善收藏了许久。
“诶,这不是当初师父给二师兄那身衣袍上的明珠吗?当时大师兄说累赘摘走了,没想到还在。”上官博玉也认出了这对明珠,他可不管什么气氛脸色,直言不讳的指认出来,反正九老洞昏暗,他可看不清谁尴不尴尬。
“要你多嘴!”谢云流一甩袖子,没好气的举步前行。李忘生默然一笑,跟在后面没说话。
于睿笑嘻嘻的睨了一眼上官博玉,拉着他赶紧跟上。只有祁进脸色难看。但是……谁在乎呢?反正姬别情又不在。
“前面气息不对,小心些。”谢云流出声提醒。众人不敢掉以轻心,纷纷佩剑出鞘,随时准备迎战。
众人绕过两个石洞,果见气流涌动,龙脉之气隐隐不稳。“是月泉淮在附近,他在汲取龙脉之力,好方便他确定龙脉核心位置。我们得快些。”李忘生皱着眉,深色凝重。
“你准备怎么做?”谢云流明知故问。他就是想听李忘生说出对自己的需要。
“以龙脉中蕴含的天道之力,为阴阳八卦牵引,布下五行八卦剑阵,阴阳生万物,生生不息,相生相克。使剑阵威力与月泉淮的迦楼罗之功抗衡。”李忘生面色凝重,语气认真。
“所以,你我二人刚好同宗同源,内力相当,我所擅长的功法源于纯阳剑法亦脱胎于纯阳剑法、也刚好相生相克。恰合阴阳阵眼所需是吗?”谢云流面无表情的问,实则强压着怒火。他的脾气总是会因为李忘生说来就来。明明自己很想听到他说出需要自己的话。但是真听到了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就好像若非需要,李忘生根本想不起他谢云流一般。如此利用的毫无私情可言。
“不错,师兄一语中的。”李忘生诚恳称道。
捏紧的拳头是谢云流的克制,紧咬的牙关便是谢云流为数不多的理性,好好好,李忘生,真是好得很啊,自己若是不来,不肖问也知道,必是他一人分化两种功法,自己做阵眼,不死,也必然是活不了了。好样的,李忘生是真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
“李忘生,不愧是你,天下三智合该有你才对。”阴测测的语气,便是上官博玉和于睿想打个圆场,也不敢上前。便是祁进虽然不满,也不好贸然参与。
“师兄说笑了。”李忘生审时度势,知道此时不是惹他的时候。
“哼,你的命,你且珍惜些,此间事了,我们再好好清算。”谢云流死盯着李忘生,恨意不加掩饰。
祁进想要上去,被于睿一把拦住。于睿冲他摇了摇头,祁进脸色难看,却还是别开了头。
李忘生并不生气,点点头,语气甚至带了些宠溺“好,此间事了,凭师兄拿去便是。”
“你!”谢云流气急,却的确不知再说些什么。对上李忘生,他从来都没有胜算。
李忘生就像一池春水,自己像个顽童,为了看池水起波澜,便任性的向水里扔石头。看着池水因自己而波动便开心。好似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但是池水并不会因为一颗石头而波澜壮阔,他只会继续温柔的带来微风,包容的接纳小石头。
谢云流对此,无力改变,更觉无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穿错了左右脚的鞋子,合脚,但寸步难行。
“生伤修休杜景死惊开,李忘生,你竟然以八卦阵做基,借龙脉之力布天道剑阵。”你果然没想活……谢云流没说出口的最后一句,却又扎的自己很不舒服。
李忘生眸光微闪并未接话,众人按李忘生的安排,各自归位站好,谢云流与李忘生分站阴阳二位,刀剑在手。谢云流认出李忘生拿的那把剑,竟然是他房中那把南桓。也是自己曾经的佩剑……
或许是谢云流目光灼灼,烫的李忘生忽视不得,四目相对,李忘生轻抿嘴角,垂下眼睑,无话可说。像是深埋心底的秘密被人窥见一般。
谢云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无从说起。就在此刻,强大的内力席卷而来,是月泉淮。
“小辈,你们追至此处又能耐老夫如何?若是吕纯阳亲至,老夫还能有些乐趣。尔等如蝼蚁蜉蝣,何其渺渺。”
月泉淮嚣张的说,声音带着邪魅,如同利爪划破夜空,带着残忍的尖利与刻薄。
谢云流并不惯着他,冷笑着举刀相向“老怪物,逆天而行却妄自尊大,何其可笑。”
“天?何为天?老夫就是天!”月泉淮飞身出招,身法极快。
谢云流李忘生对视一眼,出招相迎,配合默契,二人招式互克互生,将彼此破绽护的密不透风,又一致对外,威力不可小觑。
上官博玉,于睿,卓凤鸣,祁进亦不敢轻慢,纷纷掐诀运功,启阵攻击。
一番打斗,谢云流李忘生同时刺中月泉淮,其余四人亦将武器纷纷刺掷出去,贯穿月泉淮肉身。月泉淮嚣张大笑“有点意思,但是还不够!”
