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反对。” 吕山石将拂尘的木制手柄捏得咯吱作响,一张脸拉得老长,“臭小子,你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还想同师弟合籍?做梦呢?!” “先报备,再准备,等我养好伤势正可合籍,都不耽误。”谢云流振振有词,末了又软下语气,“不过在此期间,师父,先教教我这显形的法子呗?” 半小时前,李忘生忽然察觉到师父出关的声响,便带着谢云流来拜见师父,不想一进门,后者便抬手将谢云流自李忘生识海中抓了出来,凝聚成形。谢云流大吃一惊,忙提醒师父此举耗损忘生本源,却被师父虚虚打了一记: “为师自有法子让你显形,无须担忧。” 于是谢云流便惦记上了这个法子,先同师父磕头道歉,又说起当日种种,跟着提及他与忘生两情相悦,欲要合籍,请师父应允,被拒绝了也不恼,死皮赖脸要起了好处——一套连招打得行云流水,驾轻就熟,饶是吕山石早已习惯了大弟子的厚脸皮,还是被气得手痒,忍无可忍劈手丢了个东西进李忘生怀中: “拿着!那臭小子凝出实体前,让他多在里面待着!这里面的能量够他折腾了!” 李忘生眼疾手快将那物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日常侧摆在祖师案旁的两个小人儿之一,不由一怔:“师父,这是?” “此物是千年桃木雕琢,又蹭了祖师不少香火,正合他刻下使用。”吕山石没好气地解释完,随手一弹将谢云流的魂体弹入其中,“将你的气息融入,个中妙处自明。” 谢云流只觉一股温和的吸力将他整个包拢其中,忙停下挣扎的动作,将自身气息释放出来,随后便察觉,这木雕小人虽是死物,却与他气息极为相合,几乎瞬间便融入其中。他如今阅历不同从前,立即发现异常: “师父,这其中怎有我的本源气息?” “因为雕刻此物时,沾染过你前世真灵。” “啊?”谢云流惊诧之余,顿时想起成对的另一只,“这么说另一个沾染过忘生的?” “少打你师弟的主意!”吕山石笑骂,“他可不像你,连肉身都差点弄没——安心修炼!为师这段时间先将你肉身修补一番,等你能修出实体,或可……” “或可什么?”李忘生见他忽然停顿,忍不住追问。 吕山石不答,只将目光在两人间略一游移,微微一笑:“之后你们就知晓了。为师这段时间要继续闭关,无事就别来烦我了。你们祁师弟将在此长居,有什么需要使唤他便是。”说着挥了挥手,直接赶人。 “等等!”谢云流大急,忙道,“师父,合籍——” 话音未落,一股柔和的劲力已将两人直接轰出房门:“等你们过了这一关,再谈合籍不迟。”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师父他老人家……脾气还是这般急,想来这次出关就是为了将此物交予师兄。”望着紧闭的房门,李忘生无奈叹息,捧着小木雕转身向来路回返,“师兄,我们先回去吧。” “他就是故意的!”谢云流的声音直接从小木雕里传出来,略显嗡然,却比之前在识海中清晰稳定许多,“怕我缠着他问合籍的事就赶人!” “师兄也太过急躁。”李忘生面色微红,方才被师兄突然向师父提及合籍之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现在仍觉赧然。此刻被夜风一吹,才缓和燥意,“合籍之事,本该徐徐图之……” 谢云流却道:“两世了,我蹉跎不起。” 李忘生推门的手一顿,方才用力: “师兄说得是。” 他前世记忆恢复有限,但……752年,至少前世他们都已年过花甲仍未能合籍,蹉跎的时光着实太久。 他也不想再等了。 进入屋中后,李忘生先将卧室灯打开,才将小木人妥善地摆在床边书桌上细细打量,“师兄觉得如何?可有不适?” “还不错。”谢云流控制着魂体仔细体会着木雕中的能量,“这玩意儿还真有点门道,能量与我同源,调动起来颇为顺畅。” 说话间木雕表面泛起一层柔和的金光,接着一个半透明的、约莫巴掌大小的谢云流虚影自木雕上显形,轮廓清晰,眉眼生动,连衣袍的纹路都隐约可见,赫然便是木雕大小的谢云流: “看!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强多了?” “师兄可以显形了?”看着眼前摆手踢腿活动自如的迷你虚影,李忘生心跳不自觉加速。他下意识伸手想戳,又觉不够庄重,手指停在半空,心头痒痒的,“师兄这样……甚是可爱。” “喂喂!什么可爱!” 谢云流不满地哼了一声,飘到李忘生手指前,极其自然站在他慌忙摊开的手心上,“是英武!懂吗?英武!” “是,英武。”李忘生从善如流收回手,眼中笑意更浓。他任由虚影在旁活动,重新捧起桃木小人端详。从前只当是祖师道童,如今细看,这小木人眉目虽不分明,却将师兄桀骜不羁的神韵拿捏得十足十,颇为生动。 只是长时间摆放在香案上,难免沾了些微尘,让木雕的光泽略显黯淡。李忘生伸指蹭了蹭,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一旁的小小虚影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瞬间缩回了木雕里,只留下一句闷闷的:“……别乱摸!” 李忘生一愣,不明所以:“师兄?” “咳……没什么。”桃木小人里传来谢云流故作镇定的声音,“这木雕与我魂体相连,你碰它……我感觉得到。” 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心尖,酥酥麻麻,吓他一跳。 “原来如此。”