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连载】乱点碎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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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maohuanmeng | 2025-6-23 12:24:18 | 显示全部楼层
10 谜书生
       *有谢荀客串
      
       扬州,再来镇。
       李忘生背着非烟剑推开小院的柴扉,隔壁的老妇人见他从外面回来,在篱笆另一头熟稔地和他打招呼:“小谢少侠,练剑回来啦?”
       “胡大娘,”李忘生也停下来朝老妇人点点头,提高了些声音,“您身子好些了?”
       “哎,好多了好多了,”胡大娘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头上打着蒲扇,“多亏了你们哥俩帮忙找了郎中来,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活不过那天晚上喽!大恩大德,老身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我们当了快两年的邻居了,您快别这么说呀。”李忘生把剑摘下来挂在堂屋,开门朝屋里望了一眼,又提了木桶跑出来,挂在水井的缆绳上,摇着辘轳大声问:“大娘,您瞧见我哥了吗?我看他好像不在家,是出去了吗?”
       “哦,今天早上是有个后生来找他,挺俊,就是头发都白了!老太婆我耳朵背,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哥就跟他出门去了。”
       白头发的?李忘生愣了一下,双手把装满的水桶提到菜地里,拿起葫芦瓢给豆角架浇水。不记得师兄带他见过这样的人,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脚边忽然迅速窜过一只小小的白色毛团。
       “小苗苗,你又来啦?”李忘生把瓢放回桶里,蹲下身在菜畦边揪了几根新鲜的苜蓿草叶,“过来,你喜欢的苜蓿草。”
       毛丝鼠从豆叶下面探出头,闻了闻李忘生手里的苜蓿草,刚刚张嘴要吃,却突然直立起来,警觉地朝另一个方向闻来闻去。几息之后,完全漠视了李忘生手里的食物,“嗖”地一下就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小苗苗?”李忘生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这几个月来,他看书练剑的间隙里总会遇见这个小毛团,每次都是在他手里吃饱喝足才肯走,今天却连最喜欢的苜蓿草都不要了,怎么看都太反常了些。
       毛茸茸的毛丝鼠顺着小径一路闻一路跑,倒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李忘生一路跟着跑到再来镇的桥边,只见桥头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戴着儒士方巾,看着打扮像是个书生,女子则佩着双剑,眉目间隐隐有江湖英气。小苗苗一溜烟地扑到那红衣女子裙边,绕着她欢快地打转。
       “哟,是你呀小苗苗!”那女子欢喜地用手指轻轻摸摸毛丝鼠的小脑瓜,“没想到你还认得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李忘生谨慎地打量这两个人,谢云流不在,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上剑就匆忙跑出来。他能感受到那男子……似乎并不像他打扮得那样无害。
       “少侠,现在是你在照看小苗苗吗?”那女子大方地朝他挥手,李忘生瞥了旁边的书生一眼,朝二人走近了几步。
       没关系,师兄说过,心中有剑,则万物皆可以为剑。
       李忘生在二人身前四尺外站定,“正是。”
       “真好,看小苗苗长得圆滚滚的,一定是吃到了不少爱吃的。啊,忘记自我介绍,我是七秀坊弟子,名叫荀鸢,从前我也经常和坊中姐妹一起来这边喂小苗苗的。要不是它只喜欢吃这里的苜蓿草,我们之前就把它带回去养啦。”
       “原来是这样,”李忘生听她的说法确有其事,心里信了不少,“看起来小苗苗确实很亲近你。”
       “可惜我们山里也没有苜蓿草,不然也许能和一甲做个伴。”那男子抬头看看天色,“鸢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可能得快点去码头那边上船了。”
       “好吧……”荀鸢舍不得地又摸摸小苗苗的头,站起来转身看见人正装模作样地摇着那把纸折扇,一些既视感忽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谢长安,看见你打扮成这样,我手又有点痒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么一想,上次在扬州的时候,你也全程在骗我是吧?”
       谢长安干笑两声连忙讨饶,“我当时是真有不可说,鸢儿你不是说已经原谅我了吗?”
       荀鸢正要拿剑柄敲谢长安的头,谢长安却忽然变了脸色,“有人来了。”
       李忘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忽然安下心——谢云流正远远站在他身后,旁边跟着那个不认识的人,想来就是胡大娘说的那位“白头发的年轻人”。谢云流的脸色算不上好看,而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谢长安的右手不知何时背到了身后。
       荀鸢也意识到了此时气氛的不同寻常,仔细辨认了谢云流许久,不记得何时见过这样一位人物,双手握紧了佩剑戒备起来:“谢长安,你认得他?是你的仇人吗?”
       谢长安一双眼睛全神盯着谢云流的一举一动,手心里也因此出了些汗,“我不认得,但是……他和从前阁中通缉剑魔时所用的画像长得所差无几,威压也和从前的剑魔十分相似。”
       “剑魔前辈?!”荀鸢震惊地看向谢长安,发现他并没有在说笑,“江湖传言李掌门去世后,谢宗主在纯阳后山得道,难不成竟然是真的?”
       李掌门。李忘生悄悄打量谢云流的神色,发现他的脸更黑了。
       “凌雪阁的人来这做什么?”