说着便将众人攻势化解,开始吸纳众人内力。谢云流李忘生余光对视,同时撤手,弃剑归位。二人下降瞬间,李忘生罩下一个镇山河。
众人在这偌大的镇山河中得以调息休整片刻。于睿掐诀,为两人恢复内力疗伤。稳住二人心脉。
众人关注着月泉淮的一举一动,见他将众人刀剑尽数吸收,继续不断吸收众人内力补给自身。对此于睿不免担心,李忘生摇头示意“阵下太极之力无穷无尽为供给,倒不必担心。”
月泉淮听此,兴奋的攻势而来,欲取阵法之力为食饵。
李忘生与谢云流立即上前轮番与其拳脚相搏,其余四子配合辅助。多番纠缠,李忘生想起刚刚的一个细节,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火速轻功上前,与月泉淮近身相搏。
谢云流见状便明白李忘生是在探查起罩门破绽所在,或已察觉什么线索。并未上去阻拦,只在一旁掠阵。多番试探中李忘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招式逐渐凌厉,指向明显。显然月泉淮也注意到了李忘生的意图,眼神微眯,凶光骤现。不欲继续纠缠,掩日魔剑的剑气分化成三刃利爪,对着李忘生便劈下。
李忘生本可以躲,但此时若躲,怕是再难得手。他不能躲,也不会躲,余光却仍不由自主的落向身后的那人。却在下一个瞬间,身体被轻轻推至偏移。力道恰到好处,将他推开月泉淮的攻击,又可继续出招打向月泉淮的罩门。而那人却空手接白刃,额头更是被掩日魔剑划出三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李忘生不敢犹疑,双指灌输内力,狠狠击向月泉淮的膻中穴。
果然,此处正是月泉淮的罩门所在。月泉淮顿时口吐鲜血,内力四泄,再也无力回天,人也瞬间苍老白发。即便如此,月泉淮也在最后一刻,举剑指天,何等狂妄。
众人看着月泉淮灰飞烟灭,一时也是百感交集。李忘生见状,终是心安,率先盘腿打坐,调理内息。
谢云流擦了擦额头的血。拾起落在一旁的掩日魔剑,反复看了看,把玩了一会,终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线,如今尚觉后怕,故而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于是走到李忘生身边坐下“师弟。”
“嗯?”
“我刚刚见你出招有意击向膻中穴,这是为何?”
“我闻到,那儿,有股酒味……”
谢云流沉默,此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看了看其他师弟师妹。一时更是茫然。
于睿微微一笑,“大师兄不妨也先调息休整一番,你与二师兄为阵眼消耗巨大,我等先行出洞,告知月泉淮生死的消息。两位师兄借阵法余力好好补给才是。”
于睿知道二人必然有话要说,他们在场不免多有不便。便主动清场将此处留给二人。
谢云流点头,没有拒绝。旁边的李忘生轻轻嗯了一声,也是同意。
祁进虽面露不悦,却也知道此时不适合他说话,百般不愿之下被上官博玉拉扯着只得跟着于睿等人一同出洞。一时间,九老洞中只余谢云流和李忘生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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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谢云流,眼底里似是平淡无波“师兄,此间事已了,忘生该兑现承诺了,全凭师兄处置罢。”
“李忘生!”谢云流愤怒的瞪着他。难道他就这么想死吗?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神性垂怜世人吗?
