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众所周知大侠和妖女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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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顺着长廊向前,他步伐虽快,心情却难得平和,甚至称得上闲适。陆续有人扑上来阻拦他,但也只是些虾兵蟹将,皆被他轻易一刀斩去。
每经过一扇紧锁的屋门,他都挥刀把门锁斩开,有哀泣着的女人看到门打开后惊喜若狂地扑上来,被他轻一侧身躲过。他回手在后头紧赶慢赶追上他的正道侠客肩上推了一把,年轻人就猝不及防地接了满怀香玉,只得满头是汗地停下脚步柔声安抚。
嘈杂的打斗声,粗哑的哀嚎声,尖叫与哭泣声,都没能阻碍他的脚步,他离长廊最后的房间越来越近。
这个故事有点无聊,谢云流想,也罢,本来不过也就是个情情爱爱的话本而已,比起那些江湖游历开宗立派,抑或沙场朝堂诡谲斗争的故事,剧情单薄些也正常。
一连走过几个故事,在幻境里度过大半年的时间,他总算玩兴稍歇,忖度着现实中大概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即便他留信安抚,这么久不出来弟子们也该急了,他决定探索完这个故事里的江湖便离开。
这书灵倒是也没必要除灭,封印之后带回宗门给弟子们体验世情、历练处事也是不错,也省得它四处抓人进幻境,指不定哪天就被降妖除魔了,谢云流这么思考着。
走廊尽头守着人,但见他一路杀过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身后已经无路可逃,那矮壮男子背脊贴着尽头房间的屋门,竭力举起刀的手颤抖着,他看着谢云流一步步接近,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云流,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侠士就非要同我们作对到底么,不怕大老板找你算账?”
“哼,大老板?让他来,谢某的新刀正需这么个畜牲血祭!”
饶是知晓皆为虚构故事,一路所见污糟也让谢云流看着生烦,他一脚把这人糊到墙上,盯着最后这间屋子的门锁,迟疑了片刻。
门内传来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慌张地碰掉了什么东西。
算了,谢云流想,即使知道里头关着的人多半只是伪装被抓,半点不需要他救,但万一还有别的无辜者呢?救人救到底,总之门开了后续的交给其他人便是,自己是对这个“女主角”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此境源头的话本是主讲情爱的,但又关他什么事,他只对故事背景里那些高手宗师感兴趣。
谢云流出刀,门锁连带半片屋门被一道劈开。屋内没有点灯,走廊里的灯火从他身后透出,把他挺拔的轮廓笼罩在光晕下,宛若天神下凡。
但瞠目结舌,情绪失控到几乎面目扭曲的表情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天神脸上的。
“李忘生?怎么是你?!”
伴随着被骤然甩出丢到屋中人身上,把他罩得严严实实的乌羽大氅,传来的是谢云流语气崩溃的吼声:“你穿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2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自己获得一段有趣的历险经历,弟子们收获锻炼的工具,村人们不再被突如其来的昏迷困扰,三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不是会给每个人都带来更多的快乐吗?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背过身紧盯着墙壁的谢宗主,沉痛地思考着。
月前,附近村镇突然传出鬼怪袭人的传闻,先是陆续有数人晨间一睡不醒,家人怎么也唤不起,过了一日又自主醒来,对自己为何昏睡一日浑然不知。刀宗在此地已然建立六七个年头,交往日多,当地医者知道刀宗虽习练外功为主,宗主却于神鬼之道有些能耐,写信上门。
待到好奇的谢云流来到当地时,情况又有些变化,新的受害者不过半日便醒来,不仅毫无长久昏睡的颓靡姿态,反而神采奕奕,甚至自言长久劳作积累下的不适暗伤都消弭,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按这人所言,他昏睡时进入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幻境,附身在一个和瞎眼老母同住的青年身上,待他出门打探,竟发现这青年的身份是他以前在茶楼听过的一个话本,讲述一个年轻人苦练武艺为父报仇的故事。他虽不是主角本身,但看老母实在可怜,也有心帮帮这两人,可他一不会武功,二没有听完那个话本因为故事没完结就腰斩了。他凭着朴素的对话本故事的理解,一路寻到州治,居然遇到狄相巡查,当街哭诉冤情,稀里糊涂地就这么把仇报了,又稀里糊涂地醒来了。
如是谢云流越发兴趣大增,卜算得到无危险的卦象之后,他当机立断地主动潜入幻境。不出所料,这灵怪是投注在诸多未完结故事话本上的怨念凝结而成,仅有的小能耐就是趁着人睡梦中没有防备,捕捉意识进入幻境中演绎这些故事,演出个令它满意的结局了就放人出来,在各地妖魔鬼怪里算得上无害,实力也不过尔尔,他虽沉入幻境,但若要脱离,也只是一刀劈开的事。
这样一来,他便兴致骤起,把幻境当体验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了。
书灵也乐得有人主动参演,即使和许多主角身份不太对得上,主线没走几寸就偏得没边,但塑造出来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精彩,比抓个一辈子没出过二里地的普通人惊慌懵懂到不得不送出幻境时剧情也毫无进展,实在是绝大进步。
两相便给,书灵甚至在故事开始的时候主动把已写就的故事送上,不过谢云流也只看看总结的大纲,对细节毫不在意。
他想做什么,不是“剧情”能限制的。
顺利完结四五个故事之后,谢云流就越发不在意所谓的原剧情,到了这里,他开场前匆匆几眼,只记得大概故事是大侠救了伪装下的妖女,又收留自述无家可归的她,相处中渐生情愫,但妖女因突发事件身份暴露,两人爆发争吵——然后文坑了。
是,书灵会读取他的浅层记忆,让他更有代入感,以便完成剧情。之前的故事中时不时也有熟悉的面孔在配角身上出现,比如某兄弟成了他一起上京赶考时同行的同窗,某徒弟变为他领军作战时的副将,但,但起码这些身份还有些和现实的相似之处。
而李忘生……为什么是李忘生?又为什么是这离谱身份?
谢云流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对剧情的判断,屋中之人,真的是故事里那个装作无辜被拐少女的魔教妖女吗?
退一万步说,至少他是男的吧!
“烦劳大侠久等,我收拾好了。”
谢云流的思绪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他屏息凝神地转过身,见眼前人已经套上从被他击晕之人身上剥下的外衣,总算略微放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面前之人与他数年前华山下匆匆一瞥的白发掌门不同,乌发如墨,眉间朱砂一点,恰如三十余年前他离去时的少年模样,此时面上满是尴尬和慌乱,双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低垂着眼不敢看他,长睫如展翅欲飞的蝶翼一般微微颤抖,含羞带怯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
惹人厌恶!装模作样!貌似无辜,全是哄骗人的伎俩!
