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剑魔就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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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008 | 回复22 | 2024-10-31 19:45: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观前提醒】
谢李,有含量极低的卡于,其他全员cb。
与《贴心系统为您服务》同一世界观。
现行时间线为:
[《系统》世界]718年
[《剑魔》世界]749年
→任务[真假剑魔]745年
→任务[双合镖局]739年末-740年初
→任务[风雪夜]710年

【bug提醒】
故事基本都发生在2-3月,祁进四月初一生日所以没过生日被减掉了一岁,但其他人作者都忘记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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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6: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1—

  长安城外的茶馆旁支了个新摊子,只高高摞起两堆新书,书前放了两个木牌子,一边写着“静玉”,另一边写着“玉静”,购买的人却排起了长队。茶馆新增了两项业务,一项是茶水外卖,排队时交了钱就安排小二直接把茶水送到人手上,另一项是代排队,直接专人代理,买书的人只用在茶馆里喝着茶慢慢等就行。
  
  有一位鬓发皆白的、花甲之年的老者坐在离摊子最远的位置,一身黑色鸦羽大氅,桌上摆着一柄长刀,神色冷峻,茶馆里的热闹与他毫不相干。
  
  “掌柜的,代排队两位。”有两位妙龄少女付了钱走进了茶馆,今日熙熙攘攘,空位所剩不多,惟有那生人勿近的老者附近还有位置,少女们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一瞬感觉被冷风吹过。
  “今天人真多啊。”粉衣女子抱怨着。
  “你不懂!这可是流云枕玉的静玉新作《闻夜雨》和玉生云烟的玉静新作《晓看花》啊,可出名了!她俩还打赌,看谁卖出去的多,谁就得承认对方写的是真的!”黄衣女子激动万分。
  粉衣女子艰难道,“我觉得你的成分不太对……你怎么两边都吃啊?”
  黄衣女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诡异笑容,“你不懂我的快乐!只要静虚真人和玉虚真人在一起,作者文笔又好,我什么都行!”  
  
  粉衣女子还没回话,黄衣女子的茶杯忽然裂开了,滚烫的茶水流了一桌子。
  “怎么回事?”粉衣女子喊了小二来擦桌子,左右打量了下,只有那位老者将手放在了刀上,刀出鞘半格。
  这老头应该听不懂他们的话吧……毕竟看这年纪也不像是会看话本子的人了。

  她重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不行,我只吃静玉。”
  “去年这个时候还是只有玉静呢……不管这个了”,黄衣女子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今天人多还有个原因,你不知道吗?你不是等会还要上纯阳吗?”
  粉衣女子这下来劲了,“抓周嘛,我也想看看玉虚真人的女儿……!”

  她们话还没说完,整张桌子便一刀两断。
  这下看清了,真是那个阴着一张脸的老头干的,他站起身,将茶钱和赔付桌椅茶具的钱都按在桌上,背着刀从她们身边经过,投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两人一抖,都没敢算账。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这到底是给他带到哪里来了?他刚刚明明还在寇岛遗迹,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到长安来了,还听到别人编排他和李忘生那个卑鄙小人!甚至,李忘生还有了女儿!
  他的风儿刚死,李忘生凭什么给他女儿办抓周!好一个铁石心肠,他真就一点不会痛!
  
  完全没考虑过只比他小三岁的纯阳掌教怎么才能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儿,谢剑魔的眼中只剩赤红一片。
  他现在就要杀上纯阳去!杀了祁进!向李忘生讨个交代!


  
  “我不同意!”
  剑气厅的小厨房向来是纯阳宫家庭会议的举办场所,祁进一边给每个碗里放上谢云流捏的黄叽包,递给于睿让她放到桌上去,一边发表反对意见。
  “谢梨才周岁,大师兄怎么能又想要孩子,又要洛师侄给你带?带两个?” 
  一旁的洛风正在给乖乖坐在他怀里的谢梨喂蛋羹,也颇为无奈地选择反对,“师父,起码别偷懒给两个孩子定同一天生辰,过几个月吧。”

  “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谢云流往门外看了两眼,悄摸声地嘀咕,“你们是知道我的,梨儿回来了,我觉得暂时也够了,我只想和忘生两个人多腻一会,巴不得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呢。”
  “——但昨天晚上,忘生就跟我商量,说梨儿的生辰过了,那屋子应该又能去了,我一合计,他该是想要第二个了,这不就跟你们商量商量,能不能劝他打消这个心思。”

  于睿努力思考,“大师兄的美人计也不行了吗?二师兄不是一看大师兄的脸就只会说好的吗?”

  谢云流一拍桌子,很是不满,“我也觉得,李忘生变了!他居然能抵抗我的美色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不会一年就要被休弃了吧?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祁进盖上了锅盖,把筷子递给他,“大师兄,有脑子想这个不如多练剑。”
  “你这个没有道侣的小屁孩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呢?”谢云流作势要给祁进一个脑瓜崩,祁进已经能熟练地向后倒躲过,眼神里得意地飘过“没打着”。
  谢云流又给了他一个摁头惩戒,这下祁进没躲过,他又说,“风儿,你觉得你师叔——”
  视线触及到窗户外的人影,谢云流立刻收了声,劈手夺过洛风手里的蛋羹和汤匙,低下身子喂给谢梨,一副慈父形象。
  洛风:……

  李忘生踏进了小厨房,从洛风怀里把谢梨接过来,贴了贴小咩的脸蛋。
  一旁的谢云流委屈巴巴。
  我也想要师弟贴贴——虽然早上起床才贴过——但是他为什么进来不先第一个贴贴我呢?
  但是此刻跟女儿吃醋又显得他很小气、很不讲道理,真的被纵容得很不讲道理的谢云流还是大度地选择自己先抱一下李忘生贴贴他的脸,在场的所有人早就习惯了他的做派,继续吃自己的饭。

  “今日观礼的人有些太多了。”李忘生揉了揉眉心,“不应该让步的。”
  本来打算私下简简单单办个抓周的李忘生有些头疼,先是外门弟子问了能不能也看一眼抓周,好脾气的李忘生想了想,大概也就部分纯阳弟子,便同意了。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吃瓜群众的好奇心。
  本来江湖传言里谢云流给他生了对龙凤胎,后来谢梨死过一次,其他人的记忆被抹掉,便当只生了个祁进,谢云流又在谢梨出生时到处宣扬玉虚子给他生孩子了,搞得大家都糊涂了。
  到底谁生孩子?他俩都能生?吕祖亲手带大的徒弟这么牛*?
  这可是第一个、男男生子的孩子、的抓周宴啊!而且可以参观耶!
  结果就一传十十传百,来观礼的人越来越多。
  “风儿一会去门口帮忙接待,师兄你也去,进儿,梨儿交给你来带。”
  “知道了,二师兄。”


  
  谢剑魔回纯阳不走寻常路,而且今天路真的不好走。
  他避开人群,直接用轻功腾起自落雁峰绕路,一上来就被一群膘肥体壮的大雁惊了,他仔细看去,才发现附近有一个木盆,装的都是杂草粉和秸秆,这群大雁见到谢剑魔翻上来也没受到惊吓,但也没停留太久,吃完便飞走了。
  他沿着最熟悉的路径,摸到了太极殿。
  等真到了太极殿,他才想起来应该从天街光明正大地打上门去,但这三个字晃入眼帘,他又止不住有些踌躇。
  先看一眼。
  谢剑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且先看一眼这屋子有没有李忘生留下的、邀请中原各大派武林人士围杀他的证据,然后看一眼有没有风儿留在太极殿的物什,他要都带走。
  只是这样。

  谢剑魔推门而入,太极殿中还是惯用的熏香,屋中布设也与他走时相差无几,只有寝屋的床上放着两个枕头,床头多了个新制的木柜,上面摆了三只娃娃,还有一把削好的匕首大小的木剑。
  谢剑魔俯身拿起忘崽崽,恶狠狠地将娃娃柔软的脸捏瘪下去,没等棉花回弹,他又把忘崽崽放回了两个云崽崽中间。
  谢剑魔刚抬步要走,又猛地止住了转身的趋势。
  他伸手拿起那个与他衣着一般无二的怒容剑魔云崽崽,走到镜子前,除了他已蓄须白发,面上表情竟和这个云崽崽一般无二。
  于是镜子里的臭脾气老头更气了。
  好好好,李忘生,你就是想见我这副模样!当真其心可诛!

  他又把剑魔云崽崽放回忘崽崽身边,臭着一张脸。
  不对,李忘生向来不善针线活,是谁给他做的云崽崽?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摘下对李忘生的十层“生活不能自理”滤镜的谢剑魔陷入沉思。
  ——难道是找人做的?可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上次我回山的时候穿的也不是这套衣服,虽然他也认出来了。
  ——是了、一定是遗迹之事后,他对风儿心生有愧,才故意做了这个娃娃来告慰风儿的在天之灵。
  ——不,李忘生怎么可能愧疚!他现在正开开心心地给自己的女儿办抓周呢!他可曾有一点惦记过他们俩的孩子!

  想到为自己挡剑而死的洛风,谢剑魔心口愤恨悲痛交织,眸中血色更深。
  他得给风儿报仇!杀了祁进!
  
  

  “这位……爷爷?”祁进抱着谢梨方踏入太极殿,就见自家二师兄的房间里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皱了眉,只觉得此人十分失礼,但纯阳宫四好五美,抱着尊老爱幼的想法,他还是保持了一下基本的尊重。
  “这是我纯阳玉虚真人的住所,宴客厅在前面,您是不是走错了?”
  等到老人从房间里走出,祁进大怒。
  “你怎么不经允许进人房间!还穿别人衣服啊!”
  他身上这套衣服,分明就是大师兄在东瀛穿的那套!

  谢剑魔不欲与小孩子争锋,更何况是一个抱着一岁小孩的七岁小孩。
  祁进咬牙切齿,但又想起李忘生交代了让他去拿谢云流削的小木剑放在抓周礼上用,要快去快回,只能气冲冲地跑进屋子去拿小木剑,打定主意一会就要跟大师兄二师兄告状。
  他把木剑放在谢梨的怀里,踏出了房间,那老者还站在原地,只沉着一双略带赤色的仇恨锋锐的眼睛,盯得祁进寒毛直竖。

  下一刻,他怀里的谢梨就突然消失了。
  不是,我妹呢?
  
  他再定睛一看,谢梨已经被老人拎在了手上,以一种——非常不适合孩子的拎法。
  谢梨的脖子上套了个银项圈,上面挂着谢云流给她打的平安锁,下面坠了三颗小铃铛,走起路来带出清脆的响。
  此刻,老人拎在了这个银项圈上。

  祁进气得两眼赤红,立刻就要拔剑。
  谢梨却还在咯咯笑,仿佛一点都没被勒到,祁进才发现那老人似乎用内劲托着谢梨,只是看起来吓人得很。
  他板着一张脸,收了剑,向老人伸出手,“把妹妹还给我。”
  老人动也没动,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谢剑魔太熟悉这颗眉间朱砂,他方才只是瞥过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绝对是李忘生的女儿,错不了!
  他大笑起来,仿佛笑出自己的血与泪般,悲恸万分,却有更酸涩更痛苦的情绪涌上心来,像丝线结网,绞杀了他支离破碎的心。
  真是可笑。
  李忘生竟然娶妻生子,那他、那他该如何——
  
  “小师叔,发生何事?”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骤然打破谢剑魔的认知,他把谢梨丢回了祁进的怀里,不可思议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虽与他记忆中的幼童不同,也与后来再见时的成熟声线不同,但那种熟悉的温柔平和,一如那人般,经年彻骨。
  是风儿!
  少年的风儿,他还活着!

  祁进去拿小木剑一去不回,李忘生派他来看看情况,谁知洛风一踏入太极殿的范围,就听到一声凄怆的笑。
  莫名有些心疼。洛风也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他一眼就看到了祁进和谢梨,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年近六十的老人。
  “这不是,师父的……”
  话还没说完,老人便拔出了刀,指向那个造成一切惨案的罪魁祸首。
  
  洛风面色大变,连忙上前把祁进护到身后,这副模样刺痛了谢剑魔的眼睛,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
  一边是七岁的祁进,一边是三十八岁的祁进。
  一边是十六岁的洛风,一边是四十七岁的洛风。
  一边是洛风护着祁进,一边是洛风挡在他的面前,被一剑刺穿了心口,血好像流不尽,止不住。
  谢剑魔头痛欲裂,既想杀了眼前的凶手,又怕再伤到眼前的徒弟。

  一道清和的正气突然落下,谢剑魔眼底血红渐退。
  那人的声音一如旧时。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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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6: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2—

  ——“师兄不想跟忘生好好谈谈吗?”

  谢剑魔端坐在太极殿里,目光锁在那个二十五岁的李忘生身上,他吩咐洛风带着祁进和谢梨去前厅继续办抓周宴,自己则转身去泡了一壶茶来,将其中一盏送到谢剑魔的面前。
  谢剑魔垂眸凝视着一片在热水中沉浮的茶叶,心情古怪。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怎么就坐下了?

  对方的态度坦然又平和,是他未曾见过的青年样貌,风姿绝世,温润如玉,与他回山抢剑帖、或是神武遗迹再见的那个李忘生都不相同,他的身上有种纯然鲜活、明媚、生动的气息。
  谢剑魔心口一滞。
  ——是、是因为李忘生的妻子,让他成为如今的模样的?
  他又委屈起来。
  ——那凭什么,还拿你我来编排呢?