       谢长安顶着他的目光略微朝前走了一步,将荀鸢挡在身后。“偶然途径此地,并非有意相扰。”
       谢云流冷冷地哼了一声。
       “如果没有旁事,请容我二人告辞。”谢长安戒备地拉着荀鸢迅速朝镇外的方向离开,临走前,谢长安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望了李忘生几眼。
       一缕寒意骤然袭来,谢长安直觉危险,连忙后撤,只见谢云流的刀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将一缕头发钉在他身后杂货铺的柱子上。
       李忘生拉了拉谢云流的手臂,谢云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多谢二位。”谢长安抱拳行礼,急匆匆带着还有些茫然的荀鸢消失在视野里。
       “诶,师父,你说他们那个阁里现在还有没有你的通缉?”
       李忘生偏过头望向说话的人,此人劲装长刀,白发随意拢在脑后,肩上饰有雪白鸟羽,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也低下头来颇为新奇地打量他。
       “哼,首先他们要有那个本事。”谢云流将刀收回刀鞘,“你还有什么事?我不是都交待完了吗?”
       “师父哎,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上来就撵人呢?我还没见过这位呢……”那人干脆走到李忘生跟前弯下腰,李忘生被他的脸猛然凑过来,没忍住默默撤远了些。“嘶……师父,您说我能喊师叔吗?是不是略微有那么点不合适啊?”
       “浪三归,别让我罚你游回翁洲去。”谢云流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子。
       一声全名喊得浪三归虎躯一震。
       “别别别,师父,我真的有事!”浪三归直接往李忘生身后躲,“我们之前都听洛风师兄说过大概了,然后,那个,给师叔准备了点小小的见面礼。”
       说罢从口袋里小心地捧出一条红绳,两端精心编了梅花结,中间缀着几颗浑圆柔亮的珍珠。“洛风师兄只写信告诉了我们几个信得过的人,萧孟听说之前竟然认错了人,本来也是说什么都要跟来看望师叔的,不过被宗里的事耽搁了。算一算那年……到现在正好十二年了,又赶上端午,我们就商量着给师叔编了条辟邪的红绳。”
       浪三归把红绳给李忘生系在手腕上,朝师父嘿嘿一笑。“主意是我出的,绳是莫铭编的,珍珠是红洗重操旧业捞的。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有心了。”谢云流一顿,神色也柔和起来。
       浪三归趁热打铁:“所以师父,您真不带师叔回去看看?”
       谢云流摇摇头,“你们已经将门派管理得很好了,我现在回去,你们反而要麻烦。就这么办,忘生,走,我们回家了。”
       “知道了师兄。”李忘生见谢云流越走越远,悄悄拉住了正无奈地打算离开的浪三归。“你……师侄,刚才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浪三归笑道:“师叔喜欢就好。”
       “师兄虽然让你赶紧回去,但我能感觉到,见到你他还是很高兴的。”李忘生迎着日光眯起眼望着谢云流的背影,“正好是晌午,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吧。”
       浪三归受宠若惊。“哎?但是师父没同意是不是……”
       李忘生不解释,只是弯了弯初有些看出日后模样的眼睛,笑着拉起了他的袖子。
       ……浪三归心里只剩了一个想法。
       不愧是日后的李掌门,不愧师父之前记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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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maohuanmeng | 2025-6-23 12: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11 红衣歌
      
       李忘生有一个秘密。
       他很喜欢听谢云流喊他师弟,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谢云流的手沉沉地搭在自己肩膀上,说着“忘生最近抽条了不少”,却越来越久地望着自己的脸出神的时候。
       李忘生知道自己这样的在意很没有道理,但就是会不自觉地生起气来,并暗自下决心明天要整整一天都不理师兄了。然而在半夜被小腿的抽痛疼醒,看到谢云流打着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还在摸索着为他按揉的时候,那点小小的生气又会瞬间在温暖的手掌下冰消雪融。
       “师叔,”小院的门扉忽然被扣响,“师叔在家吗?是我。”
       “是练刀主。”李忘生放下手边的行李,“师兄,我去开门。”
       谢云流点点头。李忘生起身来到院子里,拨开门闩将门打开,只见练红洗提着坛酒等在门外,见了他便先行了个师门礼道:“师叔,刀宗名下的田产今日送了地租来,我赶着先将师父自己的那份送过来。”说着一手将银子和酒交给李忘生,又探头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哎?师父您在啊?”
       谢云流正抱着双臂倚在屋门边的廊柱上,听了这话偏头看向这边,“明日出发,今天自然要整理一番。”
       “您真要走了?”
       “行走江湖,总要增长见闻,多些经验才好。”
       练红洗虚心受教,决定回去就在自己的教育理论笔记上再把这条添上去。
       “那师父,东西我就先放在这儿,宗门比武大会在即,我还需先赶回去做些准备。”
       李忘生悄悄觑了眼谢云流神色,见他虽不言语,表情也未如何变化,眼神中却略透着一丝怀念之意,当即牵着他衣袖道:“师兄,不如我们去送送练刀主吧。”
       “这如何使得?”练红洗连忙摇手。
       谢云流低头望着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咳了一声,“听你师叔的。”
       一路将人从再来镇送去扬州码头,练红洗便将今年刀宗弟子们的练习情况一一说给谢云流听,哪个弟子的鹦鹉又惹了什么祸啦,哪两个小刀主又拌嘴拌到两边开始比武大会啦,甘青阳又一个人出门了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有没有长进啦——谢云流不时发表一些“还是刀练得不够”的锐评,码头上出海的船只已经近在眼前了。
       两人目送练红洗登上刀宗的大船,直到那船影逐渐变小,消失在视野中后,李忘生才斟酌着发问:“师兄,真的不要去看看他们吗?”