谢云流目光一凝,心中骤然升起愤怒的毒焰。他倒也不会对这个书中人物发火,只是神情不免越发冷峻。
少年似有所觉,神色局促,不自觉地又往下扯了扯袖口,谢云流的目光便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动作移去。这外衣相较他的身形是稍短的,虽然尽力扯下,里面的布料还是露出来。
他匆匆别开眼睛。
没错,外衣能穿别人的,里衣确实不方便,他把原来的衣服穿在里头也是迫不得已,何况那衣料肉眼可见的细腻光滑,正适合贴身穿着,做里衣是顶好的。
——如果不是这布料几近完全透明的话。
“多谢大侠相救,这是您的衣物。”
谢云流的思绪被少年递过来的大氅打断,他竭力把方才惊鸿一瞥的景象从记忆里删除,眉头死死拧紧,上下打量着眼前人。被剥去外衣的那人身量矮小,里衣又半点遮蔽效果都起不到,于是套上他衣服的李忘生也不得不露出白生生的手腕和纤细的足踝。
“你留着,穿上,裹好。”他命令般地把衣服又强行塞回去,直到他系紧系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勉强满意。
谢云流回过身,大步往外走去,睬也不睬身后之人。少年似乎也没料到他如此冷淡,只好一路沉默地跟着, 等到他都快走到门口了,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大侠救命之恩,妾……忘生无以为报,只是我父母双亡,如今已无家可归,离了此地,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见谢云流驻足回首,表情沉冷,面上隐约有些忧心。谢云流却没注意,他只是捕捉到这人言语中的关键词,心生古怪。之前那些样貌同熟人一致的角色,名字身份却还是故事里的,如今这书灵是变本加厉,连名字都替换了?
难怪连性别都不对了,哪有让男人来当女主角的,甚至还是他仇人,书灵若是行此招想要留他,属实是适得其反。
“你也叫李忘生?”他声音被情绪压得很低。
“是,大侠方才不是已然唤出我的名姓?”
谢云流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愈发烦闷,只冷淡回道:“没事。”
他再不想多看一眼,转身果断要走,却被身后人突然抬手抓住袖口。谢云流回头,见“李忘生”显然因为他的态度有些无措,但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大侠若不嫌弃,我愿侍奉您左右,以报恩德。”
演技真差,看来这魔教也不过是办家家酒,没有挑战的必要了。谢云流看着他装哭都不会,只知道垂下眼帘凑出几分浮于表面的哀戚,说话的腔调虽然绷紧,但半点听不出要流离失所的急乱,心中冷笑。
“大侠若是不愿收留也是应当,只是……只是我此去必定流落街头,怕是会再度落入歹人之手。”
谢云流盯着面前之人,思维却从言语内容中飘开。他发散地想着,这幻境读取我的记忆倒是模拟得很真实,连撒谎时不自觉地捏手指的习惯也模仿得一模一样。
他本想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李忘生外貌的“妖女”确实无辜,这般看来确实和大纲里一样,一个不怀好心的小骗子。
“放开。”他冷酷地回道,就像他无数次想过的对这般样貌的本人说话时的一样腔调:“别跟着我,外头有其他正道宗门的弟子,找他们去。”
眼前人表情显然是不愿,他凝眸注视着谢云流,明亮柔和的双眼里满是恳求,泛着盈盈的光晕,“蒙大侠搭救,我心中感激涕零,举世茫茫,我孤身一人,实在再无其他可信之人,”
他嘴唇微抿,眉头再又轻皱,谢云流就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少年见他犹豫不动,声音愈发放软:“若大侠再要抛下我,忘生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没事没事,我们宗门就在左近,小郎君要是一时无处可去,我们可以收留你!”
突兀插入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惊,两人同时扭头,这才发现说话的功夫,与谢云流一道而来的人已经把局面收拾得差不多,方才被谢云流甩锅的年轻侠客,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了他们身边,一脸单纯开朗地笑着对他两招呼道。
见李忘生回头,那年轻人咦了一声,眉头挑高,表情瞬间更为热情,他扬声夸道:“小郎君好生俊秀!哎,不知你对习剑有无兴趣,我师父成天说我上蹿下跳没有剑器的君子之风,就想收个你这样气质的,你要是愿意,不若拜入我师父门下,我们师门可热闹,绝不会让你觉得孤独,小郎君考虑考虑,来当我师弟呗!”
“不行!”
话语出口谢云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话都说了,吞回去也来不及。他一把握住李忘生手腕,拉他到身后,对年轻侠客肃声道:“他不会当你师弟。我会照顾他。”
“哦……也行?”年轻人显然有点不明所以,但很快不再在意,笑容灿烂地对李忘生道:“那感情好!小郎君你别担心,谢兄弟看着严肃,人其实很好的,做饭还特别好吃!你先同他安顿下来再想之后做甚么也不迟,实在想不好再来找我,我们宗门随时欢迎……哎,谢兄弟你有急事吗?走这么快做什么?好吧好吧,那赏金我帮你领了寄给你哦……”
等到那声音远得听不清了,谢云流才停下脚步,回头时,他发现少年还没来得及收拢面上的笑意,见他看来,神色也不变,安静地望着他。
这倒是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谢云流第一反应如是想。他仔细思考了几息,才想明白哪里不同,似乎是更自在了,不再那么端正内敛,又带着些微不符合他年龄的宽和,难不成书灵在读取我记忆时还融了师父的形貌?
这是他今日不知道第多少次走神,又不知道第多少次被这人的声音唤回:
“谢郎要带我去何处?”
谢云流的心脏被这称呼触得一阵紧缩,他有些不高兴,又紧接着为自己的不高兴而更不高兴。
他冷声回道:“怕我又拐了你一次不成?”