  “师兄。”
  李忘生只看他一个眼神,便知道他应是误会了什么,有些无奈与心疼,他选择直接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再来慢慢了解谢剑魔身上发生的事。
  他浅笑了一下,坚定地开口,“忘生与师兄互相倾慕,已于去岁合籍,师兄方才见到的孩子,是我与师兄的孩子。”

  果不其然,方才死气沉沉的臭脾气老头在听到这番话后,眼睛微微颤动,浑浊的瞳眸跌入了一滴清水,他声音嘶哑,只挤出了一句话,“不可能,你休想骗我。”
  他慢慢呼吸,才说,“且不说男子如何生育……你对我百般算计,不过是谋求掌门之位,就算合籍,也不过是虚情假意,欺瞒于我。”

  李忘生只轻轻反问:“师兄方才,真的不曾因这个消息,而心生欢喜吗?”

  谢剑魔的脑子忽然炸开一朵烟花,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咬住了后槽牙,将被看穿的心事强行摁下去,直到酸涩感重新压过那朵喜悦的云,他才开口,“不曾。”
  “李忘生,你满口谎言,召集中原武林各派围剿我,不过就是为了这纯阳掌门之位!谢某在你这吃过的亏已然太多!竟将风儿也折了进去!”
  谢剑魔赤红了眼,“李忘生,风儿死了!”
  “那是我们一起养大的孩子!风儿死了!”
  “你好狠的心,竟不让我杀了祁进报仇!”
  他又重复了遍,泪水滚落,“风儿死了……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李忘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到谢剑魔身边去,用自己的手将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包裹起来,让暖意一点点透过去。可那双手却挣开了他想要安抚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手腕,痛意顷刻传来,李忘生垂了眸,心底透过一阵无奈的了然。
  原来师兄一直痛恨的、那个没有立刻从房顶上跳下来救人的未来的自己,是这个师兄。
  原来这个谢云流……已经舍得让李忘生疼痛了。
  
  可是李忘生只是用没被他钳住的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灰白的鬓发、他通红的眼角,“忘生知道,师兄一定受了很多苦,比这个世界的师兄还要痛苦得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忘生知道的,知道风儿逝去的消息——只是现在听了师兄的话,才知道,原来是进儿犯下的血债,也知道了,师兄大约是从那个没被改变的世界而来。”
  “忘生愿以道心起誓,等到师兄回去,风儿一定完好无损。”
  
  谢剑魔闭了闭眼,无法按捺心头泛起隐约的信任感,却依旧还是嘴硬道,“我凭什么信任你,你不过是个阴险狡诈之徒,总是看似无辜,却一步一步将我推入深渊。”
  
  “爱信不信!”
  谢云流像一阵风卷进来,扒开谢剑魔扣住李忘生的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来,心疼地抬起李忘生被握红的手腕,眉头紧蹙,“你干什么,老东西,不是你的道侣你不心疼!”
  他贴了贴李忘生的脸,像条讨主人喜欢的可爱小狗,毫无心理压力地打压“异己”,“肯定很疼,都红了。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毒得要死,话都不会好好说。”
  “师兄晚上给你做鱼羹,心疼死我了,得给你补补。”

  谢剑魔勃然大怒,“你怎么、你怎么!”

  谢云流很不客气地开口,“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李忘生含着笑,将手轻轻搭在谢云流的手腕上,眼底快要溢出的爱意看得谢剑魔心头一绞。谢云流用脸颊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才收起了对谢剑魔的刺,只是又把李忘生往怀里紧了紧,离谢剑魔远了些。
  “抓周宴办完了?”
  “嗯,顺顺利利,梨儿抓了我给她削的小木剑。”
  “来访的宾客呢?”
  “让风儿和博玉安排了弟子送他们下山了。”
  “师兄怎么来得这么快?”
  谢云流瞪了谢剑魔一眼,黏糊糊地把脸埋到李忘生的脖颈里蹭了蹭,换来李忘生摸了摸他的脑袋,“听进儿说,有人穿我衣服,勒我女儿,接下来可能要登堂入室,抢我道侣了,我怎能不来,我急死了。”

  凭什么?
  谢剑魔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只一个瞬间,这句话便像膨胀的海绵,占满了他的脑子。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都是谢云流!
  他凭什么能跟李忘生这样!
  这样亲昵,这样温馨,这样直白坦荡,这样……充满爱意。

  他忽然满含恶意地问,“李重茂呢?”
  ——他们俩这般毫无芥蒂,怕是不曾经历景龙四年的风雪夜吧?

  谢云流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提他做什么,他去年就已经死在东瀛了。”
  他很快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一抹掠过的嫉妒,虽只有一闪而逝,但他毕竟也是谢云流,对这副逃避的模样知根知底。
  谢云流好胜攀比之心被激起,笑开,“你不会以为,我们没有经历景龙四年的那场风雪夜吧?”
  “教你失望了——我是从东瀛回来的,跟忘生一起回来的。”
  
  凛冽的刀气即刻翻涌,两道镇山河随即落下,将谢云流李忘生牢牢裹住。
  谢剑魔的眼睛再次赤红一片。
  以他的年岁,对付这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绰绰有余,他理所当然地收了手,可是——
  这两道毫无间隙的镇山河,让他跌入剧烈的痛苦之中。

  李忘生用指尖在谢云流的眉心点了一下,“好了,师兄。”
  谢云流努了下嘴,只能乖乖听话,松了手,让他走到谢剑魔的面前。

  “师兄,当年之事是场误会,忘生与恩师是为你寻求脱困之法,师父想一力承担,并非要把你交出去。”李忘生将谢剑魔握刀的手轻轻掰开,用那副温柔的、安定的声音,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师兄,没有人会把家人交出去的,我们也从不曾想要抛下你。”
  “你是安全的,你回家了。”

  谢剑魔没法不软化在这样的话语里。
  谢云流有多想要一个家,这种事,他们都一清二楚。

  “可是祁进,祁进杀了风儿!我不可能原谅他!”谢剑魔咬着牙,“让我报仇,报完仇,我……”
  他不敢确信了。
  按照谢云流和李忘生对祁进的态度,如果他真的杀了祁进,他还能……回到这个家吗?如果是那个李忘生,想必也一定会阻止他,他要杀祁进,他怎么可能回得去?

  “啊?”
  谢云流困惑不解,“还有这种事?”

  “祁进本是要杀我,是风儿为我挡了一剑……”谢剑魔艰难地平复自己的呼吸,冷笑,“怎么,你还想护着他?”

  谢云流挑眉,“他为什么要杀你?”
  没等到谢剑魔的回复,谢云流施施然开口,“再说了,那是你那儿的祁进——你来找我这儿的祁进报仇?”
  “我和忘生养了一年的孩子,我会不知道他什么品性?他不会想杀我,更不会因此害得风儿出事。”

  那句“凭什么”又冒了出来,一点一点将谢剑魔的心吞噬干净。
  
  为什么什么都不一样?
  这个谢云流明明也经历了唐隆政变,也打伤师父,凭什么他能这么快回到纯阳,凭什么他佳人在怀,又添新嗣?
  凭什么他的李忘生全心全意信任他爱重他,竟然能追去东瀛?
  凭什么就连那口口声声说他欺师灭祖、罪恶滔天的杀人凶手祁进,对他都很是敬重亲近?
  凭什么?凭什么!

  谢剑魔头痛欲裂,恨意翻涌,胸口血气沸腾,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慢慢地问,“李重茂怎么死的?”
  他弯弯唇,笑容可怖,“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光明正大地回到纯阳吧,他死了,你就不再因搭救‘朋友’被算作逆党,恩师、李忘生都与那狗皇帝交好,保下你绰绰有余,你既回来,祁进自不会恨你入骨,风儿自然平安无事,李忘生也能与你结成道侣。”
  “告诉我,谢云流——”
  “你是怎么杀的他,换来这样一个好结局?”

  李忘生察觉到他神色不对,连忙劝道,“师兄,莫要偏执!”
  “忘生对师兄的心意,从未变过,那个李忘生,也一定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何事,李忘生都心悦谢云流!”
  “师兄,无论过程如何,终是殊途同归。”

  谢剑魔的怒气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终于偃旗息鼓。
  纵使身死道消,不教我心蒙尘。
  这才是谢云流。  
  
  他竟被心魔所惑,差点怀疑起自己所行之路——这绝不是谢云流所为。
  嫉妒。仅此而已。
  但,绝不后悔,绝不后退,撞了南墙也不要回头,踏上一条路,永远笔直地向前走。
  
  谢剑魔看向那二人,终是心如止水。
  他开口,声音已恢复平静,神色也不再癫狂痛苦,“我想知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被洛风抱着,送到了太极殿里。
  谢剑魔轻手轻脚地抱过她。
  
  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有那样奇特的能力。
  ——但这是他和李忘生的女儿。
  
  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寻常的孩子。
  ——但这是他和李忘生的女儿。
  
  “梨儿原先是个六岁孩子的模样,长得更像我些。”李忘生浅笑了下,“有件事,我没有告诉师兄和风儿,今日便一并说了。”
  “我方才以道心向大师兄起誓,大师兄回去以后,风儿必定平安无事。”
  “因为,梨儿是风儿的遗愿——正是大师兄那个世界里的风儿,她来到此世,帮助了我与师兄,完成了风儿的遗愿,又为了复活风儿,已死过一次。”
  “她带了师兄回家,我和师兄,自然也要带她回家——她自愿望中诞生,自然该从愿望中复生。”

  谢云流掐了一把李忘生的腰,在他耳边轻声抱怨,“你怎么不告诉我?”
  “无论说与不说,师兄都是希望梨儿回家的。她想要的,也不是愧疚,而是家。”

  李忘生又转向谢剑魔,“师兄既有此奇遇,不如留下来,再看看如今的纯阳吧。”
  谢剑魔对上李忘生的眼,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他沉默半晌,又问,“师父可在?”
  
  谢云流走上前来,“你毕竟也算是谢云流,应该也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璧,将谢剑魔的手按在上面,自己则捞过李忘生,“你在心里默念一句‘回家’便是。”
  谢剑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见李忘生冲自己点了点头,也相信了,便在心中默念了句“回家”。
  
  一阵短暂的读条过后,他停在了留云居的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鹦鹉雕像镇守在大门口,从窗户里能望见屋内满墙的刀剑,屋后的武场大道至简,谢剑魔情不自禁地夸奖道,“真是不错,此地是何人所建?”
  谢云流立刻附和地点头,“我就说吧,我建的房子就是好看,不愧是我,真有品味。”
  谢剑魔也颔首赞同,他又说,“只是这屋子还缺了些什么,若是天光乍破时,阳光从屋顶倾泻而下,想必更有意境。”
  “我也觉得,但这屋子是购买的家具,不知怎么从中间拆开。”
  谢剑魔凝气拔刀,刀气将屋子连同背后的武场都劈成了一刀两断。
  两个谢云流看着如今的屋子,不由一起赞叹,他的道侣谢云流回眸,冲着李忘生笑道,“师弟,如何?”

  李忘生:……
  李忘生艰难答道,“师兄果然,甚有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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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7: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3—

  自从发现私邸宅院可以钓鱼后,吕祖便常年在鱼塘边挂机钓鱼,偶尔钓了斤数特别大的,还能给云台三圣寄封信炫耀一下。钓完就让谢云流再给他补充80条鱼苗,慢慢悠悠地一坐一整天。
  身后草地刚传来三人的脚步声,吕祖便悠悠闲闲地开口了,“云流啊,大的那个——这次想挨什么拂尘,自己挑吧。”
  吕祖给他开了权限,谢剑魔面前突然跳出了卷轴般的面板,可供选择的拂尘有紫檀木、牛筋木、白蜡干等等的,但数量上无一例外、明晃晃的写着“×5”。
  谢云流在后面偷偷跟李忘生嘀咕,“师父当年只抽了我一根,这家伙跑这么久?他都不想你的吗?”

  “忘生,你来替师父抽吧。”
  吕祖话音刚落,谢云流就叫出了声,“怎么可以奖励他!忘生肯定会心软的,不仅打得不痛,估计还要给他上药,这是我的忘生,又不是他的。”
  吕祖已经习惯了他的小气,从善如流地提议道:“你来抽?” 

  谢云流瞥了眼谢剑魔,饶有兴致,“也不是不行,师父——”
  他开始熟练地向吕祖告状,“他今天一来就吓进儿,又勒梨儿,最最过分的是,他还把忘生的手腕抓红了!”他还轻轻捧起李忘生的手腕给吕祖看,方才的红印淀成了青紫。
  李忘生宠溺地笑,“不是什么大事的,师兄。”
  “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谢云流当着吕祖和谢剑魔的面也毫不在意地去亲亲李忘生的眼睛,吕祖早就习惯,转过头继续钓鱼,倒是李忘生想到另一个师兄也在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谢剑魔发现,嫉妒自己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这个二十八岁的自己,竟比小谢道长还无法无天?
  
