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幽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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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678 | 回复24 | 2025-3-27 15: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绿白首发,做了一些修缮,全篇(含肉)重发存档↓


坐忘峰的雪今天终于停了,于睿提着篮子走在路上看着崎岖的上路心里想着明日纯阳的早课是否让祁师弟去上,不一会儿离峰顶的草屋又近了一些。

看着那个破败不堪,明显有着修缮痕迹的草屋,于睿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同时手上掩了掩盖在篮子上面的厚棉絮,感受到里面的东西还散发温热,她将心放了放。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飒飒的声音,绕过几个转弯没了竹子的遮掩,于睿才看到扫着屋门口积雪的一道背影。

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李忘生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过头看向她,面带微笑说道,“今天怎么来这了?”。

于睿看着面前这人的脸,如同坠梦境,恍惚间似乎是回到了儿时,只因眼前的李忘生体态面貌均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于睿急匆匆走上前,又拱手道贺,“恭喜掌门师兄得证大道,容颜重驻。”

李忘生抬手轻抚肩头散落的黑发,将叹息悄悄咽下,“这里风大,进屋详谈。”说着将扫帚放到一边后,又推门进了屋,于睿见状紧随其后。

李忘生这种状况是纯阳六子击败月泉淮之后从九老洞闭关出来之后开始的。

出关那天只有纯阳宫的几位真人在洞外守候,等几人见到出关的李忘生都齐齐发出了惊叹,祁进更是没有忍住喊了出来,“掌门师兄,你的脸!”。
李忘生不解地望向于睿,于睿将躁动的祁进按住,自己则缓步走上前去,又仔细在李忘生的脸上巡回看了一阵,这面容与幼时记忆中李忘生的样子丝毫不差,只是头发还是白若徐霜雪。

于睿思忖良久,心中有了确切的答案后,才微微俯身道,“恭喜掌门师兄,即将得道。”其余人见状也跟着作揖恭贺。

闻言,李忘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没了年迈老者该有的皱褶纹理,转眼又垂眸看了看手背,也是光滑有力肌肉饱满,“得道吗?”他喃喃自语起来。

避开了纯阳一众弟子,一行人回到了太极殿。

几人的目光都在李忘生的脸上停驻没有移开片刻。

虽说都已有真人称号且道行都不浅,但如今亲眼见到眼前重返青年的脸盘,还是不免心中惊叹。

李忘生顶着几人探究的眼神轻咳出声,“其他人就算了,博玉你也不记得我以前长什么样了吗?”。

上官博玉被点名,只能嘿嘿一笑说,“这幅面容的掌门师兄在记忆中还是约莫五十年前了,那时候大……”话还没说出口,又讪讪吞了回去。

虽说谢云流再踏华山,纯阳六子重聚首天道剑阵共除魔的事迹已经在朝堂江湖传为佳话,但是纯阳内部对于这个名字还是讳莫如深。

祁进此时也面上微微漏出尴尬之色,于睿见气氛不对立即起身将话题引开,“掌门师兄此次以身犯险除魔卫道,才会内力空虚进入洞中闭关,得遇天道机缘,是以容颜重驻。”几人想到了前日江湖侠客收集的碎石残片上的记载,纷纷点头赞同。

“九老洞中玄机莫测,灵气四溢,还是要派人加强看守,莫要再让心怀不轨之人潜入。另外……”李忘生起身踱了几步继续道,“对外继续称我还在闭关,门中一应事宜还是按照之前安排劳烦师弟师妹操心,卓师弟继续执代掌门之职。”

卓凤鸣听了立刻起身,“掌门师兄可是有何不适?”

“卓师弟放心,我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李忘生说着背后的手用力握拳,只有他本人感受到的年轻躯体带来的重生一般的力量,不知是福是祸。“这副皮囊和皮囊下面的真相,还是不宜让世人知晓。”

几人听了才惊觉此事后续的麻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于睿不动声色地望向祁进,后者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从于睿的角度看过去那张脸被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并不能探晓面上的神情。

李忘生离开准备前往坐忘峰之后,几人也陆续离开了太极殿,于睿跟在祁进身后喊了一声“祁师弟。”

祁进顿身,回头丢下一句,“我会解决好凌雪阁的事情。”便匆匆大步走远。

于睿站在太极殿拐角处看着祁进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移目看向李忘生住所处,那边的窗被推开了一条缝,盯着看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打消了进去打扰的念头。

“离掌门师兄搬到坐忘峰仅半月而已,再见居然已经银发变青丝。”于睿边说边将篮子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一一摆在了桌上,李忘生看去发现是一些简单的吃食。他已经辟谷许多年了,门中上下都知道这个事,只是于睿却从不刻意强调,时常会随手给他递上一些食物,就好像现在一样随意。

李忘生以前也会就着递过来的东西随便吃上几口,此时也是,虽然不饿但还是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一股谷物的香味立即在口腔中扩散开,李忘生不禁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感受这股久违的气味,于睿见他有异,疑惑地喊了一声“掌门师兄?”

“无碍。”李忘生咽下口里的食物道,“之前常年辟谷加上年纪上来了,其实每次进食都不太在意食物的味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尝到五谷杂粮的香味。”

于睿笑道,“我还记得年幼的时候,掌门师兄总是给我说大师兄的事迹哄我睡觉,记忆中大师兄的厨艺相当了得。”于睿说得没有任何芥蒂,但听的人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忘生放下手里的馒头不再进食,于睿见状从袖囊中取出了一封信呈给他道,“这是翁洲的来信,莫少侠说大师兄还在闭关,掌门师兄进坐忘峰那日我就写信去问了,这些天风雪大,挨到今儿雪停了才收到回信……”

李忘生将信封接过,却没有打开,只是将信件按在桌上,轻声道,“在坐忘峰这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情,还需要于师妹帮我解疑答惑。”说着便起身到了柜子前面,一顿翻找后又回到了桌前坐下,将一个用绢帕包着的物件放在了桌上,在于睿疑惑的目光中揭开了绢帕。

于睿低头仔细一看,那里面包着的居然是个黑白龙鱼太极坠。

两条龙鱼一黑一白太极合抱栩栩如生,做工精致,看上去不似凡物,于睿抬眼看向李忘生等着他后面的话。

李忘生便解释道,“这坠子本是两枚,一阴一阳合而为一,我手里原来只有这半边阳鱼。”他指了指那边白色的龙鱼。

“可是前些日子我发现,这坠子阴阳合一了。”

于睿疑惑蹙眉却抬手指了指那边黑色的龙鱼问道,“那这边一直在何处?”

李忘生抿嘴不语。

许久后,于睿才笃定地反问道,“在大师兄手里?”。

李忘生听人提及谢云流,眼睫轻颤几下后又合上。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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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5: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回到住处收拾好东西便匆匆上了坐忘峰,这儿有个茅屋,许多年前子虚乌有两位先生还常来纯阳走动的时候就不愿意住在门派里面,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股子李唐皇家的气味,还不如这茅屋来的干净。”直到李忘生当了掌门之后才理解了两位先生话里的意思。

他独自一人将许久没人住的地儿打扫了一下,天就渐渐暗了下去,许是因为一日来回的奔波又或者很久没有从事这些杂活儿,到了夜间在床榻上准备打坐调息一整晚的李忘生居然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天光大亮,床上的人才猛然睁开眼睛,薄衾盖在身上可能是晚间觉得冷了自己拉开裹上的,外面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只有阵阵风声呼呼作响,风雪起来了,幸好昨天赶着上了坐忘峰,李忘生觉得自己很幸运,这样的面容会在门派内引起不必要的轰乱,继而必然瞒不过上面那位。

他缓缓起身,抬手用指尖按在头侧轻揉几圈,不知是因为这些难题的困扰还是因为睡得太多的缘故。

李忘生确实很久没有睡这么久这么沉了,年轻时候是因为勤奋清修苦练,也因为整宿挥散不去噩梦;后来则是因为防范屋顶瓦上的人,琢磨高墙城内的心,护着这方寸山河间的纯阳宫。

李忘生没有对这一晚上的沉睡起疑,毕竟青春重驻这种事情都发生了,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适应一下自己这具躯体。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在第二个夜里。

隔天猛然起身的李忘生喘着粗气将衣服拢了拢,他发丝凌乱身体发烫脸颊绯红。是梦吗?他问自己,是梦的话那也太过真实了毕竟梦里的事太远太远了,远到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远到梦里的另外一个人和他隔着山离着海。

李忘生不得不从远久的记忆中翻找出那段晦涩往事和昨晚的梦境进行比较,细想之下他居然觉得有点难堪,虽然这处深山险峰只有他一人。

可当时发生的事情在他这个年龄再去回想,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只有“为老不尊”了,毕竟和自己的师兄发生了一些超出师兄弟关系的行为并不值得大张旗鼓宣扬。

昨晚,夜色深沉李忘生将睡未睡时,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唤他。

“师弟。”
“师弟。”
“……忘生。”

那声音很是熟悉,李忘生没有任何的迟疑就辨认了出来,这是他的大师兄纯阳静虚子谢云流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太过年轻了,此时的师兄年近七旬,难道师兄和他一样得道在即?

