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授权转载/未完结】朝朝暮暮 间章(LOF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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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8-18 19:04: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下五)

很担心这个号有朝一日不得不改名剑魔哥怪话bot

本章带一毛钱双方谷主(?)

甜饼在望!



李忘生竟会现身争夺碎星剑归属,大出谢云流意料之外。待看清他面上怒色,一转念间便即想通,心中暗恨道:“早知他不过故意作出一副淡泊世外的模样,其实如何忍得宝剑落入他人手中?……他分明知道,但凡他出言索要,我自会双手奉上,却偏要在天下人面前同我争夺一回!”

火光照夜通明,羽衣翩跹灿烂。玉人玉剑,各自出尘,风姿犹似十九年前别时一瞥。

只是青丝换了白发。

他蓦地想起日间陡见那一片白发时惊心失神的光景。那一时气息相接,齿痕犹在,如今神色却如不相识一般,不由暗道:“天下人若知道他……呵,白日里那般亲近,如今便反面无情,我竟忘了这都是他惯用的手段。我偏不让他得逞!”

————

那“谢施主”三字出口,众人俱是一惊。于睿低声道:“师兄竟识得这人么?”

洛风不知如何答她,只一味仰首盯着台上。但见剑魔怔然立得片刻,手腕一抖,碎星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忽而长声冷笑道:“好,好,好!玉虚真人,你别来——无、恙、啊!”


他二人目光神情,台下并不能十分看得清楚。剑魔这一声“别来无恙”声气极为冷峭,语调却似怨似喜,四个字间直转了七八个起伏。世间自有“别来无恙”起,不论亲友相逢,仇雠重会,只怕从未有人能将这四字说得这般怪异。

台下诸人惊疑议论不定。心中洞明的,竟只有那东海来客,昨日闻得一声,见得一面的方家女郎。

那剑魔虽蒙着面,身居高台之上,使那剑招之前回身下望的身形,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是寻人。

人海茫茫,千百人中只欲寻一人身影。这一件事,是她无论如何不会错认。

一仰首间,只见台上那二人各自执剑相对,半晌,玉虚子抬手斜斜刺出一剑,剑意拙朴,剑魔反手架开,步法轻灵,回身一剑递出。玉虚子折身避开,身形一闪,飘至剑魔身后,长剑轻盈削下。

两人出招都不如何迅捷。剑光交映,一面是碎星点点,一面是皓月生辉。

方碧玲恍然,低低自语道:“是了,那人说的话,寻的人,便是那位道长。”

她收回目光,便见方宇轩回过头来,却连目光也不肯同她相接便匆匆转回脸去,故作无事一般同裴元和纯阳道士搭话:“洛道长,这一招似乎不是纯阳剑法,倒似是从长歌门的‘孤影化双’里化出来的?”

方碧玲心道:“原来……他不明白。”不由得轻轻一哂。

————

李忘生神色微变,侧身悄然道:“施主……剑法大成,贫道甚感心喜。”

口中说着,但见谢云流提剑斜指,剑未至,凌厉眼风先一步扫来。


谢云流心道:“我只看一眼,便专心胜他。”一眼望去,却见李忘生正自转眸望来。怒色方收,那张面庞上便又似是一副见惯的柔和神情。眼帘微掀,眼波映着火光,直像是欲语还休,眷恋无已。

他胸中砰砰乱跳,心道:“我又在做梦不成?……不,是他又要骗我了!”

心中这么想着,目光却舍不得移开半分,碎星虚指,余光见玉清玄明一点青光袭来,来势并不劲疾,只是虚招,随手一剑架开。

————

眨眼间二人已过了数招,玉虚子身法飘忽,剑影散落,反是剑魔的招数大半取了守势,偶尔还上一剑,却又极为飘逸洒脱,与适才独斗二人的招数大异其趣。

这一番对招,直看得于睿蹙眉,东方宇轩默然不语。洛风心中一阵阵茫然,耳中只听得祁进叫道:“不对,他怎么会使八荒归元!这是四季剑法中的踏雪寻梅?这一招是什么?——忘生师兄好一招大道无术!还是咱们纯阳本门的剑法见得剑器神髓!”

