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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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533 | 回复2 | 2024-10-10 12: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成年人谈感情,平淡是真。

旧文搬运,Lofter ID 超自然小飞蛾




和光同尘

  天道剑阵散去,月泉淮焚作乌有,九老洞风波暂定。卓凤鸣和上官博玉引着前来助战的诸位少侠先行离去;于睿观李忘生调息之状应是并无大碍,亦告退去处理银霜口等地的余乱残波,言辞之中将扭着脖子立在远端的祁进也捎带了走。众人脚步渐远,纯阳禁地重归寂静。
  李忘生专注于闭目打坐,谢云流垂目摆弄着膝上的掩日魔剑,洞内一时安静得能听见指腹扫过剑身钢铁的细微擦响。两人就这么互不相干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或起身的意思。
  额头的伤口还有些渗血,谢云流耐不住黏黏糊糊的感觉,抬手沾抹了一下。落手碰到剑身,魔剑触血竟泛起一道邪光。谢云流忙在衣料上蹭了把手,把剑搁到地上。
  剑是没动静了,谢云流也没事情做了。不必侧目也知道,身边那危坐调息之人定比他这盘腿闲坐的更加神色悠然。他盯着暗淡下去的剑,清了清嗓子。
  “师弟。”
  李忘生又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这剑魔性太重,不宜长留龙脉之中。你有何打算?”
  “君山共议之时,拓跋思南曾提及少林功法能克制那迦楼罗神功。佛家清净之地,本也利于镇压邪魔。可遣弟子将这魔剑送往嵩山,或可将其封入达摩洞中。”
  谢云流点点头。
  又是一阵无言。
  “此番月泉淮身死,中原应可暂平几日。然其背后谢采仍在,月泉宗一时群龙无首,东海渤海许是还有动荡。”谢云流顿下话语,按在膝头的手无意重了几分。
  “华山事毕,师兄自可回镇翁洲。”
  谢云流终于抬眼转头看向李忘生,他拧着眉头,却一个字都没接。
  怎么不叫我回纯阳了?
  ——是,已经回来了,静虚子带着对《纯阳别册》的参悟站到了天道剑阵的阵眼。
  怎么不要我留下了?
  ——是,如何留下,总不能让刀宗弟子统统解散了下海里网鱼或者上华山扫雪。
  怎么……一句话都不同我多说呢?
  ——是……该说的话早便说尽了。
  谢云流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但面上吐息如常。他撑了下地站起身来,也不拍拍沾灰染血的衣袍,就抬腿朝外走去。
  “师兄。”
  他停下脚步。身后一阵布料悉索,他知道李忘生也站起身来。
  谢云流没有回头,“你气海空虚,内息不稳,还是继续静坐调息吧。龙脉之地集聚天地灵气,于恢复大有裨益。”身后没有回话,却听见李忘生向前走了几步。“不必送了,华山的路,我还是识的。”
  “山下已出纯阳地界,地方修葺免不了有道途更改。若误绕了周边村落,可寻一鸦羽白袍的道友代为指路。忘生修为不足,本基不固,不比师兄经此大战仍神采不减。恕不远送。”
  谢云流老脸一红。
  什么鸦羽白袍的老道,分明是他自己。偶尔心血来潮,换上件素净道袍来山下转上一圈,听听茶馆酒肆里飘传的纯阳逸闻,望望云雾缭绕间静立的纯阳厅殿。次次是同一件衣服,同一条路,村中山民都当他是纯阳观里的某个怪哉老道,三次四次便见怪不怪。
  近乡情怯,又忆起曾经提着刀剑杀上山门的过往,心中那点柔软星芒,只能封缄风雪里,不得见天光。只是朝着半山遥看一眼,便觉胸中塞冻了刺骨寒霜。
  再说什么修为不足、本基不固,烛龙殿的恶语又在内心的沼泽里发酵出酸汁。言语刀剑本是双刃,如今横亘连接在他们之间的,恐怕只有这些血淋淋的尖锥利刺。年少时他也没少跟师弟说这种骄傲自得的话,或许那时的师弟会觉得自己惊才绝艳,如今只剩副傲慢凉薄。
  可从来事是他做的,话是他说的,彼时做罢说罢皆是随心而为,既是随心便言不得后悔。可潮水拍岸,年岁涌流,心中顽石愈发冲刷出遗憾的滋味。
  此时被李忘生几句话揭了两番老底,谢云流索性转回身去。他看着对面神色淡淡的人,还是把心里的那口气在明面上叹了出来。“你倒是会说话了。”
  “从前的话都留不住师兄。许多年过去,即使忘生愚钝,如今也算有些长进。”
  “你想说什么?”