       他现在快长到谢云流的胸口,抬头看他已经不再那么费力。
       谢云流捏捏他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天地,就放心交给他们吧。我也并非不关心他们,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谢云流垂眸将少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出几丝乱毛。
      
       当晚将动身的行李收拾停当,谢云流左右端详了一遍那坛酒,趁李忘生正在胡大娘家里归还上次借来晒粮的簸箕,揭开盖仔细闻了闻,这才记起这好像是那年他从烛龙殿回来,一时心绪激荡,怀着一丝难言的隐秘希冀埋下的,也亏那群崽子们竟翻得出来。
       ……如今兜兜转转,也还算得偿所愿。谢云流捧起酒坛饮了一口,雪花清冽的气息顺着酒意席卷而来,恍恍然又将他带回了那些有人提着灯等他回家的风雪夜。
       李忘生一进门就瞧见这样的场景,谢云流抱着酒坛坐在油灯边,灯影摇曳间居然很有些形单影只的寥落之感,醉得头一点一点的了还不肯撒手,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把坛子抢过来,轻轻一晃就咣当咣当地响,显然是就只剩了个底儿。谢云流手里没了东西,便顺手抱着他的手臂,费劲地盯着他想了半天,好像才认出他似的,竟露出些委屈又控诉的表情来:“师弟,你不许告诉师父。”
       李忘生好气又好笑地心说我都没见过师父,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强行拖着谢云流洗漱了,帮他拆了发冠散下头发,吃力地扶着人在床榻上躺下。谁知一个没注意就被成年人拉着摔进了被褥里,谢云流喝醉了也不见上脸,力气偏又大得很,毛绒绒的脑袋凑在颈边,带着酒意的气息喷吐在颈窝里弄得人痒痒的。李忘生挣扎了两下,见他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疑心谢云流怕是睡着了,也就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凑合一下。一声咕哝从颈侧传来,李忘生一时没有听清,便接口道:“什么?”
       谢云流又不言语,抱着他吸了吸鼻子,“师弟。”
       “嗯?”
       “忘生。”
       “嗯。”
       “师弟。”
       “……”
       李忘生把醉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从榻上爬起来瞪了他半天,谢云流倒是逐渐呼吸沉稳,真安心睡过去了。
       师兄在扬州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他吹了灯回榻上躺下,从身边拉了被子把两个人盖住,本以为自己很难入眠,谁知刚闭上眼不久便昏昏然睡去,模模糊糊间自己身边似乎飘起了细雪,一个身着蓝白道袍,肖似师兄的身影朝自己飞奔而来,面孔却比如今的师兄还要年轻上几岁,那身影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欢快地喊道:“师弟!师父同意你和我一起去名剑大会啦!”
       奇怪。梦里的自己也极其高兴,刚要说些什么,转瞬间周围景色一变,又是江南杏花初绽,柳丝微黄的时节,他和师兄两个人躲在桥边的巷子里,师兄背着两把崭新的宝剑,粗重的喘息间,师兄近在咫尺的俊颜朝自己压下来……
       李忘生猛地睁开眼,努力平复自己这陌生的情绪,却见天光已经大亮,而他……难以启齿之处似乎有些冰凉潮腻。
       他惊慌地连忙掀开被子去看,一旁的谢云流倒是已经醒了,正揉着宿醉的头,看见他突然坐起来,以为他的腿又开始抽筋,便也习惯性坐起身瞧他情况。谁知少年人正一脸惊恐地盯着那里的湿痕看,状况外呆呆愣愣的样子直接把他逗笑了。
       “没事的,”谢云流一手握拳掩在嘴边,笑意却还是从话语间漏出来,“忘生是长大了。”
       “……真的?”李忘生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师兄也会这样吗?”
       谢云流的目光闪躲了一下,“自然。”
       好吧。李忘生红着脸下床去将裤子换下来洗干净,在谢云流忍不住发笑的表情里将织物摊在灶火边烤干收起来,“好了!我们快走!”
       “好好好,走走走,”谢云流将门合好落锁,见人还是羞臊得不肯看他,埋头往前走,连忙把人拉回来,“忘生,不是那边。”
       李忘生耳朵红得滴血,又抱着剑折回身直愣愣地往反方向走,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谢云流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忘生虽然这些年越长越稳重起来了,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
       似乎是记恨他笑自己的仇,这一路他怎么逗李忘生,李忘生都板着脸不肯理他,谢云流心里发笑,知道师弟脸皮薄,也便随他去。
       怎么说呢,还……挺可爱的。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从豫山古道穿过升仙谷时,谢云流却感觉出了一丝不对,遂朝李忘生低声道:“忘生,此处有异,你先去村中找个今夜落脚之处,我在这附近探查一番。”
       李忘生见他正经起来,也忘了自己还要和人“冷战”的事,沉沉点头后便运起轻功朝江津村飞去。谢云流抚着刀感受周围窥探的视线,看似并未发现异常,然而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刀气已然铮鸣暴涨,将几个人从树影中击落。那几人只觉谢云流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后,自上而下睥睨着地上的人:“红衣教的?居然还有余党在此。”
       话毕不禁又隐隐有些担心起李忘生来,红衣教最擅阴诡算计,不知道村中是何情形,师弟若是又中了这种圈套如何是好?便将求饶的几人用刀背打昏,自己直直朝江津村追去。
       村中看起来倒还像是有人在正常生活的样子,谢云流环视一周,没看到李忘生的身影,便朝村口陶窑边的老人略一颔首问道:“可曾见过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来此?”
