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别样尺素(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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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1 | 回复0 | 2025-2-5 19: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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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都是我的锅我的锅我的锅


  室内暖意融融。
  七八岁的小道童放下执壶,眨巴着眼道:“掌门,我……我也想看看。”
  他被捡回纯阳尚不足一年,连马步都扎不太稳,更遑论练剑,对这闻名天下的名剑大会自然也只有向往歆羡的份了。但即便不能去藏剑山庄大大见识一番,由藏剑弟子亲自送来的剑帖,他还是想看一看的。
  掌门明日就要带着师兄师姐们启程,今晚可是最后的机会。此时筵开两列,灯暖酒酣,青年道子们一想到即将目睹的江湖盛景,也不由于日常恭谨中显露些许活泼,直将这临行送别之宴弄得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室内微醺之意终于打破垂髫道童的胆怯,令他在送酒时趁机提出这个请求。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又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穿透力,以李忘生耳力和近在咫尺的距离,本应第一时间便给出回应,但他……却在走神。
  纯阳掌教盯着案上酒杯,仿佛陷入遥远回忆。灯影摇曳中,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焦点,令其整个人都在无形中披上一层格格不入的清冷与萧索。这其中隐含的情感过于复杂也过于沉重,即便此时不懂,小小道童也不由自主被其吸引,跟着将视线投在酒杯内。
  ——他只看到色如白玉的酒液,被烛火映出琥珀般温润光泽。
  幼童总会被轻易转移注意力,真奇怪——他想,黄桂稠酒,又香又甜,连我都能喝得,掌门却不喜欢吗?可他方才明明也喝了那么多杯。
  剑帖就放在掌门手边,他却不敢乱动,只是规规矩矩站立等候。临近子时,满堂笑语渐歇,重归安静,只有灯花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爆裂之声。李忘生似倏然惊醒,将目光从酒杯移向身旁,终于看到小童眼巴巴的模样。
  他忽而温和地笑了笑,暖意便自酒杯迅速晃到那双眼睛里,令他从天边清冷明月重新变回载着红尘一点愁的端重道子。
  “来。”纯阳掌教一手拿起剑帖,另一只手将小道童稳稳抱坐于膝上,“想如何看,便如何看。只要持心清正,勤修剑意,等你长大了,有无此物便也没那么重要。”
  小童懵懂点头,似悟非悟,正小心翼翼翻开帖子,余光却看到掌门又斟了杯酒,也不送入口中,只是反复地,缓缓地摩挲杯沿。
  手中剑帖瞬间失去吸引力,他望向那只酒杯,不禁暗自担心——掌门喝醉了吗?

  会醉吗?谁都不知。只要李忘生不愿,世上便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正想些什么。
  他只是在想,如果……
  ——你此时还在,必不会属意这般香馥绵软之酒。前味太过酣甜,竟令自己心中都跟着微微发苦了。
  宴罢休憩,他屏退太极殿外所有值守弟子,将沉重且繁复的掌门袍服连同剑帖一并放置于身旁,阖目静心打坐。但此夜的纯阳掌教似乎注定无法得到清静,满室烛影跃动,风雪击窗,均化作嘈嘈切切之音侵扰心头。隐秘酒意汹涌翻滚,令他一时清醒,一时迷惘,竟催生一层又一层浸透里衣的细密薄汗。尽管双手苍白冰冷,却怎么都熄不灭自心底燃起的熊熊大火。
  这火太过炽热,一路烧灼经脉,炙烤丹田,让他没有一刻不想起那个人,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幻化出从来不曾释然的执念模样。
  薄汗濡湿后背,李忘生霍然起身,一掌推开被夜风撞击不停的窗扇。华山圆月亘古清冷,他以为会有飞雪自月下扑面而来,助他冷却心中余烬,却只看到了——
  漆黑肃杀的云,和自云中劈向自己的冷冽刀光。

  木窗被气劲大力拍向两侧,檐下银平脱灯笼剧烈晃动数下,瞬间齐齐熄灭。一窗之隔便只余室内昏黄烛光,和室外霜白月影。
  李忘生怔怔看向刀尖,又自刀尖向上看去——身着黑衣的无名访客如孤鸿踏雪,冷冷注视着他。
  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却流露出此生从未见过的冰冷,其寒意之盛,更甚于身前刀光。夜风将来客宽大兜帽吹得猎猎翻飞,却不曾露出他半分容貌。
  但只要这双眼注视过来,其他的露与不露,又有什么分别?
  李忘生抬起头,将后背慢慢挺得笔直,问出近乎嘶哑的一句:“师兄,你此番归来,就是来杀我的吗?”