  “师兄想做什么?”
  返翁洲?还是回华山?
  经此一战,或者说,从在九老洞口与他一前一后接了那三五句阴阳卦阵的话起,到月泉淮灰飞烟灭后他未加多想喊的“师弟”得了那人一声答应,谢云流与李忘生之间的五十年,就被轻飘飘地翻过去了。
  想仔细说开的时候越缠越乱,不欲再提的时候反而成就了一场快刀斩乱麻,世事当真无常。
  补齐天道剑阵、诛杀月泉淮、保住华山龙脉,对纯阳弟子和中原武林而言,谢云流总再不该再算是所谓一心复仇的邪道剑魔。无论静虚一脉还是刀宗弟子,皆不必再受恶名所累。
  只是……
  “师父……可还好?”他答非所问。
  李忘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师兄当比我清楚。”
  谢云流现在有点后悔,他不该把那只乌龟给李忘生的。
  先前当着一众江湖小辈探究的眼神,他简直是硬着头皮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玩意儿。闭关许久连君山共议都未出席的谢云流,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华山脚下九老洞口,还救助了几个连谁人门下都不知的纯阳弟子,突兀的情景又拽出归还乌龟这么个理由,饶是修了七十年厚脸皮的谢云流和听了无数荒唐言的李忘生之间也弥开一丝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见他不语,李忘生从袖中摸出那只小龟。纯阳宫里嘴硬的弟子也不止他师兄一个,眼下气氛不比过往相见时剑拔弩张,他再开口,语调颇为稀松平常,“师兄,其实师父的意思,你都知晓。”
  的确。他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恩师,然而经年积愧竟被这案头小龟敲了个粉碎。瀛海渺渺,长恨绵绵,烟尘蒙蔽的灵台却只一瞬便点得清澈——他终于敢以静虚身份再回纯阳。归去来兮,师父就是打断拂尘,也不会把他往山门外扫。
既有师尊首肯,他便揣着《纯阳别册》赶回山脚。这一次,纯阳的剑阵,任谁也休想走脱破掉。
  谢云流伸手欲接过小龟,“我自去非鱼池边,向师父请罪。”
  “师父云游去了。”李忘生摸摸小龟的背甲,将它纳回袖中,“真的,真不在。再说……”他抬眼端详谢云流一番,“师兄这满身满脸的血渍灰土,师父见了怕是罚得更重。”
  谢云流面上淌了一鼻梁的血,此时一提又腻痒起来。小时候溜下山找人切磋比武、行侠仗义,沾了别人的血回来倒还好说,偷摸换身衣服洗洗便罢。若是把自己搞得皮开肉绽,师父一眼扫过来就要冲他吹胡子瞪眼,手边拂尘木剑抄起什么算什么,气急了是真往他身上招呼。
  那时候,师弟总在旁边低着头不做声。血战飘零的时日,那神情怎么想都是在听他笑话。但开宗立派后,他看着鸟毛乱飞的刀宗武场再忆往昔——咳,本事不够还偏爱惹是生非,确实该打。
  他想抬手抹一把脸上的血迹,又想起现在两只手上都沾着血,只会越抹越花。看在李忘生眼里,就是谢云流右手一动,又攥起放下。
  “这可是为你挡的伤,师弟总该在师父面前为师兄美言几句了吧?”
