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魔改世界线、时间线,存在各种不合理、不科学 *小谢大李,不过没什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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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森冷,明月高悬,纯阳宫内的灯火一盏盏地灭了。有人掌灯在主道上行走,她动作幅度不大,身形轻快,提着食盒,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轻轻敲响了那扇窗漏灯色的房门。 “进来吧。” 温和清亮的声音传来,高冠道袍的坤道推门而入,规规矩矩地行礼,“师父。” 书案前的人停笔侧眸,示意她放下灯过来。林语元眉头微皱,将食盒妥放在桌上,又细心地打开,厚重食盒里放着一碗温度适宜的药。 鹤发的青年这才注意到窗外落入的月光,“辛苦了。” “只是徒儿份内之事。”林语元低眉垂目,扶着李忘生坐到桌旁,“师父今日感觉如何?” “并无大碍。”李忘生脸色苍白,内伤沉郁,眉眼却依旧温润,一尾太极阴鱼落于额间,他端起药一饮而尽。 “如今观中事务皆由卓师叔代理,师父应用心调理身体,可是要去万花谷中修养一段时间?东方谷主那边也已做好了准备。”林语元缓声说着,递过绢布,李忘生轻拭嘴角,微微叹息,“再等等罢。” 又问起林语元近日修行上的疑惑不解,林语元最是敬重李忘生,不敢追问,只认真答了。 待释疑答惑完,林语元便收拾好桌面,行礼告退。李忘生最后嘱咐了几句,她应声道好,合门而去。 屋内的道人掩饰不住病容,微微咳了几声,沉默半响,不知在思索什么,最后走到窗边。 李忘生捏了捏眉间,月光过窗映地,他凭窗望远,月明星稀,皑皑重雪,寂寥天地,不见人迹。
夜色渐浓。 江南烟雨湿冷,淋在青瓦长街上,刺骨的寒,粘稠的冷,只有一二晚归的行人颤颤巍巍,裹着单薄的冬衣匆匆回家。 家家室室烟火起,天寒地冻中得一团暖意。 负剑青年穿着黑衣,带着兜帽,身形挺拔,没有着棉衣轻裘,似是不畏严寒,穿过街道,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尾。 轻巧翻越不甚严护的城墙,回眸望了一眼几分热闹的城镇,毫不犹豫地跃下。 出城后,他发现今日的雨雾格外重,朦朦胧胧中一片寂静,踏着湿润泥土靠近暂居的竹林,弥漫的白雾蒙在视线上,目之所及唯余茫茫。 谢云流心生警惕,眼瞳扫过四周,一转身,来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青石路。 诡谲突兀,似是幻境。 雨丝汇聚,从发尖滑落,寒意从骨脊中渗出。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他曾无数次踏着这条路,打开尽头的屋门,与屋内的主人习武论剑,煮水烹茶,同榻而眠。 谢云流伫立良久,直至手脚僵冷。 倏忽一念之间,缓缓抬步,循着这条路,在无尽的迷雾中,他再一次走到了路的尽头,推开了那扇门。
从严寒的冬日走进温暖的房间,风霜伴着水汽一同入内,与浓厚的药味混杂。 入眼装潢和记忆里相比没有太大变化,书案却多了许多尺牍书卷,各类用具也染上了时岁痕迹。他皱了皱眉,望向床榻上的人,厚重被褥下,呼吸平静微弱。 那人似有所感,撑着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发随之垂落胸前身后,哪怕灯光昏暗,也能察觉发色半白。消瘦身子裹在素白里衣间,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实从容,温和厚重的声音似檐上缓缓落下的积雪,传到耳边,落到指尖。 “何人?” 他望向门口,两人视线交汇,彼此眼里都是惊讶。 “...师兄。” 李忘生见那俊挺如松竹的身影立在门口,青年着轻便黑衣,腰身劲瘦,矫健有力,又迎面取下兜帽,露出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脸庞,眉飞入鬓,英俊风流,还带着几分肆意不羁的韵味,灰棕眼瞳直直望着李忘生,望见他眸中震惊和不可置信的动摇。 “李忘生,你怎么老了许多?” 少有的带着点犹豫,声音清亮,如明珠坠镜,落入李忘生耳中,如此陌生又熟悉,翻越记忆的群山,振翅的蝶翼轻易点亮了暗色的剪影。 “咳咳...”冷风灌入室内,李忘生本想回答,却忍不住咳嗽,胸腹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血色。 谢云流顺手把门关上,心中的猜测让他心跳加快,连因湿暖交替变得黏湿的衣物贴在身上也懒得理会。 隔绝风雪,室内一下变得安静,李忘生闷呛的喘息缓缓平复。 “师兄心有疑惑,我亦然。不若暂且坐下,再细细道来。” 