李忘生的目光沉静如夜里湖中的月,无悲无喜,清冷淡漠。这是谢云流最害怕看到的。这就是太上忘情吗……李忘生终究是勘破了,放下了。这样的认知让谢云流一瞬间无法呼吸,如刀剑入喉,疼痛难咽。
“李忘生,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是不忍杀你?”谢云流哑声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风轻云淡的让我处置你……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缓缓掰开他的手指,却又安抚性的握着他的手。带着李忘生特有的冰凉“师兄,忘生已活不久了……师兄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只是希望师兄能放下过去,从此一生无虞顺遂。忘生再也不会惹师兄不快了。”
谢云流听罢,立即反手握住他的脉搏。指尖下的脉搏如腐朽沉木,早已没了生机,内力四散,有倾泻之势。
“怎么会?不可能,李忘生,这不可能!”谢云流浑身一怔,瞬间遍体生凉。是哪里出了错呢?明明所有人都没有事,为什么偏偏就是李忘生会有倾颓之势。
“师兄,何必再问呢?……待我去后,自当归还掌门之位。洛风心思细腻,胸襟宽阔,性情豪义,如师兄当年,必能坐好掌门之位。我已交待卓师弟先代掌几年,待风儿熟悉宫务便传位于他。”李忘生重新拉着谢云流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语气轻缓,带着别样的洒脱与释然。唇边的笑意如细雨倾落花,斜阳映江红,带着轻柔而又荼靡的颓然。
与他相反的恰恰便是谢云流。满目猩红,额间青筋交错。“李忘生,你欠我的,何止一个掌门之位?”
一声叹息从李忘生嘴边倾泻“师兄,当年种种,师兄当已知晓都是误会,何必放不下勘不破?”
“你当年与我情意也是误会吗!”谢云流厉声问道,哪怕再不愿承认,到了此时,他也毫不掩饰,没错,他所执着的从来都是李忘生的爱慕,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是,忘生此生,来世,皆只恋慕师兄一人。可惜你我错过五十载,早已不可追了……”
“李忘生,你想一了百了?我偏不让!”谢云流重新以内力探入李忘生经脉,发现其经脉与阵法相连,原来一直是李忘生以经脉贯穿八卦阵。启动阴阳之力。作为一切的基础,阵法启动之时循环往复,阵法结束,便后继无力,如洪水泄闸,雪崩山倾……
既然如此,那便将自己的内力灌注修补,李忘生,我偏要你活着欠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寝,也尝尝我这五十年的痛苦,这样才算公平。
察觉到谢云流要做什么,李忘生一把将其推开。语气决然“师兄,不可犯傻。”
“我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说教!”谢云流一把封住李忘生的经脉,使其动弹不得。随后集中全身内力,徐徐灌注。
内力倾尽,谢云流面无血色,原本灰白的发须,呈现出雪一样的白。
“李忘生,你这辈子都得欠我的。”说着,谢云流将全身经脉震碎,使最后一丝内力也灌输给李忘生,成功将其经脉修复。
谢云流嘴角溢出的鲜血止不住的流,沾染在雪白的胡须上,就像是李忘生曾经额间的那枚朱砂痣一样鲜红。经脉重塑的李忘生瞬间解开穴道,一把抱住后仰的谢云流“师兄!”