  他收回思绪,在吕祖面前跪了下去,低头认错,“弟子知错,当年听得只言片语,以为师弟诱骗师父欲将我交给朝廷,误入魔障,打伤师父,还请师父责罚。”
  吕祖抚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为师怎么听说,你还想杀忘生?”
  谢云流闻言抄起拂尘就往谢剑魔身上打,李忘生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他用了十成的力,只这一下那根拂尘便应声而断,李忘生怕他伤了手,哄着他摊开掌心给自己看看,又担忧地瞥了眼谢剑魔。
  谢云流一直对梦中那个在烛龙殿里不立马跳下来救人的自己耿耿于怀,甚至真心实意地想过杀了那个谢云流,现在终于让他找到了人,打断一个拂尘已经算他手下留情。
  
  吕祖笑眯眯,“这还有四根,还打不打了?”
  李忘生又急又无奈,“师父……”
  “忘生,也别求情,左右不过是云流自己打自己——呦,鱼来了,鱼来了。”吕祖收线,从鱼钩上解下一条肥硕的锦鲤,用幻境云图拍了给云台三圣寄去炫耀,“他也忍不了——”
  话音刚落,谢剑魔便得了他的同意从地上爬起,谢云流一看,丢了拂尘,直接拔剑。
  吕祖慢悠悠地给他们丢了个禁制,封了内力和武功,没收了武器,让他们自己互相掐着玩去了。
  李忘生还是担心不已,伤到哪个都是心疼。

  “忘生。”
  吕祖唤了声他的名字,目光渺远,“随他们去吧。”
  “云流吃了很多的苦,身伤易愈,心伤难愈啊。”

  
  被强行摁头只能两只狗狗打架不能动真格,最后谁也没占了好。李忘生两边上药,发现这两人打架居然都避开了脸,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无论是哪个年纪的师兄,总还是一样爱俏。  
  谢云流见他眼中满是宠溺纵容,又偷偷摸摸觑了眼谢剑魔,眼睛一转,开始蹬鼻子上脸,塌下眉眼,可怜巴巴地冲着李忘生喊,“忘生,师兄好疼……”
  谢剑魔一滞,几乎不可相信自己能发出这样黏糊的声音,但李忘生天生就吃这套,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坐在两人中间的李忘生毫不犹豫地转向谢云流,被轻而易举地拖入了那个谢云流的怀里。
  
  心口憋闷起来,谢剑魔又摆出一张臭脸。
  他只是觉得这个自己委实不知廉耻,也觉得李忘生实在好骗,所以才这样胸闷气短。
  一定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嫉妒那个自己有李忘生抱,不过就是个雕花木头。
  谁还没有自己的李忘生了,等他回去……

  谢剑魔脸色更臭了。
  ——他好像、真的、没有自己的李忘生。

  风儿来劝他,说当年都是误会,师祖很想你师叔也很想你,人也瘦了头发也白了。他都看在风儿的面子上答应和李忘生私下谈谈了,结果等来了一大帮子乌泱泱的人,上来就直接对他动手。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谢剑魔偏过头,送了谢云流一个白眼。
  谢云流:?

  谢云流动了动他的恋爱脑,立马将声音扬高了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针脚拙劣的荷包来,假装紧张兮兮地扯开看里面的内容物,又拉紧放了回去,安心地松了口气。
  谢剑魔还能不知道他是装的——他自己以前也这么骗过李忘生。
  谢云流用一种求摸头的乖乖语调,刻意地放大了点声音,“幸好没把忘生你亲——手给我做的荷包弄坏,里面的结——发和你亲——自写的平——安——符都完好无损,师兄可小心可注意了。”
  “师兄把它保护得这样好,忘生总得给我个奖励吧。”
  李忘生心里甜甜软软,一年过去也还是学艺不精没什么长进,晕乎乎地点了头。
  谢云流立刻得寸进尺,“今晚回藏玉居吧,好不好?”
  “可是,那个师兄……”李忘生犹豫。
  “好不好嘛——好忘生——”
  李忘生只能缴械投降。

  谢剑魔听不下去了,转身便走。
  李忘生忙回头,“师兄要去哪儿?”
  气得半死的谢剑魔本想拂袖而去,对上李忘生担忧的眼神,怒气被抚平了10%,他还是咬牙切齿地丢出一句回复:“练刀。”
  谢云流在去看武功大成的自己练刀还是现在就抱着李忘生回房的选择里犹豫了三秒钟,选择和同样很有兴趣的李忘生排排坐,去看谢剑魔玩刀了。

  

  第二天的剑气厅小厨房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阴森森的谢剑魔往桌子前一坐,祁进下意识地就想抱着谢梨跑,还是洛风把他强行摁住,温和地跟他说别担心,他才勉强留了下来。
  于睿眨了眨眼,对这些奇异之事毫不惊讶,只是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睿儿想知道,既然你们都是大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叫呢?”
  谢云流给他们端来了捏成龇牙咧嘴的狗狗包子,笑容里透着几分不怀好意,“叫他剑魔前辈。”
  
  “他不是用刀的吗,为什么要叫剑魔?”  
  谢剑魔凶神恶煞,可止小儿夜啼,但谢云流和李忘生都在,祁进也安下心来,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他昨日见过此人出手,开口便问。

  “说得好,进儿。”
  谢云流也问,“我也想知道,你说你回中原时已弃剑用刀了,怎么还叫剑魔?”

  谢剑魔丢出一句“他人称呼,与我何干”,便向祁进讨要谢梨,祁进心里还记着他昨天提着谢梨的事,完全不想给,偏偏谢剑魔一伸手,谢梨也笑,伸出短短的手要他抱。祁进看了眼一家之主李忘生,见他点了头,才把人交了出去。
  谢剑魔就算是臭脸老头,也不影响他的确是个带娃高手,而且“谢云流和李忘生的女儿”加上“很像李忘生”两个buff就已经让谢剑魔软化了些,但不影响他喂谢梨吃饭的时候还是绷着一张脸。
  
  李忘生又想起了师父昨天那句“心伤难愈”。
  谢剑魔哪怕是变回东瀛时期的谢云流都很是困难,几十年的恨海情天洗礼,就算误会解除,也不可能立刻像二十七岁的谢云流那样找回原本小谢道长。
  更何况二十七岁的谢云流找回原本的自己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这个漂泊异乡二十九年、回到中原后又遭人误解十年的孤客,又该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治愈心底的伤痛?
  他很久没感受过爱,已经枯萎干涸,就算埋下新的种子,等待发芽也需要阳光雨露呵护。
  但好在,纯阳宫从来不缺。

  谢梨的脸软乎乎的,手也软乎乎的,一只小手只能抓住谢剑魔的手指。
  她终于缓而慢地从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小厨房里。
  “爹……爹?”
  
  谢云流:!
  我才是你爹啊!

  谢剑魔一时怔愣,没有反应过来,他怀里的谢梨很快被谢云流抱了过去,捧到李忘生的面前,洛风、祁进、于睿都兴奋地迎了上去,听她一个一个认。
  “爹爹,娘亲,”她又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洛风和于睿,“兄长,小姑姑……”
  最后,她低头看向祁进,伸手要他抱,祁进接过她,听到她那句再熟悉不过的——
  “进哥儿。”

  谢剑魔遥遥地注视着喜悦的一家人,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明明都在小厨房里,他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加遥远的距离。
  但他的手很快被人拉过,年轻的自己和年轻的李忘生一左一右地拉过他的手臂,将他从寥落拉入了那片欢天喜地里。
  谢梨对着谢云流叫了一声“爹爹”,又对着谢剑魔叫了一声“爹爹”,她伸出手,要抱抱。
  谢剑魔迟迟没有伸手,倒是谢云流给了他一个肘击,他才伸出了手。
  
  这是……家?

  

  “所以,你们真的就靠这间——”谢剑魔支支吾吾。
  
  “[只要做了会生孩子的事,就自然会有孩子被生出来的房间]。”谢云流贴心地给他补充,“这儿的使用间隔是一年,梨儿刚过生辰,现在已经又能用了。”
  “不过我可提醒你,我的李忘生,你想都别想,回去找你自己的。”

  谢剑魔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因为这种东西而感到羞耻,“……谁、谁想和……”

  谢云流连续直球暴击,“都是谢云流,我不知道你?”
  “你不想和李忘生生孩子?”
  “你不想亲李忘生,不想抱李忘生?”
  “远走东瀛的时候,不想李忘生来追你?”
  “清醒一点,你巴不得李忘生把你拴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

  谢云流收起了一串直球,他明明年纪更小些,却用着一副与李忘生肖似的平和语气。
  “都是谢云流,我也知道,你有多么刻骨地恨过李忘生,因为爱他却被抛弃、实在太过痛苦了。”
  他轻轻地笑,语气似有怀念,“我确实比你幸运得多,可也正如忘生所言,我们的路,总是殊途同归的。”
  “而我,也不过是比你多了些勇气,去奔赴我爱的人。”

  “——所以,进儿的事?”谢云流又开口转了话题,他实在对祁进杀了洛风这事感到好奇,他这儿的祁进苗苗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实在无法构想另一个世界的祁进怎么就对谢剑魔拔剑相向。
  谢剑魔垂了眸,有些微不可察的动摇和心虚。
  谢云流不明白以后的自己怎么老是这样,不是动不动就把嘴缝上沉默寡言,就是一开口就说不了几句好听的话。但从他的心虚里,谢云流慢慢摸到了头绪——
  “——你骂了忘生?”
  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了遍,“你当着进儿的面,骂忘生?”

  谢剑魔苍白地辩解,“是因为误会——我以为忘生联合中原武林各派来杀我。”
  “东瀛人或者李重茂干的吧。”谢云流理所当然道,“梨儿杀李重茂,就是因为他干了许多天怒人怨的恶事,他为了夺回那个位置,自是不想你回归纯阳的。你骂了什么?”  
  “貌似忠厚的奸诈小人……蛊惑师傅,害得我叛下华山,远走东瀛,今日还泄露我藏身之地。还有……什么同门数载,我什么事都与你商量,你却捅了我一刀……这种话。”
  “后半句话像调情。”谢云流客观评价,“那你的忘生怎么说的?”
  谢剑魔更是心虚,“他说……他思念我,思量此事,以至两鬓生霜。”

  谢云流:……
  谢云流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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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8: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4—

  谢剑魔被摁在留云居的椅子上,书桌上被放了两摞书,就跟他刚来此地见到那些人排队买的书一样,左侧的第一本便是静玉的《闻夜雨》,右侧第一本是玉静的《晓看花》。
  他很是不解,“静玉的看看也罢,怎么这等不实之物也要看?”
  谢云流从善如流,“因为静玉太甜了。”
  谢剑魔压根没懂,谢云流好心地为他解释,“静玉是我与忘生合籍后才有的派别,那会我俩新婚燕尔,我又确实粘人,加上一堆稀里糊涂的生活技能,所以大多数都是甜甜婚后日常,所以这些静玉的话本子,都是用来让你看看怎么说话,和怎么涨点经验的。”
  话都这份上,这“经验”指的是——谢剑魔猛然抬头,对上谢云流骄傲的小表情,“我这儿可有豪华版,学学吧。”
  “至于玉静呢,是忘生下山找到进儿、还没去东瀛时兴起的,那会忘生被师父骗了,以为我有感而孕生了进儿,于是这话本子里都是什么我带娃远走他乡、忘生远渡东瀛来追、我俩爱恨交加、忘生囚禁我试图折辱、越爱越恨越恨越爱,但结局都是我随忘生回家。”
  谢云流将一本《晓看花》拍在谢剑魔的面前,“拜托那可是忘生囚禁我诶,你不喜欢?”
  一想到清冷出尘的纯阳掌门因爱坠入凡尘、把自己囚禁起来做些酱酱酿酿的事,谢剑魔不由疯狂心动,他喉咙一干,故作淡定地轻咳两声。
  “不过嘛,我还是要点面子的——所以这里都是清水版的,过程直接脑补成忘生主动就好了啊。”
  谢剑魔梗了一下,“的确……很有道理。”
  ——毕竟他刚刚脑补的也是。

  

  混沌的意识与眼前的视线逐渐转向清晰,谢剑魔的唇舌便被另一个人侵入,渡过来一口甘甜的泉水,但那人爱茶,甜里又带着涩,谢剑魔喉咙滚动,强势地将这股隐约的茶味吞噬殆尽。
  那人的气息便有些乱了,漏出一点点妩媚的声音,小仙官坠入凡尘,成了惑人的妖魅。他的手指捧着谢剑魔的下颌,指腹微微的凉,按不住蒸腾起来的热。
  “师兄……”
  李掌教轻唤着,暧昧又缱绻。
  谢剑魔冷冷怒喝,“李忘生,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同门数载,谢某竟不知你起了这等腌臜的心思!你将我囚于此地,是想以此种方式,残害同门么!”
  于是茶香便远了些,怯了些,直到湿润柔软的东西掠过谢剑魔的喉结,他几乎是浑身一震,李掌教的声音苦涩,“反正师兄总是不信忘生所言,那忘生总要坐实这‘残害同门’之实,才教师兄给我安的罪名不至落了空去。”
  谢剑魔被燎得渴,心头莫名涌起了点痛,嘴上却干巴巴地说,“你、你别这样。”
  李掌教的手明明是凉的,却又处处生出野火,茶味在火中煮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香,那点凉又向下握住了他的剑,将谢剑魔的理智同坠落的衣衫一并扒了干净,于是他的手指便自然而然地随着那人的意愿,摸到了鞘里,浸了水的,上了油的,腻作一团。
  谢剑魔艰难地咽下唾液,“你……”
  李掌教却只是笑,飞蛾扑火般任性,“我这不是……将纯阳掌门,还给师兄么……”他双手环上谢剑魔的脖子,泛红的双眼染上不似凡间的妖与惑,勾得谢剑魔直直归剑入鞘,看李掌教咬着唇承受,眨落一片晶莹的泪。
  “不知这样归还的方式,师兄可喜欢?”
  谢剑魔哪里忍得住,去闹他的小仙君去了,咬着他的唇,嘴也不肯软下来,“不多还几次,怎知你是真心悔过还是虚情假意!”
  小仙君受不住,真要坠下去了,一点一点,从仙坠到魔去了——但是有师兄,成魔也没什么所谓。
  谢剑魔听到他如此喟叹着,那点痛又漫上来,他将玉和雪都吃进腹中,将满腔恨意于归鞘的动作中倾注给他,去撩他汗湿的银发,去吻他眉心的朱砂,同他说,你别来,这儿不好。
  他好像又会说话了。
  你给我打个鸟笼子,我钻进去,你好好的,就成了。