谢云流沉默了一瞬,按耐有些躁动的情绪,却见李忘生披上了外袍,下床向他走来。 在谢云流的记忆里,李忘生还是一个安静坚韧、温谦肃谨的未及冠少年,即使心中对李忘生染上了浓重怨恨,仍然鲜明烙在脑海中,他熟悉他的每一个神情。 但面前的李忘生,谢云流凝视着那斑白长发,凝视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李忘生。 美人在骨,时间予他宽容,李忘生依旧很好看,即使不如年轻时白皙如玉,也仍不见什么皱纹,眉间朱砂已化作一尾太极阴鱼,少年时那启智朱砂压住了如画般清淑雅正的容颜,年老后这尾辰色阴鱼更添了几分出尘,似是不日就能得道成仙。明明气势很温和,带着不染世事的通透,却又给人沉重压力,这非是他刻意而为,而是上位者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势。越是靠近,那陌生的气势越是让谢云流不适。 李忘生站定后,谢云流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撞到门框,声音打碎了室内久久的沉默。 掌教张了张嘴,如墨黑瞳露出几分无奈,离得近了,他已发现谢云流不仅浑身冒刺,浑身衣物也湿透,贴着皮肉,渗出一股冷意。 李忘生眸色微暗,移步至烛台旁,挽起右袖额外添了一盏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动作起伏间,不经意地露出的那截手臂,密布虫类啃噬后愈合的伤痕,直到不可见处,深深浅浅,丑陋又骇人。 点完灯,李忘生拂袖,回身温和道,“……师兄先坐下吧,而后换一身衣服再细谈,纵是修行中人,也难耐病寒。” “自不如你’体弱’。” 谢云流本想问那疤痕,又觉得有何好问,定是李忘生技不如人,方才受了重伤,于是只硬硬地刺了一句,有这缓和,也没那般僵硬了,他沉默地接受了李忘生的提议。 李忘生的衣物不太适合谢云流如今身形,剑气厅的旧衣放了许久也不合穿,李忘生便去库房拿一套弟子服。 谢云流只好待在居室里等。 他心中本疑虑重重,这些时日的混乱流离不断挤压他的思考空间,日复一日,激进愤恨的情绪在恶劣环境下膨胀发酵,只有在挥剑精进武学的时刻,神识方得安宁。 现在,突然回到李忘生的房间,一人独处,沉浸在带着暖意的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里,闻着糅合药味的雪松香味,无法正确感知时间的流逝,防备慢慢支离破碎,他原本绷直的背无声放松,那份久违的惬意渐渐包裹了他。 他有些失神,不知不觉间低了头颅,纤长眼睫轻颤,陷入了久违的旧梦。 那是一个温暖的时节,他远游归来后在纯阳呆了好一段时间。久别相思,他专注和师弟联络感情,同进同出,论道习剑,教养弟子,处理内务。 或许是因为相处得少了,他总觉得和李忘生不如从前亲近,便更想与他贴近,换得后者为难的眼神,他依旧爱与他习武论道,却愈发有礼拘谨。 这让谢云流心生烦躁,暗想这是否是少年人的违逆期,思索着多给李忘生时间适应,谢云流又开始频繁下山,恰逢长安怪事频出,他花费了不少精力在此,多日未回华山。 回山路上,天气晴好,他以逍遥游落于山门前的道上,见抱着剑的清俊少年在山道尽头候他,望见他时眼里满是思念和欢意,眉间那点启智辰砂越发灼目,远远唤他,“师兄。” 彼时谢云流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心中也甚是想念,又生促狭之意,便运着轻功快速来到师弟面前。 本想趁后者反应不及时,顺着肩膀把人抱起,没想到李忘生经了几次师兄这样的玩闹已有了条件反射,退身侧步,运着轻功踮着脚尖脱离了谢云流的怀抱。 “不错,有长进。” 谢云流也不恼,轻身追上李忘生,两人从山门一路你追我逃、你来我往的玩闹,残影如电,蓝光绰绰。 小洛风在底下边看边拍掌,喊着师父师叔。 谢云流便道,“师弟,不如看看我们谁先把风儿抱起来,输了的人——嗯我还没想好。” “师兄!” “哇哦!师父!” 少年人的日子,好像永远也过不完。 意识终处,谢云流又听见那鬼魅般的声音,“朝廷已下诏令,事已至此,总得有人承担此事。”
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令他骤然清醒,循着风望去,见道人左手拿着一个食盒,右手提着打包好的一套衣服,看着他从梦中惊醒,神色不明。 见谢云流醒转,李忘生自然而然进门关门,轻轻咳了一下,似乎是病体沉重,难以自抑。 “师兄,先换了衣服,再用些吃食吧。” 谢云流有些头痛,脸色不太好看,他接过师弟手里的东西放好,见许多雪霜落在李忘生发上,好似白了头,心头一滞,那复杂心绪涌上心头,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他走到床榻旁,余光里是李忘生随意坦然的模样。