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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李】比翼 “忘生，来！” 这天做完晚课，师父前脚刚出门，李忘生就被师兄神神秘秘拉着离开了正殿。 “师兄，去哪儿？” 见谢云流带着他左拐右拐，绕过周遭建筑踏上东边未曾涉及的山道，李忘生不禁有些好奇：这方向所在，似乎是纯阳宫尚未开发出的那片山头，莫非师兄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到了就知道了，跟上！” 谢云流说着提气纵跃，展开逍遥游扶摇而上，李忘生如影随形跟在他身旁，身影翩跹道袍烈烈，如两只比翼并肩的鹤，轻盈越过数座山峰，来到一处高耸的峰前。 “看，就是这里！” 纵身落在山脚下，谢云流抬手指向前方高峰，招呼落在身侧的师弟，“忘生你看，这山峰多适合习练轻功！” 李忘生仰头望去，点头赞同：“极高且陡，的确适合。” 谢云流兴致勃勃介绍道：“是吧？我先前就发现这空雾峰虽高，却有巨石林立，有足够落脚点可做缓冲，若早年让我发现了此处，你学轻功的时候也不致如此困难。” 听他提起当年，李忘生面色一赧，忍不住反驳道：“忘生如今轻功已经使得很好了。” “知道知道。”谢云流倒退两步与他并肩，半侧过头来笑他，“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小团子，吓得腿都发颤，还得我和师父轮流把你带回来……” * 那是李忘生与谢云流刚做师兄弟的那一年，两人随师父隐居在中条山，按部就班修道练武。李忘生入门晚，向道之心却很是虔诚，读经悟道毫不怯场，习武也能吃苦，资质虽不及谢云流，却也很是卓越，又心性沉稳，刻苦非常，修行基本功时从不懈怠，极为认真。 直到吕洞宾开始传授他逍遥游。 与小幅度纵跃的“梯云纵”等简易轻功不同，逍遥游是吕洞宾自《庄子》之中悟出的轻身功法，配以内息施展，可跋涉千里，翱翔于天，端的是好用非常。谢云流初学之时便极为喜爱，如今已有小成，此刻教给李忘生时，却是磕磕绊绊极为困难。 只因李忘生忽然发现自己恐高。 在中条山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悬崖峭壁也见过不少，可当师父带他来此习练轻功时，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悬崖，与对面恍若隔着天堑的对岸，一想到他接下来要运转逍遥游，横跨断崖前往对面，李忘生心底破天荒地打了怵。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点？ 相比起他，师兄的胆子就要大上许多，蹦蹦跳跳地站在断崖旁，脚尖一点，人已扶摇直上纵跃而起，飘飘然凌空虚踏，直冲对面而去。 在小小的李忘生眼中，师兄的轻功已经使得炉火纯青，提气纵跃，腾挪辗转，飘然如凭虚御风，登仙一般踏上了对面的山崖，转过头来向着他挥手。 ……看起来倒不是很难的样子。 李忘生吞了吞口水，勉强定下心神，在师父的鼓励下向后退了两步，学着师兄那般提气纵跃。 劲风扑面。 脚下空荡荡，全靠真气蓄力前冲，李忘生不敢向下看，只盯着前方师兄所在的位置，虚踏，折转，俯冲—— 糟糕！ 冲早了！ 紧张之下气劲顿泄，李忘生惊呼一声便向下栽去，眼看距离前方的悬崖还有数丈远，却如隔着天堑般触之不及，径自向下跌落。 要摔死了！ 混乱的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李忘生忽觉腰上一紧，竟是本在对岸的师兄急冲过来揽住他的腰，蹑云逐月借力疾冲，险之又险地踏着崖壁上凸起的树木，而后以梯云纵攀缘而上，将他平安带到了对面。 “笨蛋！” 落地之后，谢云流抬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记，张口训斥，“卸了力气不会再续吗？提气接个二段也行啊？怎么傻乎乎地直接往下摔？找死也不是你这么找的！” 李忘生被他拍得“啊呀”一声，捂着额头沁出两泡泪水：“师兄别敲头，会变笨的。” “已经够笨了！”谢云流说着又想抬手敲，顾虑着他先前所言，手腕一转扯着他脸颊的婴儿肥抖了抖，“不许偷懒，再来！” “啊？还来？”李忘生愕然。 “当然！”谢云流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纯阳弟子哪有不会用逍遥游的？放心，师父在对面接着你呢！