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AU] 【连载】暗礁(2日一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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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是被楼下的尖叫声吵醒的。许是累了,昨夜他睡得比往日要沉,睁开眼的时候谢云流的小臂还搭在他腰上,这倒是奇了——这般尖锐的声音,谢云流却是没醒。
  这所公寓是前些年新起的,装修新位置好,隔音也还算可以,临近着租界,月契租金却是不到十个银元。原因在于富贵门阀家的公子小姐瞧不上,觉得没甚么韵味,住处也逼仄,远不如家中的洋楼公馆。读书人和一些来北平的洋人倒是喜欢的很,可他们这些人大多囊中羞涩,除却谢云流这样子,要专门买了一套做婚房的,大部分都是买不起一整套的房的,又或者不过是短暂的找个落脚点,哪需要在这上面耗费这些子银元。
  故而公寓修缮好了这些年,住户却是没几个稳定的,大都是来北平求学的学子,或是旅居的洋人。每月月初,便有穿着真丝旗袍的女人,带着丁零当啷的钥匙来上门收每月月契的银元。
  今日是月初,那声尖叫听起来像是那位房东的声音。租住这套公寓的大家都是体面人,自然是做不出什么拖欠月契的活计来,李忘生也少见那位得体的女人这般失态的模样。也许是在走廊间看见了死老鼠?可是这公寓没那些公馆洋场来得漂亮,却也不会引着老鼠往里钻啊。
  房东刚刚那一声有些大,不止是李忘生,也有其他的人被闹醒,有开门的声音,也有小孩的哭声,门外走廊上乱糟糟地吵成一团,皆被一扇房门隔在屋外,混成听不太清的闷响。
  兴许一会儿就安静了,李忘生漫无目的地想,今天是周末,他不必去北华上班,也方便他和谢云流好好说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师兄觉得他们两个是已婚的夫妻,可李忘生却觉得,他们不过是走了一个婚姻的过场。没得登报也没得领证,算不得夫妻的。若说是为着新婚的那夜,那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李忘生又有些倦了,入冬了之后他便昏昏沉沉的总也睡不够,想来人进化这么久,也是该进化出个冬眠的功应来才对。谢云流的怀抱里暖烘烘的,他不自觉便又陷入了黑甜的梦境里。
  梦里还是华山上,吕岩的道观是历史上传下来的,虽是修缮得益,但他们跟着住进去的时候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了。可眼前这个道观倒是个簇新的,正中还挂着一块牌匾,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大字——纯阳宫。
  李忘生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后便传来一股推力,推着他往道观里走:“咋站门口就不进去了,放心吧,师父要打也是打我,你别紧张。”
  “哪有这般的?”李忘生听见自己这样说,“错是你我一起犯下的,不该只有师兄一个人受罚。”
  他忽地回过头,梦境中那个人面目模糊不清,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圆领袍,可是李忘生知道,那就是谢云流。
  门外咚咚咚响了三声,李忘生迷迷糊糊的,想要起身去开门,却被人按回了被褥里:“再睡会儿。”
  谢云流依旧维持着把手臂搭在李忘生腰间的姿势,只是他的眼神清明,并不像是因着敲门声而被吵醒的模样。
  李忘生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下意识去牵谢云流的衣角,待敲门声再次响起时方察觉出不妥。“怎么了?”他松开了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疲倦,“什么时辰了?”
  谢云流抬头看了一眼西洋钟,道:“快九点了。”
  卧室里挂着西洋钟,到几个固定的点了便会按着时间“咚咚咚”的响,李忘生记得自己起来的时候是七点一刻,按道理讲七点的时候时钟应该会将他叫醒,可是七点的时候却没有动静,反倒是房东的尖叫声把他弄醒了。
  “去看看吧。”李忘生轻声说,“许是真出了什么事呢?”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是有节奏的响着,似乎是笃定这间房里的人还未离开。谢云流拉开房门,看见了一张对他不算陌生的脸。
  李忘生跟在谢云流的身后,因着谢云流的身形阻挡,他未能看清站在门外的人,谢云流便已将房门关上。“怎么了?”时间仓促,李忘生只来得及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毛衫。隔了一夜,屋内的煤炉早就熄了,现下的温度对他来说,其实是有些冷的。
  “没什么。”
  李忘生却不是华山上那个谢云流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师弟了。但是眼下两个人关系尴尬,他却也不想直接去问谢云流瞒了他什么,只是平静道:“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谢云流听见他这般说话便又有些恼了,晨起的好心情又一次被氤氲着的羞恼取代。“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谢云流冷哼道,“错了,是你李忘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才对。”
  “五年前忘生便已经同师兄说过了,事情并非是师兄想的那般模样。”李忘生的眉也皱了起来,“这些年了,师兄这般不信任我与师父,我又有何话可说。”
  他少有这般动气的时候,尤其是在自己的师兄和师父面前,李忘生是个很懂礼貌的人,对着师长便总会带上几分恭顺,若是意见不合,也向来是好言好语的。谢云流很少见他这般皱眉不耐烦的模样,一时愣了神,随后便是一种被欺诈后的醒悟:“你之前那般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骗我的么!”