他一叠声地叫招,裴元听不下去,接话道:“瞧来二位并不急于分出胜负,祁道长大可耐心观瞧。”

洛风怔然,抱过阿岚让她坐在肩上观瞧,喃喃道:“习武对敌,头一件事便是要有十足的求胜心!可是……”

————

谢云流一身武艺自千百次对战之中修来,纵然不识敌人招式,不看剑势来路,全凭着武人五感四肢的本能,也自有堪与世间高手争胜的能耐。

——可是莫说是世间高手过招,便只是同门师徒兄弟互相喂招之时,也断然没有这样一招一式随心所欲地使,全不管门派路数、攻防趋退,眼神却片刻不离彼此面庞的道理。

初时他还记恨着李忘生那一声“赐教”,一句“剑法大成”,有心施展自己千锤百炼出的剑法招式,教那人另眼相看。可是四目相对,少年时浮云飞絮一般的相思滋味尽数涌上心头。又见李忘生双目眨也不眨地看向自己,眉目含情,唇角带笑,似也全然不计及此刻身在千百人眼前,二人的身份声名相隔天壤,下一刻便能唤出一声柔情脉脉的“谢郎”。

他心中一阵懊悔,暗想道:“我何必逞那一时之快?若不使那一下人剑合一,他现下想必高兴得多。”转念又想:“我何必要他相助!这几年东南到处是叫我‘剑魔’的俗人,他纵然在华山上,也不会一无所知……他,哼,他无非是想要骗我信他,他是要再骗我一次!”

想到此处,心神俱震,终于忆起当下身在何处。碎星去势一收,随即疾刺而出,李忘生横剑架住。双剑相击,铮地一响,道人面上温柔神色骤然惊破,目光一垂,左手掐诀,身后隐隐结出北冥剑气的剑影。谢云流嗤笑一声,欺身急进,剑出如雨。

那套路半是剑法,半是贴身搏击的擒拿手法。他早知李忘生性喜钻研各家各派的武学,于拳掌等路数亦颇有心得,这一下出手的时机方位极其刁钻,又暗含数个变招,难测如同鬼魅。想不到左手一握,轻轻易易地便将李忘生的手腕捉在手中,只觉腕骨清瘦,犹胜昔时。一怔之下剑锋收势不及,划断一缕长发。

素丝飘落,杳杳散入尘埃。

谢云流心中恸极,脱口斥道:“好啊,这就是你欺我辱我修来的道?什么纯阳心诀秘法,谢某瞧来,尽是欺世盗名!”

这一句话自昼间相见后便在他胸中盘旋至今,终于得痛快一吐。

话语方落,迎上李忘生惊怒目光,不由得心弦一颤,暗道:“他要骗我,那又怎样?……我一身孑然,还怕他再骗些什么不成?”

他这么分心思索,手下劲力微松,足下陡地一滑,教真气推出数尺。李忘生垂目看一眼腕上指痕,袖手笼住。神色渐寒,玉清玄明剑上紫气大盛:“谢施主,你我之事,休得辱及纯阳!”

————

这两句话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祁进住了口,面色一时由红转青,气道:“无耻贼人!”

于睿匆忙一拂尘拦在他面前:“祁师弟,不得妄动!”

但见台上两人剑势忽然间一变,玉虚子一连数招都是进手,剑意纵横,气剑纷飞。剑魔接下数招,冷笑一声,剑势也转作凌厉狠辣。

渐渐地碎星剑上荡开海风波涛,玉清玄明如冷月凝光。剑意盛处直如沧海吟啸,揉碎波中月影,狂澜退去,依旧是天心月明皎皎。

比剑台高数丈,二人功法深湛,连台下观者也觉罡风锐气激荡,冷森森逼面如刀。

祁进骂道:“这贼子内功岂能与师兄相比?还要用这等消耗极大的打法,且看他能狂到几时?”

他气愤填膺,自也看不到几步之外洛风满面忧急,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语。

风声往来,众人忽觉眼前一暗,原是近处的火把灭去了几支。


这一场比剑,台下习武之人谁也不肯错过一招半式。叶孟秋一生精研四季剑法,人称“江南大侠”,亦是爱剑如痴之人,当下匆匆命门下弟子去取火把点燃,自己却也注目高台,不舍得移开目光,口中徐徐指点道:“剑魔先前不曾踏足藏剑山庄。英儿,倘若他上门讨教,你代为父出手,能有几分把握?”