  
  谢剑魔晨起有些焦躁,一把年纪做这种梦,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凭什么还得待在这个破地方,他想回去找他的李忘生了。
  
  这种焦躁感在他从留云居回到剑气厅发现锅里没有早饭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尤其祁进进来只看到了臭着脸的他,平平淡淡地陈述,“今天又没早饭了。”
  于睿也很是平常地应了一句,“又要吃馄饨了呀。”

  谢剑魔深刻地怀疑这个世界的自己的教育理念,怎么能把孩子教成这个样子。更气人的是有的谢云流只能做梦,而有的谢云流可以吃羊肉。
  洛风含着笑,“师父,不知风儿今日可有幸能尝到师父的手艺?”
  祁进和于睿的眼睛也亮起来。
  谢剑魔也是谢云流,他当然,是个优秀的厨子。

  谢云流从东瀛回来,又找回了那个煮面糊锅的自己,祁进和于睿都没见过他煮面条,趴在一旁盯着谢剑魔刀工卓越,切出一把漂亮的葱花和厚度均匀的肉片。
  “看着就好好吃,我可从没见过大师兄煮面条,剑魔前辈真厉害呀。”于睿两眼放光,惊诧道。
  “这刀法看着就好厉害,怎么练啊?比大师兄厉害的,果然是以后的大师兄!”祁进也两眼放光,满是钦佩。
  被孩子们吹捧着,谢剑魔面上还冷着,可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点,洛风将他的表情变动收入眼中。

  昨日李忘生特地喊他去了太极殿,他进门时谢云流正枕在李忘生的腿上读着经卷,李忘生特意开口,“风儿,明日一早,我与你师父,不会去剑气厅。”
  洛风乍一听有些羞赧,但这毕竟是李忘生,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他仔细地听李忘生继续开口。
  “你要去,要带着进儿梨儿睿儿一起去,记住,千万不要给他们下馄饨,让你师父亲自下厨。”
  听到这话,谢云流便把书盖到脸上,露出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
  “风儿,你去把小厨房里的其他食材带回私邸,只备着面粉、肉和葱花,让他给你们煮面条。——毕竟能胜过现在的、我这个谢云流,那老头可不得很得意。”
  李忘生微笑颔首,“风儿,听你师父的。”
  
  李忘生了解谢云流,谢云流也了解谢云流。
  洛风想,哪怕是这个师父,大概也躲不了他们的双剑合璧吧。
  这个师父很有精神气,两只眼睛也很有神,但他不爱笑了,整日绷着脸,身上总缭着孤冷的气,像一把人形的刀。可他在小厨房里,因为孩子们的夸奖微微扬起的眉眼,又总是还能看到现在的谢云流的影子。
  大概,人只要回到家里,总是要放下些什么的。

  洛风慢慢地趴下了,也学着于睿和祁进的模样,去看他的师父,祁进回头看了一眼,把他怀里的谢梨接过来,也按着趴在灶台边上,一排四只小羊晃呀晃,等着谢剑魔给他们盛面条。
  
  “师父。”
  洛风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谢剑魔盯着煮面的火候,摇了摇头。
  “风儿很高兴能见到以后的师父,”他将脑袋往手臂里埋了埋,又说,“可是,那边的风儿和师叔,肯定也很想师父。”
  谢剑魔眸中闪过一星脆弱的火,他梗了一下,“我知道。”
  “……现在知道了,想回去,可是回不去。”
  祁进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地开口,“剑魔前辈,你努力回去呀——纯阳是你的家,哪有人不回家的呢?”

  谢剑魔有点想笑,真的想笑。
  他瞥了一眼祁进,笑这个祁进怎么这么天真。
  怎么回去呢——现在的那个纯阳,真的还是他的家吗?他的家里还是三个人,师父、李忘生、风儿,他的家人还在纯阳,但他的家,不再是纯阳了。
  他不像这个谢云流一样,年轻,受了伤很快恢复,还能慢慢地打开心扉,陪李忘生去和别人玩过家家的游戏,还能接受家里一个两个三个孩子,吵吵闹闹的,欢欢喜喜的。
  这个小厨房里的人,谢云流喜欢李忘生,喜欢洛风,喜欢祁进,喜欢于睿,喜欢谢梨。
  而谢剑魔喜欢李忘生,喜欢洛风。不喜欢祁进,不喜欢于睿,其实,也不喜欢谢梨。
  他努力了很久,发现自己没法拥有那个谢云流那般丰富的感情了,他看着这个小姑娘,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他和李忘生的女儿。
  可是他终究还是发现,这是谢云流和李忘生的女儿,不是谢剑魔和李掌教的女儿,他没办法喜欢她。

  他想要的只是他的李忘生,他的师父和他的风儿。
  不是这个世界的,从来也不是。

  他的李忘生早就满头白发了,武功很高,没有被满满爱意滋养出来的鲜活气息,他苍老了,他一直等了他许多许多年,没有等到,他的木头上没有开出那么明亮的花来。
  他的风儿也老了,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再是这个少年,不会这样温柔而明亮,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磋磨里,成了历经风雪的苍柏。

  谢剑魔还是把面捞了出来,给他们四人一人盛了一碗。
  而他只是轻飘飘、像片枯萎的树叶般,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谢梨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熟悉的、莹蓝的光芒。
  她喊了声“爹爹”,然后把小手搭在谢剑魔的手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谢剑魔突然看到了那个六岁的孩子,她的确很像李忘生,她只是用再温和不过的声音,送了他一程。
  “你的心愿,我听到了。”

  

  谢云流再次睁开眼,洛风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祁进的剑被一道气流裹住,停在洛风胸前三寸处。
  谢云流连忙将洛风拉到自己的身后,上下检查了一番,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的对面站着的,是纯阳掌门李忘生,他已出手摁住了祁进,苍老的面容,痛得刻骨的眼神,清瘦的身子被裹在厚重的掌门服饰里,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样让他心痛。
  谢云流想,该给他一个机会。

  本以为再无转圜余地,但对面的谢云流只是收了刀,慢慢地开口,“李忘生,你请了各派同道在此,当真只是为了见证当年之事,不是为了杀我?”
  那点灰黑的余烬里又起了火点,李忘生只上前一步,“师兄,忘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我知师兄觉得当年是我李忘生贪图恩师道统,谗言相害,只要你随我回纯阳向恩师认错道歉,我甘愿把纯阳掌教交还于你。”
  祁进对此愤愤不平,但方才差点做下错事,他仍心有余悸,只得把脸转向一边,不再去看谢云流。
  谢云流重复了一遍,“你说,你要把纯阳掌教给我。”
  “是,师兄。”李忘生斩钉截铁地点头。
  谢云流忽然笑了,他朗声道,“既然如此,诸位武林同道也在此见证,谢某便同意随纯阳掌教李忘生回纯阳向恩师请罪,而他也已应允,他回去以后,会把纯阳掌教李忘生交给谢某。”
  “——与谢某合籍同修,结为连理,共证大道。”

  李忘生:……
  于睿:……
  上官博玉:……
  洛风:……
  
  祁进余悸也没了,炮仗又炸了,喊着“谢云流你这个无耻之徒竟敢诓骗我纯阳掌门”就要冲上去,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按住,卓凤鸣挠了挠头,不解,“掌门师兄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在场的武林同道已经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见证什么的了。

  谢云流只看向李忘生,偏执地求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此,你可应允?”
  那点心火燎了上来,李忘生闭了闭眼,慢慢地笑了起来,“是,一切如师兄所愿。”
  “李忘生愿与谢云流结为道侣,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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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8: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5—


  和李忘生盖着一条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谢云流还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确实挺像幻觉,他躺得板正且笔直,一点也不敢越界,仿佛先诓了李忘生合籍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忘生。
  李忘生就躺在他身边,他亲眼看着脱了衣服拆了玉清如意冠脱了鞋子上床的,可他偏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年轻谢云流给他看的书他就记得李忘生囚禁的事了,读着读着就开始走神想些有的没的,半点没留下该怎么好好说话的印象。
  要他像那个谢云流一样开口就是不成体统的撒娇几乎是天方夜谭,但告状这点,他还是学得炉火纯青的。
  谢云流的手悄摸摸地从被子里伸到李忘生那边去,一点一点地挪,先是手指轻轻碰触,李忘生先是躲了一下,又很快勾上了他的手指。
  触手是凉的。
  谢云流认命,也不直板板地挺着了,他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脚背抵在李忘生的脚下,手臂将他环进怀里,双手握住李忘生冰凉的手给他捂热。
  他叹出一口绵长的气,努力寻找着措辞,来打破这份沉默的心悸。
  “师兄……已经向师父认过错了,”谢云流艰难地开口,半真半假地想讨李忘生的关怀,“他让另一个我、二十八岁的我来抽我,抽断了五根拂尘。”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师父可偏心了,他把我的刀收了,不让我打他……真的,不骗你。”
  
  李忘生的手脚被熨帖的体温暖着,轻而浅地“嗯”了一声,许久未曾和谢云流像这样聊天,他一时有些失神,只是向后再退了些,叫自己彻底依靠在谢云流身上。
  “那、另一个师兄身边,也有忘生吗?他没有劝劝师父,帮师兄求情吗?”
  谢云流一下子就被戳破了漏气了,他瘪下去,嘴又锁上了,人也想锁,但被李忘生消瘦的肩膀硌了一下,心头捱过一阵细密的痛,又闷闷不乐了。
  “有,”他小声说,“有的,他把那个谢云流,宠得不成样子。”
  李忘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垂眸好一会,才敢用被捂热的手抻开谢云流弯曲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他做的很慢,他向来是慢慢的。

  二十五岁的李忘生,把二十八岁的谢云流宠得很不像样,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小气,还能理直气壮地跟师父告状。李忘生脸皮那么薄,却能当着人的面被亲亲搂搂了,他也很勇敢,谢云流受了一点小伤他都直接伸手,问都不问,天然的熟稔和亲昵。
  可是谢云流越是看,越是嫉妒,越是觉得……
  本该如此。
  他和李忘生本该如此的,撇去在东瀛回不来的日子,至少在夺剑帖的时候,他就该想起他静虚子的见性明心来,可一见到李忘生的满头白发,见到他的年华老去,他心神俱震,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想逃避,竟然又白白错过十年。
  他那时,也不过四十六岁,内功修炼有所得者,本该比旁人更难衰老。
  虽然李忘生老了也一样好看,让谢云流更加心动,但是……幼时本以为他能看到的岁岁年年,就这样从一张画片跳到了末尾,中间那么多、那么多的李忘生,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从指尖流逝了。
  
  谢云流心绪难平,头垂下去,脸颊贴着李忘生的后脑,气息紊乱。李忘生却平平和和,他摩挲着谢云流的手指,猜测谢云流大抵还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耗着了,他让自己的声音染了点笑,“师兄想要那样的忘生,便自己来养吧。”
  “师兄……还有养的机会吗?”谢云流轻声地问。
  李忘生想了想,松开了谢云流的手,又被他猛地一把扣住,他便有些无奈了。“师兄,”李忘生又握了下他的手,“忘生只是想看看师兄,并非想将师兄推开……”
  谢云流拒绝听话,“你别看。”
  李忘生失笑,“总归是要看的。”他松了谢云流的手劲,将身体转过来,将那双滚烫的手合在自己的心口,将额头与谢云流的相抵,“师兄都愿与忘生合籍了,以后日日相对,还怕多这一天吗?”
  “师兄方才还说,要把我养成、能把师兄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现在后悔了吗?”