李忘生没有理会那声声呼唤兀自想着。

可那声音似变得有些不耐烦。

“李忘生!”

这一声略带不满,却唤醒了李忘生的回忆。

是了,很久之前在坐忘峰的这个茅屋里,谢云流就是这样喊他的,这是梦吗?就当是梦吧。

“李忘生!你想什么呢?”谢云流不满问道,李忘生看向面前的人不知怎么回答,片刻后低头道,“要不是我非要去论剑台看子虚乌有先生比试,师兄也不会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听他提起白日观赏到的那场比试,谢云流兴致勃然,拿起地上的树枝一边比划一边说,“子虚先生这招甚是高明,既躲过了乌有先生的剑锋又将他往后逼退了三寸,兵行险着实在厉害。”

李忘生看着对面的谢云流,不知是因为提到了武学还是火苗的倒影,后者的眼睛格外清亮有神,让他不禁看得出了神,许是这种目光太过灼热竟被人察觉。

谢云流将手里的树枝丢进了火堆,抬眸迎着视线望了回去,对上李忘生月白的双眸,就好像无数次应对他的剑招一样,谢云流从不避让后退,他的剑是这样他的人也是如此。

李忘生却对这种状况没有丝毫的应对之法,那一瞬他耳旁只有树枝被烧得吱吱作响的动静,此外天地万物万念俱寂。

他害怕谢云流问出或者说出一些不适宜的话,但是谢云流却只问道,“师弟以后想做什么?”

李忘生愕然。做什么?

自幼就有心向道,偶遇纯阳子后,便离开父母与其一同云游修行,可是当谢云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不知如何回答,似乎求仙问道这个答案在谢云流面前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因此他反问,“那师兄呢?”

谢云流没有任何犹豫回道,“一问武道顶峰。”

听到这个答案的李忘生微微睁大了眼睛,道家言道法自然,像谢云流这般的想法从未出现过在他的人生篇章中,谢云流看着他的惊愕表情笑道,“你的话,肯定是和师父那般一心修道,最后羽化登仙。”说完嘴角扯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

在李忘生看来这个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落寞,立马回道,“羽化登仙不过是心之所求,师兄尚且还未窥得一角,我资质平平恐怕今生难得大道,有生之年肯定是辅助师兄管理好纯阳。”这话似是取悦到了谢云流,他面上绽开难以掩盖的笑容,“那说好了,师弟今后的日子要时时刻刻伴在我身边。”

他话里有话,李忘生却故意不应对,只是熟谙道“是。”如同往日的百次千次,谢云流瞬觉无趣不再言语。

但李忘生却看出了谢云流面上流露出的不满,彼时的谢云流还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但后来几十年里面随着谢云流武学的精进也不需要掩盖情绪了。

李忘生刚想说点什么,对面的人就起身行至墙边的柜子中翻找出一条薄衾,大抵是因为心中不悦,他拍打灰尘的手格外用力,李忘生还保持蹲坐的姿态,顿时一股尘埃向他扑面袭来,霎时间双眼迷蒙。

谢云流见状立马上前止住了他揉搓双眼的动作,可还是晚了一步,“别用手揉,我用水给你清洗一下。”他一边说一边将李忘生的手拽下,就看到了那双紧闭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又让谢云流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李重茂宫里看到的女子面上的桃花妆。

谢云流伸出手想将那眼角揉得更加红一些,亦或者用其他的方法,一个询问的声音蓦地将他的动作打断。

“师兄?”李忘生微微侧头探向谢云流浅浊呼吸的方向,后者猛地将即将触碰到他脸上的手缩了回去,又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囊让李忘生俯身低头,在谢云流的帮助下顺利清洗了眼睛里的灰尘。

李忘生向他道谢,谢云流只是应了一声却不回头,无声收拾好床铺。

是因为夜间过于安静,是因为半仙之躯超乎常人,抑或因为是在梦境中,李忘生觉得耳边的声音异常清晰。有如今七旬的魂魄居住的这具年轻躯体沉稳的心跳,有年轻时候自己躺在床板上狂乱不止的心跳,还有身边侧身背对着自己不知是否入眠的谢云流有力的心跳。

还有屋外风吹过树叶带起的飒飒声、雪飘到地上砸落在百年冰川上的着落声、还有远处鹤展翅飞过翎羽划开天际的声音。

屋子里面的火堆还在燃烧着,李忘生不敢偏头,只是僵硬地躺着用余光看到火光越过身边的人泄在自己另一侧的墙上,那人身量已经渐渐成年,侧躺的身躯遮蔽出一处不小的阴影,李忘生就在这处阴影里面看着茅屋的房顶,听着世间万物的动与静,如坠梦境如梦似幻。

“师弟。”突然响起在耳边的声音让李忘生从云端跌回人间,那声音很近很近,似乎就在耳畔,疑惑之下李忘生偏头去看,就见得谢云流不知何时换了姿势,面向他侧躺着。

李忘生这一偏头,两人的脸颊便贴得更近了。他只觉得面上一热,不知是脸上泛红了还是谢云流扑在他面上的呼吸抑或是他自己的呼吸扑在谢云流脸上又折了回来。

对面的人明明背对着火光自己连五官都瞧得不甚清楚,但是李忘生却看到了那双墨色眸中里的幽幽闪光,是屋外天上的星子落了下来了吗?全部倾泻在这人的眼睛里,像极盛满了一盘银河水,清波缭绕,轻拨心弦。

后来李忘生想,大概不是因为背对火光才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因为太近了。

而对面的谢云流却将这份亲近再拉进了三分。“忘生……”谢云流俯首头抵他的额头,李忘生觉得这人似乎并未出声,这声呼唤是从他的心里直接跳了出来钻入了自己的心里。

见眼前的人并未躲避也没有反应,谢云流轻轻叹息覆住了那人紧拽背衾的双手。李忘生感觉一阵温热的气息吹向唇间,不自觉微微展唇。那气息似乎是活物一样顺着他的喉头直钻肺腑,明明是个大活人李忘生却觉得那股呼吸冰凉刺骨,还未细想就察觉到唇间一阵温软,有湿软的东西颤抖着摩挲着他的唇缝,而后覆盖他双手的大手移开了片刻又探入他的里衣间,李忘生胸口一阵冰凉又一阵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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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6: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平复了一下呼吸,拢着衣领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股冰凉的触感太过真实令他恍惚失神。冷静下来之后缓缓下床,外面的风雪似乎更猛烈了,起火将水烧上便去开门。

门推开的一瞬,纷飞的雪花争先恐后从门缝钻了进来,令他不得不以手遮面挡住夹杂风雪的寒冷气息,这让他想起了梦中钻入肺腑的那股气息,但过于冰冷的周遭环境没让他细想,匆匆关上门又回到桌前坐下。

从窗户看向外面,肃杀风声使纯阳的冰天雪地更添几分寒意,而刚刚生起的火堆让屋内多了一分暖意,不一会儿水烧开了,添上一杯等着水不那么烫的功夫,李忘生起身将昨天带上来的包袱收拾了一下,他平日里生活就清简,这次上来“闭关”更是没带什么,几件简单换洗的衣物被他放到了床头,然后就看到了包裹最下面绢帕包着的东西。

怎么这东西被带上来了,李忘生回想了一下,那天在房内收拾包裹的时候想着不能穿日常在门派里的衣服,于是翻出许多年前的衣物,在柜子最底下一阵翻找的时候,这东西就掉了出来,捡了起来用绢帕包了就和旧时衣物一起包上了。

李忘生缓缓打开绢帕,一枚白色龙鱼坠便显漏出来见了天光,栩栩如生精致水亮,饶是不识得玉质的人也能看出这物件的不凡,从宫里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是什么凡物。