“不怕的,”少年声音轻柔却坚定,“哪里我都同你一起去。”
骤然升起的狂怒让谢云流握紧拳头,说得好听,哪里都同我去?哪里都不想看到我非要把我赶到天边才是!他深呼吸数次,才压下迁怒之情,却再也不想听这人说话了。
“少多嘴,跟上。”
他紧抿嘴唇不再开口,回身大步向前走去,少年在原地停了几息,似乎凝视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才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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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2: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3
直到推开院门,谢云流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明知其身份有异的情况下,依然直接把这人带回了自己的居所。
木已成舟,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自己怕了?再说他明面身份不过是被自己救下无处可去之人,难不成还要自己掏钱请他住客栈不成?他这么说服自己。
小院不大,建筑不过前后四五间房,正屋门开着,露出雪洞般的内里,除了必须的家具再无他物。为了练武时能舒展开,他月前买下此处之后,更是连原主留下的树木花丛都清理一空。此刻院中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单调,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原本他对此是很自在的,不说这只是个待不上多久的幻境,即便是他在刀宗的居所,屋舍也十分简单。习练武艺便要一心一意不为外物所扰,多余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半点不需要,每日晨起,洗漱,在空旷的院中挥刀练武,这便无比畅快。
然而此刻,他余光瞥见李忘生微微讶异的神色,往日的自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般简陋,岂不是显得我处境寒酸,被他背叛之后就过不好日子?谢云流此时又想不起眼前人非故人了,只觉得心中烦闷,甚至有些懊恼。
他面庞不自觉绷紧,盯着李忘生的脸。年轻的面容,白皙润泽的皮肤,不像自己,半点没有风霜侵蚀的痕迹,显然是精细地养大的。谢云流终于又想起这只是从他记忆中摘取的幻影而已,何必在意他的看法?但他依然没有挪开视线。
若他显出嫌弃,那便是妖……妖人的卑鄙小人本质显露,我立马把他赶出去便是,他想。
若他表现出同情呢?谢云流又想,然后迅速截断自己的思绪。他更不愿深思这个发展。
然而都不是,除去第一眼略有惊讶,李忘生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环顾四周,目光中既无嫌弃,也无同情,只有平和与认可。
"谢郎的院子甚是宽敞,练武想必十分便利。"他的声音轻缓而自然。
于是谢云流心中纷乱也被这声音抚平了,他哼笑一声,不再紧盯着李忘生,回身领着他往院里走去。
院子侧面一间屋舍的门阖着,他推开门,“隔壁屋子床板桌椅都有前屋主留下来的,你从我这拿床被褥自己铺上,姑且住那。”
李忘生微微颔首:"多谢。"
他随之步入,视线扫视四周,在侧墙上停驻。谢云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墙壁上挂着数把造型各异的刀剑,有的华丽精致、锋芒毕露,有的满是沧桑、古朴内敛,但都是难得一见的名器。
“这些都是你的收藏么?”李忘生一把把仔细看过,问道。
谢云流闻言,嘴角不自觉微扬,“我刚来此地时,上门挑战武林名宿,侥幸得胜,便被馈赠了此剑,”他示意古朴的那把,“此后或许是名声传开,行走江湖之时,若有人上门求我相助,事后便多以刀剑回赠,不知不觉倒也攒上不少。”
“真好。”谢云流听见李忘生喃喃自语,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墙上逡巡,脸上慢慢浮现浅淡微笑。这一路李忘生始终面上平静,他只觉得李忘生似乎对一切都是如此淡然处之,但此时见他眉目柔和,唇角带笑,他才惊觉此前平淡神色竟有种暗藏的紧绷感。
谢云流只觉自己方才的得意心情骤然消失一空,他盯着李忘生,对方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视线,而是还在仔仔细细地看过那些刀剑,看过他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看过他弃在墙角还未收拾的旧行囊,一寸寸看过这件屋子里的一切。
“算了,你出来,我去给你买套新的。”谢云流感觉自己喉头干涩,无法忍耐,却又不知道他自己无法忍耐的是什么。他蛮横地把李忘生拉出屋,甩上门板挡住他流连的视线,沉声道:“老实待着,别乱走乱看,我马上回来。”
匆匆扛着巨大包袱回来的谢云流,看见李忘生乖巧地站在院中,晴日里毫无遮挡的碧空下,日光已经把他晒得皮肤泛红,额上满是汗珠。谢云流一瞬间觉得这个院子确实过于单调了,至少当时那个葡萄架和下头的石桌石凳应该留下来的,这样自己练武累了,也有个荫蔽的地方暂时歇歇。
……他觉得自己应当坚持最初的想法的,冲动之下把人带回来,恐怕并不是个好主意。

4
的确不是个好主意,谢云流坐在客栈桌前,瞪着烛火暗怒,如今我家倒是他比我住得多了。
那日李忘生收拾个大概之后,已是夕阳斜落,小院有些偏,周围是没有食铺酒肆的,他在那处一贯也住得不久,索性囤些米面腊肉自己下厨随便打发,此时也只能如此。
这顿饭吃得只能用如坐针毡来形容,熟悉的面容和场景唤起过去的回忆实在是轻而易举,怪不了他,但眼前人的微妙身份让画面变得尤为荒谬——要和记忆中一般温馨地谈笑着,绝无可能,但到底又不是真的那个人,摔门而去便显得莫名其妙。
于是他便这样僵硬地做好饭菜,僵硬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碗筷,僵硬地对坐着吃完,全程头都没抬。借收拾餐盘从主屋逃到厨房的那一刻,谢云流简直长松一口气。
在他和寥寥几个餐碟足足作战了小半个时辰的过程中,李忘生一直站在院中,站在他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和方才他做饭时一样,侧对着他,看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谢云流几次回头看他时都想要他进屋,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个决定糟糕透顶,当夜躺在床上的谢云流懊恼着。两间屋子的床铺都靠着墙——靠着同一面墙,或许是建房时为了节省用料,这墙很薄,薄到以他灵敏的五感能听到另一个人翻身的声音。
谢云流重情重义,有诺必践,既然答应要收留照顾他,就定然不会在对方翻脸做出什么恶事前先赶人出门。
他只是瞪着天花板一夜,第二日天未亮时就留书出逃,大半个月都没再回去。
他甚至记得把几乎全部现银留在桌上。

这些日子他倒是给自己寻得很多‘正事’去做,疾驰外地寻一知名刀客比斗,沿途挑了两处匪寨,救上数十名百姓,还不忘连同上次的一并领回赏钱。踏进那小城城门时,他心中暗想:这么久不见我踪影,那妖……那人想必早已不耐烦,自当离去,我也能解脱了。
越是临近那小院,他的步子就越犹疑,每每有个人影,他的目光就直射过去,看清是这周边民户,才收回视线。这便让他发现了古怪,距离小院数十丈之外,有人藏身檐角阴影之下,远远盯着小院,目光闪烁,行踪诡谲,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人。
直到被谢云流绕道背后一脚踹翻在地时,那人才发觉他的存在。看他一见自己便像是认出了身份,面上满是惊慌心虚,四肢并用地就要逃走,谢云流心中越发生疑。
“怎么,他终于装不下去,联系你们魔教的人要来谋害我?”
谢云流冷笑,见这人只知道不住磕头求饶,心中越发生厌。他把涕泗横流着还要上来抱他腿的人踢开,沉声问道:“说,你们还有多少人,都在哪,什么安排?”
那人似乎被踢岔了气,只知道含糊着说谢大侠饶命,没别人,我一时糊涂,知错了饶命,这样的话,谢云流越听越烦,干脆把那人捆个牢实,嘴也堵上,丢在一边巷子里。
“你不说没事,我自去找他问个明白!”