  嚯。
  甫一落声,谢云流就在心里大骂自己这张不过脑子的嘴。
  这辈子前十几年在师弟面前胡说八道惯了,谁承想几十年过去这少年顽劣的毛病还是一对着李忘生就犯。一牵扯“李忘生”这三个字,他的脑子就好像登时切换回尚未及冠的毛头小子,全然不似什么炎凉看尽、世间走遍的一代宗师,幼稚得仿佛此生空读了千篇他人文墨,却从未下过华山。
  这话听在李忘生心里,亦荡起一片难平的波澜。少年别后,他与师兄数次重逢皆漫着血雨腥风。五十年间只得寥寥数言,每一句都如冰刀霜剑刻于肺腑。师兄曾信是他向师父使了离间之计,次次对他猜忌怀疑,多少细枝末节被渲染成毒芽恶叶,陈年裂隙越撕越大,批驳无理可循,辩解欲盖弥彰。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他李忘生也怨过恨过。可宫中神武有宵小生乱、贼寇作梗,烛龙殿内终究是师兄特来破去危局,此间种种阴差阳错,直教人空叹奈何。
  他向来甚少离开华山,切身面对的阴谋诡计大多也并非以他本人为靶,故而拆解起来不至失了方寸。加之身侧故友相携,也算守住了纯阳宫的乱世清明。
  然而,师兄从来都是亲身陷在那庙堂瀛海的争斗之中。中原故旧一夕反目,异邦寇国又怎得知心之人。日日在叵测言语中徘徊,也难怪一点火花就能炸开他紧绷的神经。
  少年谢云流敢与天下侠士把酒言心,可那剑魔身侧又有几人得近。锐重心防不是为他李忘生一人所设,光风霁月……也不是为他李忘生一人所披。
  天道剑阵一合,他知师兄弃剑用刀并非丢了道心剑意,栖身翁洲也不是游子情断心移。
  谢云流迷失的不是回纯阳的路,而是那颗无愧无惧的赤子之心。
  而今……他望向谢云流眉心的三道剑痕。血光点破,对恩师之愧,对叛失之惧,当如雾霭散去,尘霾化解。登仙悟道要历天谴雷劫,师兄今日龙脉掠阵接下了迦楼罗鸟欲碎天穹的三剑合击,难说不是师父算定的天命之数。
  不过,灵力威势诸剑穿心都未伤月泉淮真身分毫,思及此处,师兄额前血痕怎能不令他触目惊心。
  “师父从来只是担心你。”
  谢云流瞧着李忘生的脸色一番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举步贴到李忘生身前站定。
“那你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你究竟如何看我?
  “刀鸣剑动,是己心道义;伤痕困苦,乃历劫天梯。”
  ——当年风雪夤夜,师父并未着我强留你:你参破大道的劫数,在那天下风波里。
  谢云流闻言一笑,“师弟,看来你这内景经第四重,参的是忘情之道啊。喜怒不形,宠辱不惊,少时以为你囿于华山,原来你心中天地,竟吞得下诸般冷月寒星。”
  他知道李忘生几十年在华山实属不易,早生华发,早染暮霜。明明年纪更小,却看着比他这个师兄还要沧桑。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持正守清,舍身忘己,我比不得你。”
  这一点都不像谢云流说的话。但李忘生心知他余意未了,于是并不开口。
  “你说得没错,谢云流手中兵刃,只为心中道义而出。可那些伤痕困苦……”他摇了摇头,“不过我自作自受。”
  李忘生忽然抬手触碰谢云流额前血迹。指腹沿着锐利的鼻骨用力向下,仿佛擦拭一柄出尘的宝剑。
  而谢云流垂下眼睫,如收翼的鹰隼。
  “少时下山逞凶斗勇,觉得华山太小,盛不下我谢云流的逍遥之意。后来辗转天下,踏过漠北蜀南、昆仑蓬洲,却总觉神州万般盛景皆不及华山白雪梅花。蹉跎半生,方知夫逍遥者心无牵挂,而漂泊者长盼归期。”
  话音至此,李忘生已了悟谢云流言中之意。他收回悬在谢云流面前的手,却被谢云流捉住手腕。
  “得亏你这忘情至公的大道尚未修成,否则师兄我可真就成了风中蓬蒿、无根浮萍。”
  他抬眼对上谢云流的视线,“师兄……”
  “师弟,有守望之人,才有流云归处。五十载烦恼妄想,流浪生死。唯幸有你,我才能脱离苦海,一窥真道。”谢云流正色凝神,“你我道虽不同……”
  “却未必不可同归。”李忘生接过他的话尾。
  流云随风过四海,终又回到李忘生眼中。
  天地不自生,而这流云,竟系于此身。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注释:
1. 华山村落中鸦羽白袍的老道出自手游里谢云流外观【寒星】的设定介绍
2.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出自《清静经》
3.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出自《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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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自然小飞蛾 | 2024-10-10 12: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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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旦 | 2024-12-22 19:58: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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