那是纯阳宫建立的第二年,纯阳国教地位日渐稳固,头年吕纯阳受封纯阳真人,紧接着第二年纯阳大弟子谢云流受封静虚真人,宣旨的公公高声念了圣旨,纯阳宫上下弟子连同山上的香客从太极殿门口到山门跪了一路,在吕纯阳的示意下谢云流起身上前接了圣旨,那公公笑眯眯道贺并嘱咐着让他们马上启程去宫里参加受封大典。

那日之后纯阳的香火更旺了,李忘生本不想去宫里,借口纯阳上下事宜繁杂抽不开身,但在谢云流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将手里的事情交代给其他师弟和吕纯阳谢云流一行三人下山去了长安。

离山那天路过山门,信客香客比往日多了几倍,人人都来这大唐第一教祈福求安,清香缭绕烧得纯阳的冰雪都快化了,李忘生觉得眼睛都快被烟火熏出眼泪了,在谢云流的催促下才匆匆离开。

天还未见明,谢云流在宫人的一番折腾下换上了受封宫中制式的法袍,月帔星巾、霓裳霞袖、霞边带云、芙蓉玄冠,彼时谢云流身量见长,平时在山上常穿一身短打常服,如今这番打扮配上他那张飞扬不俗的面容引得宫人频频侧目,前日到纯阳宣旨的公公过来斥退了一众宫人,看着铜镜里的谢云流,再一转身看了看镜外本人,连连拍手称赞。
“哟~难怪那些丫头们看直了眼睛。这衣服换上了还真真是道骨仙风真人下凡呐。”公公用手捂着嘴调笑。“要不是圣上封了您做静虚真人,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姑娘痴心错付。”说着就想用手拍谢云流的肩膀,被后者不动声色地借着作揖道谢的功夫躲了过去。

李忘生站在一侧将一切收入眼底,也不做声,只是在招呼执礼的宫人过来让谢云流动身去往受封大典的时候,侧身躲到了铜镜后面。

谢云流跟着宫人走到了门口时,方转头寻找李忘生的身影,后者走出铜镜,又给了他递上一个安心的眼神,谢云流点头表示知道便跟着一大群人走远了。

李忘生想了想,循着记忆一路躲过了不少侍卫宫人终于到了大殿边上,寻了一扇窗户,轻轻地推开就看到了谢云流脚踏五云履缓步走到殿中下跪受封,两边一众文武大臣还有站在一侧的吕纯阳。

公公念的什么赐封词李忘生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那一大段圣旨宣读之后谢云流磕头受礼,之后便听到了不甚熟悉的声音道,“静虚真人果真是纯阳子亲传大弟子,年纪轻轻便气质不俗宛如仙人。”

谢云流不亢不卑回道“修道之人,不拘于事、不困于隘、乘物以游心而不为……”之后的话李忘生没有听下去,他匆匆离开了。

回到住所李忘生在门廊柱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伺候的宫人看他这样几次想要过来喊他都放弃了,几个人凑在一起说什么“这个比起今天受封那个更加不食人间烟火。”

直到吕纯阳回来了,李忘生才从望天沉思的动作中回神,看了一圈没见到谢云流的身影问道,“师兄呢?”

吕纯阳领着他进了屋里,缓步间道,“仪式散了之后有个皇子过把人领走了,貌似是之前在山上跟着修习过的,和云流关系看上去不错。”

接过李忘生给他倒的茶,又继续看向面前奉茶的人,“你,今日去了大殿?”

李忘生听言立马跪下沉声道,“忘生知错了。”

吕纯阳抬手止住了他跪下的动作,摇头道,“不是怪你,你本就不该来这里,去年我受封的时候就没带你和云流过来,也是念着这个缘由,那日我本想拦着流云劝你下山的举动,但是心念一动还是没有开口,不知是福是祸。”说完将没有喝完的茶水放在桌上离开了,李忘生看向那未喝完的茶水,隐约还荡着细细波纹。

那晚李忘生在廊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兀自看着天上的月亮等谢云流归来。

也不知到了几更,只记得天上的月亮都升到正空了,谢云流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李忘生见他步伐虚浮,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坐下,才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酒气。
“师兄喝酒了?”

“嘘!”谢云流抬手将食指抵在李忘生的唇间让他轻声,“不要吵醒了师父。”

见他眼眸清亮,李忘生稍稍放心,看上去并没有喝多少,但还是忍不住道,“师兄回来得好晚,却是去喝酒了。”

谢云流酣然一笑道,“师兄今天开心,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迎着李忘生疑惑的眼神,“李重茂!就是去年那群山上修习的小孩里面那个总是跟在我后面喊师兄的那个,他喊我去他宫中替我祝贺了一番,因此多喝了几杯。你可不要告诉师父。”

“师兄多次偷偷喝酒,我几时去师父那告过状?”

谢云流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将半边身子靠了上去,“对!忘生是我最乖的师弟!永远向着师兄。”说着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两个小玩意,看也没看就将其中一个塞进了李忘生的手里,“喏,师兄奖励你的。”

两人齐齐向李忘生手中看去,一枚白色龙鱼在月光的照耀下似在手中游动,李忘生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凡品,谢云流却用力一拍脑袋说,“错了错了。”然后将自己的手心摊开,却是一枚同样的花纹制式的龙鱼但却通体纯黑。

“本来是想要将这枚阴鱼送你的。”

李忘生闻言想要将两人手中的坠子调换,却被谢云流制止住,“顺势而为,一切道法自然。”说着将那枚阴鱼挂在了自己的腰间,配着宫制法袍更显华贵。而后拿过李忘生手里那块就往后者腰间系,嘴上还不停说着这阴阳双鱼坠的由来,“在重茂那的时候,席间不少王公皇子,看着重茂带头送礼都端上来不少东西,我都给拒了,只收了这一份,想着刚好你我一人一个,合起来又恰成太极之意。”言语间已经仔细打好了结,又顺着络子将坠子握到指尖,另外一只手拿起自己腰间那块,两块坠子就这么在谢云流的手上轻轻合而为一严丝合缝。

两人看着这情形啧啧称奇,头抵着头研究这稀罕物件,月光冷冽照了下来,拉出好长两道影子,如他们手里的坠子一般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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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6:2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时过境迁,当时送这对坠子给两人的楚王人生起落怕是已经走过了三途川,而这坠子却又在此时出现在李忘生的面前,不得不让他唏嘘感叹人生无常,用绢帕将其收好随手就放在床头。

外面的风雪不见停下的迹象,李忘生按照平日纯阳起风的规律推算了一下,这场雪怕是要下上半旬去了。好在他平生都是个耐得住清闲的人,将桌上凉掉的水喝了便在床榻边上打坐运功,坐忘经突破第三重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且这么多年未尝摸索到第四重的门道,如今躯体重塑体内真气流转更顺李忘生竟然感觉到突破口就在面前,一时间不知天色暗去。

床头绢帕内的物件柔光闪烁,照得半个房间霎时如白日当空,床边的人却因为武学沉浸在内法的探索里并未察觉这一异象。

但李忘生也并未丝毫没有被这异象影响,他再次坠入了昨日同样的幻境中。

看着谢云流用手里树枝重复子虚先生的招式,李忘生从未觉得自己的记忆如此之好,那一招一式居然如昨日再现,此时的他开始心生疑惑。

看着谢云流去拿被衾的背影,李忘生立马起身上去接过手,又拿到一旁轻轻拍拭,并未察觉到身后那人看向他异样的眼神。等李忘生转身的时候就只看到谢云流坐在火堆前,神情不甚清晰,盯着看了片刻便兀自去收拾床榻。

李忘生年轻时身量甚是修长,按理说练武之人肌肉遒劲是常事,饶是谢云流也在成长的过程里身板越发厚实,除了李忘生。谢云流那时候总觉得李忘生是一支竹子,修长单薄到以为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但是却偏偏韧劲十足傲雪凌霜。

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李忘生忙活的背影,谢云流的眼神在那杆腰上巡回了无数次,平日里见他行走端坐这腰都是笔直挺立,这会儿收拾床铺也是,只是稍稍将身子俯下,腰还是收力挺着。

谢云流攥着树枝的手不自觉地以指尖摩挲起来,眼睛微颌似是想透过衣物看出其他门路。“嘶。”树枝上枞刺扎进皮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收回眼神将木刺拔出,李忘生听到这动静回头询问,“师兄怎么了?”

