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点燃魂灯之前扯了扯自己身上谢云流弄来的东瀛衣裳,还是觉得不甚利爽,转头问道,“师兄这次也还是不与我同行?”谢云流点了点头权当是回应。李忘生虽心有疑虑但终是带上玉清玄明入了虚幻之界。
这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宴会,李忘生躲在暗处看着庭院和廊道下来来往往的各色侍从,每人手里都端着盘子或者酒壶杯具往中间一个较大的房间走去,那儿应该就是酒宴所在了。
正当李忘生想着怎么混进去,蓦地就看到一队带着面具的侍卫走了过来,让他注目的是那群侍卫领着的两个人。
李忘生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头,隐入暗处截了一个落单的侍卫并急忙换上他的衣裳和面具,等下一队侍卫出现的时候混入其中跟着进了中间的大殿。
进去之后,李忘生发现里面虽不说富丽堂皇,但也说得上是珠围翠绕了,美酒金觞,伴随着欢笑与奏乐声,却也热闹非凡。
随着队伍走到了房间右边的空处站好后,李忘生才开始寻找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两人,一抬头居然看到自己正前方面对的矮桌后端坐着的分明就是谢云流。
而自己所寻找的那两人正面对着谢云流跪趴着,李忘生只能看到这两人的背影,而谢云流似乎是已经见过这两人,面上满是怒色与不满,厉声问道,“藤原,你这是何意?”他轻轻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面前跪着的人。
那名叫藤原的人,似乎就是正中间上座的主人,他笑了笑道,开口居然也是中原话,“云流兄不满意?我可是寻了许久才找到如此相似之人,还一找就是一对孪生子。”说着就让那两人转过身抬头面向自己。
就是这个动作,让李忘生看清了那两人的长相,方才在外面只是匆匆一撇,光线昏暗不甚清晰,如今在这灯火通明的房内又靠的如此近,李忘生那狂跳的心似乎快要蹦出来了。
若说孪生子长得一样并不稀奇,但让李忘生如此慌张的是那孪生子居然和他长得毫无二致,若要说唯一的的不同,那便是自己额上有颗朱砂。
东瀛此前有不少官僚使者被派遣往大唐,因此能说中原官话的只有少数地位高贵之人,听着这人熟练的言语,李忘生在心里盘算着他在东瀛的地位。
藤原此时举着酒盏对谢云流说道,“此前云流兄不愿入京都任职我可以理解,你不愿住在我为你准备的豪宅中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但听说你将我派人送去的佳酿美婢尽数退回,我想许是那些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眼。”说着他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继续道,“所以我便找重茂兄打听了一番。”
李忘生顺着藤原的视线看去,自己面前这个揽着美妾低头喝酒的背影确实很像李重茂。
然后那藤原又继续对谢云流说道,“我这才知晓,原来云流兄在中原还有一个师弟,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只可惜是个心思深沉的卑鄙小人。因此我特意派人潜入长安,寻了他的画像,费了好大功夫终是让我在东瀛寻到了这对孪生子。云流兄你看,像还是不像?”
谢云流此时脸色阴沉,露出不善的气息,低声问道,“有话直说!有何目的?”
那藤原邪邪一笑,阴恻恻道,“这对孪生子,就送给云流兄了!”
谢云流此时捏着酒盏的手青筋暴起,眉头也紧紧皱起,仿佛在压抑着怒火,看向对面李重茂的眼神像要燃气火花,可本应该承受这怒火的李重茂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手上只记得扒拉身边姬妾的外裳,嘴里也尽是不堪的调笑之语。
谢云流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哑声道,“我对仇人没兴趣!”说着灌了一口闷酒,想要浇熄心中的那团火。
藤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谢云流道,“若是这样……来人,把这两个人拉出去砍了。”殿中跪趴着的两人嘴里说着一些东瀛语言,看神色和动作似是在求饶。
在侍卫已经拉起两人手臂要拖下去的时候,藤原不知为何叫停了,他看了看其中一个道,“你过来。”
右边那个听了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到了藤原的面前之后又立马跪下。谢云流在一旁眉头深锁看着这一切,想要看看藤原还想玩什么把戏。
却只见那藤原笑得格外淫邪,一手捏着那人的下巴就开始细细打量起那张脸,还对谢云流说道,“作为男子来说,如此样貌确实如花似锦。”他眉头一皱似是在思考,然后做恍然状继续道,“我也是见过那画像的,这么凑近一看才知为何云流兄如此不喜了。”说着伸手摘了一片樱花花瓣,在指尖碾碎了就往那人额头上面抹,弄完之后复又捏着那人下巴逼迫他转头面向谢云流,继续问道,“云流兄,如此可像?”