叶英未答,忽然广袖一拂,掠了腰间轻剑在手,剑雨飞散间厉声叱道:“什么人?”

便见白影跃动,女郎飘身开伞挡在几人面前。嗤嗤一阵轻响声中,一阵腥臭气味袭上众人鼻端。

裴元道:“是毒!——散开!有人藏在伤者之中,伺机放毒!”

————

台下骚乱乍起,台上二人虽非一无所觉,但高手过招战到酣处,各自都难以抽身。

李忘生低声道:“先停手!”

玉清玄明搭上碎星剑身,运气粘住碎星,向外斜引。

谢云流冷笑道:“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天下岂有这样便宜的事?”

他心气上涌,偏偏不肯停手,臂上运力回夺。这是取不得巧的内劲比拼,再聪敏十倍也难与李忘生自幼的玄功相较,一瞬便知决难占到上风,越觉心浮气躁。又听李忘生道:“谢施主,事有轻重缓急——”

谢云流只觉不耐,心一横,双手握了碎星剑柄,欺身向玉清玄明剑锋上撞去,喝道:“你放不放手!”

铮地一声,玉清玄明脱手飞出。谢云流料不到他说放便放,变招不及,碎星剑尖扬起,锐利剑风径自指向李忘生心口。

他忙回手撤劲,拼尽全力才收住这一招,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阵腥甜。

昏沉急切间只见李忘生举袖按住心口,低眉淡淡一笑,神色寂寥,极轻声地叹道:“谢云流,你当真恨我至此,不惜自伤,也要令我伤心么?”

————

洛风飞身接住半空坠下的玉清玄明。阿岚年幼不知愁苦,坐在他肩头一起一落,笑得十分欢喜。

那下毒之人闭气混在东瀛人与凌雪楼之中,比剑台上连番变故,观战之际无人查看伤者,令他有机可乘。虽则叶英同方碧玲二人察觉得早,不至在宾客中酿成大祸,场中先前被剑魔所伤的各派人士却不知有多少着了道。

数名藏剑弟子持火把急急赶来,裴元拂袖道:“看好场中,当心再生异动!”

青年自袖中掏出几瓶丹药分派给前来护卫的藏剑弟子,向洛风道了句“有劳洛道长照料甥女”,随即疾步踏入场中,检视伤者。


方碧玲怔怔看着手中玉伞。毒水淋漓流下,所过处,鲛绡伞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孔洞,已是毁了。

东方宇轩神色黯然,勉强笑道:“碧玲……?”

女郎俯身将玉伞放下,也不看他,向伤者堆中行去。擦身时低低道:“公子也曾随温宗主学药理,识岐黄。你要在这里站到何时去?”

————

那凄楚一笑入得眼中,又兼“伤心”二字入耳,谢云流一时竟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胸腹间内力震荡,肝腑剧痛,连话也说不出半句。过得片刻,才自千头万绪的悲喜之中省过神来,茫茫然想道:“他……莫非是说,我身上受伤,他如今……还会伤心么?”

想到这一节,心头又是一震,隐隐想道:“十九年前那一晚,他也是这样的神情!我……他——难道这些年,我……”

他全然分不清此际心中是狂喜还是哀绝,一片迷惘中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伸臂想要去拥抱那人肩膀。眼前忽然一白,那人右手仍旧按在心口,左手却悄无声息地抽了背后拂尘在手,尘丝挽住碎星剑锋,一卷一收。谢云流神思恍惚,手上并无十分劲力,轻轻易易地教他夺脱了手。

剑柄离身,谢云流浑身一冷,神智蓦地清明。心中发狠,掌心内力一吐,反将碎星往外推出。剑去劲急,李忘生匆忙退步避开。


纯阳武学步法于数丈方圆之间最擅胜场。昔日谢云流也曾笑过他“这一门武学虽然精妙,未免画地为牢”。这高台形状尺寸本是李忘生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大小。然而眼见遍地火光中谢云流脸上忽悲忽喜,如痴如狂的神情,李忘生心神动荡,急退之际,足下竟然一空。