       老不知停下手里的活,打量了他一眼,没介意他突兀的问话,“是有位少侠刚来过这里,边朝老朽打听了些村里的事,边同我一起捏了几块陶泥,”他朝桌上那几个努努嘴,“喏,桌上这三个都是,就是捏得丑了些。刚才又急急忙忙走了。”
       谢云流皱眉随手拾起一个,修了修没几下形状就规整起来,“那你见到他去哪了吗?”
       老不知回想半晌道:“那位少侠心很好,功夫瞧着也厉害,我便同他说,这些年红衣教总坛虽然已经退走,但村中仍时常有留下的教徒不时骚扰,他答应帮我们去看看,想来大约是朝山那边去了。”
       谢云流点点头正要往那边去找,李忘生忽然自己急急忙忙地飞了回来,拉着他就往山后飞:“师兄快跟我来!”
       谢云流一时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事,便也匆匆跟上他前去,李忘生拉着他潜入一处屋后,地上正插着一个眼熟的镇山河。李忘生焦急地扶起躺在气场里的小姑娘:“师兄,这个小姑娘好像中毒了!你看看她还有救吗?”
       谢云流蹲下瞧了瞧小姑娘的印堂和乌青的嘴唇,又探了下脉搏,当即从身上摸出个药瓶来:“以前从方乾那里顺了不少九花玉露丹,不知道有没有用。”
       小姑娘服下药后,两人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好在小姑娘的脸色逐渐好转过来,人也睁开了眼睛。李忘生终于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自责道:“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那井水竟是有毒的……”
       “清尘!”老不知终于追着他二人的脚步赶到,见小姑娘虽虚弱地躺在地上,却确确实实还活着,不由得老泪纵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五爷爷……”
       “多谢二位侠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忘生忍不住问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渴得奄奄一息,这才……”
       老不知叹气道:“清尘已经失踪了半月多,我们除了红衣教的地方都找遍了,村里的人说必是遇上了红衣教的人,都怕惹祸上身放弃了……谁知这丫头竟命大还能逃出来到这里,又遇上两位恩公。”说罢又欲给他二人叩首,两人连忙将老人扶起。
       “清尘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前红衣教中有个教徒心肠还算好,清尘家中已经没有别人了,她便时常过来为孩子送些吃用。谁知有天她和她妹妹竟然知道了红衣教的秘辛,想要将红衣教向人下毒的事揭露于世,被红衣教中的人发现了,便双双殒命。我老头子没办法,只好将清尘接到我家中抚养。如今又遇上这事……”
       谢云流啧了一声,“刚才不该放了那几个的。”说罢便转身出门去,数息之后提了几个五花大绑的红衣教徒来,“就是他们?交给你们处置了。”
       莫清尘惊呼起来:“没错!就是他们抓了我!你们好厉害!”
       李忘生在老不知的请求下帮他们召集了村民过来,众人见这几个恶徒正被捆着跪在地上,群情激愤,大有马上要当场复仇之意。
       谢云流带着人从人群中抽出身去,捂住身边还在向那几人张望的李忘生的眼睛,“忘生,别看。”
       李忘生将他的手拿下来,摇摇头正色道:“他们是罪有应得,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当是如此。”谢云流心下宽慰,正要将人拉在怀中好生安慰一番,莫清尘却忽然从一旁钻出来:“两位大侠稍等!”
       谢云流稍稍皱眉,“还有何事?”
       莫清尘捧出一只黑白毛色挂着红绸的小貂来,诚恳道:“两位大侠救了我,我身边却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这只小貂便送给两位路上做个伴吧。”
       物虽小,意头却好,谢云流脸色稍霁,接过来塞进李忘生怀里,“……多谢。”
       “我以后也要学武功,像你们一样厉害,为墨漓姐姐和家人报仇!”莫清尘坚定道。
       李忘生朝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挥挥手:“嗯,你一定会的。”
      
       二人终究还是没在江津村落脚,而是直接沿河南下,离了洛道地界,在后半夜找了个驿馆投宿。
       “师兄你在写什么?”李忘生见谢云流迟迟不睡,揉着眼睛问道。
       “写信给陆危楼,”谢云流沉吟道,“让他看看他昔日同门做的好事,这次我又赢他一局。”
       “哦,赢什么……”李忘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充满困意地低声道,“忘生好困,师兄也早些睡吧。”
       小貂在笼子里挠爪子,谢云流放下笔朝它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灭了烛火。
       自然是赢在我有聪慧善良识大体的师弟啊!