  李忘生不欲同谢云流争辩,这般辩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是非对此来说。他抬头看了谢云流一眼,那眼神似嗔似痴,又转瞬间消失不见,就好似方才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昨夜太晚了,多谢师兄留我住宿。只是师兄说你我是已婚夫妻,我却觉得不尽然,还是当搬出去的好。你我一个乾元一个坤泽,挤在一张床榻上,总是要遭人非议,污了师兄的名节。”李忘生一边说着,一面往卧室里走去,欲换了外出的衣物。可是谢云流身高腿长,紧跟着李忘生的身后一同钻进了卧室中:“李忘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流这般同李忘生放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得陪谢云流玩、不许只顾着看那些大道典籍、谢云流高兴的时候你不能板着脸……诸如此类,不过是为着教李忘生能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谢云流情窍开得晚,直到到了日本遇上了自己的易感期,绯色的梦里尽是洞房花烛夜里李忘生的芙蓉面。看日来月往,春水潺潺,他才后知后觉的晓得自己的情之所至、心之所向。
  故而谢云流更难过了。他爱护李忘生,李忘生却联合着他的家人,将自己与师父,一道给蒙骗了。或许那日他就应当不顾李忘生的阻拦,与他结契,靠着这天乾与地坤的标记,将这小骗子束缚在自己身边,再也跑不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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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流人高马大的堵在房间里,李忘生不好推开他,可是他也是万万没有脸皮厚到当着谢云流的面换衣服的。谢云流当时刚离开国内的时候,他也是真的难过,想要去把谢云流带回来。可是眼见着寄出一封一封的信皆是石沉大海,李忘生便逐渐歇了这个心思。师兄能好好的就行了,李忘生在心中安慰自己。
  谢云流走了,可是他的亲人与师父还在这里。李忘生知道谢云流的父母在谢云流被吕岩接走的几年后就死于饥荒,家中只剩了一位远方的叔伯,与自己师兄的关系并不算亲厚,饶是如此,在谢云流走后,他还是会每年给这位远方的叔伯一些银钱,教他好在每年清明的时候,替着回不了家的游子上柱香。
  他的兄长笑他,问他这又算什么事呢?他俩有的也不过只是一场露水情缘,李忘生的兄长深知,在自己这位幼弟眼里,两个人是连着夫妻都算不上的。既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师兄弟,又何苦花费时间与银元,用在那位抛妻弃子的天乾身上。
  李忘生答不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对谢云流的感情。这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或许不过是孺慕之情,过几年便消散了。若是谢云流没离开,还在北平,他俩大抵会像寻常的夫妻一般生活,待到结了契、有了孩子、爱情与亲情全然的混淆在一块,他便再也分不清自己对谢云流是何等的感情了。
  “不过图个心安。”李忘生垂着眼,平静道。
  他与谢云流的婚事,是盲婚却不是哑嫁。谢云流二十岁那年下山,去了当时新建的北洋军校,后来建了不少军功,在军政界也算是名声鹊起的青年才俊,于二十三岁那年更是叫当时的大总统看上,成了第三军军长。
  李忘生便是那个时候被李隆基接回山西的。在华山的教导上,吕岩对于两个孩子一视同仁,都是将两人做自己的亲子来看待,不止教道统,武艺和学问也是一样不落地倾囊相授。李忘生心思敏感,随着年岁见长,便也是逐渐领会到了吕岩当年辞官的心境,想来是大隐隐于市,吕岩的作为,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与谢云流承了吕岩的衣钵,便也是承了吕岩的志向心愿,家国动荡里,总得有“有志之士”来担上一份责。谢云流好动偏武,他则是喜静从文,虽说不愿从政,却也是曾真情实感的想着入世,为民生尽一份力气的。
  可这一切皆是被李隆基口中的“回家探亲”碾得粉碎。而此时种种,不过是因着李隆基要从商转政,想要在军政界里分一杯羹。
  李忘生身量高,人虽瘦却不单薄,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十八岁的时候分化成一个坤泽,可这个坤泽身份也成了李隆基手中一颗可以随意下在哪处的棋子。也不知有幸还是不幸,李隆基当时寻着的乾元,正是谢云流。