他心念一凝,立即抱元守一,欲待运起逍遥游轻功,变直坠为横跃。未及运力,腰间忽然一紧,被人牢牢锁在怀中,飞掠而下。

————

玉清玄明脱手之时,众人尽道这一场比试已分出了胜负,欢喜者有之,恼怒者有之,嗟叹者有之,大放厥词者更有之。

不想只一转眼间,碎星剑亦自半空如箭射下,插入地面,直没至柄。继而一玄一素两道人影落下地来,剑魔双眉紧锁,目光阴沉,倒似人人欠了他几百两黄金。双足稳稳站上地面,一臂还揽在玉虚子腰间,死死不放。


但听一声怒斥:“恶贼!快放开师兄!”

谢云流向右踏出半步避过来剑,看清出剑的是个二十上下的美貌少年,冷笑道:“若不是此地还有余事未了,哪里有你对谢某说话的份?”

又听一个女子声道:“祁师弟,休对前辈无礼!”

那少年怒道:“什么前辈!这恶贼方才便言辞辱及纯阳,还要忍他不成!”

女子道:“长幼有序,不听师姐也要听师兄的话,你急什么!”

那一男一女都穿着纯阳弟子服色,容貌皆是俊美异常。谢云流缓缓点头,冷笑数声,只一连说出几个“好”字,双目一翻,径将这二人当作了无物。


正僵持间,一个黄衣少年匆匆赶来,指挥着弟子拔起碎星剑,擦拭洁净,朗声道:“藏剑叶晖,见过玉虚真人,剑魔前辈。”

这一场比试究竟是何结果,台下众人皆不能得知。听那只言片语,多少猜得出两人乃是旧识,剑魔又不知为何对纯阳怀有极大怨恨。然而这一时的模样,除却祁进那等性子直、脾气爆的人物,旁人眼中,这二人是友是敌,依然是个老大疑团。

叶晖年纪不大,为人却精明老成。既不知这彩头究竟该交予何人,他倒也不怕直挺挺支在这二人面前的尴尬。双手捧剑做出一副恭恭敬敬交托姿态,只待胜者自行取去。

片刻,李忘生轻轻自谢云流怀中挣出,拂衣站定,自叶晖手中接过碎星,道一声谢,回身温颜道:“谢施主剑法不凡,贫道心服口服。名剑奉上,愿君子珍重……”

谢云流神色峭然,抬手接过碎星剑,正反翻覆看了两眼,忽然冷嗤一声:“——李道长心机深沉,拼上性命也要夺到手的宝剑,谢某不敢领受。拿去玩罢!”

挥手将碎星剑一抛,背过身去。

众人哗然。

那名震江湖,西域明教都要千里迢迢派人来夺的宝剑,竟被他打发小孩儿一般随手丢到了十六七岁的女道士手上。


这一下不但未取剑,更是实实地削了纯阳、藏剑两派的面子。

今日到场的纯阳内门弟子一共四人,于睿年纪最幼,剑法也不如另外三人远甚。

饶是她心窍玲珑,智计百出,无端端地被丢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场中千百双眼睛齐齐注视,也不由得满面局促茫然,愣在当地。




从打开文档到写完,心情已经从“这章要打一架”变成“要不东道主抓紧安排个房间速通吧”……赛博剑魔哥意志,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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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西 | 2025-10-2 14:00: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呜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剑,期待复婚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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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11-8 19: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四开头那一小段的谢剑魔视角。
有种饺子都包到这里了还是应该吃点醋的不甘心,所以把半碟子醋单独放出来(
短,文字可能有重复,剧情有一点点差异,前后文无影响