“李忘生,好好活着。好好修你的道寻你的仙去罢。”话虽这样说,但谢云流心里想的却是,这下李忘生忘不了,放不下,勘不破了吧,他的无情道必然修不下去了吧,那样真好。
没有他允许,李忘生休想修什么无情道。生死之事,李忘生说了也不算。李忘生的生死合该由他抉择。这是李忘生自己说的,任凭他处置。
李忘生反复尝试想要将内力还给谢云流,可惜都是徒劳,谢云流已将自己经脉震碎,再无力回天……
九老洞可真冷,就像坐忘峰一样……李忘生的怀里也不暖和,从小就这样冷冰冰的,真不讨喜。得让洛风带李忘生去舟山看看,那里暖和,带他在礁石上晒晒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一定能把李忘生那冰块模样给融化了。也免得他冬日睡觉总睡不暖被窝。
意识逐渐模糊,谢云流的手却依旧攥紧李忘生的衣袖。眼前闪过的却是二人少年时的画面。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原来如此。
李忘生啊……来世再见了,欠我的,来世我还会来讨的,你自己说的来世也只恋慕我一人。今生,只能放你逍遥自在了。愿你山中岁月轻,不老神仙行……
缓缓闭上双眼的谢云流感受到脸上落下的泪珠,是暖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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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ke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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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的遗憾是什么呢?是那个风雪夜没有留住的人?还是那年相见带了许多外人,又或者是年纪轻轻便霜白的鬓角?原来所有的遗憾都只有谢云流而已。
“师父,师父,醒醒。”洛风的声音唤醒了谢云流,睁开眼是熟悉的布置,是当年的剑气厅。剑气厅不是毁了吗?
而且,他不是……死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师父,您终于醒了。您快去看看师叔吧,师叔那边喂不进去药,可愁死人了。”洛风抓着头,无比苦恼。
“我不是死了吗?”谢云流皱着眉头问。
洛风满脸疑惑“师父,您在说什么呢?快去看看师叔吧。”
洛风扶着谢云流起身往太极殿走去。“这个剑气厅什么情况?不是毁了吗?”
“早就修好了。只是您一直不回来,师叔不让人私自入内,所以我也没特意和您说。这不重要,现在师叔昏迷不醒才重要。”说着洛风拉着谢云流快步向前走。
太极殿内,上官博玉,于睿,祁进,卓凤鸣,林语元都在。见到谢云流纷纷打招呼“大师兄。”即便是祁进也不情愿的开口。
“什么情况?”谢云流不欲与他们客套。
“我们回来没多久,九老洞方向突然发出惊天白光,刺目不已,师尊的太华龟更是跑出来咬着我的衣裳往外走。我想着当是两位师兄遇到了什么,便喊了大家再去九老洞。可是刚至洞口,就看见两位师兄昏迷不醒躺在地上,还……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于睿三言两句概括了事情始末。
“如今的模样?什么意思?”说着谢云流目光一凝,发现躺着的李忘生黑发红唇,额间双鱼印记也变成了朱砂痣,面容如玉,俨然二八年华。
“您和师叔都变回盛年时的模样了……”洛风开口,说着还从一旁拿来一面镜子举在谢云流面前。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谢云流沉默,这到底是真是幻他也分不清楚了。
“大师兄,二师兄还在昏迷,喂不进丹药,您看……”上官博玉直接将药端给谢云流,动作干脆,毫不犹豫。天知道这些年劝二师兄吃药有多难,还是大师兄有办法。
谢云流自然地接过托盘,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李忘生,看了看身边围着的众人。“都出去!”说完一只手将他们都推了出去,利落的关了门。
李忘生你真是……心里想着,又有些生气,但是对于如今二人的境遇,又有些难评,难不成天道可怜二人蹉跎五十载,如今要将岁月尽数归还?
既然如此,白得的岁月恰如重活一世,那又何必继续自苦呢?
纷纷扰扰让谢云流头疼,干脆收了心思给李忘生灌药,想到李忘生先前喝药时的情状,嘴里便说不出几句软话,硬邦邦的招呼“李忘生,醒醒,这药你是自己喝还是我灌你喝?”
对于谢云流不耐烦的声音,李忘生并无知觉,依旧昏迷不醒。
谢云流试了试,丹药如何也塞不进去,汤药也灌不进去,一勺汤药,都顺着嘴角尽数流淌出去。谢云流恨恨的放下药碗。语气别扭又死倔“李忘生,你欠我的可真是还不清!哼!”