“被刺扎了一下,无碍。”将拔出来的木刺连同树枝一起狠狠丢入火堆,谢云流沉声回道。

躺在床榻上看着屋顶的李忘生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不一样?此时身边的人面对他侧躺着,呼吸在耳边的气息都快将他的耳垂烫熟了。

在他努力平复心跳和呼吸的时候,谢云流幽幽开口问道,“师弟,还不睡吗?”声音平淡得好似平日打招呼,可李忘生却心中警铃大作,想要移动身体远离一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旁边的人抬手制住。那手横过他整个身体紧紧钳住他的另一边胳膊形成环抱姿势,身体也因为姿势的变换和他贴得更近而那人的下巴则依势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躲什么?”谢云流说得无辜。

李忘生努力定了定心神,问出了疑惑了一晚的问题,“你是谁?”

那人并未因为这贸然的问题移开身体,而是变本加厉将下半张脸埋进了李忘生的肩颈里,而后李忘生就听到了几声嗤笑。

这笑声太近,近到李忘生耳朵和骨头都发痒起来。

未等李忘生发作那人竟然一口将他的耳垂咬住,濡湿的触感立马传遍了全身,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微微渗出薄汗粘腻湿润如同被那人含在口中的耳垂。
李忘生面上一红,手上却运气寸劲直向拦在身上的手臂,却拍了个空。

屋内只有他自己平躺在床上,没有谢云流也没有火堆,他抬手摸向耳垂蓦地被烫了一下,起身转头一看入眼的就是那枚龙鱼坠子,不知何时何故从绢帕中漏了出来,看位置怕就是这东西在耳边烫红了他的耳垂。

李忘生一动不动盯着那坠子看了许久,直到天光放亮他才抬手去拿那物件。

还是温热的,此时他可以肯定这东西必定有异。

心念一动,起身烧上一壶水,然后冒着风雪出门在最近的松树上取了三枚松针后退回房里,拍了拍衣上肩头的雪,便坐在桌前闭眼凝神。

李忘生入纯阳后除了学了纯阳本家功夫,另外涉猎了不少道家玄学,其中这六爻起卦的本事就是其中一门,虽说比不上九天神算赵家和衍天宗的奇门占术,但是在道门来说这番造诣除了靠他自己勤勉还有就是天地通感。

起卦不难,天地万物皆可起卦,江湖上有用龟壳起卦的有用字起卦的,而李忘生起的则是心卦,三心合一,二意作解。

三心指的就是天心、地心、人心,二意则指是或否。

等到火上烧着的水噗噗作响了,李忘生收起心神,将三个杯子一字排开摆在桌上,一问天二问地三问人,全部问了一遍之后,他将一枚松针放入第一个杯中,然后将热水注入其中,三寸短四寸长,水壶被他提在手里上下一个来回,小小的水杯马上满了,堪堪还未到溢出的程度李忘生立马停手。

只见到松针在滚烫的热水中来回翻动腾挪,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是梦吗?”。

等了一会儿杯中的水停止了翻滚,松针上下几个来回终究是浮在了水面上。

答案是“否。”

重复刚才的动作,李忘生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是异祟吗?”。

这个问题他取了个巧,异祟包含的太多了,魑魅魍魉山精鬼怪。

而心卦给出的答案还是“否”。

不是梦也不是异祟,李忘生看着第二个水杯上漂浮的松针手心微微出汗,但是心卦已起那就只能问到底了。

最后一个问题,“是谢云流吗?”。

他死死盯着第三个水杯不敢眨眼,松针几下翻转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竖直停在水杯中间。

答案是“是”。

李忘生双手撑着桌沿探身仔细将第三个水杯里的松针看了又看,那松针一动不动似是被定在了水里。

他遇到了这些年来最大的难题,可这个难题是他自己问出的答案带来的,不是梦境不是山间精怪而是他的大师兄谢云流,这个答案他始料未及。

谢云流在月泉淮陨后已经由刀宗弟子护送回了翁洲,没有片刻停留,连掩日神剑都是他嘱咐江湖少侠转交纯阳处置。

回想了一下当日情形,谢云流和他一样内力空虚但看上去并未有大碍,自己尚且在闭关之后功力精进,他那已武冠江湖的师兄必不可能有事,推演来去李忘生还是不知哪儿出了差错,且那些事情太过亲密,除了他二人之外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而他对心卦之术自是相当自信。

这一切异象搅合在一起事情变得格外蹊跷难以捉摸。

异象!

李忘生立马想起了那枚坠子,取了过来放在手中仔细查看良久也没看出头绪,他不禁摇头叹息,要是于睿师妹在就好了,她博览群书肯定能看出这坠子的蹊跷。

待到夜间,李忘生这次察觉到了那难以抵抗的困意,同时桌上的坠子发出光亮,他手上掐指口念清心诀稳住心神想要看看到底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那坠子的光亮越来越淡李忘生心间头脑也恢复清明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三声。

有人在这暴风雪天的坐忘峰,从外面敲响了这件茅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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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6:3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柴扉轻叩响,风雪夜归人。

敲门的会是谁?

是深夜来访的师弟师妹?

不是。

是这山中的精怪?

也不是。

李忘生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却迟迟未起身开门。

“叩叩叩”又三声。门外的人还耐着性子。

李忘生耳边除了这敲门声还有谷里山涧呼啸的风声,夜间的风雪似乎更加肆意了,不知门外的人会不会觉得冷,他虽是这么担心,可仍旧端坐不动。

人言说,随心所欲不逾矩。李忘生恪守其道,要是此时门外的是刀宗宗主谢云流那他必定立马起身相迎,然后让座端茶好让那人在这寒怯的夜里暖暖远来冻着的身子。

可门外的分明不是李忘生熟悉的那个师兄。这个谢云流对他有所图所有谋,他不能也不应该开了这扇门。他怕这个谢云流会太过随性也怕自己逾越了规矩。

李忘生在纯阳山上静静守了五十年等待谢云流的归来,这是他的执念是他的病灶。可今晚这个执念寻了过来,到了他的门前,他却退怯了。隔着门扉的是他的大师兄,也是他不可言说的私心是他不能与外人道的私情。

敲门声停了,有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很近很近,近到只隔着数尺的距离,近到只有一扇破柴门的遮挡。又很远,远到似乎是从山涧谷底传来,远到似乎是风儿从千里之外的翁洲带来的。

“忘生”,那声音这么喊他。

李忘生岿然不动,嘴上却用力将应答的声音咽进了肚子,那一瞬他觉得口里泛着的苦涩难以言表。

长久的沉默,屋外没有敲门声也没有任何声音。可李忘生就是知道那人还站在门外,面对着门扉负手而立。

屋外风雪未减,屋里也没生起火堆。两人隔着数尺开外一坐一立就是一宿。

等到白日,李忘生推开门,门外已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也许是风雪太大吹散了那人来去的脚印,抑或是这人是凭空出现并不需要跋山涉雪。

夜里的对立局面持续了三个晚上,第四个夜里有了异样的进展。

和先前几次一样的敲门一样的呼唤,李忘生未觉得厌倦,只是想着这个师兄比他熟知的那个更加有耐心。

烛花未剪,连续几个夜里的通宵达旦,烛泪在桌上结了厚厚一层,李忘生看着烛光发呆。蓦地烛火在他眼前灭了,是蜡烛烧完了,屋内陷入了黑暗,李忘生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因为这沉沉的黑似乎要将他吞噬。

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可耳边却响起了“吱吖”一声,是从门口传来的,那分明是老旧木头挤压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冰冷的空气混着细碎的雪花扑向他的面门,屋外居然比屋内还亮,许是因为还有月亮的缘故,李忘生就见不甚清明的月光照出一道黑色身影,那道黑色的影子混着寒气进了屋子,而后又是一声“吱吖”,门被关上了,千年冰雪被阻隔在门外,不一会儿屋内又渐渐开始回暖了起来,同时,黑暗中听觉渐明的李忘生听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道呼吸声,很近很近。

那人似乎在黑暗中能看清一切,李忘生放在桌上的右手被人抓住。那手寒如冰川没有一点温度,冻得他一个哆嗦,但却强忍着没有收回,仍旧放在桌上任由另一人攥着。凭借刚才的动作,李忘生判断这人应该是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那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哆嗦,开口道,“屋外冷。”声音从李忘生右前方传来,手上却还是死死没放。

“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人似乎是受不了过于寂静的氛围,开口问。

“师兄。”李忘生这声似是回答似是招呼。

“嗤!”那人笑出声,却没有否认,手里的温度渐渐回暖,李忘生察觉到他翻转手上动作,本来覆着李忘生的手这会儿却移到了下面托着。

李忘生不一会儿就知道着其中目的,那人居然用中指尖在他手心轻轻刮蹭画圈,轻飘飘宛如羽毛蹭着手心,挠得李忘生心间发痒。

那人手上动作未停,继续开口道,“那个谢云流有什么好的?让你这般惦记。”

李忘生不解这人为何会如此发问,“师兄不就是谢云流么……哪儿有这个那个之分?”