一场雨过,水面上伶仃飘着些落花落叶。

谢云流收起钓竿,俯身捞两把湖水一抹脸,洗去些新鲜血气,返身走进船舱。

日上三竿,时候还不曾过午。

打发走两个顽徒,船里同离开时一般无二,说要还伞的人还不曾重来。

谢云流抱剑在船舱角落坐下,闭目调息。

不是什么激斗,只清理了几名窥伺自己行踪的刺客。这等角色放在二十年前也看不入眼,饶是如此,剑刃沾了新血,胸中一股不平之气竟尔难以平息。

……他并不信有什么人会来。

……

舱内无光,谢云流索性阖目凝神。

想折竹声里纷纷细雪,有人踏碎雪而至。想推窗望夜,相望处未曾开言,只见得朱唇青丝,玉白面庞上一点殷红,一双盈盈含笑眉眼。

天长日久,他已分不清那个人是否当真对自己露出过那般……精心矫饰的神情。

可是十九年前定有个落雪的晚上,有这几样鲜明漂亮的颜色曾落在他眼里,减一分太淡,增一分太浓。

他将佩剑横放膝上。断刃重铸,仍是旧名。

五陵年少,四海孤魂。谢云流,十九年来除却这一身,一剑,可堪握在掌中的,便只有那数点颜色了。

寻常江湖人的脚步声沉重板滞。藏剑弟子习练的都是同一门轻功步法,学那峰上山泉飞流之势,可惜大半都天赋稀松,不得要领。东瀛人有一套隐去自己行踪的法子,藏头露尾,除鬼祟外无话可讲。凌雪刺客潜形蔽影的功力不及当年,想来主人风头太盛,竟有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架势。

两个徒儿一个是采珠出身,天分极高,步法轻灵早有风涛之意。另一个年纪尚小,足音却清晰有度,只因尚未修出自己的门道,行动坐卧处处遵着打根基的规矩。

人不怎么听话,练武时倒听话得很。

同当年纯阳宫中那傻孩子,截然相反。

纯阳——纯阳的轻功,那些个纯阳弟子也学不出什么门道,功力参差,驳杂不精,听来与那些三脚猫的江湖人无甚分别。

还伞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派个三脚猫的小弟子打发了事,也足算是以礼相待……呵。

……

白鹤振翅,似是水鸟展翼棱棱作响。雪落在竹枝上,细碎似柳叶落上轻舟。

温柔絮语中剑气振动竹身,群山间便泛起空空的回响,像是近在咫尺,沉静又飘逸的足音。

谢云流蓦然睁开眼。

梦中笑语一忽儿远去。一步一步,他听见船身微微地一沉,有另一人的气息涌入窄小船舱。

亦听见金铁之声鸣于膝上,血鸣耳畔,恨鸣胸中。

……

他怎么当真会重来,他怎么,还敢来此——

剑出鞘半寸,人却抢在剑锋之前一步到了来客身边。

淡淡降真香气透过几重衣衫印上手臂。是修为太高,无惧暗里偷袭,还是受享了太久的香火富贵,教他目下无尘?满江湖又哪有一个人教敌人擒在手里,犹自这般不知危险,这般毫无抗拒?

谢云流双臂将他锁在自己与舱壁之间,心中只是止不住地揣想。

他现下,正用怎样的眼光看着我?

那时候,他又是用怎样的眼光看着我的?

这许多年过去。那人的容颜声音终年被掩在一重重火光血色的帷幕之后。那一宵种种细节,他已快要忘净了。

若是舱中有一枝烛火,此际那人可还会气定神闲地坐在他的对面,笑吟吟地抛出一声“郎君”,便等着他心甘情愿地跳入罗网?

那人向来寡言,偏又是眉眼睫唇,无一处不会说话,无一处不会……算计。

……我不要看他。

谢云流覆手抚过那人发丝,额头,眉眼,面颊,抚过颈边,心中忽然一阵发狠,怒冲冲地扯开手底衣襟。

他当然该是那样的眼神。他怎会变?

他怎敢抛下我挣扎困苦,兀自离尘绝俗,分毫不变?