  谢云流短促地“嗯”了一声,“是师兄错了,你一直是这样、这样宠着师兄,让着师兄的。”
  
  李忘生很少听见谢云流认错,倒也不是谢云流真的很少做这件事,他上课走神、欺负李忘生、有时嘴巴飘了说些有的没的被吕祖拿着拂尘抽时,大多也都伴随着我错了这种话,但都没过真心,总有着下次还敢的意味。
  可他说这话时愧疚都快溢出来了。
  李忘生真没见过谢云流这样,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偏偏又隔了这么多年岁未见,往常给纯阳宫的咩团子揉揉脑袋的方法也用不到师兄身上,他努了努力,问:“要是那个师兄这么说,那个李忘生……会怎么做呢?”
  谢云流眼里烧了点暗火,握着李忘生的手紧了紧,“会……亲亲谢云流,抱抱谢云流。”
  
  李忘生的目光挪了下去,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亲吻的可能性,他们俩都蓄了胡须,亲起来胡子会不会打结?
  他微抬了身子,去抱谢云流。
  谢云流不太满意,问他“亲亲呢?”
  李忘生沉默地看了眼他的胡子,被谢云流摁下了头,胡须戳着有些痒,但唇齿相依的温存感很快覆过了其他的感觉。
  但终究还是不太舒服,谢云流恶狠狠地捏了李忘生的脸,像捏那个忘崽崽,没好气地说早知道今天跟你回来就该把胡子刮了,惹得李忘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确确实实地笑了起来。
  
  “那边的谢云流和李忘生……有了孩子,实在神异。”谢云流感慨,抱着李忘生,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心剖给他听,“我抱过那个孩子,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
  “她在剑气厅辟的小厨房里开口说话,他们都很开心,谢云流、李忘生、风儿、祁进、于睿,他们才是一家人。我站在那儿,就在想,这是家?是家,他们的家,但不是我的家。”
  “我想要的只有你,孩子有风儿一个,就已经够了。”
  “他们是一群……很天真的孩子。”谢云流说,“他们想拉我感受那个家,想让我能够融入进去,他们太年轻太美好太自信,他们越是幸福,越是告诉我,那里从来不是我的归处。”
  “……我要回来,回到你的身边来。”

  李忘生往下抱了抱,脑袋抵在谢云流的胸口,睫毛颤了两下,声音也闷进去。
  “可是我想要……”
  他慢慢地吐气,慢慢地开口,“想要和师兄的孩子。”

  李忘生手里有一根线,他身前站着洛风,身后站着师父,洛风和师父的手里也有根线,这线渺渺远远,伸展到了没有尽头的远方。
  他知道这根线没断。
  他现在也知道,只要他动手去扯,那个人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
  可是,他想要线更多些,更粗些,全都绕在那个人身上,最好教他根本不要远走。
  
  谢云流的界定太窄太小,真正放在心上付诸全部感情去在乎的人很少很少,朋友是朋友,朋友很多,刺痛了也没关系,家人是家人,家人就是那么三个,他掏心掏肺地去爱,忍受不了一点的伤害。
  他那么那么在乎李忘生,用尽了所有的爱与恨。
  那么李忘生在乎的人,他总做不到全然视而不见。

  谢云流只要一解开心结,就受不得李忘生吃一点点苦,哪怕是这一点点的闷也不行。他把李忘生从怀里捞出来,去亲他额头的阴鱼,胡子落在李忘生的眼睛上,刺刺痒痒的。
  李忘生便要笑,谢云流梗了一下,真要跳下床去拿刀,现在就把胡子削了,但李忘生趴在他身上,他又不想动了。
  “没有孩子,也不要紧。”谢云流拍拍李忘生的背,安抚道,“本来也生不了。”
  “你要是怕师兄再走,你就给我打个笼子,把我关在你身边,让我想飞也飞不出去。”
  李忘生摇摇头,温柔地说,“只要知道师兄的心意便好。”
  
  笼子的用途是囚,谢云流是天边的云,是自由的鸟,就算他心甘情愿跳进笼子里来,李忘生也舍不得将笼门关上,将云锁住。
  谢云流可以停驻,但绝不能被困锁。
  无论是云,或是鸟,都是属于天空的,不属于笼子。
  李忘生希望谢云流永远随心而行,顺意而为。

  “我回来之前,风儿死了。”
  谢云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敢说出这句。
  “我……我很恨你。”

  “可是风儿——”
  李忘生不敢相信,却又在谢云流切实的悲痛下,只能选择相信谢云流的话。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李忘生的心便坠入寒窟之中,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谢云流把他抱紧,把他的痛苦自己的痛苦揉在一起,“我很恨你。但是去了一趟那边,被另一个自己戳穿了。”
  “他们俩都是,李忘生也能戳穿我,谢云流也能戳穿我——戳穿我对你的感情,两个小年轻,颐指气使的,不讲道理。”
  李忘生的颤抖平缓下来,谢云流身上的热度将他暖化,“他们那儿,祁进六岁就被养在身边,我跟谢云流说祁进杀了风儿,他居然问我为什么?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当着祁进的面骂了你,你却说你很想我——要不要猜猜他怎么说?”
  李忘生听到他话里已有点微微的笑意,“大抵是,罪有应得?”
  “嗯,他骂我活该。”谢云流顺着李忘生的头发抚下去,他小时候抱着李忘生玩他头发时,真切想过以后他们会一起变成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只想到头发从黑变白,忘了白发也是一根一根出现的,便也当真只对了结果,错过了过程。
  “师兄就想,他才养祁进一年,怎么就信了他——”
  “后来一想,原来,我也只养了风儿八年,你却养了风儿四十多年,我尚且心痛难忍,你的悲痛只多不少,可笑我心神动荡,从未替你想过。”
  “都是师兄的错。”
  “风儿没事,我们合籍,有点……如坠梦中。”

  “师兄,想要忘生做什么……才能落到实处?”李忘生叹道。
  谢云流在脑子里过了又过,“你能不能囚禁我?”

  李忘生:……
  李忘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但又担心这样会让他更没有安全感,只是开口,“师兄,忘生不愿师兄折翼。”
  “但师兄如此希望,不若让忘生以身为笼——且留一留,这天边的云。”

  “还有——”
  谢云流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引来李忘生轻微的颤,“我想要,你给我亲手做样东西。”
  “要更好看的荷包,里面放我俩的结发和纯阳宫的平安符,还要再放些东西进去,比那个谢云流拿到的更多!”
  李忘生轻笑,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放松身体,温热的气息紊乱,声音也渐低了下去,“师兄怎么还争风吃醋起来了。”
  谢云流品尝着玉虚峰顶的红梅,指尖划过山路,自要往下行去,他在玉虚峰底发现了一滩温泉,水声渐渐,触手温热湿滑。
  李忘生被他哄着将两柄剑相抵,他咬着下唇,眼泪从泛红的眼角落下,谢云流便去啜饮这琼浆玉露,手指精巧灵活,隔了多年也让李忘生明白自己还是学艺不精,只能甘拜下风。
  “早该如此的。”
  谢云流感叹,剑刃便挺进了泉水,蹭过石壁,推到更深处去。他的小仙君已经不再是小仙君,却依旧勾得他心神荡漾,目眩神迷,又只想往南墙撞去,又踌躇后退,不肯前行。
  李忘生与他交换了个吻,语句被颠得支离破碎,谢云流才说不舍得让他难过,却又偏偏只想看他被逼出泪水,求饶不得。
  “所幸,总是不晚。”
  “毕竟,师兄说过,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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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9: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吃羊肉使人心情愉悦,抱着李忘生入睡更令谢云流十成十地安心。
  谢云流很快进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梦境里,他提着刀一直往前走,有个穿着黑白道袍的小姑娘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她面前铺开四张那日吕祖展示给他看的卷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懵懵地回过头来,那张与李忘生相似的面容勾起了谢云流的记忆,他皱起眉头,不太和善地问:“谢梨,你怎么在我梦中?”
  谢梨摸了摸脑袋,试探地喊了句“爹爹”。
  谢云流面色更加阴沉,“别用此种称呼叫我,谢某不是你的父亲。”
  “哦。”她懵懵地回过头去,继续翻眼前的卷轴,翻着翻着,她又转了过来,将目光投向谢云流,“可是,任务卷轴上是你——”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缓了一会后又如常地说,“是爹爹的名字。”
  谢云流搞不清她这是什么状况,大步上前,谢梨已拿起一张卷轴,展示给他看。
  
  【系统发布任务】
  【任务要求:改写[宫中神武遗迹事件]结局。】
  【任务奖励:[谢云流]与[李忘生]功力提高10%,身体年龄倒退10岁;系统载体[谢梨]恢复10日记忆,人格度提高25%。】

  “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谢梨看着已经达到100%的进度条,将任务直接提交了,谢云流只觉得身体一轻,内力在身体中澎湃地波动起来,他拔出刀,刀面上映出的自己皱纹渐退,满头银发里已生出几缕黑色的发丝,显而易见地年轻了。
  不愧是那边的谢云流和李忘生家的小妖怪。
  
  “师兄?”
  温柔和缓的声音从谢云流背后响起,他转头去看,果然是李忘生,他的面容也年轻了不少,只是雪缎的头发未有半点转黑的迹象。
  谢云流连忙去牵李忘生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身侧来,眼神不断在他的头发上逡巡,想找出哪怕一根黑发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忘生安抚地拍了拍谢云流的手,打量了眼周围白茫茫的世界,见并无线索,才低下头去看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只一眼,几乎心神动荡。
  这——这就是师兄提起的,那边的他和师兄的孩子吗?

  完成了的任务卷轴如被点燃,从右下角开始,被火舌吞噬。谢梨又继续翻出一张新的任务,爬起来踮起脚尖展示给他们看,开口解释。
  “这里是梦境,爹爹和娘亲都很安全。”
  “谢梨不记得怎么会在这里了,谢梨的记忆还停留在东瀛,在陪另一个爹爹盖房子。”

  【系统发布任务】
  【任务要求:改写[真假剑魔事件]结局。】
  【任务奖励:[谢云流]与[李忘生]功力提高10%,身体年龄倒退10岁;系统载体[谢梨]恢复10日记忆,人格度提高25%。】

  “这是……四年前的事?”李忘生眉头蹙起,心头巨石压下,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此事已经发生,小友让我们如何改写?”

  谢梨的眼睛浮现出莹莹的蓝光,谢李二人面前的空间随即扭曲起来,很快出现了一道古朴而厚重的门——纯阳宫的门。
  “梦中时间与梦外时间同步,只要爹爹娘亲其中一人醒转,即视为存档,另一人不可继续梦境。醒来以后,爹爹娘亲该在哪在哪。”
  “不过毕竟是要改变以前的事情,爹爹和娘亲的记忆都会退回到当时,但是作为补偿,谢梨给你们开了个新的权限,[神行千里]。”
  她眨了眨眼,补充道,“现实里也可以用哦。”  
  
  李忘生蹲下了身子,给了谢梨一个摸摸头,眼神温柔而痛苦,但他还是微微地笑起来,真心诚意地开口,“多谢小友。”
  他敛眸,轻轻地问,“若是成功改变了事件的结局,可否……使死者复生呢?”
  谢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可以的。”
  “因为系统说,这个世界已经有过死者复生的先例了。”

  谢云流的呼吸一滞,他方才凶巴巴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艰涩地开口,“还有几个任务可接?”
  “还有两个。”谢梨照实回答,“但是现在不能接取,得完成刚刚的任务才可以哦。”

  他现下身体年龄已是四十九岁,这个任务若是完成,再减去十岁,还有两个任务——他会回到十九岁。
  谢云流用目光交织成网,罩住他的李忘生。
  ——而李忘生,会回到十六岁的模样。

  他已经猜到了谢梨听到了什么心愿。
  他想见李忘生,见到那些他错过的、每个时间的李忘生,所幸命运总归待他不薄,他终于有此机会,将心上人的每个模样都刻入脑海。
  
  系统的时间提醒不断响起,谢梨的身影渐渐隐去,“天亮了,爹爹娘亲早安。”

  

  谢云流自梦中清醒过来,同样睁开双眼的还有与他同床共枕的李忘生。他不相信梦里所见,梗着一股劲,非要把李忘生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前,从左到右一层一层去翻、去找,也还是没见到他想要的黑发。
  “师兄。”李忘生轻轻地唤着,右手按上谢云流的手,“别看了。”
  谢云流眼睛酸涩,他快要被胸口闷着的气憋死了,只会重复着问,“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
  李忘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抱一抱谢云流,让他绷直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师兄,我饿了。”
  他眷恋地紧了紧手臂,“想吃师兄做的早饭,什么都行——只要是师兄做的。”

  李忘生发话了,谢云流又开始回到他年轻时伺候师弟的日子,本来吃了羊肉很是愉悦的心情被压沉了不少,他给李忘生揉了揉腰,才起床绕进这处寇岛临时居所的小厨房里,厨房里剩的食材并不多了,谢云流翻遍了也就只剩些红豆与粳米,只能做红豆饭了。
  他还没将红豆泡进水里,洛风便撩开帘子进来了,谢云流忙道,“别下馄饨。”
  洛风一脸困惑,“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脑子里刚刚上演过剑气厅小厨房日常对话,与现在的情形几乎一致,谢云流凭空生了尴尬,但很快又骄傲自满地抖抖鹦鹉毛。
  ——哼哼,我现在也是吃过羊肉的人了。

  昨日宫中之事后,谢云流顶着祁进一张阴沉沉恨不得刀了他的脸把李忘生磨回了他这儿,纯阳其余四子与前来见证的武林同道皆于驿站下榻,洛风随着他俩一起过来,让其他的静虚弟子跟浪三归排排坐去了。
  谢云流昨夜和李忘生睡觉前对洛风进行了一手劈头盖脸的“爱”的教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洛风向来乖巧,嘴里全是“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李忘生倒也被他吓得不轻,也就没护着,只是在谢云流上头的时候丢给了他一个眼神,谢云流立马收了声,放他休息了。
  谢云流其实有些惊讶,按理来说他和李忘生以前也没这个相处模式,十次有十次李忘生管他喝酒、催他早起、不陪他下山都是要被他闹上好一会的,一边暗戳戳地喜欢李忘生管他,一边又非得从哪个角落给自己抠出点好处来,哪有现在李忘生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听话的时候?
  