李忘生有些惊奇,“居然有感觉啊!” “一点点。”谢云流嘴硬道,“问题不大。” “那就好。说来这也算师兄的暂时居所了。”李忘生不疑有他,盯着桃木小人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灰尘碍眼,起身去取了包湿纸巾,边抽纸边道:“我帮你擦擦干净。” 谢云流还没反应过来“擦擦”是什么意思,湿凉的触感已落在身上,慌忙阻止,“别弄!” 李忘生动作微顿:“怎么了?疼?” 谢云流颇为难以启齿:“痒……” “哦。”李忘生轻笑出声,“那我动作轻些,师兄忍忍,疼的话告诉我一声。”言罢手上用力,悉心擦拭起来。 谢云流彻底僵在了木雕里。 隔着薄薄的湿纸巾,能清楚感应到李忘生温软的指腹轻轻拂过木雕的头顶、发髻、额头、眉眼……每一寸地方,李忘生都擦得极其认真,仿佛在拂去时光的尘埃,重现其本来的温润光泽。可——如果说刚才指尖的触碰是羽毛搔痒,那么现在这轻缓摩挲便如全身爱抚,尤其当那柔软的布料擦过木雕的“脸颊”、“脖颈”,触感更是清晰。 更要命的是,木雕上有些雕刻的纹路比较深,比如衣袍的褶皱、剑柄的缠纹,李忘生为了彻底清洁干净,会反复地、更加细致地在那几处擦拭、揉按……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燥热感顺着魂体连接的通道汹涌而来,他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无纺布粗粝的纹理,感觉到那一点点微凉的湿意,感觉到师弟指腹隔着布料施加的、轻重不一的压力…… 简直,简直…… 他看向李忘生,后者对他此刻的感受全然不觉,仍在细致擦拭,神情专注如待珍宝。可对于此时躲在木雕中的谢云流而言,看着师弟近在咫尺的低垂眼睫,感受着他不住拂面的温热呼吸,魂体都要燃烧起来: 他为什么会与木雕共感?还是这种、这种难以启齿的…… “忘、忘生……”忍无可忍,谢云流终于开口拦阻,声音带着明显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差……差不多了吧?已经很干净了!” 李忘生正专注地用湿巾一角小心清理着木雕腰间佩剑的剑穗纹路,闻言头也没抬:“快了,师兄。这剑穗的缝隙里还有些积尘,需得仔细些。” 说着又加重了一点力道,在那细密的刻痕里来回擦拭了几下。 “嘶——!” 谢云流倒吸一口凉气,腰腹间传来的那种被反复“揉按”的酥麻感让他头皮发麻,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 “停!停手!李忘生!”他的声音急促中带着点气急败坏,“别擦了!立刻!马上!停!” 李忘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了一跳,手指按在剑穗上茫然抬头:“师——唔?!”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花,但见金光闪过,一股冰凉的感觉席卷全身。他被冲击得向后仰倒,忙要稳住身形,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由诧异: 这感觉,是师兄束缚住了他? “都叫你停手了!” 扑到李忘生体内后,谢云流才意识到,他本能做出的、将人扑倒的动作,实则是整个与李忘生融为一体。与先前只能龟缩于泥丸宫不同,他如今有了木雕源源不断的能量补给,竟能以魂力困住对方,就如同夺舍一般——他甚至感受到了李忘生的四肢与触感,如臂使指,万分灵活。 李忘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妄动,只茫然喊他:“师兄?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疼? 当然不。 谢云流站起身,只觉呼吸紊乱,燥热难耐,魂体上的燥热竟随附身反映到身体上,化作酥麻躁动,又精准传递给身体主人,引得对方心跳加速,身下更是……李忘生吓了一跳,忙运功抢回身体的主导权,踉跄几步靠坐到床上,急的额头出汗: “我、我……” 张口发觉喉间沙哑,登时挣红了脸,“怎么……回事?” 谢云流也吓了一跳,慌忙自李忘生体内退出,化作缩小的魂体模样漂浮在他眼前,恼羞成怒:“还不是因为你!” “啊?” “都怪你刚才乱摸……”谢云流咬牙切齿,若非忘生之前执意要替他……他又何至于如此? 李忘生反应过来,张口结舌:“可、可那不是木雕?魂体也能,也能……” ——我怎么知道! 正要开口,谢云流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眼前人面色坨红,呼吸急促的模样所吸引,本就躁动的魂体登时更热了几分。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求与身体上的反应不同,带着深沉的渴望,令他本能回味起方才的感受:李忘生的呼吸、心跳,体温……每一处变化,每一种感受,都与他共享,仿佛都成了他的。 李忘生也是他的。 看着眼前人羞窘的模样,一个邪恶的念头忽然自脑海中浮现,谢云流缓缓飘落在李忘生眼前,诱哄般在他耳边开口: “也罢,既然是师兄惹出的乱子,师兄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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