李忘生年少时很是注重端正合理,出现在人前,必定形容整齐,像现在这样随意穿着外袍散着发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谢云流一边脱衣服,一边恨恨的想,我不在了,他倒是豁达了。 若是如今的谢云流,还会多说两句:可见他当真虚伪狡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小人也。 但小谢道长记忆中的人还未被长久时光异化,未隆起重重壁垒,只一抹模糊暗色,遮住了光,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青年置下剑,脱下了湿透的衣物,露出匀称精瘦的躯体,他不避讳在李忘生面前袒露,李忘生也很从容,坐在茶桌旁望着谢云流的背脊,一些痊愈伤疤,错落痕迹。 往后漫长岁月里,他的身上会布满各种陈年的伤痕,见证他的孤傲决绝、流离不屈。 李忘生的心里泛起澜意,是抑制不住的怜惜与怅然。 “……纯阳的弟子服怎变的如此繁复。”谢云流皱着长眉,一层一层地穿上里衣,外袍,束腰,他的身形还未完全长成,有着几分青少年的纤细,薄肩瘦腰,将弟子服穿出好看的线条,俱是年少的潇洒与肆意,落入李忘生眼里,记忆里身着纯阳道袍的静虚子就这样鲜活过来,落拓风流。 师兄。 李忘生怔怔出神。 谢云流转头看见的就是李忘生恍惚失神的眼,他心里突然有许多好奇,离去的这些年,会发生什么。 他的怨恨与抗争,逃离与远渡,结出了什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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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流离,风霜加身,时岁难磋磨,锋刃拭新道。 数十年已过,李唐王朝日久承平,江湖风云再起。 而谢云流多年远渡,携恨归来,刀法无双,开宗立派,名震天下。 他放弃了曾经的一切,又重建了新生。 李忘生并不妄言,不具评断,只平铺直叙的讲述自己所知所晓。 他说着,看着谢云流年轻略带郁气的俊美眉眼,余留几分飞扬肆意的少年侠客,正垂眸思索。 见李忘生打量他,又扬眉讽道。 “没死在外面,也算有几分本事,倒是让你失望了吧。” 心下繁复思绪,未同李忘生言说,就都被师弟从面上看了出来。 李忘生有些好笑和怀念,二十多岁的谢云流,纵然受了些劫难,还是十分意气风发,争强好胜。现在的师兄,虽然本性依旧没有偏移,却不再这么喜怒形于色。 “师兄自然是最厉害的。” 他温和道,将食盒一层层打开,纯阳的吃食清淡,但也不失滋味,这么多年没有太大变化。 谢云流这些年自然是吃惯了这些的,还常常觉得有些无趣,多的是下山找新鲜吃食的时候,不过在外颠簸了大半年,竟多了几分怅然。 食不言,谢云流本不是这么讲规矩的人。但听了李忘生说的种种,他不得不花费时间消化容纳,就沉默地吃着想着。 李忘生并未打扰他。 这样如同镜花水月的平和时刻,多少年不得。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性情,要做到打量谢云流又不被发现实是再容易不过。 他曾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和谢云流说,但原来这个人能回到自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他早已不盼望一切如初,亦不奢求两心相明,只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好。 对吧? 李忘生的目光落在谢云流乌黑的长发,光滑洁白的皮肤,年轻英俊的青年,做什么都很好看,修长而不柔弱的手,线条利落优美的颈部,一寸寸落入眼底。 他想起这手按住自己的凶狠力度,这人带来的痛苦又从骨头里蔓延开来。 烛龙殿里,久别又重逢。 不对。
“李忘生!” 清朗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李忘生如常般笑道,“师兄,可用好了?” “嗯,差不多吧。” 谢云流顺手收拾了桌面,梦里种种如昨日重现,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风儿呢,可在山上?” 他离开的时候风儿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应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李忘生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可还记得他这个师父。 “师父近来……又如何了?” “师父退隐江湖,已云游多年。风儿他,”李忘生顿了一下,“寻访旧友,亦不在山上。” “……”谢云流冷笑了一下,“你倒是哄得师父把我抛之脑后。” “风儿也被你教得把我忘了个干净。” 