那人指尖动作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缓缓道,“对了,我就是那个谢云流。”

李忘生觉得奇怪,刚想要探究他话里隐含之意,那人却放开他的手起身开门离去,留下一句,“天快亮了,我明晚再来。”

而后的每一个夜晚,李忘生都只会让烛火燃到半夜,然后那人会在屋内陷入黑暗之后推门进去,明暗的交替似乎成了他们之间默认的一个暗示。

那人从最开始的蹭挠手心,发展到抚摸脸颊,再到后来将他拦在怀里摩挲腰侧,一步一步试探,而李忘生纵容了这渐渐逾距的试探,黑暗太容易迷惑人了,更何况他面对的是谢云流。

李忘生的纵容是有目的的,他知道这人定是知晓这一切异象的缘由,但只要他开口问起,那人就立马放开他,刚才还在与李忘生耳鬓厮磨的人走得格外决绝。

于睿上山的探访的前一个晚上,李忘生转了话题,问起身后抱着他的人是否还记得那两块太极坠,那人身体一僵,李忘生立马心晓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从腰间取出自己那块白色的,玉坠在他手里微微闪着光,照出一片光亮,李忘生借着光亮回首侧头,看到了将他圈住的人的脸孔,是谢云流,他细细确认着。

谢云流只低头打量着那块玉坠,并未在意他考量的目光。许久,谢云流伸手进自己的袖囊中,再展开手的时候掌心赫然躺着那枚黑色的。

李忘生将自己那块也放进他的手心,两块坠子似有引力一般吸在一起浑然一体,谢云流将两块一起放回李忘生手里收拢起他的手又用手握住,嘱咐好生收着。

李忘生想问他明明已经回了翁洲为何会在深夜来访,又怎么会将这块玉坠带走身上,为何天亮了就要离开。

这些问题都没有问出口。

谢云流在李忘生开口之前就将他推倒在床榻上,而后用唇舌堵住了即将出口的问题。

李忘生只听到黑暗中水渍的声响从自己唇间传来,然后一条滑腻的信子在他唇间舔舐,察觉他紧闭双唇,那人缓缓移开方寸而后咬住他的下唇吮吸。

谢云流似是不在乎李忘生会不会给他回应,兀自亲吻着身下的人,在他换气的间隙闯入他的唇间舌里。李忘生只觉得一阵冰凉的空气侵入肺腑,混杂了谢云流的气息更添凛冽。

耳侧抓着玉坠的手更加用力,身上的人似是有所察觉,伸手将他握拳的手一根根抚开,然后和他十指紧扣,而坠子就在两人手心间抵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微微抬起身体,李忘生借机喘气,以为这荒唐事就到此为止了,却不知下一刻那人将唇舌贴上他的颈侧漏出的肌肤上,李忘生侧头想要躲开这个动作,却给了那人更大的空间,一阵舔舐的感觉在他脖颈上绽开,被握住的手开始挣扎,谢云流却在这挣扎下蓦地咬住了他的喉结,不疼,只有一阵吮吸之感。

李忘生惊喊了出声,身上的人似是被这声唤醒了,抬起身子在黑暗中观察他。李忘生听到那人说了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然后身上一凉,那具火热的躯体离开了,片刻后屋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心跳。

和以前一样,对的,和许多年前和谢云流一起被困在这件茅屋里的李忘生一样。

时空交错间,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岁月,两个李忘生都对谢云流说了同样的话。

“师兄!我是你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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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6:4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于睿,当然隐去了其中那些晦涩的情事。于睿看着桌上的玉坠思考了片刻后问道,“掌门师兄的意思是,年轻面容的大师兄在夜间出现在坐忘峰还将这枚黑色的玉坠给了你。”

李忘生面色正常点头称是。

于睿拿起桌上的信件,展开仔细又读了一遍道,“莫少侠说大师兄一直闭关不出但并未有碍,此话应当不假,刀宗没有欺骗我们的理由,那么问题只会发生在这里。”她看向玉坠又问李忘生,“可否容师妹仔细端详。”

李忘生抬手称请。

于睿将坠子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片刻,又对着外面照进来的亮光看了一会儿,才轻手将坠子放回帕上道,“这白色的是由罕见的羊脂玉制成的,而这黑的。”
她略带不解的继续说“似乎是由歙石雕刻而成。”

“歙石?”

“嗯,这歙石产自歙州,当地人经常取来做砚台。通体漆黑滴水成墨。玉属阳石属阴,而文房四宝里砚又属阴,雕刻这两枚太极坠的人当真是奇思巧匠。”于睿面漏赞赏。

“石属阴,砚属阴。”李忘生重复着这两句。

还没等两人讨论出个所以然,就被远处传来的祁进的声音打断了。只见祁进运着轻功踏入这方寸小屋,来不及作揖急声道,“山下来了贵客,需掌门师兄下山亲自招待。”

能让祁进如此慌乱的贵客。

于睿看向李忘生,李忘生抬首看向祁进问道“谁?”

祁进却说出了两人意料之外的名字。

“衍天宗太微君聂无极!”

《抱朴子》:“言欲得通神,当金水分形,形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而天灵地祇,皆可接见,山川之神,皆可使役也。”道家所谓的“三魂”,乃是指天魂、地魂、命魂。所谓“七魄”则指喜、怒、哀、惧、爱、恶、欲,又称之为“七情”,其又名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一行三人匆匆下山赶至太极殿的时候,聂无极手上的茶水还未入口,见到如今模样的李忘生他只是微微一愣便将茶杯放在桌边,起身作揖道,“见过玉虚子。”
李忘生抬手回礼,“不知太微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聂无极环视殿内确定只有纯阳五子在场便开口道,“此事有关刀宗宗主谢云流。”

原是半月前紫薇君萧宗主夜观星象,见东南方有一命星黯淡似有衰败之象,于是当夜起卦占星,算得居然是刀宗宗主已经七魄散尽,只留得三魂尚在体内存有一口气息。

因袁天罡之故,衍天宗虽能推演命数天象但也知天命不可违,可月泉淮之祸以来武林已经陨落了数位宗师大家,如今战乱未定是不可再起祸乱,萧卿云只能将这一线生机告知纯阳宫。

聂无极说完前因,又打开了随身所带的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巴掌大的灯笼,“这是卿云亲手所制魂灯,可引魂牵魄。但魂灯是我衍天密法,其使用机巧我只能告知玉虚子一人。”说着看向李忘生身后几人。

四人相互对视就要离开太极殿,却被李忘生拦住,就听他说,“稍等,在这之前,还有一事需要在座的几位商讨。”说着便拿出太极双坠放在掌心,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这上面。

于睿简单说明了一下前因后果,几人都围了上去凑近看那玉坠。不一会儿聂无极就开口道,“这是磁黎双石,在我阴阳家有一说法,天地万物都是相生相对,而这磁黎双石就是其中一种,磁石生而黎石随。按清虚真人刚才所言,玉虚子日前所见之人应该就是因为这磁黎双石的影响而现身在坐忘峰的谢宗主的一魄。”他将那魂灯放在手中给众人看,这时大家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魂灯。

那是一竹子扎成外形为宫灯的转鹭灯,七面糊有剪纸,而剪纸拼接上一看竟然是一条蟠螭。

聂无极道,“转鹭灯,也有人称为走马灯,听说人死前七魄会去到这辈子最遗憾最难忘最难以割舍的七个地方,而留在体内的三魂则会出现幻象,在七魄的影响下看到那些画面,犹如走马灯巡回反复历历在目。”他说着用手拨弄了一下转鹭灯,灯体轻轻转动,上面的蟠螭上下游走飞动起来,栩栩如生。

“事不宜迟,我还是速将魂灯用法告知你。”聂无极将魂灯放在李忘生的另一只手上。

太极殿内只剩下两人,聂无极道,“阴阳之法与道家太极之术互为辅成,道家有言灯者续明破暗,上映无极福堂,下通九幽地狱,而我阴阳家则常以灯招魂复魄。在异象处点燃这魂灯心中默念所思所想之人,他便可出显形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是你被拉入幽冥幻境,且并非所有魂魄都会自愿进入魂灯,他们都是生者留在世上的执念,所在之处也是他们最难解脱忘怀之地,困在那方寸间重复经历最难忘之事。你得想办法让他们从往事中清醒从执念中超脱,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道幽魄自愿进入魂灯,这样方能成事。等七道幽魄全部集齐,拿到谢宗主身前点燃焚毁此灯,自然魂归宫魄扶体。”

李忘生听后点头,片刻后又问道,“按太微君的说法,幽魄并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一道幽魄,那么他们会有本体的全部记忆吗?”