他心中满是怀疑与愤怒,面上却装得一无所知,推开院门看见李忘生惊喜地迎上来时,甚至还能露出一个笑,主动搭话道:“那日我有急事,一早便得出门,见你还在休息就没有打扰,这段时间你过得如何?”
李忘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一切都好。”
谢云流越发生疑,两人进门,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个摊开的包裹,里头是些笔墨书本之类,散乱着,看着像是刚买回来还在收拾。
李忘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垂着头,有些羞赧地解释道:“谢郎善心留下银钱,我蒙你救助,又怎好意思继续花用?你留下的钱我都收好在你屋里,这些时日我替人读书写信赚了些钱,姑且可以谋生。”
说着他抬起头,诚恳又专注地直视着谢云流,关切道:“我知你一腔好心,怜贫惜弱,可不过初见,就把我独自放在住处,还留下那么多钱财,即便不在意我卷款逃走,那些刀剑要是被偷了岂不可惜?谢郎下回万万不可如此了。”
谢云流听他一副纯然关切只觉得可笑,但即便对自己强调一百遍这人只是貌似无辜,实则心怀龌龊,面对着这么一双清澈的眼,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顶回去,只得强自转过话题:“既然能自食其力,怎么还不走?”
那双墨玉般的眼依然凝视着谢云流,眨都不眨,“谢郎要赶我走么?”
于是在这般泉水般的目光笼罩下,谢云流几度张嘴想要就这么应下,却始终吐不出一个‘是’字,终于无能狂怒地回道:“你想留就留吧。”
说完还找补一句:“反正我也不常住,空着也是空着。”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面目冷峻,白日炎热的室温都似乎低了。但李忘生只是回以一个笑。

5
“我出门前煮了茶晾着,今日天热,要不要消消渴。”李忘生也不再收拾,把包裹整个抱起放回他屋中,转去厨房拎过一个茶盘回到正屋,径自倒上两盏茶,推过一盏给谢云流,自己也端起一盏凑到唇边。
谢云流这才又想起自己被一番打岔之前是想来质问李忘生的,望着茶杯就有些警惕,捏在手里却没有喝,只是和李忘生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他反复打量这茶水,却丝毫未曾看出异样,茶汤清澈,茶香微苦,莫非真是他想错,那人并非与这魔教妖人勾结,亦或者陷阱不是在这茶上?
他犹疑的目光抬到李忘生脸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中暑了?”
“什么?”李忘生反应了一会才抬起手贴在自己泛红的额头上,“好像是,有点热?”他说话的腔调慢悠悠的,尾音拖得很长,谢云流原本还没察觉,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有点晕乎。
“体温自己摸不出来,我看看。”谢云流边说话边直接伸出手往他额头上贴去。手掌触及他皮肤的一瞬间,李忘生突然浑身一颤,骤然向后仰倒,要不是谢云流眼疾手快抓着椅背,他简直要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
“你……”谢云流还才吐出一个字,只见李忘生猛然从椅子上跳起,神情惊愕:“怎么会,明明我没……”
他吞下猝不及防之下的话语,转向谢云流,语气急促地说道:“是,我中暑了,我自去休息。”说着他捞过桌上茶盘,连谢云流未喝的那一盏一并端起,勉强解释着:“解暑需得多饮水,茶我便带走了。”
谢云流眉头紧皱,刚消弭的怀疑又重新升起,他一把抓住李忘生的手腕:"急什么,我修习过医理,让我看看。"
然后他眼看着被他碰触的一瞬间,那玉白的皮肤如同被火烧过一般迅速泛起红晕,从手腕向下蔓延到指尖,向上深入被衣袖笼罩的阴影里。
下一刻他感觉手掌下的挣扎,让他下意识收紧手指,伴随着茶盘摔到地上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是李忘生带着些微颤抖的斥声:“谢云流,你松手!”
谢云流面对这喝声不自觉一抖,此时另一只也红透了的手伸过来掰他的手指,他便顺势松开手,任由李忘生匆匆道了声歉,旋即逃也似的跑进卧房,将门紧锁。

谢云流行走江湖多年,自不可能不知人事,那一瞬间摸到的脉象与反常的表现,当然不会是中暑。
‘受害人’此时房门紧锁,他甚至靠都不敢靠近,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可以去问那个还被他捆着的鬼祟之人,但他还有另一个更好的选择。
谢云流拔出刀。
“出来,”他冷声道,“这本书到底是讲什么的?”
一本书卷在空中浮现,与此前在谢云流要求下只有书名和三两句梗概不同,这次扉页有了更多的信息,厚厚的书卷中之后的纸页也显出密密麻麻的原文。
“性向:言情 纯爱
视角:男主 主攻
时代:架空
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爱恨交织/狗血
类型:艳情小说”
谢云流足足瞪着最后四个字长达一刻钟,他的手在刀柄不断重复抓握又放开的动作,几度想要出刀斩破这个幻境,最终还是咬牙凭着一腔倔强撑着气没有落荒而逃。
他算是知道以这个话本贫瘠的剧情,怎么会积蓄那么多读者的怨念被书灵选中了。合着,合着都是……
或许是见他久久站立一言不发,书灵贴心的开始自动翻页到当前剧情,谢云流猝不及防便看到了书页正中的一句对话:“我实在难受,好哥哥,求你怜爱……”
剩下的便被他狂怒之下一刀斩碎消散在空气中了。

那恶徒自然是直接死在他刀下的,一句话都没让他多说。但能用刀解决的简单,不能用刀解决的可就麻烦了。谢云流不敢回去,却又不放心走,只好远远站在院子数十丈外的房顶上,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李忘生自己打开屋门,目光遥遥地投注过来,向他示意回来,谢云流这才如释重负地跳下房顶。
李忘生的面色与声音已恢复平静,衣着也整整齐齐,只是眼角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红晕。那抹红色让谢云流心头一颤,不由得移开视线。
"李……你,"谢云流罕见地有些结巴,"你没事了吧?"他含糊地问道。
紧接着的是轻而急促的一声:“抱歉。”
李忘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试探着问道:"方才是我失礼,谢郎为何要道歉?"
谢云流不愿提及那些尴尬细节,只道:"人已被我杀了。"
李忘生继续问道:"如此该是我道谢才是,为何你要道歉?"
谢云流心头纷乱,沉默片刻,终于坦白:"我因故人之事对你多有误解,是我先入为主。"
他不想再多言,眼前人却不放过他。他看到李忘生眼尾红晕尚未褪尽,眼神却已然凝重,急切地追问道:"不知是何事?可是与在下有关?"