李忘生眉眼倦色加深,他现今每日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休息,清醒时修行去除沉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心境不平时,更是推进得慢。和谢云流的相遇,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大起大落的喜悲如潮水翻涌,不知不觉中便耗去了许多精力。 听着谢云流谈起这些,李忘生强打起精神,张了张唇,低声道,“师父始终期待着师兄回来的一天。” “风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大师兄,亦十分维护敬重。” “这么多年,每次与师兄相见,总是误会重重,无深谈之时。” 谢云流没见过现在的自己,想象不出自己多年不回纯阳的样子,但若这大半年孤苦流离的生活持续几十年,性情有所变化实属正常。 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就刺了一句。 “不正和你心中所想吗?” “……便如这般。” 多年过去,他这师弟倒成了一团软绵难缠的绒絮,只是一闪而过的哀恸目光,就让谢云流难以招架。 谢云流垂眸,他恨李忘生,毋庸置疑。 恨他欺骗自己,陷害自己,抛弃自己。 也许只是一念之差,只是为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但就算李忘生得到了这一切又如何,歪门邪道终究不长久,谢云流望着李忘生苍白的脸,想着他道袍下伤痕累累的身体,真是武艺不精,丢人现眼。 “李忘生,我更想听听你是怎么回事?”谢云流开了窗,风灌了进来,吹散屋内的药味和残留的饭菜味道,“既是一观之主,却半点师父的能耐都没有。” 这话就是偏颇了,如今李忘生名望甚高,江湖朝廷都少不了敬重,但李忘生不可如此为自己辩驳,也知道谢云流恶言恶语不过是发泄,冷风过耳,倒吹出了几分清醒,他微微皱起眉峰,抿着唇,“几年前南诏反唐,南诏王计诱各大掌门相聚,暗中下毒,将我们抓去烛龙殿。醉蛛老人见我内力深厚,便拿我练功泄恨。” 谢云流没想到还能听到醉蛛老人犯事,刚想细问,就听得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他望向李忘生,却见这师弟已恢复平静神色,似乎并不在意。于是他接着问,“可是那剩下来的雄蛛?” “是他。”李忘生带着谢云流到茶桌旁坐下,轻易转移了话题,“师兄又是如何来到此处?” 谢云流坐没坐相,低头摆弄桌上的茶具,听得敲门声起,李忘生让人进来,一位玉虚弟子奉送茶水,见着谢云流虽有些惊讶,还是沉默地收拾了桌面食盒离去。 这是谢云流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他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他脚下的这个纯阳,确实与他几乎毫无干系了。 他离地漂泊,前尘今生,这曾构建过去的华山,不再有他的栖息之处。 纵然这是他不曾悔恨的选择,却还是被现实烫得心口发疼。 沉寂的火,缭绕着腾烧起来,吞噬着理性,拉扯神经与思绪,烟尘肿胀滞于胸口, 沉重压抑。 他冷声道,“拜你所赐,我与重茂四处逃亡。也不知你施了什么诡计,我只一回身,便不见了来路。” “那师兄来此,因缘际会,定是为了全一段因果。” 茶香四溢,李忘生拂袖布茶,他早已不会为谢云流的指责面露难色,“师兄应当还未去东瀛。” 看谢云流的打扮,就知道他还在中原。 他声音温和,动作轻缓,合着茶香自有一股从容自然,倒让谢云流觉得自己凶在了无形的云中,他又被李忘生牵着走,那些戾气自顾自地沉寂,侧着脸微微颔首,沉声道,“如今……尚未做那般打算。” 暗中联系李重茂的势力不少,但能保他们周全的又有几个。 “终究太过遥远。”李忘生递茶,杯身余热留在指尖,像被火舌烫了一下。 “我既去了,那便是我欲往之处。” 暖茶入喉,将寒气驱散,谢云流僵硬的身体缓和几分,他看着李忘生沉默着品茶,眉间阴鱼暗沉,好似有说不出的难过。 师弟,谢云流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李忘生。 他似乎没有太多变化。如同纯阳的草木山石,积雪圆月,望着他的眼神,永远那么平静专注。 因此谢云流总觉得自己看不懂李忘生,他的难过,有几分真切,几分假意。 “离开纯阳的那一夜,师兄应当依旧记忆深刻。于我而言,数十年而过,我亦难以忘却。师父本欲一人入宫承担此事,却被师兄听得残句,离开了纯阳。” “没能留下师兄,是师弟之过。” 李忘生缓缓说着,唇间熟悉茶香抚定躁气,按捺着没有再去看谢云流的神情。 他是说给他听,也不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将这番话说与谢云流,如今倾吐出来,心中竟然一清,淡了几分郁气。 “师父……”谢云流喃喃道,“师父定然是向着我的,纵然我闯出弥天大祸。” “我愧对于师父。” “可是纯阳,已不再是师父一人的纯阳。” “李忘生,师父不在此处,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胆敢以道心起誓,你当时未曾想过害我、弃我一分?” 道心?李忘生想,如今我心中最是混沌不分明。 心中蒙尘,难于见道。 何以起誓。 “师弟就算说了,师兄又能信几分。” 他饮下一杯热茶,又露出一个笑容,黑眸中映着谢云流冷峻的容颜,“但这是我一直想和师兄说的话,如今说了,很是欢喜。” “师兄暂无法回去,且在此歇息,看看纯阳宫吧。” 他看着年轻的静虚子,语气坚定不可反驳。
