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迷仙引

[复制链接]
查看462 | 回复0 | 2024-10-12 22: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玉虚子一杯倒这种事谁知道?
ꉂ(ˊᗜˋ)ooc预备。可能有各种bug!
——
“……颠倒梦想,未有酒方留存。传闻仙人携而游于世,赠予有缘人。有人饮后如常,道酒清味淡,并无稀奇之处。有人饮后神思恍惚,颠倒迷乱,得入幻境,曰迷仙引。彼方世界,玄妙惊奇。醒后其人皆忘迷仙引中种种,却忧思尽去,清心灵神。一醉黄粱,别来无恙。”
于睿一身蓝白道袍,坐姿随意,落了几缕发丝在颊边,缓缓翻着手中书卷,封面《奇酒录》三字遒劲有力,正是前些日子她得来的新书。
如今书已看完,便觉得有些乏味,不太得劲。
人如其名,于睿聪慧过人,好读书,寻常典籍念得滚瓜烂熟后,就开始看些杂书异录。万千世界,万象自然,这世界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不过她甚少下山,难得一见,多是看看书疏解心中旺盛的好奇心。
“世间奇异,奇酒奇事奇人何其多。”
前几日还听香客谈起,远方的沙漠里,地底下会传出呐喊与军号声,如同在起战事,可一旦下地细寻,却只有满地黄沙。
不知是蜃景还是何物。
“若有机会,我当探寻一番。”
大师兄十几岁时就常独自下山,交友增闻,行侠仗义,不知见了多少奇闻异事,这几年她不过下山两三次,又不知错过了多少难得一见之事,只是这话她是不能说于二师兄听的。
于睿理解李忘生的心思,向来尊重他,却又觉得时候到了。
她看了看时辰,合上书,拿起桌面的剑,往太极殿走去。
此时日头正好,难得一贯寒冷的华山暖意绵绵,远处云遮雾绕的群山悄然散去往日冷意。
太极殿内。
清淡宁神的松香飘绕,有一人伫立桌前,望着桌面的信与木盒。
砂质细腻的信封,火漆封碱。精雕玉琢的厚重木盒印着细致杏叶,木盒内静静躺着个玉色瓷瓶,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均来自西湖藏剑山庄。
道人身着纹鹤白色道袍,腰绣太极,长发一半束在莲花冠内,一半披在肩上,两鬓微白分外显眼。
茶桌上的茶水还留有余温,来者方离开太极殿,回屋歇息。
洛风于山下游历,归来时从信使手中带回了给纯阳玉虚真人的信和礼物,他在温适的殿內和李忘生说起此行见闻,远至蓬莱,风景雅美,海天辽阔,沿途所见风土人情各有其特点,看上去要比下山前开怀不少。
行走在人世间,总能有所得。
“可惜,依旧没有师父的消息。”
青年略带遗憾的声音恍惚还在耳边,虽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但还是有些失落。
谢云流因故出走以后,纯阳内外哗然,贻害甚为深远。
洛风处境尴尬,却并不认为自己的师父有任何错处,只过早褪去稚气,承担起静虚一脉大师兄的责任。
他受谢云流李忘生抚养,既有谢云流的落拓,又不失李忘生的稳重,但许是因少时变故,较之二人,又多几分少为人知的固执。内外的双重压力,使他一面执着于承担己身责任,一面又渴望回到与谢云流李忘生曾共度的时光,这与李忘生多年来的期望相合一一寻找谢云流,并将他带回来。
“许是时机未到。”李忘生见洛风掩不住疲色,这一路劳顿,精神身体都临近极限。
见洛风喝了安神茶,于松香中愈发困倦,便让他先回去歇息,至于其他,之后再谈。
在李忘生面前,洛风向来不如何拘谨,如今困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水,自然也不强撑,起身欲走,又想起什么般问道,“方才我见于睿师叔来过,似是心情不错,师叔是同意了么?”