别说谢云流眼睛微微睁大了,连醉酒的李重茂都惊得酒醒了一半,结结巴巴喊着,“李……李忘生?”,而站在他身后的李忘生更是目瞪口呆。
只是那泫然若泣的神情,怎么样都不会出现在李忘生的脸上。许是想到这儿,谢云流外露的情绪微敛。
藤原见状继续道,“我派去长安的人不仅得到了画像,还带回来一个消息。”他用拇指摩挲着掌下那人的脸颊,轻声低语道,“云流兄的师弟,似是快要接任纯阳掌门之位了。”他满意地看着这话让本心神安定的谢云流脸上再裂开一丝缝隙。
似乎是还觉得不够,藤原问道,“云流兄当真恨你那师弟?”
谢云流本就积攒了数年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厉声道,“那卑鄙小人迷惑师父逼得我叛出纯阳,我恨他入骨!”
“好!云流兄果真至情至性之人!”藤原听了大呵一声,举起酒盏敬了谢云流一杯,后者同样回敬一杯饮尽。藤原放下酒盏啧舌道,“那我待会儿无论对这张脸做何事,云流兄都不会记恨我咯?”
这话说得蹊跷莫名,谢云流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与我何干?”
藤原笑得下流,将手上那人拖拽到自己身边后,居然抓着那人的脑袋就往矮桌底下按,饶是被桌子挡住看不真切,光是听声音,宴会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作甚,却没人觉着尴尬难堪,还都或高声或低语地都笑了出声,而那李重茂更是已经将身边姬妾的外衣剥了个干净。
除了谢云流。
他此时额上的青筋已经快要炸开了。
若不是提前知道那人并非李忘生,想必此时面前的桌子已经被他掀了,饶是如此,那死死按在桌上的手还是留下了数个深刻的指痕。
而此时站在大殿中央的侍卫手里还拽着另外一个,见状高声请示道,“这个如何处理?”
那藤原低低地喘着气,随手一抬打发他们道,“砍了之前赏给你们了。”
那侍卫笑着连声道谢,却被谢云流出声阻止了下来,“让他过来。”声音低沉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但那侍卫也是知道谢云流在藤原这儿的地位,将那人拖拽了过去方离开宴席。
谢云流将一壶酒放到那人面前,示意他倒酒。那人端起酒壶的手战战巍巍差点将酒具摔在地上,这小心翼翼的动作让谢云流不自觉地皱眉摇头。
但免去了灾祸,面前这人还是非常感激谢云流的,此时靠近了一看见这人生得挺拔端正,感激之心又夹杂了几分好感。
而谢云流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仰头喝酒,也不管酒宴上淫乱的场面,似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与这个荒谬的世界隔开。
那东瀛人倒一杯,谢云流就喝一杯,东瀛人想要开口劝阻,告知他这酒不能多喝,却发现自己不会说中原话。
也不知道几杯下了肚,谢云流终于发现这酒不对劲了,因为他隐隐觉着身上开始发热,此时方从自己的世界超脱出来,往四周一看才发现这宴会的荒唐已经变得不可描述。
他暗暗运功想要将体内酒气排出,却哪知内力将药性催动,更是让人难耐。看了看沉溺酒色的藤原和李重茂,谢云流也懒得招呼一声,起身就要离去,刚走出两步就发觉衣角传来拖拽感,低头一看果真被那东瀛人死死抓着,面上的表情似是向他求救,那东瀛人在赌,赌面前这个中原人会因为自己这张脸救自己离开。
谢云流盯着那人看了许久,终究是心中不忍,抓起那人的袖子就带离了这荒诞之地。
藤原似醉非醉地看着谢云流离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一脸了然和不屑。
刚出大门,谢云流就被藤原的侍从拦住,那人热切地向他示好道,“藤原大人在府中准备了空屋子。”撇了撇谢云流拉着的人后,掩着嘴笑道,“说是太晚了谢大人要是不方便回去可住在府中。”说完就给那东瀛人使了个眼色。
许是被提前安排训练过,那人竟及时靠向谢云流并将他搀扶住,被酒劲和药性冲昏了头的谢云流此时确有些脚步虚浮无力头昏,想着那药效无法用内力逼出来许是只能找个清净地自己解决了,因此顺从地让那侍从领路。
李忘生站在屋内看的一清二楚,他本就被这宴会上的苟且之事弄得心中作呕,此时谢云流已经离去那他也没有继续忍受的必要,偷偷溜了出去跟在谢云流一行人背后,看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被人搀着进了房间。
等两人进去了,那侍从居然安排了人守在门外,李忘生四处张望打探了一番,从屋子侧面一个轻蹬就飞上了屋顶,蹑手蹑脚在上面走了一会儿,估计了一下位置蹲下身揭开瓦片,此处恰好可以将屋内事物看的一清二楚。
谢云流捂着眩晕的额头被人搀着坐到了床边,刚想让这东瀛人离去,却见此人竟开始脱他的衣物,顶着这张脸行此事,谢云流不由心中燃起无名怒火,将那人双手拍开,单手捏住那人下颌看了许久。
不知是哪儿惹怒了他,谢云流竟手上用力将人径直甩开,声音低低地吼了一句,“滚!”