聂无极摇头道,“一道偏执之念而已,怎会有本体的全部记忆。难道玉虚子遇见那个有此异样?”

李忘生点头,“似乎是的。”

“若是他真意识清明,我有一法,魂魄之间能有感应,若还拥有记忆,便可让坐忘峰那缕幽魄指引你找到其他六魄。”聂无极道。

李忘生手中翻转,那枚玉坠被他捏在指尖,“难道是这坠子的缘故?”

聂无极看向那坠子道,“磁黎双石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起过,他当年在宫中见过一次,除此一次这东西于世人不过是个传说。不知玉虚子这坠子从何得来。”

李忘生沉声道,“故人所赠。”

聂无极见他不愿详说,便起身告辞离开。

李忘生一众将他送至山门口齐齐致谢,“不远万里,有劳太微君跋涉。”

聂无极摆手道,“与纯阳六子所做造福天下苍生之事比起来,我这一趟何足挂齿。”

拜别之后,李忘生立马带着魂灯前往坐忘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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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6:48: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一路上脚步匆忙,心中也一直琢磨不停。七魄具散,也不知道山上这一魄是哪个。回想起那人前些日子里略带放荡的行为,欲?李忘生摇了摇头,原来凡人的七情剥离躯体之后竟然如此不受本性控制,那一番行为当真不是谢云流本人会做出来的。

到了茅屋前天已经擦黑,李忘生远远看去发现里面居然透着点点烛光,定了定神,他走近才发现门扉打开,那人坐在桌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我想和你谈谈。”李忘生走进屋子,顺手将装了魂灯的盒子放在桌上。

“看来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问你想知道的抑或你不知道的我都如实回答。”谢云流并未看向李忘生,目光一直停在那盒子上没有移开道。

李忘生三言两语将聂无极来纯阳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谢云流,这人听后微哂道,“原来是衍天宗的人。”手却伸向面前的盒子,李忘生快他一步将盒子往后移了几寸,他手扑了个空直愣愣僵硬在那。

片刻后谢云流将手收回,面带不屑道,“你们猜的不错,我确实只是谢云流的一魄,离开躯体的时候还顺手牵羊拿走了那块坠子,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在这个屋子里了。”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敲击桌面,似在思考着,“按聂无极的说法,我本应没有记忆,应该只有一道执念,我想大概是因为那坠子的缘故,因此我才和普通的幽魄不同承接了他全部的记忆。我到这里之后每日都经历着景龙年间那晚的事情,直到你来了这里,我发现你和之前每一次看到的李忘生都不同,不是记忆而是真实存在的。”他说着抬眼凝望着面前的人。

李忘生顶着这灼热的眼神道,“太微君说你能感应到其他幽魄的位置。”

谢云流移开眼神,思忖片刻后道,“可以。”

“那你帮我找到他们。”李忘生的声音显得那么急切。

对面的人将眼神又落在了李忘生面上,手上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我只拥有谢云流漫长岁月里的一个片段,虽然这一小段光阴在他死前都难以割舍,但我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也是事实。而且……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手指敲击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他……我这些年做错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从未后悔,但是命数已至,是该结束就应该结束。”

李忘生从这个年轻谢云流身上感觉出透骨的悲恸与孤哀,他是还未出走纯阳的静虚子,短短一瞬经历了之后的整整五十年的岁月变迁,也不知道他如何劝说自己接受那些物是人非。

可是想着谢云流即将三魂脱体,也由不得李忘生有其他选择,“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谢云流抬首,等着他后面的话。

李忘生道,“执着一念间受困一念间,七情本虚静,为人则生妄。一切放不下的执著都是真实存在而产生的妄想,要么不去求所求,要么得所求。你所求为何?”

谢云流看向李忘生的眸底深处,而后说出双方都知道的答案。

“我要是说,所求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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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7: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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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7:3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极殿里,祁进在座位上不自觉地往门口挪了一下,然后斜眼撇向大殿中间正位上的人。那个斜靠椅子上撑着头另外一只手端着水杯的人不是谢云流还是谁。

谢云流对上祁进的视线挑了挑眉,将打量他的眼神移开落到了旁边正在说话的李忘生身上。

“如你们所见,这就是前些时日我在坐忘峰遇见的大师兄。”几人的眼神自从这人跟在李忘生身后出现在纯阳宫的时候就没移开,谢云流重返中原已是中年,在场的除了李忘生之外,只有上官博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面貌。

上官博玉道,“似是故人归。”眼神中流露出怀念和孺慕,说着竟然抬手抹了抹眼角,这一动作弄得谢云流楞了楞而后不自然地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转,以掩盖自己被影响的情绪。

于睿轻笑道,“还是说正事吧,不知掌门师兄和大师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忘生将旁边装着魂灯的盒子打开道,“我和师兄约好了,明日就下山去寻找其他幽魄。”

“这么着急?”祁进道。

于睿眼神略带担忧地看向谢云流道,“七魄离体,大师兄的三魂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后者的眼神直勾勾看向桌上的魂灯。

李忘生点头同意,“正是如此,要不是今天夜间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应当立马启程。”

“今夜?”众人疑惑。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谢云流看着魂灯说道,直到李忘生将盒子合上,他才将眼神移开。

“凤鸣,你随我来,一些琐事还要嘱咐给你。”李忘生起身,“师兄你……自便吧。”而后和卓凤鸣离开了太极殿。

其他人也各自离开,于睿打量了一下谢云流,看着李忘生离去的方向片刻后跟了上去。谢云流见众人散去,起身喊住了祁进。

祁进只得停步,转身反问,“谢宗主有何指教?”

谢云流听了这称呼哼声一笑,双手抱臂踱着步走向他,等靠近了才道,“有劳紫虚真人帮我个忙。”

“谢宗主说便是。”

谢云流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最后又多加了一句,“多谢。”

“小事,谢宗主不必言谢。”

谢云流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往下移了几分看向祁进的手臂,楞了一瞬,“等你消息。”就匆匆和他擦身而过,快步追上门口的上官博玉。

祁进负手而立,看向门口的两人。

只见谢云流几步就赶上了上官博玉。一手揽着后者的肩膀,一手摸向那圆滚滚的肚子,“要知道你现在吃成这样,往日就不该每次下山都给你带糖葫芦。”

上官博玉听到这话,嘿嘿一笑,“还是大师兄买的糖葫芦最甜,后来许多年都没吃着那么好吃糖葫芦了。”

谢云流听了甚是开心,“那大师兄这次下山还给你带糖葫芦回来,去你宫中,看看这些年又炼了什么好丹药。”

提起这个上官博玉兴奋地给谢云流介绍起这些年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在丹药方面的精进。

夜间几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谢云流被几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弄得很不自在,他直径走上向祁进,“我让你帮忙找一身夜行衣,你就给我弄了这个?”说着扯了扯衣领。

祁进不自然地看了看那红色衣裳,“我从哪儿找夜行衣给你,只能随便从屋顶抓了个下来扒下来一套。有的穿就不错了,啰嗦!”

其余几人看着一身凌雪阁衣裳的谢云流努力压了压嘴角才没笑出声。

李忘生脸上也带着笑意,“时候不早了,师兄带路吧。”

谢云流抬头看了看月亮,判断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移步之间于睿看到李忘生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于是轻声问,“掌门师兄?”李忘生摇了摇头,看向前面带路的谢云流,脸上又是白了几分。

等到谢云流停下脚步,“就是这儿了。”转头看向众人的时候,却见到李忘生已经落在了最后面。

几人不解地和他一起回头望。

只见李忘生双手托着魂灯,脸色惨白连唇间都毫无血色。

谢云流没有催促,等着他开口。

李忘生顶着几人探究的目光,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几步之外的谢云流,他一步一步走向后者,“这就是师兄当年打伤师父的地方。”不知道是向众人解释还是在询问谢云流。

谢云流听了垂眸点头。

一时间空气似是被凝住了,众人面色各异。

“点魂灯吧……”谢云流叹气道。

这时候李忘生才似乎恢复了气力,脸色也正常不少,只见他不再理会谢云流,盘腿席地而坐,点燃魂灯,指尖掐诀后双手放在膝上,几个呼吸吐纳后,魂灯燃气点点似萤火之光,开始在他身边围绕飞舞,李忘生眼珠转的飞快,不知进入了何种异象。

片刻后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只有于睿没有动作,眼神落在谢云流身上。后者察觉到了转头迎上那防备的目光道,“于师妹不入幻境看看?”