“嗯,她下山游历,增长见闻多有益处。”
“可要我一同前去?”
李忘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青年的发丝落了几缕在他指尖,“不必。既广游历,当先闭关消化所得,待你出关,再看你近来进益如何。”
他的嗓音轻柔,如同始终沉稳宁静的华山。
“是,风儿明白。”洛风道。“师叔也当多注意休息。”
李忘生虽还未正式继任掌门之位,但不论是纯阳上下还是江湖中人,都已然默认他的身份。
多年来,纯阳内外事务,多由他打理。纵事务繁杂,修行亦未曾懈怠,饶是精力充沛之人,长年累月之下,也难脱疲惫神态。
鬓边早衰的华发,总令旁人思绪万千。
“嗯。去吧,眼睛都睁不开了。”李忘生笑道,目送洛风离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屋外日光盛大,云雾缱绻,暖意融融,今年的春景也如约而至。
是个收拾心情,好生休息的时节。
李忘生拆开信封,在窗边读信。
山下春意正浓,叶英在信中邀许久未见的友人来品新茶,但思及李忘生不一定抽得开身,便送来一些请他试试。虽没有虎跑泉水清冽,但想必纯阳宫的泉水也不会令它失了本色。
藏剑山庄的虎跑泉,确实不错。
李忘生摩挲着信纸,思绪落入了潋滟春光中,一闪而过多年前的名剑大会,少年人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后半段信说起,此信写到一半之时,有人送来一奇酒,道饮后能忧思尽去,清心灵神。他觉得甚是有缘,便一并赠予李忘生。
此酒名为颠倒梦想。
当真是有缘。
李忘生想,在多年以后,竟还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它。
玉虚子不善饮酒,也不爱饮酒,自幼时起,就是一杯脸红两杯倒,但他向来神容肃谨,行为克制,于是鲜有人邀他饮酒。
少时偶尔难推却师兄的盛情轻啜一口,醉酒之感便很是强烈。
静虚子与他截然相反,虽称不上嗜酒,但酒量过人,喜爱尝试各式各样的美酒,在山上时,偷喝师父的酒还不够,连九老洞里前辈的酒也不放过。
有时候从山下回来,身上带着浅浅酒气,其实没有醉意,却变得异常喜爱黏着李忘生,后者无法,只得将他哄睡到床上。
其中混乱,不一而足。
谢云流曾从长安带回一壶酒,他的性子向来与很多人、很多事都有缘,于迷仙引中游历一趟,虽然不记得其中种种,心情却十分愉悦,修行更有进展。
他希望李忘生亦能试一试此酒,甚至许下了一同练剑七日的豪言。
但李忘生未曾成功入梦,入口清淡无味,甚至未有醉意。
所谓无缘。
后来,谢云流想再次找到此酒,却一直没有它的消息,直至他离开纯阳。
这一去,已经是二十多年。
杳无音信,踪迹难寻。
李忘生打开温凉酒瓶,清甜细腻的酒香蔓延开来,并不激烈刺鼻,好闻得不可思议。
他一饮而尽,部分酒液溢落,打湿了衣领。
眼前天旋地转,万物倾倒。
-
谢云流偶尔会梦到李忘生。
在中原颠沛流亡那两年是梦不到的,他几乎没有那时睡眠的记忆,很有可能是根本没睡着过。
到了东瀛以后,或许是因为不习惯这边的生活,开始莫名地梦到李忘生。
梦里的人有时乖顺地任他施为,有时冷漠厌恶地与他相互攻讦,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出现在那里,神情淡淡,如同寂静的大海。
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师父亲手缝制的蓝白制式道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着,眉心的朱砂映着微微的红,面容平静而认真。
很奇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中原的许多过往与海浪声一同远去,斑驳褪色,谢云流却依旧能清晰地记得李忘生的脸,身形,触感,用剑的模样,习惯性露出的不经意小动作。
他望着他的眼,唤他的名字。
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
他在恨的不是一个标签,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人。
……
庭院里的惊鹿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沉默,昏暗的房间被数盏灯具照亮。