       谢云流躺在师弟为自己留的半张床铺里,在黑暗中略带得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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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maohuanmeng | 2025-6-23 12:25:04 | 显示全部楼层
12 白鹅

       巴陵县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放晴的这天,夜雨河的水面直朝岸边上涨了几丈。波光间轻巧地撑过一叶小舟,朝映秀湖的方向荡去。
       久违的阳光均匀地洒落在明黄的油菜花田里,细碎的光漂浮在稻草人被吹起的衣襟边,泛白的桃花瓣儿打着旋儿从上游潺潺流过,隐约传来远方瀑布的声音。小舟稳稳自芦苇丛中穿过,舟中人一站一坐,站者撑着竹篙,衣袂被风拂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坐者则戴着顶竹编的斗笠,正远远向岸边的景色眺望。
       “忘生,”谢云流将手中竹篙略从水中抽出,小船也渐渐在湖中心泊停,“想不想也来试试撑船?很简单的,师兄可以教你。”
       他逆着光向李忘生伸出手。
       李忘生仰起头,扶住略有些大的斗笠,一手拉住谢云流有力的手掌从船上站起来,尝试着接过船篙。谢云流站在他身后稳住船身,双臂环到他身前,帮他用正确的姿势握好竹篙,再引着他用力向后撑去。小船缓缓地向前,谢云流没有注意到臂间少年忽然发红的耳尖。
       “学会了吗?”几下之后,低沉的声音自后背处传来,李忘生也不知为何仿佛被烫了一下,只觉得心跳扑通扑通,整个人都开始慌乱无措起来:“还,还是师兄来吧!”
       谢云流挑眉接过塞回自己手中的竹篙,见李忘生似乎兴致缺缺的样子,正思索要不要今天就到此为止回驿馆休整,李忘生却忽然指着镇口方向小声道:“师兄,那个人是不是不对劲?”
       谢云流也定睛朝那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童,抱着只鹅在镇口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他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李忘生丢下一句“师兄,我过去看看”就踩着梯云纵匆匆忙忙地逃上岸去,眨眼就瞧不见人了。
       “……慢点,急什么呢。”谢云流把斗笠扣回自己头上,将船拢了岸,想了想在船肚中拾起鱼竿和钓线来,在船舷斜斜一倚做起了渔翁,权当等李忘生回来找他。
      
       李忘生追着小童一路拐进一间破落的小屋外,屏息接近,只见屋里那小童抱着鹅来来回回地转圈,嘴里念叨着些什么,李忘生再凝神细听,只听见那小童叨叨咕咕:“金盆洗手,金盆洗手,怎么也要先弄个金盆才能洗手啊……”期间还掺杂着几声鹅叫。
       李忘生从门后转出来,指节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那小童就惊慌失措地将鹅往地上一丢,那白鹅“嘎嘎”叫着挥动翅膀,扑了李忘生一脸的羽毛。
       “我再也不敢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再也不敢偷了!这只鹅是从宋员外家拿出来的,就不烤了吃了……”
       皮皮咽了咽口水,瞟了一眼李忘生身后的佩剑,连忙继续说道:“侠士若是喜欢就送给侠士!”
       “既然是从宋员外家拿出来的,怎么不送回去?”
       “我……我不敢……”皮皮挠了挠耳朵,“他家里有只大狼狗,我可不敢再去第二回了……”
       李忘生在这间破屋里环顾一周,这房子说是家徒四壁都有些勉强,大白天的穿堂风顺着墙缝往屋里灌,柴火也乱糟糟地堆在地面上。一低头,倒是有个新奇东西撞进了他的视线,他弯腰将那本书从地上拾起来,纸页摸起来薄薄的,应该是已经撕下去了多半本。李忘生把书翻到封面,只见扉页上赫然几个大字:《剑魔惊情录》。
       李忘生:“……这书你从哪得来的?”
       皮皮踮起脚朝书上看了一眼,“我也不记得在哪捡的,就是撕起来用来烧火特别好用。你认得字?这写的是什么?”
       李忘生半信半疑地打开书,把夹杂的灶灰抖了抖,只见前面已经撕去了不少,开头就给他看得瞪大了眼睛:“……宫主向各派安抚道:‘除恶务尽,少不得李某以身饲虎。诸位不必担忧,李某自有在那剑魔手中保命之法,只望各位尽快纠集人手,与李某里应外合,将那剑魔彻底绞杀。’各派掌门纷纷称是……(此处撕去几页)……那剑魔便将李宫主恶狠狠向墙上一抵,‘今日谢某便要你血债血偿!’李宫主只见这魔头双目赤红,魔气冲天,自己被铁爪同身下肉杵狠狠钳住,动弹不得,不由得瑟缩几分,又引来那剑魔愈发暴怒,寰宇阁中泣声喘声久久未歇……(又撕去几页)……剑魔仰天长笑,‘可笑这江湖奸猾之人何其之多!李宫主,在这正道同门之前,你怎么不把如何同我夜夜笙歌,在我身下娇声浪吟的事也说一说?’众人大惊侧目,李宫主岿然不动,剑锋直指剑魔心口未尝稍移……”
       “你看了半天,到底写了什么?……你脸怎么忽然这么红!”
       李忘生“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不是什么正经书,”说着便将书胡乱塞进自己袖袋里,“我先走了,鹅我会帮你送回宋家的!”
      
       谢云流将第三条咬钩的麦穗丢回河里,晃着鱼竿朝李忘生走的方向张望。没一会儿李忘生脸上红扑扑地赶回来,谢云流奇道:“怎么,遇上什么事了?”
       更奇的是李忘生背过手连连摇头,“没什么,师兄。”
       谢云流瞧他这副说起谎来就紧张的样子,身子一下坐直了,心里不知拐过多少个弯,假作无事地下船凑得近了些:“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呵,谢云流半个字都不信,什么事连他都不能说?