这个跨越了时空的谢云流,过往已往,未来却来此。 只属于他。
—— 寒冬时节的清晨,华山上分外的冷。纯阳弟子们虽大多已有内力护体,晨起时仍被冻的发抖。因此冬日,他们都是练完剑再去做早课。 林语元身为李忘生的大弟子,早些年多负责教导观中女弟子,现常协理观内事务,已少有闲暇教习。但她性子活泼,为人和善,师弟师妹们依然相当亲近她。早上途经太极广场,林语元发现近日常在师父身边的青年坐在屋顶上看下面的弟子练剑,她总觉得此人奇怪,师父对待他十分放松熟络,他的态度却很怪异。 他们之间的气氛,有时冷,有时又暖热得很。 那青年见林语元望他,侧了侧头勾起一抹笑,拿起剑轻身跃下,袖袍上灰白的鹤翩然欲飞,冷风雪意扑面而来。 逍遥游。 的确是纯阳弟子。 林语元站定,心里有些紧张,听得他说,“这位——师姐?可否指教一番。” 怎么乱叫人,谁是你师姐。她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又有些好奇此人实力,便应声答好。 两人没有多做准备,林语元拔剑出鞘,迎了上去,剑影交错,她被清凌剑锋震得退了半步。 地面太极被蓝光照亮,剑身争鸣之声不绝。 观中弟子闻声,慢慢围了过来,看两人切磋。
李忘生很少下山,但不意味着他从未遇到过险境。 即便在幼时,中条山和华山上,都有对于孩童来说过于危险的生物和境地。从那时起,因自觉为兄长,谢云流习惯将李忘生护在身后。 哪怕后来两人身量渐长,剑法初成,谢云流也依旧护持师弟,他并不是严格作为继承山门的大师兄所成长的,他们的师父不规划他们的人生,他的所行所为,更多的都是出自自己的性情和喜好。 李忘生亦如是。 这是非常难得的。
李忘生看着远处指点弟子的谢云流,剑法凌冽,出神入化,少年人剑意锐不可当,令人怀念。 如果他能一直在此,他的境遇与痛苦,都不会再在他的视线之外,他当竭力护谢云流周全。 仿佛徘徊于梦中幽暗迷雾之中,终于寻得一个锚点。 他于烛龙殿所生的心障—— 眸光微动,意识深处的疼痛一闪而过。
有弟子见掌教前来,忙匆匆行礼,像被抓了尾巴的猫,一个个的悄悄作鸟兽散了。 见林语元左支右绌,又瞥见李忘生身影,谢云流有点尴尬,化气凝神,合剑入鞘,“便到此为止吧。” “阁下剑法卓然。” 林语元这下也不觉得这人是纯阳的弟子了,实在是她在山上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但他的剑法心法,又确实与纯阳同源而生。 未等多思,她向前来的李忘生问好,“师父,我……”词句压在舌下,发不出声。 “已经颇有长进,不必多思,且行自己的路。”他安抚道。 “是。” “先回去休息吧。” 林语元平缓呼吸,抱剑而去。 谢云流像是没出几分力的样子,挑了挑眉,晨光下越发显得俊逸,见林语元走远,道,“平日里你不多指点弟子?你看他们的剑法。” “不断精进即可,习武炼心,难以一蹴而就。” “你倒是一点也不心急。” 谢云流挽了个剑花,刻在骨子里的一些少年心性又冒了头,清晨厚重冷雪的洁净香气令他心神松懈。 “怎么不佩剑?”他打量了一下李忘生,“最近都不见你练剑,是把基本功忘光了?” 李忘生道,“师兄若想切磋,我便立刻回去取剑。” “不必那么麻烦,去剑气厅拿。” 那里曾经是谢云流的居所,卓凤鸣将它毁坏后,李忘生又重建起来,努力恢复了原样。
今日李忘生依旧精神不太好,谢云流和他并肩缓缓走着,用眼角余光打量他,没想到李忘生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以前怎么都不爱笑,现在却总在笑。 当真……变了很多。 有些烦躁,谢云流别过头不再看他,这几天他把纯阳逛了个遍,陌生与熟悉交叠,他时常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只有李忘生,在看着他的时候,感知到幻世与现实之间的真实。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他决绝地离开纯阳后,那种身如浮萍的飘忽和沉重的孤独感便如影随形,即使从李忘生口中听到他余生的人生轨迹,他也没有过多的真实感,裂痕与隔阂,在发生之后,只能被长久的时间演化,犹如天堑,分山开海。 突然,背脊微凉,仿佛从遥远之处,有一股颇具重感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欲反手拔剑,但仔细感知后又空无一物,仿佛是因流亡遗留下来的错觉。 轻薄雾气缭绕华山顶峰,地上积雪重重,天风流云接飞檐斗拱,身边人轻咳两声,好像要融入这寂静又单薄的雪里。 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谢云流曾用自己的内力替他修补内伤,却如泥牛入海,李忘生的内力太过深厚,他的伤势也分外复杂。 甚至恢复得过于慢了。