那东瀛人被甩到地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撑着起身转头再看向谢云流的时候只听见那人盯着他一句中原话,可是他听不懂。
但屋顶上的人听了个真切,谢云流说,“他才不会如你这般下贱。”
东瀛人不懂为何这人此时如此恼怒,但他有自己的任务,若是不能完成,丢的便是性命,因此硬着头皮又要再靠过去。
还未踏出一步,谢云流的刀就出了鞘,刀刃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寒光,吓得那东瀛人寸步不敢往前,只能连连倒退到门口,趴在门缝上往外一看,外面守着的人还在,想了一下便蹲在门后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捂上耳朵和眼睛,不敢看也不敢听。
谢云流此时已经躺在了榻上,因为罩了一层轻纱幔帐,李忘生在屋顶又视线受阻,看不清谢云流在做什么,但是他只是听那低低浅浅的声音便知晓下面的状况。
谢云流在自渎。
喊着他的名字。
李忘生趴在房顶上面脸上泛红,听着谢云流唤着自己的名字做这种事,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两个让他意乱情迷的夜晚。
冷风吹过钻进他的领口中,将李忘生莫名腾升的热度吹散,他定了定神,告诫自己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沉肩抬头打探了一番院内守卫的情况,只有两个在外院两个在房间门口。
李忘生没有任何犹豫从侧面下了屋顶,借着灌木和角落的黑暗隐蔽身形,贴着墙根绕到了外院,如同夜幕下的疾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等外院两个守卫摸着自己脖颈上的血痕倒下的时候都未曾发现黑暗中鬼魅。
如法炮制,李忘生又迅速解决了门口的两个,等他推开门的时候,在门后蹲坐的东瀛人瞬间抬头看向了他。
此时的李忘生还身着侍卫的衣服,那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忘生食指抵唇的动作止住了,屋内谢云流的声音还在高高低低的传出来,李忘生皱眉看了一眼这个东瀛人,想了许久还是将人带了出去。
等关好门再转身的时候,就见到那东瀛人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是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若是自己独自一人李忘生进出这个宅院可以说是来去自如,但身边带了个不懂武功的人,这着实费了他一番功夫,不仅需要躲避不时出现的守卫,还走错了不少路,这院子看起来不大但弯弯绕绕很是难以找到出口。
李忘生最终选择了最简便的方法,只见他一手提起那人衣领,脚下用力一蹬带着人跳上了屋顶,从高处一看立马发现了原来外墙就在身后,于是带着人径直跳了下去到了墙边。
哪知落地没走两步就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已经凉了的尸体。身边的东瀛人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压抑着哭声就扑了上去,这时候李忘生才看清那尸体的面容,就是被藤原留下的那个。
此时已经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看样子似乎是从脖子上下的刀,血淌了一地。
那东瀛人只是压着声哭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肩膀尚在不住的抖动,但还是坚定地走向了李忘生,兄弟的尸体让他活下去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李忘生对于这人表现出的坚忍有点吃惊,但也未多在意,草木轻摇,行若空灵,一个轻跳便将人带出了宅院。
这一墙之隔后面似乎是一条街道,李忘生看了看街道两头,判定应当安全了便要再回去寻谢云流。而面前的人却将他拦住,用东瀛话说了一堆,李忘生听得连连摇头,那人便做出一个摘面具的动作。
李忘生愣了愣,片刻后抬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他背对着月亮,面容隐晦难辨,但那人还是看清楚了。
月光柔柔地从他的后方照了下来,让他的脸隐入黑暗,但又给他的轮廓打上一圈银白的光圈,面具下的这张脸他见过,藤原家的侍从当初拿着画像四处寻人找到他家的时候,他偷偷看过那画像一眼。