谢云流面对这逼问却冷静下来,他语气冷淡:"此事与你无关,已是往事,我不想再提。"
话说及此,他扭头便走,才回来一个时辰便经历这么多事,谢云流只觉得比先前还要更待不住。他破罐破摔地想,这屋子干脆留给他算了,自己再把周围清理一遍,左右自己待挑战的名单也不剩几个人,到时候大闹一通勉强拼凑个特殊结局,幻境当然也存续不了多久,大不了隔几日回来巡查一番,不留任何风险。
好歹这人虽一样地骗他,却至少没害他,之后自己若是再不回来揭破此事,便也算是骗了个有始有终,何必深究?
他的袖口再次被扯住了。
“这是你的家,你若不愿同我共处,该是我走才是。”谢云流回头,面前之人目光灼灼,声音坚定,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往那个屋子走去,眼看着要收拾东西离开。
这回却换谢云流抓住他手臂不放了:“你走?你有什么江湖经验,怕不是没两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面对少年执拗的目光,放软声音道:“我不走,你也不走,可以吗?”
李忘生绷紧的唇角终于放松,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抬起来在两人面前晃晃,“一言为定!”
谢云流又觉得带他回来的主意没有那么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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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2: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6
谢云流自然践诺,此后数日,他都安居在小院中没有离开。他甚至自己寻来石料,按记忆中的样子重新打制了石桌石凳,摆在小院一角。
搭好木架,看着新种的葡萄藤缠着木条蜿蜒而上,谢云流满意地点点头。
李忘生提着喷壶,边给新苗浇水边笑道:“过上一两年等藤蔓爬满架子,倒是个夏日休息的好去处。”
谢云流的动作突然停顿,眉头微皱。他忙忙碌碌全程,只记得自己初带李忘生回来那一日瞬间的遗憾,此时才想起等葡萄藤生长起来,自己恐怕早已离开这个幻境了。他擦净手上的泥土,走到石凳旁坐下,一时有种莫名的怏怏。
恍神之间,他甚至没注意到李忘生何时离开,惊醒他的是木头磕在石桌上的轻微响声。他抬头,李忘生正把一副棋盘放在桌上。
“不过如今虽还未挂满藤,这桌凳倒也可以用上了。”李忘生把装满黑棋的小瓮推到谢云流手边,抬头看向他,“下棋吗?”
谢云流很快忘记了方才的烦恼,一炷香过后,他神情凝重地紧盯着棋盘,捏着棋子的手指在网格之上徘徊不定。方才削石制桌、搭架种藤一系列活计没能让他呼吸重上几分,此时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自己面对本人输了那么好些年,对上幻境中的人物,不仅没能一雪前耻,还眼看着要输上更多子了?
磨蹭半晌,最终也没能等到什么突发事件打断棋局,进入官子阶段的谢云流实在不想面对最后惨烈的目数差别,黑着脸投子认负了。
按老规矩,输家负责收拾棋子,谢云流生了一会儿闷气,还是乖乖地站起身挨个拈起丢回小瓮中。棋子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谢云流隐约听到李忘生在小声自言自语:“怎么……退步……”
“你在说什么?”他停下手,皱眉看向李忘生,见他唇角微弯,心上越发不爽,“嘲笑我?”
李忘生连忙摇头:“没这回事”,他又仔细看过收拾到一半的棋局,安抚道:“不过是太久不曾对弈,有些生疏,平日若无事,再多同我下几局,以你之聪慧,想必很快便能有所进益。”
“先吃饭”,谢云流咬牙,“午后日头晒,我们去屋中继续。”
连个幻境李忘生都赢不过,他还怎么报仇雪恨?!

7
此后数月,谢云流仍会不定期出门,或是应战,或是游历。李忘生提出过与他同行,但见他稍有迟疑,便主动收回请求,反倒惹得谢云流心上微微失落。
也是自那次起,每次离开,他都会告诉李忘生自己的去向和归期。
在这接连的幻境中,他一直是随性而走。没有纯阳,没有刀宗,自然也没有他必须回去的地方,那小院也不过只是他主要居住的地方而已。若遇上有趣的人与事,他便自由地停留几日,任何行程计划,都可随心而变,这般在江湖上飘荡着。
但如今每每临近约定之日,即便有再多风景留他,他也总鬼使神差地踏上归程,次次不误时,甚至总会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几日。

但江湖嘛,总会有意外的,不然何以成书?
……我们约定的日子已过数日,他见我未回,会如何作想?
谢云流站在追杀者的尸体之中,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从他的长刀上滴落,在地上逐渐汇成一泊。他半垂着头,气质森冷,衣裳上还有飞溅的血痕,这般画面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当事人却对这惨烈局面浑不在意,只是冷静地思索着。
担心怕是不会的,但我若把这些人引回去,岂不是显得我无能?若是打斗把院子毁伤半分,我这段时日花的功夫便白费了。
除恶务尽,还是得把人解决干净再回去,谢云流神色冰冷。说到底他并不真是壳子这般初出茅庐的少侠,江湖上的浪漫与污糟一样多,他是都见识过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随手打开。盒中明珠浑圆而温润,笼罩在盈盈柔光中,如同凝固的月光。他上下打量,实在不理解这珠子哪有什么魅力吸引得一窝接一窝的人前来送死,不过是颗死物,美则美兮,还真有人相信得此一宝便能称雄武林?算了,话本剧情,不计较。
他收刀入鞘,顺走追杀者骑来的马,连夜往附近城镇赶去。数月前他经过此地时,租赁了一处民居,临近几座城里也多有这般布置,本是落个闲子,如今刚好用上。
灶间还有留存的柴火,他烧水净身,换上干净衣服,一边擦拭刀刃一边思索着如何把贪婪者彻底吓退,门外突然传来轻而有节奏的叩击声,紧接着的是熟悉的嗓音:“是我。”
谢云流沉着脸猛然拉开门,他右手还提着刀,刀锋上似还有血痕未曾拭净,在昏暗的烛光下显示出可怖的斑驳,敲门者却丝毫未显露出警惕,流畅地从谢云流与门框之间那点缝隙穿过,还顺手把门带上。
谢云流看着他甚至自然地在桌前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凑到唇边。
那是我刚泡上的茶,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喝呢?!谢云流震怒。
那杯子也是我的!
他愤怒地走过去,夺过那人手中茶盏,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啊……”李忘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喟叹,神色有些微妙。
微凉的茶水入腹,谢云流才唤回些理智,他盯了茶盏一眼,顺手放在桌上,沉着脸对李忘生发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跟踪我?”