       “忘生啊,”谢云流循循善诱,“我们不是说好了,有难以解决的事就来找师兄,对不对?现在难道忘生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肯信师兄了?”说罢佯装失望转身欲走。
       李忘生连忙拉住他衣袖:“不是这样的!”话一出口,愈发坐立难安起来,“我……捡到了一本书。”便将书从袖袋里抽出来递给谢云流。
       《剑魔惊情录》?难不成是写自己……谢云流心里咯噔一下,略翻了翻,一目十行看过去,不由得勃然大怒道:“无稽之谈!”
       什么以身饲虎,春风一度……他倒是想!
       “咳,”谢云流顾左右而言他,“忘生你年纪还小,从未见过这……嗯,觉得新奇也是正常的。回去师兄给你找两本《天地交感篇》读一读便是……同师兄之间,不必不好意思。当然,这种东西……捏造事实只为博人眼球,于修行无益,还是少看为妙。”
       李忘生乖巧点头。
       书自然是被扔进了河底。可惜此书数十载前成文,又曾几度遭人封禁,怕是世间不剩几本,便这般喂了河中鱼虾。后人听闻其轶事,再欲重金求得一部,竟终难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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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maohuanmeng | 2025-6-23 12: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13 至尊宝
       *完全抹掉的奇遇任务线,有已成过去式的祁进cp略提及
      
       沧浪峰多峭壁,瀑布自悬崖垂落汇入洱海,绿竹与劲松掩映的山石边,常见货郎挑着扁担从长长的吊桥上悠悠穿行而过。洱月村就坐落在这洱海旁的山腰上,几间竹屋交错,顺着村中小路向山下望去,便隐约可见渡口的竹桥和辘辘作响的水车。
       酒馆洗得发白的蓝染布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个角,少年已变得有些低哑的声音也随之传进屋内:
       “老板,麻烦拿一壶苦荞酒。”
       留着厚厚的白色胡子,缠着靛色包头的酒馆老板见是他,放下手中算盘呵呵笑道:“小谢少侠,又来给你哥拿酒呀?今天还是老规矩?”
       “是,”少年白净的手指将酒壶和几枚铜钱稳妥地放在柜台上,“同先前一样。”
       “您在外面稍坐,我这就给您去装。”老板从柜上提了竹制的漏斗转进后屋,李忘生便在屋外找了个木凳坐下等。旁边的村民见着他,也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
       “小谢少侠长得真俊啊,今年多大了?”
       李忘生含笑道:“今年十六,大娘。”
       “哎哟,”那妇人爽朗地笑了,“这年纪正好啊!小谢少侠可定过亲不曾?”
       “小花她娘,你别是想把自己闺女介绍给人家吧!”
       “怎么了怎么了,”那妇人作势要打,“小谢少侠这么俊,你难道不想招回你家做女婿?”
       李忘生也不恼,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二人,笑道:“这事还要全靠家中兄长做主。”
       “也对,”另一旁的酒客插嘴道,“这哥哥还没成亲,自然轮不到弟弟嘛!”
       酒馆中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哎,那你家哥哥多大?他长得倒也甚好,只是瞧着怎么也快二十五六了吧,就从没说过给你找个嫂子?”
       师兄当然是最好的。李忘生眨了下眼睛,垂眸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些水。
       刚打好了酒的老板提着酒壶掀开门帘,将酒壶放在李忘生面前的桌上,笑道:“若说这个,我倒是有合适的人选,人家姑娘瞧着你哥长得好,早存了这份心。就是看着你哥实在是凶了点,也不敢贸然搭话。”
       李忘生手指轻轻在茶碗边上摩挲,“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罗老板有所不知,我哥他……其实是个道士。”
       “道士?!”
       酒馆中瞬时七嘴八舌起来。
       “我听说中原的和尚是不能娶妻的,不知道这道士是不是也是这样?”
       李忘生听到议论,面不改色,只喝了水弯了弯嘴角,也不去纠正他们。
       “怪不得这个年纪了都没个人在身边……”
       “可惜,可惜!”
       “小谢少侠,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哥,做道士有什么好,怎么比得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李忘生忽然就有些不甘心起来,放下茶碗,认真道:“大娘,瞧您说的,我自然会照顾我哥的呀。”
       那妇人便哈哈大笑:“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李忘生只道:“怎么不一样?”
       你们不过是瞧上师兄模样俊美,我却知道他从不曾一日荒废练刀的执着,知道他口是心非、时不时要人哄一下的小脾气,知道他望向月光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孤寂。那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是我呢?……就因为我不是个女人?
       李忘生忽然一惊。我在想什么?
       旁人却不晓得他心中的官司,此时纷纷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酒馆老板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大些成了亲就晓得啦。只是可惜了我那侄女,家里把出嫁的银饰都早早找夏银匠打好啦,谁知道居然瞧上了个结不了亲的道士。”
       李忘生心中一动,向老板打听道:“老伯说的银匠家在哪?我也正好有些银器想保养一番。”
       “喏,就在村那头第二家。听说呀,当年那位大王,”老板说着指了指南诏皇宫的方向,“可是特意从中原把他爹请来的,他的手艺也算得了他爹的真传,找他可是找对啦!”