  坐上去北平的火车时恰是初秋,太阳总是将落未落的模样,李忘生望着窗外的余霞,生出几分追赶太阳的错觉。然而他自不是夸父,这时兴的交通工具也赶不上神话里的驺吾。车窗外驶过的是落日的余晖,恰好映在李忘生额头的朱砂痣上。
  他苦恼地想,到时候见着师兄,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呢?交换的庚帖里写了谢云流的名,李忘生便天真的以为,谢云流也是知道自己的。
  谢云流离开华山的时候李忘生十七岁,旁人十七岁时易感期都来两三次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吕岩和谢云流都当他是个中庸。可等着谢云流离开不过一年,某日李忘生在梦里瞧见自己师兄笑呵呵地冲他挥手,再醒来时,周身发烫,房间里已全然是乌木沉香的气味。
  为着这件事谢云流还专程回了一趟华山看他,李忘生的发热期刚过,周身还是一副倦倦的模样。谢云流抚摸着他的额头,不正经地说师弟长大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天乾。
  那时候,在李忘生眼里,谢云流便是这天底下顶顶好的师兄。李忘生其实不大喜欢自己坤泽的身份,结契听起来太过受制于人,可眼下自己真的就要嫁个自己师兄了,他的心里,又好像还是升起来些许殷切的期盼来。
  可惜不论是李隆基还是谢云流,皆是没有给他这个解释的机会,混乱的新婚夜过后,他才晓得了谢云流与自己,皆不过是李家内部的权力争夺时,置于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懵懂的感情还未发芽便已经被掐死在最初,且不论它未来会开出何等模样的花,最后也只能困在暗无天日的花泥下了。
  李忘生人木讷了些,性格却是个通透的,若说华山的道观里,谁对这些道统典籍了悟的最透彻,那便是吕岩的二弟子李忘生。既然拜在了吕岩门下,他便也正经算得个道士,半只脚踏出了红尘里,又何必再回头呢?谢云流回来了,是好事,却不是为着谢云流与李忘生这份没什么实质的婚姻。
  放下了就是放下了。李忘生想,不该在继续了。
  “师兄,我要换衣服。”李忘生说。
  谢云流自然也不是真打算耍流氓要看人家的身体,他少时性格虽然顽劣,招猫逗狗欺负师弟样样干得出来,却也知道什么叫玩笑,什么是骚扰。方才只是怕李忘生跑了,才这般急吼吼的冲进来,眼下他听李忘生下着逐客令,心里百般不愿意,也是知道自己是要尊重人家的。
  “我就在门外等你。”谢云流顿了顿,“今天我们的事情你必须和我说清楚。”
  门掩上了,却并不彻底,留着一条窄窄的缝。谢云流总是怕李忘生跑了,便守在房门口,听着里面窸窸窣窣更衣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昨日看见李忘生的时候,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衫子,很眼熟,好像是自己与李忘生成亲的那年里,走过场的时候为人买的。
  想到衫子,谢云流便又想起自己被骗的这件事来。李隆基是拿着他的师门性命威胁他的,可是他谢云流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要连累自己年迈的师父与师弟。他妥协了,却在成亲当日见着了李忘生的脸,才知道根本没有被李隆基绑了的师弟,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伙的。
  那日的情热过后,回过神来的谢云流几乎是目眦欲裂:“李忘生,连你也要骗我?”
  在谢云流的眼里,夜里在自己身侧婉转承欢的师弟变成了一个不知名的怪物,他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如玉雪一般雕琢出的观音像,而是聊斋里那些用玉面哄着旅人心甘情愿掏出心脏的吸人精血的妖精。
  李忘生哀哀着抬眼看了他一眼:“我无意欺瞒师兄,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谢云流看着李忘生通红的眼,几乎就要被他这般模样打动得心软。他们是刚成了亲的夫妻,昨夜里又有了夫妻之实,两个人信香契合度高,纵是没有正式结契,,只不过是留着一个临时的牙印,也足够搅得谢云流心神不宁。
  他最后只能仓皇离开刚刚由自己的师弟转变为妻子的李忘生,却在街角碰上了自己曾经的一位旧识。
  谢云流本就因着这次意外的婚姻烦躁,便拉着这位旧识饮酒消愁。那位旧识叫李重茂,也是山西人,听了谢云流这般抱怨,只压低了嗓子道:“山西李家那边,几年前就打算拉拢吕老先生了。”他装模作样的叹气,道,“我父也是他们李家人,便是被李隆基他们那一脉害死的。”
  后面他再说了些什么,谢云流却是没有听见了。
  能有什么误会,都不过是骗子。
  师父、师弟,都是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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