“我见谢郎迟迟未归,心中担忧,寻人打探知晓你陷入麻烦,便来寻你,”李忘生瞥了眼茶盏,继续说道,“也是赶巧,循着你之前说的布置,不过是第二处,便遇着你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谢云流声音猛然一顿。
好像,大概,某一次,在李忘生又提出要他把当日留下的银钱拿回去时,他不经意地列数了他布置在各地的资产,以此证明居处简单只是他个人爱好,他实不缺钱,给出去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谢云流:。
“算了,”他中断说到一半的话,“既然来了,便老实待着,等我把这些鼠辈清理干净,再带你回去。”
“我同你一起。”李忘生却不应他。
谢云流眉头拧紧,“不过是些杂碎,半根毫毛都伤不到我,没这个必要。”
“我要同你一起,放心,不会拖累你,”李忘生语气有些硬,“你答应过,不丢下我走。”
谢云流站起身,凝视着李忘生,试图用气势压倒他,李忘生却全然无畏,分明是仰视的角度,一双明眸像泡在水银里的黑珍珠,在烛光下蕴蕴生光,清澈见底,却反倒逼得谢云流败退。
“行吧,随你。”他又悻悻坐下。
待李忘生再坐下,谢云流掏出小盒,抛给对面。李忘生接住打开,一瞬间也被这宝光所摄,迟疑道:“这是?”
“小玩意,还你的。”谢云流道。
李忘生的目光在宝珠上凝驻,片刻后,他合上盒盖,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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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2:03:08 | 显示全部楼层
8
两人在此处未曾久歇,不过一夜便相随离开,此后数日,两人反客为主,主动出击,甚至追到那些人宗门驻地,逼得各家绿林大佬出面低头敬酒服输,承诺再不同他作对。
倒也不是没有更简单粗暴的做法,只是携带家……同伴,有些手段谢云流便不想用。
这一路行来,他也发现李忘生武学水平远超他所料,着实无需他保护,若非内力稍有不足,他对上也不一定能胜。这些许薄弱,也被李忘生臻至化境的剑术掩盖,幻境中的敌人并非没有内力深厚又武艺精湛的,但均被他以巧破力,以技胜势,凭借“四两拨千斤”之道轻描淡写胜过。
谢云流觉得他比这江湖中自己挑战过的任一名宿都要强。
这是那“魔教”隐藏的实力吗,但为何自己却未曾听闻其声名?谢云流想。
还是……
他万万没想到那“魔教”确有让他措手不及的“实力”,只不过是在让他意想不到的方面。

这一日深夜,两人在返程路上,暂居于客栈前后两间。谢云流骤然惊醒,落在窗外的人脚步很轻,但对他而言依然清晰可察。
他闭目装睡,听见外头那人轻轻戳开窗户纸的声音,便屏住呼吸,又运起内力在体外笼上薄薄一层。果不其然,伴随着轻微的哧哧声,约莫是迷香之类的气体被注入屋中。
谢云流心中冷笑,果然那些人表面服输,暗自贼心不死,这招他们之前也用过,分明无用,也不学点乖?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内劲滞涩,气力也骤然减弱,匆忙起身握刀,身体却绵软无力。
他跃下床,紧盯着窗扇,窗外人毫不遮掩地推窗跳入,声音得意:“小郎君别挣扎了,我宗门秘药,从未有人扛得住的,放心,一夜之后药力便散去,绝无后患。”
那年若二十许,容貌艳丽,语调娇媚的女子,轻笑着伸出手探向谢云流的脸:“这么一张俊脸,姐姐哪里舍得伤你,说罢,那宝物在何处,我拿了便走。”
谢云流一边暗自运功化解体内的药力,一边向后躲去,他察觉此举有效,只是需要拖延时间。但不过顷刻之间,他便听到身后门扉推开的声音,可眼前女子却全然不在意,依旧笑着追着他的步子向前,手越伸越近。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下意识低声吼道:“这药古怪,你快离开!”
“啪。”一声清脆响声,将将触到他面上的手被另一只熟悉的手打开。
“你听话!”他含怒回头,却见李忘生沉静面孔此时神色无比复杂,有些紧张,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一丝丝……尴尬?

李忘生气息平缓,显而易见没有中药,却并未拔剑,那女人却也没有再多动作,反而在桌前坐下,在果盘里拈起一颗葡萄,自顾自打量起来。
谢云流宛若被一盆冰水浇得透顶,他死死盯住李忘生,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是一伙的?你引她来的?”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嘶哑。李忘生显然也察觉此事,面上复杂转为纯粹的担忧,两步上前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见谢云流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躲开,他急急吸了一口气,闭上双唇,停下脚步转为向那女子走去,把背部要害全然袒露给谢云流。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声音冷淡。
女人娇笑道:"哎呀,乖徒儿吃醋了吗?连师父都不喊了,好啦好啦,师父不动你的人就是。"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徒儿忘记你留了一丝魂魄在门内吗?顺着便能找到你。我看这些天你们郎情妾意的,实在是可爱。唉,若不是要有其他人追上来了,师父我也不忍心打破你们甜甜蜜蜜。"
谢云流一直凝神听着两人所言,此时冰冷一片的心终于稍稍回温,他走到李忘生身后,李忘生回手伸向他,这次他未曾躲开,任由李忘生握住他手臂。
他这才发现李忘生的手竟然比他的还冷。
“解药给我。”李忘生的声音里也一般带着冰渣。
女人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不行的哦,你小情人武艺高强,师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唉,怎么一出门就挑了这么个高难度,怎么看也不是你制得住的,罢了罢了,师父体贴你,等我把他修为废了再还给你,免得你失手。"

谢云流听到这里,盯着女人的目光越发森冷,这魔教之人和他一开始想得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恶徒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邪性却更甚。
他察觉药力已被化解大半,但依然装作无力,只待恢复完备将这女子一举制服。
要把我废去武功?之后又要如何折辱,为奴为婢,还是为猪为狗?胆子倒是大!
他心中忿怒,但察觉握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越发冷,甚至掌心渗出微汗,还是默叹一口气,将手臂抽出,又在那人瑟缩着往回收手时一把将其握在手心。
这些小动作均被女人收入眼里,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云流,啧啧称赞道:"徒儿倒是眼光不错,这郎君我都没见过几个比他模样好的,看着还对你颇有些真心呢。”
她站起身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谢云流的眼光直白得可以说得上失礼,让谢云流越发愤怒,握紧刀柄,这便将要出手了——
“看这腰、这腿、这手臂,哎呀呀,榻上想必也很有能耐,怪不得徒儿你沉迷男色这么久都不回宗门。唉,师父也觉得对不起你,不过总归废了修为也不影响他这脸这身材,碍不着你接着用他,听师父的,还是保险些的好。"
谢云流大脑骤然一片空白。
他猛然扭头盯视着李忘生,只见他面孔僵硬,先是泛白,然后迅速漫起红晕,从耳根到衣领遮掩的脖颈都通红一片。
女人狐疑地看了看李忘生:"乖徒儿,你这什么表情? "
她迟疑着问道:“不会吧,你不会还未得手吧?”