  指向他的长刀稳如磐石,不见半分颤动。李忘生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平静上前一步,微微倾身,那片削薄刀锋便穿过肩头垂落长发,径直贴上一截雪白脖颈。
  “这条命,请师兄自取。”他坦然以对,连话语中的颤抖都得以完美隐藏:“只盼师兄消去仇怨后,能早日看清误会,向师父请罪认错。”
  刀身微不可察一动,又迅速回归原位。黑衣人双眼冷芒烁烁,竟比天上寒星还要摄人。
  他死死握紧刀柄,直将手指骨节捏到发白凸起,才终于开口:“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道貌岸然!李忘生,莫非以为凭这招以退为进,就能让谢某放过你吗?!”
  入耳声线比三十年前低沉不少,李忘生看向对方,忽然心中大恸。
  ——师兄以前,从来不穿黑衣。纯阳首徒白鹤绘金,剑光明耀,何曾有过眼下这般冷寂、孤傲、满眼沉郁的模样?
  他总想着师兄回来时的情景,直至突兀实现,才不得不承认,年少终究变成过去。有人在日复一日中描摹思念,也有人……在年复一年中浇铸仇恨。
  方才压下的酒意似乎又翻涌起来,将心头浸得又苦又涩。经脉骤然泛起真气逆行之痛,李忘生面上却未见半分异色,唯有呼吸陡然急促。
  他望向一窗之隔的人影,忽的生出几分执拗:“既然不打算放过我,为何还不动手?”
  刀身嗡鸣,黑衣人似被这话狠狠反激,手腕翻转的刹那,长刀已去如冷电。
  李忘生一动不动,那点冷如冰晶的刀尖便轻刺他颈侧肌肤,就此停顿了。寒风呼啸幽咽,卷进大片落雪擦过面颊,竟令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近乎灼伤的冷意。
  黑衣人仍冷冷盯着他,仿佛笃定自己必能将这无情背叛之人斩杀于此。只要刀身再前进半寸,只需半寸,就能亲眼得见令人快意的滚烫鲜血。
  他质问自己,为何还不动手?
  李忘生也在问他:“师兄还等什么?”
  “——休要再花言巧语拖延!”
  谢云流终于一把扯下兜帽,露出那张沾染风霜的冷峻面孔。他的刀竟也跟着这句话微微颤抖起来,仿佛面对仇人情绪激荡,又像痛恨自己太过心软。
  李忘生怔怔凝视这张熟悉至极的脸,心脉骤然胀痛不断——真气岔行,错乱游走,都比不上此刻冲击之剧。他整个人都几乎僵住,谢云流看着他,从那双眼中看到昔日的自己。
  ——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纯阳静虚子,早就已经死去了!
  “师兄,”李忘生迎上他冰冷眼神,竟平静地笑了笑,右手尚滑落晶莹汗滴,却一点点抬起,以指腹托起刀刃后,慢慢将刀身贴于自己苍白侧脸,薄唇翕动开合间,恍若无声亲吻秋水般明净的刃面:“师父……真的很想你。”
  最后二字低不可闻,话音方落,身形骤然向后倒去。
  ——谢云流看到细细血线自他唇边淌下的刹那,已纵身跳入窗内。
  可他想象的是快意恩仇,是看着这小人痛哭、忏悔,然后死于自己刀下,却不是现在这般忙不迭地接住他!
  可恶!怎会如此!他心中无比懊恼,却不受控制般将掌心贴于李忘生丹田,一遍遍为他梳理凌乱内息。
  长刀横置于地,倒映出两人前后紧贴在一处的身影,如果不知方才对峙,这副情景落在旁人眼中,只怕会误以为是无比亲密的关系。谢云流甚至生出几分恍惚——我在山下时,可曾预料到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无人知晓他已回到中原,也无人知道他独自前来华山。当年背叛的,追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他暗记于心。但不可放过的第一人,必然是李忘生!
  他自山下蹑云纵身,踏着熟悉的山石凸起向纯阳宫疾速掠去。自华山山脚开始算,共计转折三十二处方至纯阳山门,自山门开始算,须走过足足五百二十九级台阶才到太极广场,自太极广场计步,约一千三百二十五步才能走到太极殿后窗,得见那盏摇曳不熄,静待归人的烛火。
  他一一掠过这些昔年熟悉之地,当年欢欣雀跃,今时沉重无言,漫漫山道最后一处转角后,应有一株雪白梅花,于昏暗夜色中舒枝展叶,流香吐蕊,与他做个擦肩之交的无言旧友。如今时隔三十年,他数着一声又一声沉闷心跳站到此处,却只看到梅枝枯裂,委顿于地,仅余数条光秃秃枝干直指苍穹。
  一切都变了,就如那个一夕间翻脸无情之人!