一入剑气厅,墙上挂着的数十把长剑便映入眼帘。 谢云流还记得自己给它们取的名字,那时候开怀的心情也一同镌刻此处。 只有未曾取名的那一柄剑,不知是不是遗失在损坏的日子里,不见踪迹。 桌椅卧榻,壁柜装潢,犹如旧日,气息却陌生。 “倒是有心。”谢云流叹道,无用而令人感慨。纵然李忘生努力将这里复原,一砖一瓦,一物一事,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裂痕已生,又如何无痕。 “师兄。”李忘生没有着急取剑,而是看着谢云流,“我一直期待着师兄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 谢云流没有说话,他无法骗自己忽略李忘生寄托在此的情感。不受控地想起那个雪夜,李忘生不理解又满是痛苦的眼,他如何不动摇。
回拥春风,便忘它昨日严寒。
谢云流坐在床榻上,道,“那你可如愿了?胆子不见长了多少,惯会显得你情深义重。”又望向墙上挂的葫芦和狐狸面具,“你倒是什么都保养着,明明以前我带什么回来你都不感兴趣。” 李忘生想了一下,却只有残末画面,时间如此强大无痕,和谢云流生活的点滴,大多凝结成标签,在时岁中缅怀追念。 但他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时的心情,“得见师兄归来,就足够欢喜。” 甜言蜜语。 谢云流凝视他从容的神情,不似从前木讷严肃,倒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得见师兄来此,真是恍若隔世。” 他看着谢云流,后者视线却在他身后,听到李忘生这话,眼瞳不自觉放大了一点。 “李忘生,”他开口,微哑声线流过万般情绪,终究是年少,藏不住探究的心思。“你想见的,当真是我吗?” 他拉住李忘生的手,将人扯到自己身前,一字一句问道,“是我吗?” 两人视线交汇,无人退让。 李忘生扣紧师兄的手,将他压在身下,低头时长发垂落,又软又痒,唇吻过他的脸颊,“师兄。” “我始终在等师兄归来的那一日”。 那双沉静如水又盛着光晕的眼此时分外地暗沉。 “于是你终于来此。” 谢云流抬手抵住李忘生的肩,只微微侧头就吻上了他的唇。 他一直想在剑气厅对师弟做的事,终于做到了。 他的爱恨,和这个李忘生有关吗? 李忘生,也只是在透过他看如今那个谢云流的曾经。 所以这场重逢的意义,又在哪里。
湿热暧昧的呼吸点燃理智,他按着师弟的后颈,将清浅的吻变得缠绵,也没有遇到一丝拒绝。 李忘生确实一直在等他的吻。 或许某一刻,两人曾心意相通。 —— 阴冷霉潮,谢云流闻到这味道时,以为自己又回到江南湿冷的屋中,可是当他睁开眼,就看见困在繁复锁链中的李忘生。 他穿着掌门袍服,乌白长发凌乱,憔悴而沉默,可见的皮肤上全是蜘蛛啃噬的骇人红痕,皮肤苍白,伤口红得刻骨深刻。 烛龙殿。 谢云流意识到,这是李忘生的识海与困境。 是他长久未曾好转的原因。 作为纯阳掌门,他之内力心法如何被消耗,都不会难愈至此,唯有心魔难消,内困于此。 那醉蛛老人枯瘦疯狂,张着嘴不知在说什么,指挥着豢养的蜘蛛往李忘生身上爬。 “忘生!” 谢云流指凝一道剑气,直击那些爬物,却无法影响幻境分毫。 李忘生半阖双眸,仿佛不为这些痛苦所动,几缕发丝落在颊旁,叹道,“师兄,你来了许久吧,还不现身吗?” 谢云流心头一震,顺着李忘生视线向上望,黑黝黝的上空,那黑影不知待了多久,听到李忘生的声音,轻哼一声,跃了下来。 一身简练而威压甚重的黑衣,衬得身形修长矫健,配着长刀,神情桀骜,依旧俊逸英气的脸,略染风霜,眉宇间郁气难消。 剑魔谢云流,亦或是刀宗宗主谢云流。 这便是李忘生没有与他言说的秘密之一,烛龙殿里,这位谢宗主也现身了。 见到这个人,小谢那遇见未来的实感又真切几分。 曾经他对李忘生无限的爱惜,在漂泊的时间里化为令他煎熬的利刃,这副桀骜阴郁的模样,这般恨李忘生入骨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的未来自己的实相。 他那不可知的未来里,一种已探寻出真切模样的可能性——开拓武道,传承武学,自立门户。 小谢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一些挤兑的恶言恶语,他没什么兴趣,却忍不住观察李忘生和谢云流的神情。 慢慢的,李忘生一言不发,倒是谢云流不耐烦,一刀了结了醉蛛老人的性命。 “李忘生,你真是无用至极。