  洛风挽起袖子蹲在一边给谢云流泡红豆,将手指都浸在水里,头也不抬,“等您与师叔合籍,师叔就是师父你名正言顺的道侣,听道侣的有什么不对?”
  谢云流深以为然。
  洛风含笑,“不过,师父这事做得实在突然,倒是把风儿也吓了一跳。怎么也不提前跟风儿说一声,好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谢云流含混地回答,“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他将第一过淘米水滤了下去,再舀了新水慢慢搅弄,粳米从他指缝里穿过,他身后来了个人,将他已经有些松脱的袖子又卷上去,自然得仿佛那么多年都没分开过。
  
  “师叔。”
  反正只有三人,洛风也没向李忘生行礼,只是问了好,他泡完红豆又去抱了柴火来,钻到灶台后去生火,这才抬起头去看他的师父和师叔。
  他俩以前也总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贴到一起,只不过那时往往都是喧闹的,小谢道长讲起山下遇到的事总是眉飞色舞,洛风那会还是孩子,粘着他捧场,“然后呢然后呢”,李忘生总是安静地听,眉眼弯弯地笑着,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师兄好厉害”、“师兄果然聪慧过人”这样夸奖的话,能让小谢道长的尾巴翘到天上去,做菜时还好,要是轮到煮面条,十有八九就是回过神来已糊锅。
  他们现在也自然而然地贴在一起,洛风坐在灶台后面,谁都没说话,安静地像呼吸都清晰可闻,但他们脸上都是温柔缱绻的爱意。

  总有不变的东西。洛风想,总有些、能跨过时光、经年不变的东西,能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风儿的错觉——”洛风决定自己打破这份平静,“师父和师叔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这事情确实相当不好解释。
  李忘生还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些超脱世界之外的东西告诉给洛风听,就听到他的师兄以一种无比骄傲的口吻,羊羊、哦不、鹦鹦得意地开了口。
  “是双修,我使用了双修。”

  李忘生:……
  
  洛风尴尬地摸摸脑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一个祁进小人,头上的道冠成了引线,自家的师父正擦亮了火石给他打火。
  三清在上,感觉要完。

  李忘生二话不说,转身就从厨房出去了,谢云流交代洛风把红豆粳米下锅,立刻就追了出去,一叠声地喊着“师弟”。
  三月已是暮春,但暮春也终究是春天。

  

  自寇岛回扬州的船中午出发,于睿和萧白胭房间的灯火亮了一整夜,快乐进行产出的于睿太太早上起来眼前几乎一黑,但精神仍旧亢奋无比。
  静玉是真的啊!
  谁能懂啊,谁能懂啊?!
  她前两天还在文里写他俩爱恨痴缠恨海情天,转头一看天降惊雷正主官宣静玉复婚了啊!
  于睿和萧白胭被突然掉下的惊天巨糖塞满了牙缝,甜得晕头昏脑找不着北,当即撸起袖子给《纯阳的雪》加更。
  
  然后她就在这离开寇岛的短短一个上午之中,被她敬爱的好师兄李忘生逮住了。
  李忘生知道自家师妹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爱好,闲暇时还会翻翻于睿的存稿,给她指正一些谢云流的人物塑造问题,以防她不要太跑偏。
  于睿早上被他单独叫过来,通宵的精气神还没恢复,李忘生让她靠过来些,指尖凝了内力给她揉揉太阳穴,清正温和的内力走过一遭,于睿有点清醒过来。
  “掌门师兄叫我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李忘生面上闪过一丝薄红,有些不太好意思,“睿儿的话本写的如何了?”
  哦,这事。
  于睿疲惫的脑子转了转,还是给出了精准的答案,“我觉得大师兄会很喜欢,应当不会阻止我写,掌门师兄不必太过挂心。”
  “倒也不是如此——”
  李忘生很是犹豫,他艰难地开口,“睿儿之前写的故事,大抵都是师兄怒不可遏打上纯阳,将我掳走……”
  他两眼一闭,像是终于做下决定,才慢慢开口,“我昨日方知,师兄的心愿,大抵是,想、想……”
  于睿福至心灵,“大师兄想被掌门师兄囚禁?”
  李忘生不再徒劳挣扎,点了点头。
  “那、那我回去改改……”于睿晕晕乎乎地往回走,刚转身,她又立刻转了回来,将李忘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并非是因为通宵而看错了。
  她的师兄的确年轻了不少,气质依旧温和令人安心,却又平添了些鲜活的色彩。
  话本写作能手睿睿子对这种情况了如指掌,毕竟《天地交感阴阳双修大法》这类事物一向被安排作各种各样的奇妙用途,事到如今,于睿也不得不感叹。
  大师兄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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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49: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7—

  “要不试试?”
  
  谢云流并出剑指,内劲流转,开始运功[神行千里],眼前赫然铺开一张大唐地图,每个可以神行的地方都标注了名称,有些地方是暗的,有些地方是亮的。
  李忘生坐在他身侧,眉头微蹙,有些苦恼。
  他的那张地图基本都是暗着的,不爱出门的弊端大抵就是如此。
  
  谢云流本想带着他先回趟翁洲,让他看看自己在刀宗养的一大串呆呆的小鹦鹉们,无奈李忘生地图都没开,没法神行。他一股子劲一下子就卸了,脸又臭臭的,生起气来。
  李忘生去捉谢云流的手,谢云流不让,抱着手臂直接背过身去,一股子倔劲。
  李忘生有点想笑,他向来不缺耐心,还是打算先把师兄捉在手里,但谢云流左躲右闪,偏偏不让他碰到,执着地把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留给李忘生。
  李忘生只好换了个思路,先把人哄起来。
  “虽说神行不了刀宗,但纯阳的地图,我与师兄的都是亮着的,”他瞅见谢云流的耳朵动了动,身子也渐渐地愿意靠过来了,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不如回扬州后,师兄先带忘生去刀宗,算算师弟师妹们回纯阳的日子,我们再一起回去。”
  谢云流不闹小脾气了,转过来了,愿意把手给李忘生牵着了。
  他撇着嘴,绷着脸,眼角眉梢却喜悦起来,硬邦邦地发言,“就这么办吧。”

  只是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引发了谢云流的危机感。

  景龙四年的风雪夜后,谢云流把他带着刺的小谢云流翻了出来,开始无差别攻击每一个试图凑近他的人,形成了一套非常完整的防御机制。要么第一眼他觉得对方是个好东西,要么相处一段时日他觉得对方是个好东西,他才把自己的防御机制收起来。
  这套防御机制就这么陪他度过了三十九年,他现在与李忘生解除误会,心意相通,想要对李忘生收起所有的刺,却猛然发现——
  他收不回来了。
  
  谢云流觉得很糟糕。
   他当然知道自己爱着李忘生,可他也实打实地恨了李忘生几十年,现在他把心剖出来,爱意恨意混杂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干净。
  如果是以前的小谢道长,或是那个二十八岁的谢云流,在知道李忘生愿意陪他去舟山但不能去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高高兴兴地说“师兄带你去”,但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非要生这个气,非要李忘生来哄着他才行。  

  他收不起来了,软化不了了。
  他向李忘生索取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嗜血的渴意,想要将那白皙的、脆弱的脖颈咬出血来,再一点点将温热的血饮尽。
  恨他。真的好恨。
  恨他为了那个位置抛弃自己,恨他送剑帖时不发一语,恨他从来不主动来找自己。
  理智与情感相悖,痛苦又折磨。
  
  可是他到底是不敢。
  他被扎穿过,知道被刺扎伤的感觉很痛,他怕伤到李忘生。李忘生可以忍他的臭脾气一次两次,可是被刺多了痛多了,李忘生万一害怕了,走了,不要他了,谢云流该怎么办呢?

  回扬州的时候,谢云流一直在想这件事。等在渡口换了去刀宗的船,他还是没有从思绪里走出来。
  然后他的手上就搭上了另一只手,李忘生牵着他的手,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忘生很少能看见海,师兄可愿意陪我看看?”
  海有什么好看的呢,谢云流在东瀛时天天看海,舟山附近也有一片片的水。
  谢云流握紧了他的手。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海风很大,李忘生厚重的掌教服饰被吹得猎猎作响,勒出一痕纤瘦的腰线,他扶着船舷,凝滞在海与天中间,像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谢云流就站在他身侧,徒劳地握住他的手,绞住他的手,等到看清那手上的红痕,他才突然害怕起来,连忙松开,垂下眸子,生怕李忘生来一句“好疼,我不要师兄了”。
  可李忘生的脸好像自带一层柔软的光,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扶着谢云流的手臂,一点一点靠近他,声音被海风吹跑了,只好贴着他的耳朵说,“师兄看过的,原来是这样的海。”
  
  他笑得真好看。
  谢云流心里那点压抑的痛苦一下散了干净,他好像被海风吹出了眼泪,他埋下头去,将李忘生紧紧地抱住,李忘生还是笑,很诚恳地告诉他,“师兄,有点疼。”
  “那我轻一点,轻一点。”谢云流轻轻松了点力道,“你要是疼了,千万、千万告诉师兄。”
  李忘生想了想,弯弯眼睛,“那,师兄再抱紧点吧——我想让师兄抱紧点。”
  “有些疼也没关系。”
  “梦里想抱师兄,没有抱到。”

  

  舟山今日飘了雨。
  李忘生仰头,雨滴争先恐后地从被劈开成一刀两断式的房顶坠落下来;视线下移,宗主座椅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只张开双翼的鹦鹉雕像,翅膀指向中间的座椅;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片潮湿的座椅上,那儿已积了一大片水,还在顺着扶手往下淌。
  他迟疑地看向正为他撑伞的谢云流,十分困惑。
  “师兄,喜欢淋雨吗?”

  谢云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下雨——虽然舟山总是下雨,他本来是想让李忘生看看晴天时寰宇殿的一线天光,结果被这糟糕的天气毁了干净,目的没达成,他又开始熟练地不理人生气。
  “没关系的,师兄。”李忘生哄他,“我们还要在这多住几天,总能看见的。”
  谢云流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寰宇殿好看吗?”
  李忘生理所当然地开始吹捧,“师兄设计的,自然十分好看,忘生也曾见过一些不同的门派建筑,都没有师兄的寰宇殿新颖出奇。自码头到寰宇殿及至后山,应该是用刀气劈开,忘生只是站在此处,便能感受得到师兄锋锐的刀意,想必若是晴天,定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谢云流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终于放下心来,他搂过李忘生的腰,用刀宗双人轻功带他起飞,情意绵绵地抽刀拼刀,归刀入鞘,翩然落在了观心武场。

  被强制淋了满头满脸的雨的李忘生慢悠悠地瞥向自然也没开蛋壳的谢云流,果断地给自己补了一层坐忘无我,但衣服已经淋湿了,还是得回去换。谢云流嘴角也往上扬,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硬要也挤进李忘生的蛋壳里。
  
  观心武场主要分两块区域,一块是露天的武场,另一块是室内的,周围分布了些弟子房,方便一睁眼就开始练刀。
  小鹦鹉们刮风下雨如晴日,顶着斗笠在露天的武场上蹿下跳地切磋,真正的鹦鹉倒是会躲到室内去,整齐划一地叫着“打起来!打起来!”给自家主人加油助威。
  反正衣服也已经湿了,李忘生便停下来看了几招,一会是一个明晃晃的黑白太极图案,一会是一个孤峰破浪打出去漫天飞雪,其中含义再明显不过。
  李忘生的笑声紧紧地挨在谢云流的耳畔,他觉得面上发烫得厉害,固执地自我诊断为“淋雨受凉了”,直接将李忘生打横抱起,踏着千里横刀回自己的屋子去。
  
  李忘生出来时带了换洗的衣物,被谢云流“不小心”地掉进水里弄湿了,他在自己的衣柜里翻了又翻,找出自己的寝衣来。
  李忘生了解他那点小九九,可谢云流眼巴巴地看过他,他就一个拒绝的字眼也说不出了,只能满足他的心愿。
  李忘生的身量与谢云流差不多,穿他的寝衣也合适。谢云流看上一眼,燥热一下子就窜到了不可言说的某些地方,他强行压下浑身燥热的火,还是决定先帮李忘生把头发擦干,别让他真的淋雨受凉,再进行一些这样那样的消耗体力的行为。
  
  李忘生望着他笑,被谢云流忍不住捧着脸亲了下眼睛,才缓缓开口,“师兄走后,忘生又去了一次那个芦苇荡。”
  谢云流“嗯”了一声,去取葛布来。
  “忘生去的时候是夕阳西下,暮霞似锦,我就站在师兄躺过的那叶小舟的船头,把撑船的竹竿丢在了船里,顺着水流一直漂啊,漂啊,不知道船会把我带向何方。”
  “我想,这样的景色真的好美,为何我那时却大煞风景,偏要催着师兄回去,难怪……”
  “难怪师兄不想回家。”

  谢云流给李忘生擦头发的手一顿,去看李忘生的表情,可他依旧在笑,眼里也没有悲痛或是哀伤,谢云流这才放下心来,任指尖裹着葛布擦过他发上的水珠。
  “今天看到师兄所授的招式,才觉得,果然是忘生错得厉害。”他小声道,“师兄明明就很想回来的。”