       “多谢老伯。”李忘生马上提了酒与众人告辞,向老板指的方向找过去。顺着村中小道,路过认识的人家,纺线的白族阿婆摇着纺车笑呵呵地请他到家里坐,李忘生连忙推辞了往村子另一头走去。不一会儿果然瞧见第二间竹屋窗边,有个中年人正拿着小锤叮叮当当地锤着桌上的银锭。
       “大叔,您这里可否清洗银器?”
       那中年人抬头瞧了他一眼,“自然可以,拿来我瞧瞧。”
       李忘生便从贴身的衣领中解下一枚银戒来。银匠接过戒指,冲着阳光仔细端详了许久,将戒指放在桌上道:“银面缝隙处有些发黑,不过旧物能保存到这个状态,已是不易。少侠且稍等,我这边略加清洗便好。”
       李忘生心中更多信了几分酒馆老板的溢美之词,点头道:“确实,这戒指是我幼时之物,如今约莫也有十年了。”
       银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活倒是没停,“少侠同我说笑?这戒指瞧着怎么也有六七十个年头了,是您家中祖传的吧?瞧瞧,还錾了篆字——”
       “……天涯此时。”李忘生轻轻念道。
       “没错儿。形制倒是挺特别,像是当初专门定做的,”银匠用软布将银面上的水吸干,难得起了些开玩笑的心思,“我瞧着,倒像是用来下聘的聘礼呢!”
       李忘生沉默地接过清洗好的戒指,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六七十年前,师兄同那个人应当都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的年纪吧……
       他的心底不声不响地冒出一个酸涩的小泡,付了钱便闷头运起轻功,一时连方向也辨不清了,只顾心事重重地往崖上飞。一不留神磕在山石上踉跄了两步,便顺势就在那山岩抱膝坐下。他翻来覆去地瞧着手中的戒指,忽然泛起深深的委屈来,咬牙想着不如干脆把这东西扔了,结果手伸出去却又不舍得,到头来只好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眼圈儿也悄悄红了。
       既然是送给……他的东西,为什么又要来送给自己?
      
       “烦请让一让,那边那株素冠荷鼎……”
       李忘生慌忙抹了下眼睛瞧过去,这一下反倒是对面人目瞪口呆了,支吾了半晌才说出话来:“……掌门师兄?!”
       李忘生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此人长相,一身蓝紫色道袍,左袖下却空空荡荡,容貌虽已见年岁仍不掩其俊美,前额鬓发垂落处可见依稀白发,“道长是否认错了人?”
       “我祁进必不可能再认错!掌门师兄,大家一直在找您,谁知那谢云流,那谢云流竟然把您藏到了这儿!”那道人愤愤道,“他居然……居然如此趁人之危!”
       “你认得师兄?”李忘生警惕起来,正色问道。
       祁进炸了一样立刻反驳,“谁认得他!”
       “可是,我也不认得你啊……”李忘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眼前人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不如说全是对师兄的愤怒——试探道:“我们真的见过?”
       “掌门师兄,您真的忘了吗?”祁进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李忘生相信自己,只好试着比比划划,“长安城,纯阳宫弟子,您还送了我们一只狗——”
       李忘生终于隐约记起似乎确实有那么桩事情,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祁进的称呼吸引过去:“你叫我掌门师兄?我们很像吗?”
       “当然。”祁进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像了,你们不就是同一个人嘛!
       李忘生怔怔地望着他,倏尔落下泪来。
       “掌门师兄?”祁进惊得手足无措,掌门师兄是什么人?当年一剑镇山河,纯阳宫万众景仰的掌教,年轻弟子心中最有力的依靠,少年时候竟然也会哭的吗?
       李忘生迅速把眼泪擦去,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中还带着些不自然的颤抖,“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掌门师兄。”
       祁进刚要疑惑开口,李忘生却迅速转移话题问道:“你要这素冠荷鼎做什么?”
       祁进习惯性恭谨答道:“我来此地找寻名贵药材,山下有位老者声称有药材的线索,若是为他采到素冠荷鼎,便可以将宝物的消息分享给我。”
       李忘生摇头叹气道:“又是他。看来上次教训他还是轻了,又让他跑出来打宝物的主意。”
       祁进一愣,“怎么?”
       李忘生问他:“那人是不是穿着褐布衫,头顶的头发很少,腿脚不太好使,姓查?”
       “正是,”祁进瞪大双眼,“师兄如何得知?”
       李忘生也不再纠正他的称呼,“那人原是飞天大盗,从前腿脚不好也是装的。他早就盯上了那宝物,不过是骗人帮他找线索罢了。上次我和……刚教训了他一回,所以这腿脚不好倒是唯一的实话了。那宝藏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邻家几个小童幼时的玩具衣物罢了。”
       “竟是如此,”祁进喃喃道,“那他说要抵押在我手里的这个箱子……”
       “你便直接打开吧。”李忘生无奈道。
       祁进把锁环斩去,箱盖打开,一只圆眼睛的黑猫突然窜进他的怀里,扑到半路被祁进眼疾手快地抓住。紫虚真人两手僵硬地从两腋举着猫的前爪,小黑猫后爪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瞧着可怜又有些好笑。李忘生忍着笑问道:“祁道长要寻药材是有何用?”