于睿笑道,“大师兄让祁师弟找了夜行衣必定是还有其他打算,我得留下了帮大师兄。”

谢云流听了也回了个不甚分明的笑容。

你来我往之前,其余三人居然纷纷睁开了眼睛,面面相觑后都看向了谢云流。

于睿道,“大师兄早就知道我们进不去这段往事。”

谢云流沉默了许久,“你们不在他的这段回忆里。”

然后他便伸手靠近那魂灯,这一动作引得于睿握紧手中浮尘,见那手停在了几寸开外,才放松下来,眼神却不敢离开片刻,感受到于睿紧张的其他三人也是满身戒备。

却只见魂灯的萤火缠绕上那人的指尖,如在李忘生身上一样。

谢云流见状也席地打坐入境。

“刚才他那话是什么意思?”祁进问。

于睿低声复述了一遍,“他?看来这个大师兄将自己和翁洲那位刀宗宗主分得很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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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白狗 | 2025-3-27 17: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闭眼的时候情绪还未稳定,那段回忆在刚开始那几年他总是夜夜梦见,后来在吕纯阳的开导下渐渐放下,同时放下对谢云流的埋怨,之后更是开始到处寻找谢云流的踪迹。

一段云雾缭绕后再次睁眼见到面前的吕纯阳的时候,李忘生精神更加是大受震动。他只看见师父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进任何声音。吕纯阳的眉眼发丝都在他眼里真真切切,努力张嘴想喊师父,却只是徒劳发不出声。

等一阵瓦罐倒地的声音响起,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脱力能动,吕纯阳喊着门外有人便追了出去。

李忘生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想起将要发生的事情暗道不妙立马运起轻功也追出门外。

只见前面吕纯阳已经追上了谢云流,一手拦在后者肩上厉声劝说,“云流,跟我回去。”

谢云流回头一瞬满脸惊恐,看着面前的吕纯阳想都没想抬手便运功拍去。

只听得耳边有人大喊,“师兄不要再错了!”

瞬间李忘生闪身赶到,挡在两人中间,谢云流拍向吕纯阳的手直向来者面门。

李忘生看着越来越近无法躲避的手掌,只能瞪大双眼等待迎面一击,心里想,“吾命休矣。”

谢云流拍向李忘生的手已经避无可避,多年前吕纯阳尚且没能躲开,又何况李忘生。

正当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即将发生的时候,一柄刀破风直击过来打破僵局,刀背堪堪击中谢云流的手腕直接将人带飞几尺仰面倒在地上。

快刀被锁链拉回的同时一道黑色身影借力腾空而起跃至谢云流面前,锁链缠上手臂刀柄已经握在手中,没有多余的动作,那人刀锋一转,刀剑直指谢云流眉间,人却侧头低声对李忘生说道,“呆子,命都不要了!”

谢云流怎能容得他人如此对待,抬脚便踢向那人手腕扳回一城,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站立退出数十尺,转瞬间非雾已经出鞘。兵器在手,谢云流才得空仔细观察来人,只见那人戴着黑布面罩,一声凌厉短打,刚才被他踢中手中武器飞出几丈开外,此时那人正轻轻揉着手腕道了一句,“不差。”

而后居然从腰后又拿出一柄刀,这刀的样式和插入地砖上嗡嗡作响那柄竟是一对,谢云流再看向他的着装,细想一下笃定地问道,“凌雪阁的人?”

那蒙面人停了楞了一下,低头似在打量自己的穿着和手上的武器,而后咬着牙根啐了一声,“祁进!”。言语间身法已动,谢云流见那人手握刀柄立即做出防备,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凌雪的招数,蒙面人只是一手挥刀,隔着数十尺刀气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刀气凌冽杀意难掩,谢云流惊讶之余运起梯云纵堪堪躲过。

站在树梢的谢云流一边防备着蒙面人,余光却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地砖,居然被劈出一条裂缝,直往后面的大树,紧接着又听到了那几人合抱的大树发出吱吖哀鸣,瞬间裂成两瓣。

“你不是凌雪阁的人!”谢云流刚喊出声。就听到不远处李忘生大喊,“师兄小心!”

转眼间,那蒙面人已经到了他跟前,谢云流抬起非雾,剑身挡住刀锋,抬眼就看到了和他对视的人,那人眼中尽是杀意,可谢云流却从这眉眼间看出来几分熟悉,在哪儿见过?!

正在谢云流思索的时候,那人低声道,“你分神了!”话音未落刀光流转已经突破非雾的抵挡,刀锋已到面门。

谢云流急忙翻身躲开,还未站立杀招再到面前,几招下来谢云流节节败退只有躲避的份儿居然没抓到任何回击的空隙。

“如此凌厉的刀法,居然从未听闻过。”谢云流正这么想着,那人刀刃居然顺着非雾的剑身直径劈砍向他握剑的手,避无可避谢云流只能放开手中利剑,而非雾却被那人用刀尖挑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握在手中。

非雾在手,那人熟练挽了几个剑花,另一只手却将武器丢开道,“终究不是正统的刀。”谢云流摸着自己被刀气震得开裂的手掌看向那人,眼中全是震惊,因为那人挥剑抬手起势,居然全是太虚剑意的招式。

熟悉之感越发强烈,谢云流在脑海里反复回想这到底是何人,却听得李忘生朗声大喊,“师兄!接剑!”

谢云流看向李忘生,只见非烟被他远远抛了过来,可却晚了一步,蒙面人比他提早察觉,转身就将飞过来的剑踢开,非烟直接插入树干震得空气都起了点点涟漪,那人不敢置信一般转头看向李忘生,却被谢云流抓住机会,闪身拔下非烟握在手里,瞬间剑柄被手中鲜血染透。

非烟对非雾,一战在即。

谢云流抢得先手,剑指蒙面人命门,却被轻易躲过。那人冷哼一声,脚踩七星脚踏五方居然到了谢云流背后,以剑为刀劈向谢云流肩侧,逼得他转身以剑抵挡,剑锋相对擦出道道火光,蒙面人沉肩用力居然将谢云流再压下几分腰已经弯了几寸,脚下石板竟有开裂之意。

谢云流无处可躲,心念一动,手腕用力带着剑锋往下直向蒙面人握剑的手,竟然是蒙面人夺剑之招。

蒙面人见剑刃快到手边,才脚下用力腾跃翻身转眼远离了几尺,面罩下透出冷冷笑意,“学得挺快。那试试下面这招!”说着运起轻功已经拉开几十尺,想到刚才那劈裂巨树的刀气,谢云流连忙跟上与蒙面人贴身近战不让他使出那招。

缠斗间,谢云流虽没有占得上风,却也没有吃亏,竟越战越勇。

蒙面人见状不再拖延,让了谢云流半招,趁着躲开剑锋的功夫在地上腾挪翻转,谢云流执剑欺身而上的时候才看到那人手里居然捡了刚才丢开的武器,锁链已然拉开张开天罗地网就等着他。

瞬间谢云流便被锁链困住双手,见情形不对立马起势梯云纵,刚飞到半空中,却被人困住双脚拉着下去,落地瞬间站立不稳竟直接跪倒在地。

抬头便见蒙面人喊着孤峰破浪劈了过来,谢云流抬起被锁链困住的双手抵挡,气刃劈在锁链上,瞬间锁链碎成断断铁块。还未等谢云流反应过来就被蒙面人一脚踢在下颌,整个人飞了出去。

双手撑地,谢云流只觉得口中腥辣,吐了一口出来全是血水。余光却看到一双靴子到了眼前,谢云流抬头一看果然是那蒙面人,而后喘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没有回答,兀自说道,“这双手不仅欺师灭祖,还握不住剑,如今你自己也不爱惜,那我不如毁了它。”说着竟举起非烟就要扎入谢云流手掌骨肉间。

“师兄!住手!”

“云流!不可!”