袖底有细碎布料摩挲声,继而清脆空荡的一声金木交击,惊得船底一条鱼儿尾鳍拍上舱板。

是腰带结扣落下。那个人缓出手来,默然地伸臂拥住他腰身,轻衫一重重散落。谢云流垂首,手下已是温热肌肤。水波拍上船舷,掩去似有如无一声轻叹。

谢云流含怒含恨地去尝那人各处的滋味。船舱狭窄无光,木板与湖水将微微的颤音荡得悠长。那人倚在舱壁上,双臂虚虚地搂住他脖颈。他着意地凶狠,着意不似当年般温存,便觉那声音,吐息,发肤骨肉的颤动,一处处似是而非,虽然极力装作逆来顺受的婉转模样,却绝非真正情人交接的欢喜。

是了,那时他果然是骗我的。

他早已不是天真少年,自然明白,男子间肌肤相亲,岂有那般容易便能得两厢欢悦。

可是纵然欢喜是假,痴迷是假,衔裹自身的温柔却做不得假。

是做戏也罢,那副身躯的意态缠绵难解,并不似断绝尘欲的模样。

华山春尽,落梅点雪愈白。忘情之际情灼肌肤,是否也如那时清雪?

曲江秋暮,霞染芙蓉如醉。欢愉染上含笑的面颊,是否也如那时胭脂芳菲?

江南春光短促,昨日雨中未敢回头,怕见到山烟水雾,坠叶飞花间明丽的好颜色。

良夜迢迢,他还会同那时一般,用那双幽幽的黑眼睛,予取予求地望着我吗?

风摇动湖水。湖水摇动小船。游鱼被水波惊动,簌簌地远去。

还未入夏的江南,枕簟生寒,雨丝风片,终也难归于暴烈。

此时此刻,那张面庞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若他无心无血,生来放浪,或许反能够欢愉。若他清修自守,便只是在强捱苦楚。

……我究竟,是想要看到他欢喜,还是痛苦?

又或是他早已得道,早已无爱无恨,只是这般迷惑我?

以那人的身份,何必去讨好什么人来做戏?……那人为何要讨好我,又为何毫不推拒……他如何能够知道……是我?

他究竟,将我当作什么人?

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却觉腰侧一痛,指尖直嵌进肌肤中。

只一霎。那人放开手,身子颤抖,凌乱摸索着舱壁,似是想要往虚空中捉住什么。

哗然一响,窗上半幅竹帘都被扯落。正自纠缠的容颜身躯便蓦地撞入谢云流眼中。

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日光迷了眼。

散乱白发铺过肩颈苍白肌肤,沉入周身缟素一般的白衣。

昆仑寂雪,大漠白沙,塞上荒原。

人间绝域无数。踏遍河山,他竟也从未见过这般死寂噬骨的白色。

斑斑新痕仿佛浮在肌肤之外,眉目缥缈,便连额上朱砂也褪却一半,只余下残月般半尾,暂将这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白钩住在凡尘间。

闭目,张目。十九年后的白日这般无情,再看时依然是真非梦。

谢云流茫然地想。李忘生,李忘生,你狠心若此,竟要连那点颜色都从我心中夺去么?

情潮退尽,彼此相接的暖意亦自寸寸消散,道人睁开眼,抬手掩上雪白衣襟,便似漫不经心抹去身上意乱情迷痕迹。

目光交汇刹那,有一片复杂神色划过李忘生眼中,随即其间惊疑悲痛如烟飘散,只余冷森森几滴悯然。

十九年来谢云流第一次想要纵声大笑。

真是可笑。我有什么可以伤心,有什么可以教你可怜的?

你……你如今这般模样,又凭什么来可怜我?



一点无关紧要的注:

1.研究了一下发现凌雪楼这个名字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出现,就当这时候李林甫已经把相关的锅都扛走了吧(←感谢剑三文案带来的的瞎糊弄时间线勇气
2.前面没有提过的对剑名是“蓝桥”和“玉清”,取自(晚于这个时代但都剑三了)“玉京咫尺是蓝桥”和“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另一个相关的典故是“尾生抱柱”。
小谢走时把小李那柄留在山上,之后扬州见面时双剑都折了。折了后两段剑刃都在小谢那里,重铸还是用了旧名字。之后几年吕祖送了小李玉清玄明,剑穗是之前对剑柄上嵌的两块宝石。
真的是吕洞宾老师写的诗↓
几回秦女夜吹箫,洞底松风送寂寥。
不作巫阳云雨梦,却寻仙侣到蓝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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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裳裳 | 2025-11-9 00:37: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李忘生白发,感觉谢云流都要碎了……啧,给我现在立刻马上结婚!然后两个人双修重回年少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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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呱 | 2025-11-15 13:39: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饭呢饿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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