等你什么时候不用我们俩接着了，什么时候就学成啦！” “……” * “我是没想到区区逍遥游而已，你居然能学上半个月才能运用自如。”想起往事，谢云流仍觉不可思议，“我当时就在想，这是哪家的笨鸟，飞都不会飞！” “师弟愚钝。”李忘生含笑垂首，如今他早已能轻松驭使逍遥游，恐高的症状也不药自愈。回想起当年糗事时，记住的反而是被师父与师兄一次又一次接住的场景，令他心中温暖不已。 “学艺不精！”谢云流抬手在他额心朱砂弹了一记，视线重新转向眼前高峰，忽然像发现什么一般抬手向上一指，“咦？师弟，你看那是什么？” “嗯？” 李忘生下意识抬头望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正自张望，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冲劲儿，跟着腰身一热，整个人拔地而起——竟是被谢云流扣住腰身，带着他骤然疾冲而上！ 感受到炙热的手掌按在敏感的腰间，李忘生顿时浑身一颤，一时之间竟失了力气。却听耳边传来师兄的朗笑声：“别怕，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 看……什么？ 李忘生身不由己被他揽着，无从着力之下，只能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向上。但见谢云流上行之势稍减，在半空中虚空一踏，再度提气将他向上一抛，李忘生顿时身不由己地转了个圈，还未反应过来时，腰身再度被搂住，高度却是又向上拔了一段—— 李忘生吁了口气：原来师兄是借着这一抛一接的功夫借力重新提气向上，倒是巧妙。 等这一段力使到尽处，两人又向下坠，谢云流再度将他向上抛去，跟着拔出背后长剑，潇洒一挥置于李忘生脚下，借由剑身韧性将他弹起，自己则借着剑与他之间的反冲重新借力，腰身一扭再度将人接住，好巧不巧，竟是以半搂半抱的姿势急冲向前，稳稳落在了峰顶。 “……” 李忘生被他这一系列花里胡哨的动作弄得晕晕乎乎，落地时才终于有了实感，抬眼望去，师兄凌厉俊美的下颌线映入眼帘，不由微怔。 “到啦！呆子！” 耳边传来师兄戏谑的笑声，李忘生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竟还被师兄揽在怀里，忙站直身体，一张脸挣得通红： “师、师兄！”语气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你这是……” 谢云流却笑吟吟地松开手，招呼李忘生盘膝坐下：“是我想出的轻功新用法，可以轻松带人纵跃，怎么样？是不是很稳？” “……师兄也太莽撞了！” 想起先前无处着力的惊慌感，李忘生仍觉心有余悸，“习练轻功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吗？这般突然出手，伤到怎么办？！” 谢云流被他斥责也不生气，反而讨好般凑到他面前：“所以我才找你一起来啊！好忘生，我知道偷袭是我不对，就是想逗逗你而已。你看偌大的纯阳宫，能与我比翼的也只有你，你若不陪我习练，这双人轻功岂不是要胎死腹中？当年我就在想，这逍遥游好用是好用，却只能独自驭使，实在有些不便。师父是个老光棍，没人同他双飞，肯定不会研究这东西，就只能我来了。” 他说着歪头看向李忘生，抬手在他气鼓鼓的脸颊上戳了一记：“如果早些学会这样的双人轻功，你当年也不至于练了那么多天，被我带着飞上几次就不怕啦！” 李忘生被他这一指戳得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师兄总是有理。” 看出他态度软化，谢云流心中一喜，试探道：“所以师弟觉得，师兄方才使得好是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就是那个动作……有点微妙的羞耻。 视线对上谢云流专注等待回馈的模样，李忘生又暗叹口气，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涟漪，回想方才的情形，赞同道： “师兄演练得极好，此法也确实有益。” “是吧？！我可是研究了好久！那之后一直在琢磨该当如何改造逍遥游。”得到肯定，谢云流颇为兴奋，绘声绘色描述着自己是如何构想，如何实践，空中要如何借力，另一人要如何配合等等，巨细靡遗。李忘生含笑听着，只觉师兄果然不愧天纵奇才，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来。 “……半空中无法借力，但用剑或剑气垫上那么一下，便有奇效。”谢云流说着拍了拍背后的长剑，“也是师弟你配合得好，我才能如此轻松完成这次尝试。若换个笨的，踩不到剑身，傻乎乎摔下去了，我才要苦恼。” 言罢谢云流感觉方才耗费的力气恢复不少，又兴致勃勃拉着李忘生要继续尝试。李忘生自然纵着他，这次有了准备，被谢云流从后面揽住腰身的时候，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张，倒是有余韵观察起谢云流运行轻功时的细节来。 ——原来还能如此？当真精妙。 ——此处若是踩踏剑气，或许还能更方便些。 ——师兄真好看啊…… 师兄弟两个在半空中腾挪，忽而分开，忽而并肩，忽而相拥，忽而踏剑……配合得极为默契。谢云流兴奋不已，只觉此次驭使轻功通体舒畅，将人抛出后又拥入怀中时，忍不住便想一叙喜意，却在垂首对上李忘生晶亮的眸子时忽然一怔： 那双眼里除却兴奋，还有压抑不住的脉脉情意， 温柔缱绻，动人心弦。 谢云流心头一颤。 失神之下便松了对气力的把控，轻功本就讲究一鼓作气，他这一松，师兄弟两个顿时齐齐下坠。失控感将先前那点古怪感受尽数驱散，取而代之的俱是紧张，谢云流忙重新提气，伸手出去想抓师弟的衣襟，后者却早已反应过来，先一步施展逍遥游，与他并肩向下稳稳落地。 “呼！好险！” 见师弟无恙，谢云流松了口气，拍拍额头懊恼道：“怪我一时不慎！忘生，你没事吧？” “无事。”李忘生早已不是昔年那个恐高又紧张的小童，如今轻功早成本能，谢云流力道一松就调整过来，并未受伤。他稍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髻，左顾右盼看了一圈，迟疑道：“师兄，这是何处？” 谢云流才被惊出一身冷汗，此刻才放松下来，只觉浑身黏糊糊很不舒服，被风一吹更是透心凉。他环顾四周，认出此地应当是空雾峰的一处山涧，先前不曾踏足，故而看着陌生。 视线转了半圈，落在不远处的山壁上，谢云流忽然双眼一亮：“咦？那边有个山洞，进去看看？” 李忘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前方山壁下有一处黑幽幽的洞穴，洞口楔形向内，大半都被淋漓冰柱封锁，隔着半透明的冰面能隐隐瞧见背后别有洞天。 两人顺着那冰面缺失的位置，凿出了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点了火折子走进去，警觉地环视一周，并未瞧见其他野兽的痕迹；嗅了嗅周遭气味，也无明显腥臊，才松了口气继续入内。 走了没多久，淡淡的硫磺气息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明显的热气。李忘生脚步微顿，迟疑道：“师兄，你觉不觉得此处越来越热了？” 谢云流却比他见多识广，这会儿已经猜到大概，伸手拉住李忘生道：“放心，若我没猜错，此处应当是个好地方。” 的确是个好地方。 这山洞深处藏着一口温泉，自深处涓涓而来，拐了个弯形成蓄水池，又从另一边缓缓流出，渗入山洞下方。池水源源不断释放热气，滚着细小的气泡，难怪洞口会被那许多冰柱覆盖，想是积雪被热气融化又冻住，经年累月之下才形成这等天然封闭的模样。 谢云流用火折子凑近细看，温泉水颇为清澈，水面雾气蒸腾，水下俱是经年累月冲刷出的细小砂石，干净圆润，一看便知质量极佳。岸边稀稀拉拉生着杂草，仍旧没见其他野物的踪影，看起来很是干净。 “没想到除了玉华池，空雾峰上还藏了这样一眼温泉。多亏洞口大部分被寒冰覆盖，否则早被鸡贼的野物占了。” 感慨过后，谢云流越发觉得此行不虚。他才因为一身臭汗黏腻难受，正好可以泡个温泉解乏。只是洞中太暗，火折子支撑不了多久，当下与李忘生略作商议，出去寻了些干柴碎石回来，在洞边生了堆篝火。 火堆升起，谢云流便不耐再等，褪去衣物跳入温泉，热气一炙，当即发出惬意的叹息，抬手招呼一旁踟蹰的师弟：“忘生，快来！这温泉舒服得很！” 李忘生：“……” 相比谢云流的随性，李忘生便没那么坦荡了，一来他从不曾与旁人温泉共浴，二来在师兄面前宽衣解带令他心生羞耻。 可师兄热情相邀，不去又不太合适，这温泉看起来也颇为诱人…… 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禁不住师兄软磨硬泡，李忘生无奈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扯开了衣带。 谢云流见师弟转身宽衣，不由莞尔，正想调笑他两句：都是男人，何必如此扭捏？