藤原家的侍卫都说他和兄弟很像画像上的人,但是他觉得是不像的,那人就像月亮一样明亮洁净,此时他真的就见到了那月亮。蓦地他想起了宴席上让他倒酒的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看的或许就是眼前这人。
李忘生一路循着记忆回到谢云流那间屋子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屋里的人似是躺在床榻上,身上还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床被子。
走进几步靠近床榻的时候,李忘生便发现了端倪,床上并未传出呼吸声和心跳声,他警觉转身防备但是身后的人比他还快,身后的刀更快,一道寒光迸射,已经架在了他的脖侧,只需再靠近一分便能见血。
谢云流看着面前的侍卫心下很是不爽,他知藤原一直派人监视他,但从未越界到这般,趁他入睡闯入还是第一次,他用东瀛话问了一句,但面前这人似是没有反应。
李忘生想回头,可脖子上的刀不让半寸,情急之下想起手中之物,快速将玉清玄明的遮挡揭开,剑柄挡在刀刃处。
见这人居然还敢有所动作,谢云流本是想要挥刀送人下黄泉,但眼睛比手快上半分,又或是那玉清玄明太过耀眼,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趁着他愣神的间隙,李忘生将自己的脖颈从刀下救了下来,转头便看向身后之人,此时他未戴面具,谢云流自然也是将他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谢云流楞怔了一会儿,而后做了两个让李忘生不解的动作,他先是伸手试探一般地摸了摸李忘生的脸,在确认自己触及到了之后,皱着眉又用拇指抹了一下眉间的朱砂。
李忘生均未曾躲开。只是在他将手收回之后问道,“外面的尸体呢?”
此时谢云流已经确认面前这个是李忘生本人,回道,“处理了!”
同时他的表情也突然变了,没有了刚才初见李忘生时的呆滞,而是一副难以掩饰的反感与憎恶,说出的话也夹枪带棒,“玉虚真人此时不应该在华山上准备接任大典吗?怎么有空跑来这穷乡僻壤?”
李忘生不回反问,“师兄若真是如此恨我,为何还要救与我长相一样之人,不应该杀之后快吗?”
谢云流惊愕抬头,问道,“你怎知晓此事?”
李忘生并未回避,但语气中带了些许局促,回道,“我来了很久了,方才在宴会上的时候我便在了,而且……”后面的他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这会儿谢云流才想起,方才在宴会上总觉着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但许是习惯了被藤原手下的人监视,他并未觉得奇怪,此时才想明白,原是李忘生。
“方才我送那人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另外那个的尸体……”李忘生此时还心有余悸,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有种看到了自己死亡场景的既视感。
谢云流却冷漠说道,“今日你将他送走以为是救了他,明天他便会曝尸荒野,这地方没人能逃过藤原的手心,就好像在中原没人能躲过李家的爪牙……”
李忘生没有理会他后面那句话里的暗讽,只是问道,“难道师兄为了救他,还想将他带在身边不成?”
听了这话谢云流不怒反笑,讥讽道,“不过数年不见,你如今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能言善辩,还是以前都是装的?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欺骗于我?”
李忘生低头不语,谢云流还想开口,两人同时听了屋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听声音似乎竟是李重茂,他结结巴巴说着什么隔着门窗不甚清晰,但声音确实越来越近。 谢云流随手匆匆推了一把李忘生道,“自己想办法离开!”话闭,自己便推开门出去拦住了李重茂一行人的脚步。
李重茂许是喝了不少酒,被几个侍妾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着,见到谢云流便上去与他说话,嘴里呼出阵阵浓烈酒气,“云……云流兄!我不放心你!过……过来瞧瞧。”打了个酒膈,继续揽着谢云流的肩膀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说道,“那个……那个藤原啊!居心叵测!”