       祁进忽然就有些茫然,“……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要找下去,找下去,可我究竟是为了谁,我不记得……”
       虽然面前的人看起来岁数也不小了,李忘生却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头。
       “你先同我回家坐坐吧,也许师兄还记得你。”
       “他最好不要。”祁进咕哝道。
       李忘生在前面提着酒,祁进在后面提着猫,两人踩着一模一样的逍遥游往蝴蝶泉边飞,李忘生见到这同师兄和自己同出一源的轻功,心下已是全然信了这人,也不再带他兜圈子,直接落在了桃花树旁自己和谢云流搭的竹屋门口。
       祁进环顾四周,只见流水潺潺,几枝初荷从池中露出花苞,微风拂过,便有纷纷桃花飘落水面,池上曲折竹桥连起一座竹亭,闲适而雅致。他将猫放在地上,那猫也不跑开,就喵喵地跟在他脚边打转。李忘生推开门,饭菜的香味便从屋里钻出来。祁进目力不错,在堂屋门口略一站就瞧见这屋中陈设,竹椅上摆着几只颇为精致的小羊图案的靠垫,小茶炉上不知温着什么茶,一把横刀被人随手挂在墙上,刀柄上垂着几根不太整齐的穗子。此时一个熟悉的讨厌声音朗声道,“忘生,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云流揭开帘子往门口一望,正和刚刚进来的祁进面面相觑。
       谢云流唰地把帘子放下了。
       “谢!云!流!”
       谢云流又满脸不情愿地把帘子打起来,小炮仗果然没有消失,正杵在门口瞪着他。
       “……啧。”
       祁进开门见山:“你居然诱拐本派掌门!”
       “我怎么诱拐了?忘生的父母亲自将他托付给我,师父也同意了。”谢云流冷笑道,“再说,当年又不是没让你们见过,有人认不出,总不能怨我。”
       “你!”
       “好了,祁道长进来一起吃顿便饭吧,”李忘生直接进了内屋,也不敢去瞧谢云流此时的神情,唯恐一不小心漏出刚才的委屈来,让谢云流看出端倪。谢云流见人竟然不肯理自己,不禁大为震惊,也不知他两人是如何遇到,只好把祁进放进家门。三人剑拔弩张地吃完了饭,祁进便当场向谢云流宣布:“虽然你此处伙食尚可,但我要带师兄回去。”
       谢云流哼了一声,“回去?这是我们自己家,跟你回到哪去?”
       祁进怒道:“师兄是我们纯阳的掌门!”
       “他不是。”谢云流不屑一顾,“不信你问忘生自己,愿不愿意跟你去那个见都没见过的地方?”
       “你这是作弊!是你从小就灌输他……”
       谢云流懒得再同他辩,直接向李忘生道:“忘生,你就同他说,你是不会跟他走的。”
       在谢云流越来越惊疑的凝视中,李忘生沉默着一言不发。
       “……忘生?”谢云流“腾”地站起身,“你不会……”
       “祁道长,”李忘生终于低着头开口道,“若是没有其他事,你便自行离去吧。”
       祁进敢怒不敢言,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并撂下话自己一定还会再来。谢云流却再无暇管他说些什么,以为李忘生终于想起了从前的事,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此时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都不合适,只能踌躇道:“忘生,以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这话听在李忘生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只以为他承认了自己确实是像他从前的师弟,当年才会找到自己,那委屈便再忍不住溃堤而出,强忍着哭腔道:“为什么……为什么连师兄也要骗我……我就当真如此像那位掌门师兄吗?”
       谢云流:……嗯?
       谢云流怀疑自己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确定地问道:“忘生,你方才说……你像谁?”
       “自然是那位李掌门!祁道长也说我二人长相十分相似,师兄也不必再瞒我……”
       谢云流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将挣扎的少年抱进怀里,抚摸着柔顺的发丝解释道,“忘生误会了。”
       “……误会?”
       谢云流揉揉他的瘦削的脸蛋,“真的,忘生就是忘生,不是任何人。”
       “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谢云流手一停,“什么戒指?”
       “天涯此时。不是师兄送给他的?”
       “真的不是。”谢云流信誓旦旦。毕竟他还没来得及送出手就被迫颠沛流离,最后还是忘生自己在剑气厅找到的。
       难不成真是我误会了?李忘生见他如此真诚,倒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将头埋进谢云流怀里,两臂像环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将谢云流抱得死死的。
       “忘生什么时候学会吃醋了?”谢云流放下心来,甚至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
       “师兄是我的。”李忘生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谢云流失笑,忘生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倒是比他从前这年纪的时候更坦诚了不少。
       李忘生听着谢云流胸腔处传来的震动,攥紧了谢云流的衣襟。
       你笑了,你一定觉得我仍是个占有欲作祟的孩子,所以从不把我说的这种话当回事。
       可我的话却是句句出自真心。
       我已经对你……生了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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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nns | 2025-6-24 07:32: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藏狐脸长的奇怪就开始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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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nns | 2025-6-24 08:29:4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小忘生要写字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要认出来了但是不愧是你啊进哥儿,愣是拿回山上才被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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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nns | 2025-6-24 08:45: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四QAQ谢谢太太重写这个奇遇的结局,我当时做这个奇遇真的好难受看着马四在我面前没了生气,乱世浮萍我能救一个却救不了千千万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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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 | 2025-7-22 10:01: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忘生好萌啊。。。趁大小炮仗打架偷走(。)摸宠系列故事真的很可爱、太好看了,等老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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