  压抑许久的怒火陡然爆发,谢云流心中已开始想象这小人乍见自己该是如何惊慌失措,如何语无伦次,如何对着自己巧言辩解,拖延求生,他如一股极寒之风掠到太极殿屋后,正要挥刀破窗,却见那两扇窗棂被人从屋内猛力推开,而他手中长刀,正正对上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
  冷风肆虐,飞雪缠绵,这人仅着单薄里衣,又被薄汗浸得一片凌乱。月光洒落在他斑白鬓发,宛如那株老梅未及绽放便已然枯死的花萼。
  李忘生竟也长大了,从前他总不许我喝酒,如今执掌纯阳,倒放纵自己醉成这副可怜情状——掌中长刀终究没能劈下去,他看着李忘生主动将颈侧凑近利刃,竟有种破天荒的收刀冲动。
  ——见到我,你竟被激得内息混乱,几欲逆行,是因为……心中有愧吗?
  怀中人双眼紧闭,长睫低垂,仿佛仍是少年时等候师兄过久,沉沉睡去的模样。这样很好,不用面对清醒的李忘生,谢云流也终于收起激烈情绪,自然而然冷静下来——我此番前来,究竟为何?
  仇是要报的,可报仇是否只有亲手杀了他这一种办法?但若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
  谢云流一边运功,一边沉沉思索:我此番远渡重洋,昼夜兼程,总归不是……只为见这小人一面。
  掌下真气运转逐渐流畅,他忽而不敢再继续多待下去。再多停留片刻——他盯着李忘生被刀刃压出一条红痕的雪白侧脸,狠狠提醒自己——只怕我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纯阳掌教浑然不觉身后人此时纠结,汩汩真气入体,令他毫无抵抗的放松戒备,只是将头微微一侧,下意识道:“师兄……”
  短短二字入耳,谢云流如被烈火焚心,直接抱起人往榻上一放,随即狼狈跳窗而出。夜风拂平他剧烈心跳——我只是,只是立身君子,从不趁人之危罢了。即便要报仇,也应堂堂正正,以刀剑武技对决!
  李忘生似被酒意彻底侵袭,就此昏沉睡去。半晌过后,室内烛影忽而晃动——
  今夜悄然来访的黑衣人去而复返,挑起宽大的纯阳掌门袍服将李忘生盖得严严实实,复又拉过被子多盖一层。身旁剑帖被衣摆扫到,吧嗒坠地,他捡起看了看,又随意丢回桌案。
  吱呀一声,窗扇轻轻闭合,严密隔绝来自山间的每丝冷风。
  蜡烛燃尽的刹那,李忘生无声睁开双眼。
  他想,也许我明白师兄今夜来此,究竟所求为何了。
  于是翌日清晨,华山脚下,他看向对面以般若面具遮脸,连眼睛都不肯露出的黑衣刀客,静静递去一方来自第四届名剑大会的剑帖。


  “所以,”李忘生自木匣底部拿起崭新如初的请帖,不解发问:“师兄当初并未用它入场?那你是如何……”
  谢云流劈手夺过薄薄帖子,直接塞入胸前衣襟。掌中长刀仿佛于此时变化出全新模样,令他不愿错眼的反复观察,左右挥转。
  “不如何。”刀宗宗主始终不肯与李忘生视线相接,闷声回答:“学艺不精又持此帖之人多的是,随便抢来一张即可。”
  “那这张自忘生处拿到的剑帖……”李忘生彻底怔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竟被师兄保存到现在?”
  谢云流干脆背过身去,拒绝作答。
  “师兄那时,原来真的没有想杀我……”他听到师弟喃喃自语,似有所悟,顿时急了。
  “你!”他气急败坏道,“我何时真的对你刀剑相向过?你竟如此误会谢某!”说到此处,忽然一哽。
  原来,被师弟误会的滋味,竟如此难受么?
  李忘生望向师兄苍灰发色,回想他拿走剑贴时的心情,忽而生出一股近乎柔软的情愫。他盯着眼前人倔强背影,见这人仍沉默不语,便主动贴近,先握住师兄右手移开长刀,再慢声细语开解:“我以为师兄当年……并不愿见到任何关于忘生的事物。”
  “是忘生思虑不周,令师兄难过了。”
  细微刺痛瞬间远去,谢云流终于回头看向师弟,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番解释:“嗯。”
  他有意无意偏转身体,仿佛在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拥抱。李忘生却顺势探向他胸前,摸出那张剑帖仔细打量。
  “奇哉怪也,”他口中连声赞叹,“这帖子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时日甚久,又被师兄反复摩挲,竟然色泽不褪,纹路不减,当真奇异。不如……”
  他忽然转向谢云流,发出诚挚邀请:“不如择日同往藏剑山庄拜访几日?”
  短短几句话中有太多不乐意之处,谢云流一时竟不知先回应那个。心念电转间,他还是顺应当前本能,倔强反驳道——
  “……才没有反复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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