叫这等小人折磨,可见你那些鬼蜮伎俩毫无用处。” “多谢师兄相救。” 谢云流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我来救你?李忘生,我不过是来看你怎么死的罢了。” “至于这雄蛛,他当年就该死身死,倒叫他多活了几十年。” 小谢想起李忘生和他说起他们再遇,平铺直述,简单之至,现在想来,实际上少不了唇枪舌剑的讥讽。 如此强烈刻薄的恨意。 李忘生梗着硬是受下了。 “师兄实是误会……咳咳。” 谢云流随手一道刀气击碎李忘生身上的锁链,无所支撑后,李忘生坐在地上,低着头,轻微地喘着气,过分地虚弱苍白,好像不时便会晕过去。 “——李忘生。” 谢云流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钳住他的下颌抬起,试图让后者清醒一点。 可是,他看见李忘生睁着双眸,那双始终沉静豁达的眼瞳,尽是动荡与悲怆。 一瞬间,两个谢云流都觉得李忘生要于此入妄。 可笑。 你凭什么做这个样子? 李忘生,你有什么好绝望的。 即使你那样对我,即使你对我没有半分真情,我依然控制不住,要与你相见。 我依然无法想象你的死。 他低头吻李忘生的唇,动作粗暴恶劣,血腥味在交缠处蔓延。 “唔,师……。” 李忘生无法从痛苦抽身,又略带茫然地松口,任由谢云流如何对待。 他的顺从更是激怒了吻他的人,那抚摸着他光滑脸庞的手向下,解开他的腰带,拂散层层叠叠的道袍,那被虫类啃噬地骇人的身体在昏暗光线下更令人心生怖意。 落困者被镌刻于身上的痕迹,被更暴戾的存在覆去。 亲吻交缠或许有快感,但于精神上,大概只留下了永生难忘的痛苦。 小谢不经意想起李忘生望着他时复杂的眼神。 在他绝望又痛苦的现实里,失去了他等待多年的师兄,他们再也无法互相理解,无法再拥有一刻平静相处,数十年的等待,如同天亮时散去的雾气,无影无踪。 而李忘生再次抓住了谢云流。 一个未曾长久漂泊,恨他入骨的谢云流。
李忘生又梦到了烛龙殿。 悲酥清风封住内力后,心法运转也变得阻滞晦涩,不可以蛮力破之。 多年修道,他之心性早非少年时候,不论是于恶劣环境无法施力,还是醉蛛老人仿佛无尽的折磨,都无法动他心分毫。 他听着眼前人的疯语,不禁想,一个人死亡之前,必有令其丧失神智的狂妄。 死生不能令他神摇思逝,李忘生回顾这些时日,环环相扣后的阴谋,心中亦无惧意。 收神纳力,不知时去几何。体内汇聚的气流转,大约只有一击。并不是时候。 但感知却更加敏锐清晰,那个隐于上方之人,熟悉又陌生。 李忘生不禁在想,师兄在外漂泊多年,不知遇生死之刻几多,我却难以协之。 而如今,谢云流依旧来此。
风雪已止,山峰却轰鸣,击破平静无波的天空大地。 雪崩倏忽而至。
一切将被毁灭, 然后重构。
——
他凝视他绝望又释然的眼眸,腾升的恐惧令他抓住他,亲吻暖抚,拥抱缠绵。 无数梦中幻想,于现实重演。 我要你在人间,如我恨你一般,痛苦地活着。
—— 午后阳光明媚,寒意消退。 素天白终于回到山上,此行圆满顺遂。他让随行的师弟师妹们先去休息,便要去找师父说话。 过纯阳山门,就见林师姐抱剑坐于树上。 “师姐在此做甚?”他疑惑道。 “天白师弟!”林语元喊他,“你可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林语元终于找到人说话,近来山上那人和师父的事儿,她是和谁说都不太好,于睿师叔又去了江南办事。 “去别处我说与你听。” 她总觉得一时间有人在盯着他们,背脊发凉。 素天白自然跟着她去了。 “就是这样,不知名几日来都与师父同进同出,把纯阳逛了个遍,我心中着实好奇。” “师父就一次都没有叫过那人名姓吗?”素天白道。 “我没听到过,师父也没有介绍。”林语元仔细回忆,“不对,今日我走时,远远听得师父说了一句‘师兄’。” “师兄?那位谢宗主?!” “但是那位比师父还大上几岁,不该是这副模样吧。莫不是谢宗主的孩子?”林语元摸着下巴,“我没见过谢宗主,如今山上也没几位见过,不知道生得有几分像。故友之子突然来寻,难道是……可是并没有听到相关传闻。” “博玉师叔当是见过。” “欸,罢了罢了。”林语元连忙拉着素天白,“这般探讨师长隐私属实不该,师弟,你也累了,去歇息吧,之后再去找师父。师父近来身体依旧不佳,你多注意。” “还有啊,若有机会,师弟你当与他过过招,那人剑法当真不凡。” “是,大师姐。” 林语元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纵然不甚温暖,却令人惬意,道“今天日头真好。” 轻风吹来雪的冷意,与日光交融,自然而矛盾地落在行走的纯阳弟子身上。 他转身,入眼一切如旧。