室内陈设简朴,墙上却悬满刀剑,格外显眼。
空中酒香浓郁,酒后歇息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男人坐在榻上,一身略微松散的灰衣,腰束薄带,长发轻轻拢扎在一起,光映亮俊美冷冽的五官,低眉压眼,眸光冷然,薄唇微抿,神色漠然锋利地如同一把开刃的剑,脸上不明显的红,映衬斑驳的醉意。
此处建筑服饰饮食诸如此类都学了中原去,画虎类犬,透出一股荒谬的陌生,纵使过去了这么久,他也未曾习惯。
他缓缓倒了一杯酒,清甜浓烈的酒香隐隐有些熟悉,与东瀛的酒截然不同。
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喝过的酒。
-
黄皮宣纸铺满整个世界,连接天地四方。水墨如云雾环绕,茫茫缥缈,远处山峦起伏,白鹤群飞,瀑声阵阵。
脚下的路由不太平整的石板铺就,路旁栽满了苦楝树,落了一地淡紫白的轻薄花瓣。
散发着清淡的,几近不明显的花香。
相对花香的稀薄,此地灵气,就浓郁的令人心神松弛。
男人并未着屐,赤足向前缓行,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境地。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衣饰素净,却并不显得壮硕,远往上去甚至有些单薄。
几只蝴蝶从他指间飞过,苦楝旁开始多了一簇簇绿竹,曲径通幽,抬眼望去,如揭开帷幕般,天空白雾缭绕,之下巨大的湖映入眼帘,小巧的亭子立在湖旁,那道修长的身影分外显眼。
融入山水间,朦胧翩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迷仙引,梦中人。
是李忘生。
-
李忘生偶尔会梦到谢云流。
画面模糊如画,好像在盛夏,天空明媚,阳光炽烈。
少年的声音与身形若隐若现,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面容如隔云端,却又笃定他是何人。
醒后李忘生疑心自己会忘去师兄模样,便铺纸研墨,工笔描摹,却当真只能描绘出那人轮廓。
他对谢云流的模样记忆定格于后者的二十岁。
如今却出现在他面前,更加成熟,仿佛是与时光一同成长后的,现在的大师兄。
方才李忘生犹在感慨此处风光,灵气充裕,如梦似幻,恐有仙人隐居。
但迷仙引中又怎会有师兄?是梦境或幻觉?
僵持之间,空中白鹤落于亭前,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偷看伫立的二人。
似剑拔弩张,似久别重逢。
迷仙引内偶有误入的有缘人,充盈灵气令人痴醉,游走其间心旷神怡,凡者忧愁尽去,修者翩然入定,鹤已经习惯了。
他们甚至未曾醺醺然醉于此间,看上去无比清醒冷静,但二人周围的空气,已经越来越凝滞。
此处禁兵戈纷乱,温蓝天空下的种种,静谧得如同一幅画,盛在道子那双明润眼眸里。
而他的眼睛,只紧紧盯着谢云流。
又是这样的眼神。
谢云流向前几步,想要如同往常一般,阖上他的双目,结束这无趣的梦境。
他曾在梦里杀死李忘生。
刀刃穿过那人身体的触感有些不真实,锋利刀气贯穿薄弱身躯,伤口流出大量刺目猩红的血。
凌乱黑发铺散,如同海面下浮动阴影,苍白失色的脸像干瘪的尸体,朱砂黯淡,失焦的瞳孔始终凝视着他,微张的唇定格着,未完的话呼之欲出。
膨胀的恨意顷刻化为呼啸的恐惧。
他再也无法杀死他。
只盖住他的眼睛,他的喉舌,钳制他的躯体,梦境不知何时在沉默中倾倒。
这份矛盾与与日俱增的恨意揉杂进他的身体,他的意识,过往种种如昨日,不可追,不可忘。
困顿于迷障,踽踽独行,而他一次次又一次——
“师兄。”
青年声音沉稳,陌生又熟悉,多年未见,一如从前。
温热的手拂上脸庞,薄薄剑茧的手心粗糙,摩挲着他的脸庞。
不可。
不对。
“只是遗落的一点灵性,也能随时间成长么……如此神异。”
当年师兄在迷仙引,又做了什么。
修长的指抚过眉眼,山根,脸颊,唇角,似乎要将触感和形状记下,醒后再描绘。
“……”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装模作样。
谢云流垂眸,自然而然地侧头,狠狠咬住道子的手指。
咬合力之大,令人疑心骨头也一同碎掉了。
尖锐的疼痛令李忘生僵住了身形,背脊紧绷,闷哼一声,未曾试图收回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僭越。
“师兄?”