  活到这个年纪了,李忘生已记不太清十七岁时的哀痛和怅惘了,后来对谢云流的恨也都慢慢转化成了心疼,只是对那个念头,记得比任何细节都清楚。
  他那时一直想,一直想,想谢云流到底为什么会误会,为什么不相信师父,明明只是错听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就把一切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可怕境地。
  后来他不再怨恨谢云流,也还是一直想。
  李忘生基本不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师父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师兄一定也是有自己的难处,他找来找去,只能找到自己。
  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谢云流才没有信任他,师父只是被他拖累了。
  
  他那天乘着船顺着水流漂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想到那一个答案,崩溃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悄无声息地哭泣。
  是外面的世界太绚烂,师兄才不愿意回家的,还是因为……师兄不喜欢他呢?
  他一直管着师兄,不让师兄喝酒,早上起得早又扰了师兄安睡,他总是拒绝师兄,哪怕师兄带他偷偷溜下山来玩,他不仅跟师父报备,还催着师兄回家。
  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不信任他。

  谢云流不喜欢李忘生。
  只是想一想,他就快承受不住了。

  可那个时候是怎样的痛苦,李忘生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心态好,做事都爱往前看,这个念头虽然如影随形了很长一段时间,到最后也被他努力消解了。
  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师兄不喜欢他他也没办法,他还是很喜欢师兄。反正只要他不说,师兄也不会知道。
  他只要努力地守好纯阳宫,等师兄回来就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忘生向谢云流伸出手,谢云流就会向他走来。
  
  

  再次进入白茫茫的梦境世界,李忘生有些庆幸梦里的自己好歹还是穿着一身纯阳掌教的衣服,真要穿着谢云流的寝衣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他真的会羞愤欲死。
  谢梨看到了他,乖乖叫了一句“娘亲”,她已经有些困了,打起精神往他身后看了看,好奇地问:“爹爹还没睡吗?”
  李忘生的脸飞速红透了,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只能轻轻应了一声“嗯”。
  好在谢梨也没有追问,她等得实在有些久了,眯着眼睛往地上躺,枕着自己的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李忘生有些后悔和谢云流闹得太晚,但他确实拿谢云流没什么办法,每次开始的时间他未必能控制,结束的时间一定控制不了。
  
  谢云流加载进梦境世界已经又过了好一会,李忘生在木门前打坐调息,见到他来了才睁开眼起了身。
  谢云流去拉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问他怎么受不住了,被李忘生红着脸瞪了眼,眼眸更亮,要不是在场还有第三人——
  他瞥了眼谢梨,小姑娘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现下才揉着眼睛站直了。
  “走吧,爹爹,娘亲,你们的时间不太多了,快天亮了。”
  谢云流牵过李忘生的手,一起去触碰那扇大门。
  
  纯阳过图界面的读条加载完成,两人双双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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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50: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8—

  谢云流回来了,此刻正在空雾峰上。

  虽说谢云流以前也不爱走寻常路,以他的武功想要不被巡山的冲虚弟子发现也轻而易举,但李忘生还是一眼鉴定这条消息为假。
  他今日的心情格外好,连发言都很理直气壮。
  “若是师兄真的回来,肯定第一个来见我。”

  大唐第一谢李文手于睿将李忘生今日的好气色好心情收入眼底,聪慧的大脑立刻理解了李忘生的言下之意——
  掌门师兄,肯定和大师兄已经心意共通了。
  
  可是昨日的李忘生还在惯例地进行“若师兄明了当年之事,会否回华山一叙”的感叹,轮流地给每个前来撒娇的小咩咩梳梳羊毛,在太极广场抽看着顺眼的或者涂得香香的弟子传功,他的时间向来安排得满满当当,也不可能出门跟谢云流私会。
  于睿明白了。
  ——大师兄昨晚肯定夜闯太极殿了!
  
  于睿伸出试探的小羊蹄,问,“大师兄昨天回来了?”
  李忘生缓缓地摇头,“并未。”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心口有种笃定的安心感,像被冬日的太阳晒过。  
  他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肯定的态度,笑着开口,“不过,师兄肯定会回来的。”

  “只是神策得知此事,怕会去而复返,既然那人并不是大师兄,恐欲在纯阳挑起祸端,掌门师兄还是尽早下令,让驻守空雾峰的纯阳弟子尽数撤离为上。”
  李忘生点点头,“让语元去传令吧,越快越好,不得耽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也凝重下来,“多事之秋,静虚一脉更不能有所闪失。听闻前几日祁师弟和卓师弟起了争执,又是为了师兄之事?”
  于睿笑了笑,“祁师弟嘛,铁血纯阳脑,要是他能轻易原谅大师兄,也就不是他了,不过若静虚弟子真遭外人欺凌,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她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灵动非常,“但是祁师弟一直可喜欢你了——掌门师兄,不如动点歪脑筋呗。”
  李忘生神色温和,目带询问。
  于睿没忍住笑,“祁师弟怎么不能是掌门师兄和大师兄的孩子呢?那样的生辰,不是更好做文章吗?”

  李忘生:?
  李忘生艰难地开口,“谁生?”

  “天地托生,有感而孕,反正祁师弟是孤儿,也找不到求证。不过掌门师兄不能做娘亲,不然大师兄抛妻弃子,肯定更遭祁师弟嫌弃——”
  于睿做下决断,“让大师兄当娘亲!”

  李忘生:……  

  “睿儿,”李忘生按了按眉心,“你不是写静玉的么?”
  “可是按掌门师兄的话来说,大师兄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好吗?”于睿笑眯眯地弯了眼睛,“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会生孩子,也很正常。”
  李忘生试图保住谢云流的清誉,“可是,师兄若是知道了……”
  于睿眨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就只告诉祁师弟呗,他肯定不会到处说的,况且,大师兄早晚要回来向师父请罪的,大师兄自己有错,我们也不过是犯了点小小的错,造了个小小的谣——肯定无伤大雅。”
  “要不是风儿和您只差八岁,还可以造谣他们俩是亲兄弟呢。”
  “掌门师兄要是不好意思说,那就让我来呗。”于睿信心满满,“保证完成任务。”

  

  祁进.exe未响应。
  
  “不可能!那个叛徒……那个叛徒怎么会是……!”祁进终于缓过神来,后退三步,神色大震,“四师姐,你莫要欺骗我!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于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渺远,神色哀伤,“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想着不能损害掌门师兄的声誉,又担心祁师弟这样欺负静虚门下,容易伤了父……母子感情,才只告诉你一人。”
  
  “祁师弟生于景龙四年,又是自小在江南长大,大师兄也是景龙四年离开纯阳,一路被追杀至扬州,岂不恰好能够合得上?”
  “定是巧合,休要胡言!”祁进坚决否认。
  
  “祁师弟容色出众,英俊潇洒,大师兄与掌门师兄也都是不世出的美人,寻常人家哪有这般好颜色?”
  祁进沉默,他既没见过谢云流,也没见过年轻时的李忘生,但中年李忘生纵满头白发也确实难掩风华,确实能看出年轻时有张很出色的脸。
  
  “我还听闻,祁师弟束发之年便以剑术高超闻名,想来自幼便喜剑术,大师兄天赋异禀,掌门师兄也长于此途,祁师弟是他俩亲子,也很合理。”
  祁进开始动摇,他幼时也常常被人笑说父母或许是一对举世无双的剑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么他剑术高超应该也能反推……?
  
  紧接着,他又听到于睿打出了关键性的一击,“不如,祁师弟自己推卦演算,如何?”
  
  已经找过吕祖汇报计谋的于睿满脸自信,况且她也知道祁进更精于剑法,不擅长推卦,稍微遮掩一下,不能骗过于此精深的李忘生,但骗过祁进简直轻轻松松,事后还能全部推给学艺不精算错了,完美逃脱。
  祁进真的取了一副龟甲来,开始拿自己的生辰八字算,越算脸越黑,直接崩溃到摔了龟甲,抄起鹤朱就往太极殿跑。
   
  他来的时候不太巧。
  太极殿周围没有人,屋内点了烛火,窗户纸上映着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声音也断断续续,听不分明,是李忘生的。
  “……祁师弟……是……师兄的孩子……”

  决定性的一击!祁进如遭雷劈。
  
  于睿说的他可以不信,推卦也可以推错,但祁进对李忘生抱有相当高的信任度。
  他当年奉命来纯阳索要长生不老药,便是与李忘生接洽,有幸被吕祖看中,进入纯阳修道。他本形如恶鬼,却有人为他指点人间的道,可以说,吕祖和李忘生对他有再造之恩。
  李忘生都这么说了,那还有假?
  
  ……等会,李忘生只有一个师兄。
  谢云流回来了?

  

  谢云流的一天从想念李忘生开始。
  起床的时候想念李忘生,练刀的时候心无旁骛,早饭的时候想念李忘生,想着想着,谢云流开始生气。
  谢云流啊谢云流,你忘了李忘生为了谋夺掌门之位抛弃你、不是、构陷你了吗?
  可是想起李忘生心里就暖暖的很开心,继续想。
  
  于是他就从模糊的记忆里扒出了吕祖教的一招[神行千里],以剑指凝聚内力,眼睛一闭一睁,他就真的落在了纯阳。
  下一秒,背上就被剑鞘抽了一下。
  谢云流回过头,何潮音举着剑,和善地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谢云流。”
  
  何潮音是师父单方面死的情缘,这事谢云流也知道,她以前就和李忘生更亲近些,打他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单方面死情缘是不是单方面离婚,另一方不同意这婚到底算不算离了,是不是一直在离婚冷静期这点也不好说,就当被娘打了呗——虽然谢云流也不记得有娘是什么感觉了。
  谢云流其实挺想搞代餐的,想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拿自己代何仙子还是拿李忘生代何仙子,也就悻悻作罢。
  
  谢云流乖乖任她抽了十几下,何潮音也算消了气,“舍得回来了?”
  “回来看李……师父,还有风儿。”谢云流几乎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但是没说出来,心里又难受地闷着,最后又添上了,“和忘生。”
  何潮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前两天有神策的人上来,说你要回来搞事,我怎么看着不像?”
  “神策的人来过了?”谢云流抓住重点。
  “来纯阳闹事的,要忘生配合把你交出去。这几天空雾峰上也有人装你挑事,神策估计还会回来。”何潮音劈手打了他后脑勺,“注意点,最近多事之秋,别天天张扬你的脸了,出去就蒙上,听到没?”
  谢云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装他挑事——东瀛人?
  情绪比头脑更快地调整出了猜忌,谢云流正想着事,耳朵就被何潮音拽着进行了制裁,“山石老儿呢?他叫你回来的?不然你这小子早跑没影了。”
  “何前辈,真没有——我都多大了别拧了。”
  “多大也不听话。”

  何仙子这么多年手劲是越来越大了,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得被拧耳朵。谢云流出了雪竹林,路径依赖地要往太极殿走,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慌不择路逃窜、约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往密林别院走,眼神绝望又坚定。
  谢云流攀上竹枝等了会,他还在踌躇不前。

  那个眼神有点眼熟。谢云流想,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谢云流待不下去了,跳下去,手刀劈上青年的后颈,提着他往密林别院一丢,何潮音身边的那个青年女子本投来困惑的眼神,等看清青年男子的脸,双瞳瞪大,双手颤抖地去扶他。
  “云慕?云慕,你还活着?”
  何潮音投过来一个白眼,谢云流受着,默不作声地翻下墙头又走了。

  这叫什么事。
  谢云流背着手往外走。
  想见的人就去见呗,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真不像话。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眼神。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水面映出他的眼睛,他捧起清澈的溪水,手上的、衣服上的血污融进了水里,随着水流散开,连眼神也被搅没了。
  漆黑的瞳眸既是死气沉沉的绝望,又藏着一星半点的倔强。
  谢云流没有多停留,又把剑鞘拿了过来,用水冲洗积攒的血垢。
  前方的路只会更难走,但,没有关系。
  这是他谢云流要走的路。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自朝阳峰往论剑峰原有一道连接两峰的飞仙桥,现已经被人砍断,谢云流踏桥借力,轻松越过深不见底的山涧,眉头越发蹙起。
  山雨欲来。
  这种压迫感持续到他看到洛风为止,才略有好转。

  谢云流走的时候洛风不过八岁,现在洛风已经四十三岁,他理应认不出洛风,或是应该根据他手中的玉霄剑认出他,但见到这个中年人的一瞬间,他的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柔软的情绪。
  “风儿。”
  “……师父?”
  洛风本以为自己幻听,谢云流偏就这样活生生地自雪中走了出来,洛风想了想,自怀里掏了块手帕出来,双手递到谢云流身前,“师父,你的脸还是遮一遮吧。”
  谢云流:……

  谢云流气得抖胡子,“怎么,师父见不得人?”
  “自然不是,师父英武非凡,光风霁月。”洛风毕竟是被李忘生一手带大的,夸人的技术也很不错,但他声音转而一顿,继续说,“只是,方才有位东瀛人找来,出示了师父的信物,想让我带着楼师弟、张师弟往论剑台方向去,不知有何阴谋。近日也有人冒充师父您在空雾峰作乱,掌门师叔也派林师妹来传了讯,让我看着静虚弟子都不要轻举妄动,以防给人拿了把柄。”
  “那你又怎知我不是假扮的?”谢云流问。
  洛风轻笑,言辞笃定,“只有师父,看风儿的眼神才会这么慈爱——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很难伪装的。”
  谢云流还算满意他的答案。
  
  他很快找到了新的问题,装作很不经意地抖抖鹦鹉毛,问,“那李忘生是如何知道,那空雾峰上作乱的,是假谢云流?”他又很快补充,“如果难以回答就不必说了,我也没有很在意。”
  洛风艰难地回:“师叔觉得,师父只要一回来,第一个一定是去找他的。”

  谢云流感觉自己的羽毛蔫了。
  “他真是这么觉得的?”
  他就应该不管任何事情直奔太极殿的!