李忘生已经要熟透裂开了。
女人叹息道:"徒弟,你退步了啊,这可不行。看来师父得好好教教你。"说着,她伸手便向谢云流衣襟探去。
也恰在此刻,谢云流终于化解了体内的药力,他猛然暴起,手中长刀直指女人咽喉。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几步避开,呼喊道:"徒儿!还不来帮帮师父!"
李忘生出剑,却是同样向女人攻去,逼得她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逃。
眼见情势逆转,女人一边慌乱躲避着两人攻击,一边抓住每一分空隙坚持劝说李忘生:"乖徒儿,你被外头坏男人骗走心,师父不介意。但你情郎武艺高强,如今又有江湖声名,要是变心了甩开你可是简单,只要说你是合欢宗的又会有谁来替你主持公道?你来帮师父,师父帮你把他抓回去,人就再逃不走了,不好吗?"
见李忘生依旧不为所动,女人又换了一副诱惑语气,"你可以把他囚禁在你的洞府里,任你施为……师父新研发了很多小玩具,你出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吧,要不要试试?"
什么囚禁,什么玩具?谢云流不自觉地被这露骨话语吸引去注意力,脑中闪过朦胧画面,手中刀便慢了一分。
然而李忘生虽面上越发绷紧,动作却更加迅捷,眨眼间就来到女人身后,一掌击中她的后颈。那女子未来得及惊呼,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谢云流和李忘生急促的呼吸声。
“合欢宗?”谢云流沉声问道。
他倒并不是猜不到这宗门名号的意味,只是有些暗恼。也是,都是艳……那什么小说了,魔教不是什么正经魔教当然也合理,难怪那迷香自己会中招,合着是术业有专攻。
但李忘生……李忘生?怎么想他也不合适吧?倒是那个自称他师父的,简直是个妖女模板,说的,说的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离经叛道,毫无正经,不知廉耻!他心中暗骂。
这宗门究竟教过李忘生什么奇怪东西?我都没敢……
李忘生此时满面晕红,窘迫得看着想找个缝钻进去,他撇开眼不敢看谢云流,解释道:"谢郎,莫要听她胡说,隐瞒身份确实是我不该,但天地明鉴,我实非故意,也未曾有过恶意。"
他勉强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谢云流:“我对你一心敬爱,清清白白,从未持过半点恶念,绝不会那样害你!”
谢云流沉默地收刀入鞘,突然抬头盯着李忘生的眼睛,目光直刺向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清清白白?"
李忘生呼吸猛然一顿,回避开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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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2: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9
那一日回避开的是李忘生,但之后却是谢云流。
——有什么好躲的?他一次次地对自己说。去见他,去质问他,去用刀锋对向他,这不是自己这三十余年来日日夜夜含恨计划着的吗?
分明早有准备,他还装模作样,伪装成一无所知的虚幻角色模样,又是想打探什么?他的行踪,他的武学,还是他的其他弱点?
不过是个幻境,他还装得如此圆满,那些言语那些行为那些眼神那些情真意切,三十多年便是精进在这些地方了?不知悔改,惯会骗人!
若我此时回去,他又会如何应对,谢云流这些时日许多次想着。
依然故作无知地柔声唤着谢郎,还是沉下脸冰冷地斥骂逆贼谢云流?
……抑或是和七年前那匆匆一面一样,一言不发,用那双眼清泠泠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待不住,转身离开。真是好本事,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这是修到更上一层了,不必出手,口都不屑于张,就迫得自己半点也应对不来,什么都不敢计较。
就像如今,他分明已然知晓自己察觉他的身份,却既不离开,也不来寻他,装不装彻底,翻脸也不翻彻底。也是,他什么都不需做,就能看自己扭捏不决的笑话!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谢云流咬牙恨恨地念着,看着我兴冲冲地上台,看着我自顾自演出一场好戏,再看着我掩面奔逃下台。
这几年知晓我回了中原这戏台上,却不见我来主动参演,他这是嫌无聊了么,居然还屈尊纡贵从华山找过来,安排戏目,亲自下场演个角。哪天玩厌烦了,再端坐回去当他的掌门,反正和我这剑魔之间从无勾结,清清白白?
我偏不。在幻境中的第一场雪落到他窗沿的那一日,谢云流持刀上马。你既然下场了,便断没有再坐回观众席的机会。

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在他沉着脸大步行走时截住他了,一瞬间谢云流着实惊讶无比。
“哎呀,谢郎君离家这么久,可算回来啦!”距离自家小院还有几十步,从来对他敬而远之的邻居家大娘,以一副令谢云流近乎无措的热情态度,笑着主动搭话道:"这可是不巧,你夫人今早出门了,不过算起来应该很快就回来,莫急莫急,要不先来婶子家喝口热水?"
谢云流足足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大娘是在说李忘生。他刚要否认,大娘又继续道:“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也就分别十来天,看你急成啥样了,不像我家那口子,唉……”
“你误会了,”谢云流眉头微皱,打断道,“他不是我夫人,我们也没有甚么感情。”
大娘神情转为关切,却显然没有当回事:“哎呀,小夫妻吵架了?可别这么说,我看他待你一心一意,让他听到可得伤心。”
谢云流手指一颤:“大娘怕是误会了,”他声音更冷:“我们之间……清白得很。”
大娘此时方才真切有些纳闷:“你们真不是夫妻?那你怎么还独与他同住,回回给他带礼物,陪他下棋画画,为他下厨?我可是拿你当榜样,天天教训我家那口子呢。”
谢云流先是心中一痛,突然察觉不对,疑道:“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在我们附近来往,聊家常嘛,哪能不说自家男人,”大娘解释道,“我们这些老姐妹对家里那个没有不嫌弃的,就他一个天天夸你,若不是他替你解释,我们哪知道谢郎君实在是这般面冷心热之人,今日怕是还不敢同你这般说话呢。”
谢云流听得心绪越发混乱,竭力强自镇定。大娘见状,又劝道:“唉,知道你们年轻人向往江湖生活,说什么侠义自在,但要我说,这般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比得上家庭和美?我看你们之间的情谊实在不是假的,就算过去有什么矛盾,等合为一家人,夫妻哪有隔夜仇?过几年再生几个孩子,过上安稳日子,不比那些漂泊日子好?”