疼痛恍惚之间,还能感受到温热的触动。
他望见师兄那双玄如夜色,决绝又陌生的漠然的眼睛。
与多年以前的那个雪夜里的如出一辙。
更添几分郁气。
那些梦里,他如隔云端未见的,便是这样一双眼。
只这恍惚,已被寻了破绽,落了下风。
此处灵气充裕,六脉却不通,没有心法内力加持,交手也变得至简至朴,拳风脚影,身形如电,在虫吟鸟鸣间激起阵阵涟漪。
李忘生长于内力,战意不盛,且实战少于多年来恶战连连的谢云流,甫一分神,便被后者一击击退,两人又回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于习武之人而言,断了心法内力如同失了半臂,这番动作下来,李忘生还未觉伤了何处,一股难受与晕眩感却浮了上来。
这些年他的酒量没有长进,本以为颠倒梦想并不醉人,不曾想此时醉意反扑,直衬得李忘生脸上一抹红。
此处怪异,他心有预感,若就此睡去,恐怕不能如常醒来,亦难以记住此间种种。
“李忘生,你喝酒了。”
李忘生的每一次醉酒,表现都如同刻印般标准。
那张端方雅正的脸带着浅淡薄红,远不如他眉间的朱砂灼目,却冲淡了被山水浸润滋养的那份沉静,多了几分烟火气。
天上明月化作了毛发蓬松柔软的狸奴,露着肚皮与他亲近。
记忆里雪洗般清澈明净的眼睛,起了薄雾,只定定看着他的师兄,眸中思绪,只有他一人。
仿佛剖开冰面,裸露诱人的温暖真情。
修身养性不为外物所动的道子,已经走到山脚,见红尘困苦,诸多不净,也要随他入世。
谢云流如同被蛊惑般,不由自主唤道,“过来。”
李忘生是否会知道他的师兄,格外钟爱他醉酒的样子。
他会把他抱在怀里,吻他的鬓角,脸颊,双唇,而李忘生会全然接受,如同深爱他一般,柔软地依靠他。
他一定是知道的,谢云流想,展露这幅姿态,让我沉醉其中,看我满腔爱意不得回应,又故作一无所知般与我触碰。
“师兄在哪里?”
李忘生没有向前,略带茫然,看着谢云流,晕眩感越发强烈。
我要如何前往你的身边?