李忘生醒来时,被谢云流拥在怀里。 他隐秘地松了一口气,心神失守又陷旧梦,若师兄趁机离开,怕是踪迹难寻。 胸口闷滞,头脑昏沉,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麻木,李忘生已经习惯这些痛苦,修行克服容纳消化,只是他所修终究是道法自然,不通达便如裸身跋涉,艰难困苦,事倍功半。 却听见谢云流轻声唤他,“师弟。” 李忘生的脸埋在谢云流的怀里,听着他的话同心跳声相合,“师兄,你入了我的梦。” 若不是神识同调,他们又怎么会同时陷入昏睡,只是梦中的他并不能察觉此事。 而今醒来,轻易便明白了其中关节。 “是,你当真瞒了我许多事,我就算入梦,也不过窥得其中一二。这么多年过去,你更加惯于暗藏心事。”谢云流声音平静,他离开华山后的逃亡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回忆着往昔,翻滚着恨意,要李忘生悔恨不已,要撕裂他这副平静憨实伪装,要看他这副道子面相下诡谲阴暗的心思,茫茫人世里他无处可去,李忘生也应当如此。 可是。 “师兄来此神异,忘生只是不想师兄多添烦忧。” 李忘生想看着谢云流,挣了一下就坐起来,侧身望着随着他动作一同起身的师兄,乌发垂落,“师兄,在纯阳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窗外群山若隐若现,雪顶绵绵,这几日所见景象在脑中映过。 ”忘生。”谢云流去抓李忘生的长发,温凉发丝落于掌心,“在收到苏鱼里的信之前,我从长安新得了一把剑,想送给你。但是最终没有送出去,那把剑也不知所踪。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是你再清楚不过的事。” ”……师兄亦曾教导忘生,顺心明德,神念通达。“ 他把脸贴在谢云流手心,谢云流脑海里忍不住闪过烛龙殿里画面,他全身心地信赖自己,不论被施加欢愉还是痛苦。 谢云流记忆里的李忘生是复杂而割裂的,他曾一度认为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他朝夕相处、一手养大的小师弟,怎么会背叛他、伤害他,可他的的确确在他出事的第一时间做出了选择。 他为自己在李忘生心中的轻微份量感到愤怒。 他的沉静,他的顺从,他每一句郑重的师兄,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在他离去几十年以后,李忘生竟然会为他着相,几近入妄,以至于道途阻滞,道心晦暗。 在这寒冷高洁的华山上,受红尘诸苦。 哪怕是如今,谢云流企图收回手,心里想着。 李忘生想再见那个视他如珍宝的静虚子,可是来人偏不是。 “所以那个时候,你一丝一毫将我交出去的念头都没有过吗?” 谢云流的手腕被抓得生疼,李忘生面色平静,可是手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唇齿微碰,没有发出声音。 熟悉的沉默与不辩驳。 “你说啊。”谢云流凑近李忘生,眸色沉沉,“你只要说,我就会信。” “真的吗?”李忘生的声音是哑的,可是又很轻,“我——” 「我从没有想过。」 他想这么说,这么多年在胸口徘徊的话,说出口以后定会变得很松快,那些郁郁难解的梦,那些和师兄相顾无言刀剑相向的梦,都不会再出现。 可是。 李忘生没有再出声,反而轻轻吻上谢云流的唇,“这才是我想做的。”
—— 谢云流重新拥有了身体的知觉,这意味着李忘生再一次胜过了自己的心魔。 他好像在一瞬之间明白了很多。 行道斩三尸,虚实两相合,李忘生心魔具现而来的躯体,由此间之外的人掌控,又怎么会毫无代价。 他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好像没有过多的情欲,只是心中的郁气不断变淡,他拥着李忘生,扶着青年的腰,消瘦又不若少年纤细的身体,依然好像能被轻易捏碎。 “当时过于匆忙,我原是要回去与你和师父道别。” 李忘生身体一僵,抱住谢云流的手又不禁用力。 重重叠叠真假难分。 “竟迟了这么多年。” 他低头吻李忘生眉间的太极阴鱼,“但我们会在过去再次相见。”
水汽白雾骤起,谢云流掌心运气,剑架上一柄无华长剑落入掌中。
“那时师兄来不及教给你,现在当是补上。” “剑道即心道,它会告诉你方向。” “名谓不悔。”
房门被刀柄强行推开后,映入刀客眼帘的是坐在床榻上衣饰凌乱,怔怔抱着长剑的纯阳掌门。
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 雨霁雾散,空气温凉而清新,他在竹林里沉默着伫立,屋内的李重茂走了出来叫他,问怎么了。 谢云流望了一眼华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自己毫无痕迹的手腕,随意道。 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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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李忘生爱我爱到发疯,谁懂啊。 *李忘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