  “师父,”洛风的眼里藏着看透的笑意,“您不如自己去问问师叔?”

  “那我去了,是风儿你让我去的,不是我自己想去的。”谢云流强行辩解实际早已被迷得晕头转向了,他把洛风递过来的帕子对折系在了脸上,上高速飙车般转头就丢了人影。
  
  用着四倍速千里横刀轻功的谢云流没收好自己的翅膀,一下子跌进回过神来接住他的李忘生的手里,他双手迅速按下李忘生的手臂,脸上情绪也还没从僵硬调整过来,冷淡着脸但声音已兴高采烈地喊了句“师弟”。
  李忘生稳定而平和地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师兄。”
  谢云流又不乐了,他为什么这么平静?他心里有没有我啊,怎么就我心跳加速?
  
  “哼。”
  谢云流不讲道理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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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 | 2024-10-31 19:50: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09—

  气纯皇帝李忘生发挥稳定,他牵着谢云流进了房间,全靠一句“师兄的脸那么好看,还是不要遮起来了”,谢云流在被师弟夸夸这种事上从小到大没有一点耐药性,随着年龄的增长抗体还越来越少,直接就被打出僵直勾进了太极殿的房里。
  李忘生的手自然地绕到他的脑后,专注地解开谢云流打的结,蒙脸的手帕从脸上滑下的一瞬间,谢云流揽住了他的腰向他求了个吻。
  
  是他先勾引我的,谢云流如是说。  
  这话委实很没有道理,反正李忘生只是站在那儿呼吸,谢云流也会这么说。
  
  李忘生啥都没说任他亲了,等亲完才开始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师兄这些日子,要不就待在太极殿里吧。”
  谢云流的眼睛眨出一片扑闪扑闪的亮光,“真、真的吗?”
  “也不是一直待着的。忘生以为,那个假师兄能够伪装成师兄的模样,想必与师兄有些关联,恐怕还需要师兄亲自走上一趟。”李忘生抬眸,“但神策这边有些异动,师兄不便出面。”
  提及神策军这一类官方组织,谢云流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他一句“我之行止”才刚说出口,李忘生便倾身上来又亲了他一口,眼里也带上祈求,慢慢地问,“行吗,师兄?”
  “……行。”

  也真是奇怪,昨天他还恨李忘生恨得要命,今天莫名其妙自己调理好了,还开始听话起来。
  “静虚这边也需要风儿安排一下,让他们都来太极殿见一次师兄,知道师兄的行踪,他们也能够安心些。”
  “心里不安,难免冲动行事。”李忘生压下心头莫名翻涌的愧疚与悔恨,叹了口气,“师兄不在,他们过得不好,是我的错。”
  “又不是你欺负他们,你认什么错。”谢云流伸手捏了把李忘生的脸,“天天这也操心那也操心,都快比师兄老了。”
  李忘生双手握上谢云流捏他脸的那只手,眷恋地把脸往他的掌心贴了贴,“剑帖一别后,已有六年,师兄突然回来陪我,也没有生气,好似做梦一般。”
  
  ——现在应该要哄哄他的,说些软话。
  谢云流一边想,一边绷着脸小声地指控,“生气的。”
  他顿了下,声音放大了些许,重复了一遍,“生气的。”他目光炯炯,又忍不住要把过错惯性地推到李忘生身上去,“你根本不来找我——明明,我都来见你了。”
  他突然地来,他突然地走,来无影去无踪,但李忘生凭什么不来找他,他拿了剑帖还能去哪儿?他就不能干脆舍了事务直接追到名剑大会?
  脑子里清楚地知道这事怎么能这么算,他明明也一句话没说,但就是很不甘心,非得较劲。

  李忘生也对谢云流突如其来的脾气有些无奈,意识指示该晾他一会让师兄慢慢想,但感情催促他立刻去哄师兄,不然师兄八成就要跑了。
  李忘生想了想,问,“那师兄想怎么罚忘生?”
  谢云流欲言又止,脑子里胡思乱想交错,他压了压心绪,只是用力反握住李忘生的手,敛了神色,“空雾峰上的,应该是东瀛人,我在东瀛时为报藤原宇合相助之恩负责教习刀术,东瀛也有忍术能够变化身姿,只是不知道藤原广嗣派来捣乱的是谁,意图挑拨我和纯阳的关系。”
  话题虽然跳得快,李忘生也只是扬了扬眉,便顺着谢云流的思路延展下去,“他不想让师兄回纯阳,一定会选一个、若死在纯阳会使师兄颇为芥蒂之人,这人绝不会与师兄关系太差,武艺出众,但显然对纯阳十分抵触,想让师兄留在东瀛。”
  谢云流在脑子里翻了翻,在随他入唐的人里还真找到这么一个人。
  ——鬼影小次郎,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李忘生专注地盯着他的神色变化,乐呵呵地开口,“想来师兄已经有了头绪?”
  谢云流颔首,“此事我来解决。”

  说完这段,太极殿里又安静下来,他俩就这么手牵着手,各想各的事,谁都没说话。
  谢云流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谈话前和李忘生的亲吻,一时地动山摇,李忘生察觉到他手心冒出来的汗,投来关切的目光,谢云流喉头一渴,竭尽全力地在脑袋里搜刮话题。
  “我来的时候,路过了密林别院。”
  “被何前辈打了一顿,拧了耳朵。”
  “顺手把一个人丢进了密林别院,何前辈身边有个年轻姑娘,叫他云慕。”谢云流问,“你可有什么印象?”  
  李忘生摇了摇头,刚要回话,整个世界犹如水面波纹,逐渐碎裂开来。
  
  天亮了。
  李忘生坐起身来,记忆逐步回笼,身旁的谢云流也起了身,把脑袋埋在他的肩头蹭了蹭,暖热的手熟练地转到他的腰后给他揉。
  “师兄,忘生记得此人。”
  “嗯?”
  “七年前,明玉公主决意拜入纯阳出家隐居,忘生不敢收公主为徒,便代师父收了,后来公主合了何前辈眼缘,被何前辈讨了去,师父只说随何前辈去。”
  李忘生的声音颤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来这位明玉公主,死在了纯阳宫,恰好,也是在四年前。”

  谢云流顿时清醒。
  那他随手捞的人到底是谁?

  “公主叫他云慕,他就是昔年河西节度使王倕之子王云慕,但王氏父子早就死在新城之战中,也正是因此,公主看破红尘、决意修道。四年前,神策军中有人以矫诏换防,围住密林别院,要捉拿一位名叫李慕云的青年男子,称他为废、”李忘生顿了下,“温王余党,此次回来是为联络旧部意图复辟。”
  “我收到师父的信件,才知,明玉公主跳崖殉情。”
  
  “不是。”
  谢云流截住他的话,“我与重茂前往东瀛时,并未见过此人。”

  冤案。
  李忘生的心沉下去。

  “师弟?”
  谢云流本在思考梦中的经历,侧头一看,李忘生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子,骨节用力至发白,他低垂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肩头不停地打战,整个人都颓丧而低落。
  听到谢云流的这一声“师弟”,他才睫毛颤动,泪珠断了线般掉下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谢云流想去捧他的脸,想去把他转过来,可这回轮到李忘生不给他看了,谢云流手足无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他把李忘生的肩膀拢到自己怀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怎么这么笨,怎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满心满眼的焦急和悲痛。
  他只能认命地说,“师兄、师兄陪着你呢。”
  “忘生,别怕。”

  李忘生爱着纯阳的每一只咩咩。
  这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从九岁就开始熟练掌握带娃技能,拉扯着孩子长大,早早地养出了一副慈母心态,基本看娃啥都好,本来严父那个位置还有谢云流扛起把子,他也就管管谢云流,可以尽情按照自己的心意宠爱每一只小羊,也不怕他们路走窄了走偏了,说不定走到哪个五毒的锅里去了。
  可是谢云流走了。
  小羊是不能只活在宠爱里的,更多的东西一层一层地压了下来,压在李忘生的肩上,他咬牙咬牙再咬牙,终于扛住了,才能带着纯阳宫往前走。
  规则,道义,人心,皇权。
  他尽力了,却还是护不住跟在他身后的每一只小羊,神策、东瀛,那些玩弄着阴谋的人,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将他的小羊们拖进了死亡里,而他只能端坐在大殿里,一封封地,收到那些染血的讣告。
  从紫霄宫来,从雪竹林来,从空雾峰来。
  
  “有师兄在,师兄陪着你呢。”谢云流说。
  李忘生慢慢地吐气,慢慢地平息。
  他把头抵在谢云流的怀里,放松了身体,轻轻地回了一句“嗯”。
  有了这个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
  “可以的。因为系统说,这个世界已经有过死者复生的先例了。”
  那些死亡的讣告,他可以和师兄一起,一份一份,亲手烧掉。
  

  “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宗主当众跟李掌教求合籍!”左伶睁大了双眼,缠着浪三归问,“宗主之前不是不爱提李掌教吗?怎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浪三归摸着下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在心头口难开?”
  作为另一个目击者的洛风噙着温和的笑,正与练红洗切磋,练红洗唇角抿成一线,攻势很猛,杀伐凌厉,洛风身法灵巧,上下腾挪,他年纪虽长,但刀宗武学本就针对纯阳剑法破绽,一时竟也分不出个胜负。
  浪三归、左伶和楼彦、张钧本还讨论些长辈爱情,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屏气凝神,专心致志起来。
  鹦鹦羊羊排排站,一个看得比一个认真,最终还是洛风略胜一筹,但鹦鹦羊羊又开始感叹,“完蛋啦完蛋啦,剑纯不能玩啦”。

  周围的威压一下子沉重起来。
  剑纯皇帝·孤锋老祖站在气纯皇帝的身边,幽幽地洒落一片阴沉沉的目光,李忘生倒没怎么注意,仍在和和气气地笑。
  浪三归最不怕死,顶着谢云流的目光问,“宗主,您和李掌教的合籍大典是在纯阳办,还是在我们刀宗办啊?”
  羊羊们一脸“在问什么呢当然是纯阳呀”,小鹦鹉们倒是个个很淡定,反正宗主做出什么决定都不奇怪,只负责干事就好了。
  “自然是在纯阳的,纯阳是师兄的家。”
  李忘生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回复。
  谢云流闻声点头,“……嗯,听他的。”

  宗主是耙耳朵啊。
  浪三归若有所思,“那纳吉、聘礼是师姐负责还是我……?”
  练红洗一脸懵地指着自己。
  “我来负责就好。”洛风轻笑,“师父师叔待我如亲子,合该由我来办。”
  
  “宗主,你都要合籍了,那我们刀宗奥义的‘且自逍遥,把痴心断’……”
  左伶开口发问,练红洗听到关键词便眼疾手快地摁下了自家徒弟的脑袋,但话终究已经说了出来,她迅速做出判断,“左伶,去挥刀三个时辰。”
  听到练刀,左伶眼睛一亮,抱着刀二话不说兴冲冲地就走了,练红洗也连忙告辞,她对新收的小徒弟韩况很是宝贝,估摸时间快到了,要去找他。
  
  李忘生笑。
  谢云流把头扭过去。
  李忘生去捉谢云流的手,浪三归跟着洛风一起赶紧掉头远离秀恩爱现场。

  “师兄,把痴心断?”
  李忘生轻声问,谢云流气急败坏地反握住他的手,“今晚回去重写,重写!”
  李忘生敛了笑,摇摇头,“还是晚一点重写吧,今日回去还是趁早入梦,完成任务为好。”
  谢云流又想起他晨间落泪的模样,心头一滞。

  他们俩隔了许多年的光阴,心还在一处,可磨合还需要时间。李忘生自小就爱把话闷在心里,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的时刻。
  可他今早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痛哭着,让谢云流毫无办法。
  谢云流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生个气,把李忘生的话都问出来,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要给他一些空间。
  
  他牵着李忘生往雅况岛去,那儿涨潮的时候会有小银鱼游到岸边来,味道很鲜美,海鸟也很喜欢,那边海下还有个练红洗从南海带过来的珍珠贝,游速很快,从海鸟手里抢鱼和从珍珠贝里薅珍珠就成了刀宗弟子锻炼的必修课。
  李忘生神色温和地听他说着,眼底浮动柔光。
  谢云流其实很少回来,刀宗刚建立九年,前头几年因为一刀流恶名远扬,翁洲本地武林势力很是不满,多有挑衅和刁难,谢云流不惯着他们该打就打,结果名声越来越难听,矛盾越来越激烈,只能听孙如的,先在外面暂避风头。
  刀宗正名花了六年时间,这三年才终于落成了谢云流期盼的模样,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向李忘生展示。
  多年已过,我心依旧,肺腑肝胆,一如冰雪。
  殊途近四十年,终于大道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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