他的身体理应没有醉意,却在意识到自己饮酒后,产生了醉酒的反应。
可是又有所不同,一半清醒一半混沌。
他明明看到谢云流就在眼前,还是要固执地问这人身在何方。
他们分离的时间,已经比相处的岁月长太多,龃龉在前,分别在后,若是常人恐早已相忘,可他们却不同。
不论爱恨,总归是要相见。
“我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你希望我在哪里,李忘生。”
“我希望师兄归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华山,在纯阳。”
目之所及之处,触手可及之处。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谢云流的手,后者微微后缩,还是没有抽离。
李忘生小谢云流三岁,曾经他的手总是小谢云流一圈,如今他们的手却差不多一般大了。
同样是练武拿剑的手,李忘生却明显感觉到,师兄的手粗粝许多。
他的心边翻卷,酸涩起来。
师兄在外面,定然吃了许多苦。
“……”
许是此处灵气宁人,又许是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姿态着实惑人,一时之间,谢云流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团在胸口的怨气恨意都偃旗息鼓。
青年的手微凉,覆着薄茧,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健康的体魄,增进的武艺,李忘生在华山无疑被养得很好,如同少年时候谢云流期待的那样长大了。
他理所当然觉得李忘生会过的好,并且只能过得好。
毕竟谢云流异域漂泊,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数十年。
所以他不能在害了他以后,这样长大。
再这样专注的看着他。
但为什么不能呢?他合该一直看着我念着我,即使相隔千里,离分数十年,这身血肉也当被我吞吃入腹,独属于我。
年少时泛起的不可言说的念想,在漂泊的苦海中疯狂生长,融为腐臭的海,于此一同溺死。
就这样抱着牵着,只有彼此。
如果不是此地绝了内力心法,李忘生会运转坐忘经,湛蓝暖意从手心传导,清洁明净,确认状态与处境,久别重逢的羊羔们依偎着,交换味道,拂去焦虑。
就这样和李忘生困守在此……
“永远。”
仿佛被这个念头刺痛,他猛然意识到,此处不可久留。
谢云流没有甩开他的手,还是紧紧牵着,带着他迅速往记忆里的出口走去。
白鹤成群,扇着翅膀飞往天空尽头。落日熔金洒满湖面,顷刻之间的映像变化,宁静安详褪去,暮色欲袭,一切都变得朦胧温柔。
李忘生跟着谢云流的脚步,问,“师兄,这便是你当年进入的迷仙引吗?”
“不记得了。”谢云流轻声道。
他曾经寻遍长安,企图再寻颠倒梦想与师弟共入迷仙引,如今阴差阳错得偿所愿,心境却不复曾经。
这是骇人的幻境,要将他吞噬殆尽。
如同李忘生一般。
过小径,草木葱郁,鹿蝶花鸟都失了踪迹。
空气中的清香浓烈,不断增长的灵气注入他们的身体。
路的尽头是远处山峦无尽,云雾如墨,小舟憩于湖边。
不见前路。
李忘生手一松,竟跌坐在地。半阖双目,汗湿了长发。
昏昏然的脑子里反应着,他与其说是醉酒,不如说是醉了灵气。
过于浓厚的灵气流转在他们的身体,可是内力心法却无法运转,短时间内便给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荷。
与李忘生不同,多年来的锻体练刀,让谢云流的抵抗力要比他好上许多。
迷仙引,本是仙人遗境,凡人入此,若有机缘,便身心受洗,或有开悟,归根结底是灵气充盈。
意料之外的死路,唤起了谢云流的记忆。那时他在这里,在舟上与林间消磨了大半时光,自然而然便消化了适体的灵气。循路而上,轻而易举回到了现世。
彼时灵气,并不至于暴涨至此。缘由也不难猜测。
若不将灵气恢复如初,出口便不会出现。
这本是一场馈赠,却将他和李忘生困在此处。
解决的方法有很多,谢云流垂下眼睫,眼前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任由他摆布,与过往梦中的许多时刻一样。