谢云流一时语塞。他擅长面对敌意,却不擅应对善意。即便知道这全然基于幻境中的误会,但大娘话语中的真诚关切,依旧让他心中微热。
勉强找了个借口告别大娘,谢云流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虽与他独居时无多大差异,但多了那些石凳木架和诸多物什,相同的寂静之下氛围却截然不同,过去他总觉得沉寂,即便睡下也从未真的放下警惕,如今却在这般宁静中下意识骤然松懈。
谢云流凝视着眼前一切。在这独自一人的时候,在这个他真切生活过数月的地方,他终于在平静中开始思索。他想起那些江湖话本,故事中的女主角无论开头是怎样的狠毒妖女,结局总会改邪归正,爱上男主角,生儿育女,和和美美,双宿双栖。
故事里这是当然的,谢云流自嘲地想,可李忘生……他或许改邪归正,亦或者……从来不是妖女,也同我一起养育徒儿,也能重归于好,兄友弟恭,但他终究不是故事里的人。
他不爱我。

10
或许是太过松懈了,直到推门声在背后响起时,谢云流才惊觉他被靠近到如此地步依然毫无察觉。他不需要回头便知道是谁,但他依然转身,面对他。
李忘生只是看了他一眼,那些轻柔的愉快便从他脸上消退了。面前人乌发雪肤,在谢云流眼中却和华山脚下那个弟子簇拥着的白发掌门别无二致,他的双眸依然明澈如水,但眉梢微微压平,就显露出沉静的威严。
“师兄。”他开口。不是谢郎,也不是逆贼。
谢云流沉沉地凝视他半晌,他的呼吸从平静突变为急促,又从急促慢慢回归平静。李忘生稳稳地接住他的目光,他们就这么对视着,直到李忘生率先垂下眼睫。
“师兄,该出去了,你的徒弟们都很担心你。”
“他们找你来的?”谢云流质疑道。
李忘生摇头,“是风儿,他找到翁州,却发现你已经昏迷不醒十数日,传信给我。”
“你没看到我留的信?”
“看到了。”
“你不知道我已然辟谷,便是再睡一个月也碍不着什么?”
“我知道。”
谢云流又沉默下来,他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该说什么,但李忘生不过片刻便按耐不住抬眼看他,又似乎是在他沉重的目光下不堪重负,匆匆又柔顺地垂下,恭敬肃立着。
谢云流下意识为对方的这种不冷静感到一丝隐约的快意,或许是余光里石桌上的棋盘让他动摇,这一眼突兀为他注入了一种莫名的勇气。
“你既然是来唤我出去,又为何这数月一句都不说?任我在外游荡毫不在意?”他逼问道。
“师兄在此过得快意,那再多待几日也无妨。”李忘生回道。
“那你呢,纯阳偌大山门,诸多杂事,你就在此空耗?”
“师兄若是体谅,那便同我出去吧。”李忘生又绕回来。
谢云流回得果断,“你出去,我还未待够。”
“师兄!”李忘生终于重又直视他的眼睛,急切道:“我知道师兄早有离意,只是不想见我,容我早离开幻境一刻,忘生必然立马动身不碍着师兄的眼,何必为此勉强自己又让弟子忧心呢?”
这话却出乎谢云流所料,他惊疑不定地打量李忘生:“我为何不想见你?”
李忘生抿唇不言。
谢云流突然贴近,紧盯着李忘生的眼睛,重复道:“你说,我为何不想见你?”
李忘生惊得上半身往后倒去,却贴到门板,躲也躲不开,他勉强道:“忘生斗胆猜测,师兄怕是对往事有所误解,此事复杂,又涉及皇族旧事,若师兄愿意多少信我半分,待忘生准备妥当,邀诸名门正派齐聚,分说明白,堂堂正正迎师兄回纯阳。”
谢云流一声冷笑,“名门正派?我之行事,要他们明白什么?”他俯视着后仰的李忘生,“你既已知道我有误解,却不知道我现今如何想?”
“忘生知道师兄从来洒脱,即便烦恼不喜,也至多回避,不吐半句恶言,自然更不该让师兄困扰。”李忘生低声道。
“别绕弯子,”谢云流隐有所感,逼问愈紧,“你以为我为何不想见你?”
于是李忘生发白的脸突然浮起一层红,直红到了他眼眶,他声线已然有些颤抖:“师兄此前分明知晓,忘生对师兄心有……不敬,待师兄回山,将掌门之位交还师兄,我自去向师父请罪离山,绝不让师兄为难。”
谢云流突然绽出一个笑,他眉头还拧着,嘴唇却翘起,似怒似喜的复杂表情看得李忘生一怔。
“如何不敬?”谢云流攥住李忘生下颌,“这般……不敬吗?”
他俯身贴近。

11
谢云流觉得弟子们平日还是专心练刀,这书灵幻境今日就斩了吧。
他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回忆那一刹那的柔软触感,见李忘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漂浮着的书册边上,头都不回。他还是幻境中的模样,乌发披散在后,遮盖住后颈,却挡不住耳尖。
谢云流又笑了,笑声清晰可闻,不给李忘生半点装听不见的机会。于是发间半遮半露的那寸皮肤越发红。
谢云流决定宽容这突兀认同话本已然达到结局,强行把他们转移到故事之间这片空荡地方的愚蠢书灵。蠢归蠢,多少还是有些功劳。
“咦……”谢云流听到李忘生的讶声,走上前去。他不准备再在这幻境浪费时间,被打断的合该对本人继续,但对于这能让李忘生小有失态的话本,他……
他惊怒交加,迅速出手,却没赶得上拦住李忘生触及书页上展开提示的指尖。
没错,这本话本确实曾在地下流通,人气颇旺,又骤然腰斩,留下作者离奇身亡的谣言,他甚至知道这话本是在何人恐吓下突兀中断——
只见书名与目录在空气中缓缓浮起:
《剑魔惊情录》
第一回 夺剑帖剑魔戏寡妇 会华山鸳鸯再相逢
第二回 俏掌教孤身遇恶徒 冷剑魔初试云雨情
“噗,”李忘生终于发出此番见面以来第一声笑,又在谢云流威胁性地在他后颈加重的力道下努力收回。
他被谢云流强行按在肩上挡去视线,没来得及看到后续章回名,但所见的两行已然让他猜到这话本写的是何等乱七八糟之物,怕是,怕是比前头那个艳情话本还来得荤。更别说,那作者胆大包天,直接拿真实事件改编,也不知哪来的消息。
“师兄,出去吧。”他声音被衣服遮挡,闷闷的,谢云流听不出来其中是否还有笑意。
他恼羞之下,破罐破摔道:“我看你还没演够,要不再去亲身出演本人?”
“不是本人,”李忘生终于挣扎出来,望向谢云流,他眼眶的红意还未褪干净,又被压着好一会儿,此时眸子像泡在牛乳里的黑玉,浮着粼粼水光,“我家谢郎尚在,哪里有寡妇了。”
谢云流呼吸一滞,他突兀想,若在这般盈盈目光下,被直呼谢云流之名斥骂,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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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旦 | 2024-12-4 06:05: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直接一个爆炸尖叫,太好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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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酒青 | 2024-12-4 21: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谢你…我要看下!!我要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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