终于喂完药,真苦……博玉这是不是放了加倍的黄连啊,难怪李忘生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喝……这样想着,谢云流把托盘和空碗交给上官博玉的时候,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上官博玉被谢云流瞪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师兄不高兴。
“下次熬药少放点黄连!”谢云流恶狠狠的说。
“啊?”上官博玉看着转身进屋的谢云流,愣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实在没想通。
屋内,李忘生还在昏迷,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谢云流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李忘生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五十年未见,又像是夜夜相见,与他梦中所见,画中所绘,一模一样……
触手可及的是李忘生额间的朱砂痣,当初就是这颗朱砂痣灼烧了他,一烧就是五十年,五十年间他靠着莫须有的罪名和恨意,支撑着自己漂泊无定。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师兄……”沉睡的李忘生不安的喃喃,谢云流拉着他的手也无济于事。皱起的眉头,带着躁意与痛苦。眼角无声的沁下一滴泪珠。
“忘生,醒醒。”见李忘生如此不安,谢云流替他输送内力却并无见效。
余光看着桌子上的香炉,谢云流松开手,前去打开香炉,从一旁的香匣中取出一片沉水香点燃。香烟刚起,不过几瞬,便又被谢云流挥灭。
他皱着眉,表情不耐,端着香炉便运起逍遥游前去寻于睿。
正在打坐的于睿见谢云流前来,赶忙行礼,谢云流将香炉往她面前的矮案一丢,语气不善。“宫中掌教之物如何变得如此粗陋?”
于睿一愣,目光转向案前香炉。“这是师兄房中沉水香?”
“哼,如此何以称之沉水?不过是粗漏浅薄结香,香味轻浮。与他早年所用分明天差地别。”
于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大师兄所言的怕是禁中才有了,师兄接任掌门之后,李隆基看在同宗之名不好计较当年之事,但是多数份例都暗中削减,安禄山造反之后,更是多重克扣,师兄曾言国难当前不应奢享外物。也不允许我们另外购买。”
“你们难道不知他自小少眠,沉水香利于他安睡?”谢云流不赞同的瞪了一眼于睿。
于睿迎上谢云流的目光,坚毅又带着些难得的刻薄“二师兄不得安睡五十年,哪里真是这沉水香可安?大师兄以为,二师兄的满头白发从何而来?难道只是少了上好的沉水香吗?”
谢云流默然,垂下眼睑,不欲争辩“照顾好他,我去取来。”说完便轻功离去,他想,李忘生不能将就,李忘生从小就是个宗亲富贵人家小少爷,就应该金尊玉贵的养着。谁欠了李忘生的,都得讨回来,哪怕是他也不行。是宫里那位更不行。
夜里吃饭,众人围坐一桌,上官博玉不见谢云流,便开口问道:“大师兄呢?”
“去皇宫了。”于睿答道。
祁进皱眉,卓凤鸣不解,洛风一愣“师父要去抢东西还是杀人?不对,师父应该是去抢东西,现在师叔没醒,师父没心情杀人才对。”
“嗯,风儿真聪明,你师父去抢上好的沉水香去了,杀人不至于,但是揍人就不知道了。”于睿挑眉,颇为幸灾乐祸。
“揍谁啊?”
“太上皇呗。”于睿耸肩。
“胡闹!”祁进摔筷子,冷声斥道。本欲立即传信给凌雪阁,却不知为何又停止了动作,冷着脸坐着没动。
“哦,早知道带上我一起了。可惜了!早看那个老东西不爽了。”洛风笑嘻嘻的抓着头。他也觉得李隆基真不是个东西。
此时林语元悠悠开口“大师伯不在……那谁给师父喂药啊?”
“我可不行!”博玉连连摆手。
于睿想了想“大师兄的身手,来往应该不用太久。若是去久了,怕是要国殇了……”
众人对视一眼,觉得于睿所言甚是……
“趁大师兄还未回来,等会我得回去赶紧改改药方,大师兄今天说药里黄连太多……那眼神……真吓人。”上官博玉低着头开始吃饭,动作迅速。
“你是说大师兄说黄连加太多了?”于睿亮闪闪的眸子,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激动。
上官博玉抬头,点点头想了想说“大师兄原话是让我后面少加点黄连,那不就是嫌上一副加多了吗。”
众人表情各异,林语元给上官博玉夹菜“你快点吃吧。”生怕他在说些什么不能说的话。
祁进表情冷冽,眉头紧锁。洛风挑眉“祁师叔是哪里不舒服吗?眉头皱的这么紧?可要请姬台首来给您看看?”