-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少时总有早课,在殿中读书。
春日晴好,积雪欲融,叫人心神松弛。
身旁的师兄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书,已与庄子相会去了。
“师兄…”他小声道。
师父似笑非笑地望着,师弟轻轻碰了碰人,也没醒。
“师父……”
“罢了,忘生你带他回去吧。醒了再来找我。”
“是。”
左右并非大事,师父又极为了解师兄,几时翻回山上都看在眼里。
李忘生的身量已经高长许多,背起谢云流也毫不吃力。
他向来体寒,此时如同背着一个发热的重物,可姿态又那么自然,好像他和这个人从没有什么隔阂,彼此的体温与血肉都可以共享。
李忘生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师兄呓语,此行下山救下了何人,哼哼唧唧。
他微微侧脸,倾落的阳光映亮视线,脸颊与师兄开合而柔软的唇相碰,热气仿佛传染到他的身上。
也不知是何缘故,他的心里一片酸软。
少年无忧的时光望不到尽头,多年后会恍惚想起。
如今他被谢云流压在身下,温热的唇从上往下吻着,摘下道冠,褪去衣袍,白玉般的身体如雪皎然。
成年的、不曾被他人窥见抚摸的,犹似天地造物的身姿。
也留有一些陈年旧伤痊愈后留下的疤痕。
是谢云流记忆之外新添的伤痕。
有些粗粝的手抚上身下人的脸颊,些微用力,强迫性地让那双略带茫然的眼睛望前,缓缓聚焦后,多了几分清明。
谢云流俊美而轮廓分明的脸庞,清晰地印刻在瞳中。
那双沉沉黑眸,紧盯着他,好似不是脱了他半身衣服要与他缠绵,而是被冒犯了领土要向他问罪。
“李忘生,你竟然也会受伤。”
遥居华山,世事几何,却连自己都护不住。
“只是一些寻常伤。”李忘生叹道。
恐怕不如师兄身上伤痕十分之一。
兰因絮果,从何谈起。
纵然谢云流未曾褪去衣饰,他也可以想象这数十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你惯是会做好人。”
垂落的发丝遮掩了神情,他俯身与他接吻。
此间禁兵戈,断绝内力心法,又因人数过载无法通过自然消化过多的灵气。
唯有阴阳二气相合,相生相灭,周而复始,将灵气消化于身。
日升月落,朝起暮垂,皆是自然之理。
在这片高耸连绵、未有尽头的雪山中,橙红如血的灼目红日缓缓升起,化去雪的冷意,温暖安宁,消融心中躁郁幽怨。
旭日东升。
与那枚眉间痣隐隐相合。
与耳畔的浪涛之声相合。
映衬在李忘生眸中波涛汹涌的海。
天空阴沉,雷鸣电闪,巨浪翻滚,烈风不止。
风雨卷起凶狠的浪潮,白色屏障如同横劈而下的刀光,要将人一分为二,让意识支离破碎。
犹如受困深海,漆黑压抑,呼吸断续,耳鸣不止。
不知攀附到什么,呓语般唤道,“师兄…”
“嗯。”
-
月光映窗,道人在榻上睁开不知是被汗还是泪浸透的眉睫。
屋内已寻不到一丝酒意。
窗外残月高悬,寒雪粼粼。
-~
旭日东升,月牙依稀,熠熠生辉的晨光流动在覆雪大地冒尖的绿意上。
纯阳宫山门已开,弟子们有序如常地修行。
太极殿前,一脸正经的素天白拦住了要往里去的大师姐。
“于师叔在里面。”
“这么快,也不知师叔这次会去多久。你刚见了师父么,身体可有碍?”
两人又往太极广场走去。
“瞧着精神不错,晨起还作画了。”
……
殿内,一身干练轻便道袍的道子端坐桌旁,室内茶香四溢,她一闻便知,是藏剑山庄的新茶。
对面衣着简朴飘逸的道人未曾束发,神态沉静平和,与她说起此行事宜。
于睿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心思飞去了窗边的丹青。
从前她见过二师兄画的不少人像,时隔多年,二师兄又为大师兄画上了五官。
她问师兄这是为何,师兄却道南柯一梦,他已然记不得了。
道者修行,顺应天命。天时有感,如同一种预兆。
她此行,或许也会遇到瑰丽奇特的光景。
成为她生命际遇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13

主题

19

帖子

1442

积分

天涯不远

Rank: 6Rank: 6

积分
1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