然而视线落在师弟裸露出的脊背上时却倏然忘词，目光克制不住逡巡在那片仿佛发着光的肌肤上。 师弟的肤色很白，谢云流很早就知道，当初他刚上中条山时，两人住在一间房，洗澡都是在一处洗的，他当时还调侃过对方是玉做的身子，活脱脱一个玉面丸子。直到后来纯阳宫新建，他们有了各自的住处，才自然分开不似童年亲密——说起来这还是他数年后第一次瞧见师弟luo身的模样。 还是玉一般，有点……晃眼。 应是篝火映衬之故吧？ ——啊，转过来了！ 谢云流不知怎的心头一跳，撇过头去装作查看山洞细节，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心虚来得莫名其妙： ——我师弟，看看怎么了？ 然而等他说服自己回过头时，李忘生已经放好衣物并踏入温泉，水波随着第二人的进入荡漾开来，一浪一浪撩在胸口，颇有几分麻痒感。 谢云流克制不住喉结微动。 温泉什么都好，就是太热了，令人口干舌燥。 李忘生这会儿已经在温暖的泉水中坐了下来，泉水不深，只漫过膝头，坐下来堪堪遮至胸口。全身毛孔都随着热气侵袭张开，舒适的感觉令他不由轻叹出声，眯着眼冲对面的谢云流轻笑： “师兄说得对，确实很舒服。” 谢云流：“……啊，嗯，是吧！” 胡乱应了一声，谢云流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凌乱心绪，挨挨蹭蹭凑到师弟身边：“这地方好，以后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地了，忘生可不能告诉别人。” 李忘生不自在地动了动，自以为隐秘地向旁挪动，垂下眼乖巧应声：“好。” “嘿嘿！” 得了许诺，谢云流顿时兴奋起来，抬手便去搭李忘生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未落，便因手臂触及的滑腻感而微微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师弟此刻上身赤luo，他这是直接碰触到了师弟的肩膀。 罪过罪过！ 才压下的古怪感觉再度浮上心头，意识到自己此举孟浪，谢云流正要收手，却发现李忘生先一步向旁挪了挪，似要躲开他的动作一般。 这可不行！ 意识到对方要跑，谢云流就如被触及敏感神经的野兽一般，瞬间抛开那点不合时宜的不自在，强行展臂将人勾了回来：“躲什么？师兄是洪水猛兽不成？” ——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李忘生喉结微动，被他强行勾回来时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想要挣扎，却被对方更用力揽住，像是起了玩兴的猛兽，非得将猎物牢牢压制在身下—— “师、师兄……” 挣扎未果，李忘生连声音都发了颤，“你……我……” “跑什么跑？”谢云流却是恶人先告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去挠他痒，“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不是，我就是……不习惯……哈哈哈……” 敏感之处被连续抓挠，麻痒感令李忘生绷不住笑出了声，艰难在师兄魔爪下挣扎逃生：“别、别挠了师兄，好痒啊啊啊啊……” “说，还跑不跑了？！” 他越挣扎，谢云流越兴奋，压着人上下其手，将一池泉水搅得凌乱破碎，水花四溅。李忘生艰难闪躲，笑到岔气，忙低声求饶：“不跑了，真不跑了！” “这还差不多！”谢云流这才恋恋不舍收了手，喘息着对上身下人笑出泪花的双眸，正想再放几句狠话，却忽然有些失神。 师弟这模样，实在是太…… 李忘生却已趁机从他身下逃了出来，乖巧地缩成一团：“师兄，先泡温泉吧，进来时天色就暗了，若我们晚归，师父定要询问，到时秘地可就保不住了。” “……行吧！” 听他提起师父，谢云流顿时绮念全消，悻悻然收手歪坐在温泉中叹气：“李忘生啊李忘生，你可真会扫兴！” 想到师父拎着拂尘虎视眈眈的模样，谢云流心有余悸，匆匆泡了片刻便起身，同李忘生一起更衣离开，走时特地将山洞封上，想着下次定要挑个好时间再来，不叫师弟将师父搬出来扫兴！ 到时候，定要狠狠惩罚这厮一番不可！ 却没想到这一走，再来已是数十年之后。 忆及往事，只道当初年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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