祁进看了一眼洛风,眼神不善,紧咬牙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看来是并不打算吃晚饭了。
洛风得意洋洋的仿佛羊尾巴要翘上天一般。“风儿,你别总气你祁师叔。”于睿无奈道。
两人年龄相仿,小时曾是玩伴,虽隔了一个辈分,情谊却是不差。于睿开口洛风还是听的。洛风哦了一声,依旧得意洋洋的。
“大师兄不在,要不要我等先想办法给掌门师兄喂药?”卓凤鸣幽幽开口。
于睿惊恐地眼神看过去,立即制止“停止你的剑纯行为,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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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凤鸣不理解,但是他相信于睿的判断,于是乖乖点头并不多问。
众人用过晚膳之后两个时辰,谢云流带着一身寒意与风雪回到纯阳,在太极殿外,脱下外衣,抖了抖发间的雪花,才推门进入,早早将大氅挂在门口,又用内力驱散了周身寒意才敢步入内室。
怀里是他从皇宫库房里挑的最好的沉水香。他原本不爱熏香,更不识得香料好坏,还是李忘生拉着他静心,一点点教他香道。
然而离开纯阳之后,谢云流再也没用过熏香,更何谈香道养性。如今却没想到,李忘生拉着他制香熏香的岁月,竟早已刻入他的心髓。
“李大少爷,还是你会享受,分明是拉我来给你当小厮的,哼。”话虽这样说,却早已没了曾经的生冷,取出香碳,点燃埋入香灰中隔火空熏。
油脂丰富醇厚的沉水香料,发出极细微的噼滋声。一缕细腻柔滑的香烟袅袅升起。扩散出如蜜带乳的香气。
嗯,这香味才对,还好李忘生教过他油脂足够丰富醇厚的沉水香是无法直接点燃的,得隔火空熏才行。还好他都记得……五十年了,李忘生说的话他倒是奉为圭臬了,谢云流不免有些唾弃自己。
或许是博玉真的降低了黄连份量。晚间送来的药汁没那么苦涩,混合着沉水香气,倒是有一丝丝甜。谢云流喂药也像是变得简单了许多。只是这份量好像也少了许多。
真是魔怔了。谢云流想……
奔走了一天,哪怕是谢云流也不免疲惫。外间的小塌实在太冷硬。谢云流在它面前打了个卷,回头望向里间,又怕李忘生突然醒来没人照看,于是谢云流理所当然的睡上了床,又不是没睡过。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样想着,谢云流一把将李忘生搂在怀里。长舒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神经,一夜无梦。
——
谢云流醒来发现身边没了人,他猛然坐起,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李忘生已经离开。但是不该啊,不可能李忘生起身离开他都察觉不到,这么多年他一直浅眠,一丝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察觉。如今身边少了一个人都察觉不了,这属实不正常。
正想着,房门从屋外推开,头戴莲冠,手持拂尘,一身蓝白太极云纹掌门道袍的李忘生缓步进来。目光看向谢云流,带着标准的礼貌与淡然“谢宗主,您醒了。”
“谢宗主?”谢云流双眼微眯,语气徒然变冷。
“谢宗主可是有什么不适?”李忘生礼貌的关怀,是,很礼貌,语气也恰到好处,让人感受到关切。不该有丝毫不适,却处处引人不适。
“李忘生,怎么?如今要与我撇清关系了不成?”谢云流快步上前,一把握住李忘生的手。紧紧的握着,似是要嵌进他的肉里。
李忘生垂眸,似乎没有痛觉一般。就这么任由谢云流握着“谢宗主玩笑了,您是纯阳首徒,是大师兄,这点不会变。”
谢云流气的恨不得要与李忘生一决生死。但是想起这人刚醒,强忍着怒火,一度忍的他心肝颤痛。
等等,李忘生刚醒,此时内力该是空虚匮乏,但是他刚刚握住李忘生手腕时可以感觉出其内力丰盈更胜全盛时期。这不对……
想到这谢云流双手化掌,迎面劈去,李忘生动作极快化解,二人双掌对击,谢云流竟被击退。如此谢云流得到了他猜想的答案……
“还未恭喜师弟,内景经如今大成,太上忘情……想来不日便可飞升成仙了。”谢云流垂下头,低着眉眼看着面前的地,怎么好似蒙上了一层雾一样。迷蒙的让他看不清。
“多谢师兄。”李忘生礼貌道谢。手挽拂尘,双手握太极印还礼。
“如此,我便不久留了。李掌门,就此别过吧。”谢云流语言凝涩,心下想,李忘生要成仙了,断情绝爱了,那自己没什么理由留下了。如今的纯阳,已经没有他留下的理由了……
李忘生站在门口没动,谢云流的衣袖擦过他的衣角时,他开口,语气缓缓,带着若有似无的沙哑,似水的目光投向谢云流“我以为师兄并不想让我成仙。师兄不留我吗?”