谢云流知他喝得不少,便给那些和他一行过来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将人带走,可喝醉的人力气出奇的大,李重茂一边挣扎一边就往屋子里面走,饶是谢云流也拦不住。
也不知李重茂是不是真的喝醉了,进了屋子径直就往床榻那边走去,果真见床榻上被子严严实实盖着一人,只留了个后脑勺在外面对着众人。
谢云流一瞧便知那是李忘生,心里正不解他这又是作何妖孽,李重茂居然大跨几步上去一把掀开床榻上的寝被。
房间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谢云流是知道李忘生还身着侍卫衣裳到时候无法解释,而其他人则以为被下之人衣衫不整。
哪知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子掀开后就见到一个穿了一身亵衣的人立马坐了起来,似是被惊吓到了,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双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但眼睛又时不时从缝隙中偷望出来。
李重茂此时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眼睛彤红的一手指着塌上人,转头就问谢云流道,“就他?!云流兄?就这种贱人?”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不知是声音还是那两个字本身,谢云流听得觉着格外刺耳,以前李重茂也在他面前说过李忘生的不是,但从未这般指着李忘生本人如此辱骂,此时他自己都未察觉眉间的皱褶有多深刻。
李忘生假装听不懂李重茂谩骂的话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谢云流。李重茂却不再理会他,反而转身对着谢云流道,“他都要当纯阳掌教了!云流兄!你难道忘了你是为何远走到这贫瘠之地的吗?”
忽而房内空气冷了几分,谢云流似是被惹怒了,散发出骇人的气息,神色突然一变如恶面修罗一般,上去拽着李重茂的手就将他推向了那些侍妾,并狠狠说道,“把他带走!”
李重茂脸色也变得煞白,方才谢云流面上暗沉阴森,似是将他酒都吓醒了一半,哆哆嗦嗦被人搀着就离开了。
等吱吖一声门被关上,谢云流方凝神看向李忘生,冷冷问道,“你究竟有何目的?”然后走上前去,伸手将他亵衣的衣领拨开一些,嗤笑道,“还演到如此份儿上。”
“不过是想要师兄回中原。”李忘生此时神色冷清一如往常,下了床榻低头穿着靴履。
谢云流低头看着他,李忘生方才那番怯懦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又是常有的那副清冷的样子,不由得讥笑道,“回中原?参加你的接任大典吗?李!掌!教!”
此时李忘生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眉头微蹙,这让谢云流更是恼火,怒骂道,“你总是这幅无辜的样子!却屡屡将我推入深渊!谢某当然会回到中原找你和吕洞宾好好算账!”
却见李忘生走上去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脸凑过去将自己的唇瓣贴在对面的唇上,谢云流惊得浑身僵硬,只听李忘生问道,“师兄为何总是心口不一?”叹息后,垂眸道,“师兄既然如此恨我为何不将我推开,方才推开那人的时候可是非常干脆。”
谢云流眸中似有波涛翻滚,他觉得那药性似乎又上来了,哑声道,“那时候你看到了?”
李忘生点头。
谢云流喉头更加干涩,继续问道,“那你也看到我……”
话未说完,李忘生就知晓他所问何事,连忙点头。
“哼,如今知道了我对你居心不良,还想要我回中原吗?”谢云流说话的声音越贴越近,“不想我回去也拦不住,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中原取回属于我的一切……”最后所有的话淹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李忘生觉得谢云流似乎是在撕咬,揽在自己身后的手也格外用力,将他肺部挤压成一团,在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候,觉得嘴上一疼像是被咬破了一般,然后就是满口的血腥味。
等他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一张脸慢慢从他面前远离,定睛一看,是谢云流,不过是幻境之外的谢云流,他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屋子里。
只见谢云流伸出舌尖舔过嘴角卷进去一些血迹,李忘生这才察觉到自己舌尖发疼。
谢云流侧过身,那魂灯刚才被挡了个严实,此时正好出现在李忘生的正对面,低声道,“已经搞定了,其余更多的事情就没必要继续了。”
李忘生被他这话说得脸上一红,虽不知道这人如何知晓幻境中之事,但那毕竟太过隐秘晦涩,李忘生一时不知如何询问。动了动嘴巴,觉得舌尖疼痛非常,只能抱怨道,“师兄下手太重了。”
“不疼一些你醒不过来。”谢云流坐在一旁侧头看向他,“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李忘生一听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谢云流却看着他继续说,“你一直怀念的不是尚在纯阳宫的我吗?为何在东瀛的谢云流都让你如此在意?”
李忘生却摇头坚定道,“每一个都是师兄你。”
蓦地谢云流就笑了起来,这笑容甚是古怪,似是喜悦但又夹杂了很多异样的情绪。
一整晚,只有海浪声和树枝燃烧的声音交替响起,两人的沉默给这个夜染上了诡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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