于是谢云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面前的李忘生,那么近,那么远。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你不是他。”
语气中肯定的没有一丝犹豫。
“师兄说的我听不懂。”李忘生摇头,眸子里满是不解。神情淡然的毫无波澜,的确像是无悲无喜的仙人模样。出尘脱世,带着疏离感……
“你装的再像也不是他……可是你顶着他的脸,我便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你的。你想做什么,不如直说。”谢云流在方才只言片语间察觉他不是李忘生之后,曾想过一刀劈了他,可是每当手指碰向刀柄时,便会不自觉的回缩。他必须承认,他无法向李忘生下手,即便这是个假的……
“李忘生”摇头,不否认也不承认“师兄,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我是假的?只因我唤你谢宗主吗?”
“李忘生不会以为我不想让他成仙,更不会问我为什么不留他。”谢云流看向面前这张脸,或许是因为这张脸,他才耐着性子解答。这是他没见过的李忘生,是他错过的李忘生。每一眼都让他眷恋,无数次的午夜,那张模糊不清又纠缠自己不得安睡的脸,就该是面前这样。
“李忘生从小就一心向道,追寻修仙大道,若有朝一日,他能问仙登境,我便做他足下阶又何妨。若是他心中还有我,不会问我为何不留他,只会以他那木头呆子的做派,状似无意的唬我拉我与他一道修行。当然,多半是他为我痴留人间又闭口不谈他的取舍。”谢云流说着眼里不知何时沁满了笑意,嘴角也不住上扬。
“在李忘生这里,我谢云流何曾排过第二……这么多年,我也不过是仗着这点罢了。我又……何尝不知。”说着,谢云流又低垂眼睑,目光凝重。回望半生,再想起天道剑阵中的情形。他也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往事迷离,如今拨云见日,无比清晰。半身奔苦,却本心澄澈。不过是因为李忘生恰是本心中的那抹朱砂……替他坚守着心底最深处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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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醒醒。”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云流睁开眼,看见面前坐着的正是李忘生,是耳顺之年的李忘生。
“这是哪里?”谢云流皱眉,撑起身坐起。看了看四周,似乎还在九老洞中。
“九老洞,天道剑阵之中。”李忘生回答。
“我们不是出去了吗?”谢云流一时也头脑混乱起来,这不对,明明他们二人已回纯阳,是李忘生一直昏迷不醒。
李忘生摇头“师兄昏迷之后是不是陷入迷障之中,你我二人从不曾离开过。”
谢云流看着面前的李忘生,陷入沉思,他一时间也不确定面前这人是真是假。
“李忘生,若是借龙脉之力,可能祝你突破内景经第三重?”谢云流开口,目光却紧盯着李忘生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李忘生低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师兄,没用的,突破不了的。”
“为什么?”谢云流追问,他并不认为李忘生修为有何缺陷。
李忘生摇头闭口不谈。
谢云流见他如此,便知李忘生有事瞒着自己。“是什么让你难以启齿?是因为我?”
李忘生苦笑,“师兄不必瞎猜,不过是忘生道心有碍罢了。”
“李忘生,我是你难以启齿的人吗?”谢云流见状哪里还有不懂,不过是因为自己,成了李忘生的心结罢了。看着李忘生不自觉收拢的手掌,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李忘生从来都知道谢云流聪慧。也知道自己瞒不住他。“这并没什么,月泉淮已死,我是否突破内景经第三重并不重要,而今至耳顺之年,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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