不远处两声疾呼传了过来,谢云流和蒙面人都是一愣,后者更是愣住转头看向那边。

谢云流抓住机会起身一把揭开了蒙面人脸上的黑巾,心中已有答案,可当那人的脸转了过来的时候谢云流还是面露惊愕。

这蒙面人居然是自己!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望着,一张脸上全是惊讶,一张却满是不屑。

那人看着谢云流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满意,轻笑出声道,“谢云流,没想到吧,我居然是你自己!”

“云流……”谢云流听到这声音往一边看去,就见吕纯阳和李忘生走了过了,想起方才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却见到面前这个头上冒出的冷汗已经顺着下巴低落了下来,手上一颤非雾应声落地。

那人喉头一动似是咽了口唾沫,僵硬转身向吕纯阳走去,几步之后却不敢再上前也不敢直视面前的人,只是直直的跪下,然后双手撑地额头重重磕响了。

站着的三人都听到那人闷闷的声音喊了句“。师父!”

一声师父,道尽五十年的凄风苦雨。一切是机缘也是遗憾,谢云流出走纯阳五十年,连吕纯阳羽化都未曾见上一面,虽说道家不执于此,但终究人人均是肉体凡胎,亲情也好师徒情也罢,终究在这场迷离幻境中得到了偿还。

事态超出李忘生预料,饶是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此时也不忍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谢云流跪伏在地,看不到脸上神情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却已然将他出卖。是恼还是悔?约莫都是有的,恼自己的冲动悔自己的贸然,人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真是一点没错。

只见吕纯阳站在他身前,低头看着如迷途归反的孩子,稍稍停留后终究是俯身伸手将人拉起,就好像许多年前在战火弥漫的死人堆里捡起他一样,同样的手同样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历经多少波折和误会。最终再次向他伸出愿意将其再次拯救。

谢云流起身后仍旧低头垂眸,眼神躲闪,想说什么,被吕纯阳轻拍手臂似是安抚道,“不急在这一会儿。”谢云流会意后侧身给他让路。

另一边,被眼前混乱场景弄得思绪如麻的谢云流正呆呆站立着,此时看着向他走了过来的吕纯阳也不再逃离,手指着那个和自己一样长相的人问道,“他是谢云流?那我是谁?!”

吕纯阳并未回答,走到他身前,沉声反问道,“你觉得……自己是何人?”

这一问震天动地。

谢云流显然被这一问弄得不知所措,他眼神在对面三人身上来回跳转,终是咽了咽口水道,“我是谢云流,纯阳宫静虚子,吕纯阳的大弟子。”

听到这个答案,其余三人眼中神情闪烁思绪各自不同。但相同的是都想到了今夜之后的弄人命运,以后的这人依旧是谢云流,更是剑魔,还是刀宗宗主,却不再是静虚子。

吕纯阳轻叹一声,再次看向眼前人的眸子中尽是怜悯,抬手时指尖泛起点点光芒,似珠似星。只见他双指并拢抵在谢云流眉心,问道,“云流,还记得,见过我多少次了吗?”

谢云流不躲不闪,只觉得眉间流光似华,耳边吕纯阳的质问似从九天云霄之外传来,仙音入耳,犹如雷霆之响震魂摄魄。

谢云流眼中闪烁的光芒不甚分明,却无人知他见到何种景象,片刻间清泪已经湿润了眼角,眼眶呈不住全部滚落下来顺着双颊又汇集至下巴。他努力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喑哑着道,“一千二百……”竟是再无法继续,喉间只剩呜咽哀鸣。

吕纯阳续道“一千二百一十九次,此次是第一千二百二十次了。云流!醒来吧!”说着手结三清指,口念上清三真旨要玉诀。

仙人抚我顶,授魂赋清明。

霎时间波光炸开,周遭似是进入另一重境界,无数个谢云流依次从后殿中奔跑着了下来如浮光掠影,他们似乎在躲避逃窜,走得近了方看清这些人惊恐的双眼中都流露出无尽的悲痛和哀伤。双肩微微耸动着似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脚下杂乱的步伐又像是在逃离什么深渊迷谭。

一千二百二十次,这是这缕幽魄被困在此地重复这段不堪过往的次数,一次次听到自己所以为的“出卖”言语,一次次打伤自己如师如父的亲近之人,一次次逃离这个称之为家的纯阳宫。

道道掠影在路过被定住的那个谢云流的时候全部开始变得隐约模糊,似是被那人吸纳了进去。等了许久,待到最后一道逐影也消失殆尽,指下之人似乎是恢复了清明,吕纯阳方才敛气收掌。

华光散去,谢云流轻轻闭上双眼,眼中噙着的泪全部滑落。

孤雁哀鸣,冷琵轻奏,客走他乡震九州。

再睁眼时,那闪光的双眼朦胧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苦涩,他低声地和吕纯阳说了句什么,吕纯阳手上浮尘一挥道了句,“去吧。”

谢云流弯腰捡起方才掉落在地的非雾和非烟,低头仔细打量了片刻,抬头看向远处的两人,脸上神色不定,最后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绕过了另外那个朝着李忘生走去。

他将两把剑郑重地放在李忘生手里,后者抬手接过,还未开口这人已经俯身到他耳侧低语了一番,话音刚落,人形已然化作一团白色雾气,四散窜开。那浓雾如狂潮一般将整个太极广场全部笼罩起来,雾气中弥漫开的绝望悲伤的情绪像一张网,细细地裹挟着李忘生的五脏六腑,让人隐隐作痛,站在这浓雾中心的他浑身冰凉,犹如掉入深潭。

李忘生拿着非雾非烟的手紧又紧,再抬首,只见另外那个谢云流默默地站在一旁,抬手轻抚胸膛似是感同身受到了这股钻心哀伤,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焦躁,眉头微皱,深黑的瞳仁中满是深不见底的幽邃,脸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可那人留下的话还犹在耳边,李忘生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吕纯阳的声音打破了僵化的局面,道了声,“散!”。弹指间,雾气尽数褪去,太极广场重回往日庄严肃静。

此时李忘生有无数的问题,却见吕纯阳抬手轻点止住他,“换个地方说话。”同时手臂一挥带动广袖翻飞,两人眼前俱是一阵轻烟朦胧。

再睁眼,已然回到了原身原地。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摆着那盏魂灯仍然幽幽地闪烁着照耀出一方小小的天地,无声跑动的剪纸窗里透出的微亮光线照在两人的脸上起伏不定影影绰绰恰是遮盖了各自复杂的心思。

蓦地两人同时发现这魂灯的变化,只见其中一面剪纸和其他六面不一样,得需仔细观察才能注意到那上面居然幽幽泛着蓝光,却因为魂灯本身的光亮显得不那么明显。齐齐抬头看向对面之人想要告诉对方,视线却撞在一起,刚才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两人同时起身转头寻找,就见到吕纯阳负手而立在十几步之外背对着他们仙姿卓然,一手执浮尘一手在身前轻抚长须。

其余四人则吕纯阳背后低头正襟而立不敢做声,难怪两人醒来之后并未见到有人过来询问状况。

不再耽搁,两人并肩往前走向吕纯阳,待到只剩几步之遥,同时俯首作揖齐声喊道“师父!”,犹如早年间年少时候那般默契。

吕纯阳听得这两声才缓缓睁眼转身,只见仙人从容走近几步,抬手瞬间手上浮尘一起竟是击在李忘生肩头,沉声呵斥之声也随之落下,“这般年纪了行事怎还不知分寸,要不是云流及时赶到你必定神魂俱散。”

李忘生此时才觉那般行为确实过于冲动不似平常的他,当时情况紧急他只想着如何阻止谢云流,可这却不是他不顾自身莽撞行事的理由,只得低头自省,“师父教训的是。”

吕纯阳点头,再转身看向谢云流,还未开口却被那人抢声在前,“师父无需多言,徒儿自有打算。”

一番肺腑全被堵了回去,吕纯阳怔怔地看向这个大弟子,许久后只叹气道了一声,“痴儿!”,而后衣袖一甩往山中深处走去。

见仙师即将踏云离去,众人均是附身行礼跪拜,只有于睿匆匆几步向前对那背影喊了句“师父!”声音急促似有千言万语不得不说。

吕纯阳并未回头,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不再停留,数十步之后身影已经消散成轻烟,只留下一句,“睿儿,当局者迷,一切都是命数……”

此声飘荡在山间谷涧,全被风声隐去,旁人听了去也只会认为是山风呼啸。

于睿看向那沉沉夜色下的山间小路,竟并未留下有人离去的足迹,心下思忖片刻后似在问自己,“命数……天命难违吗?”

“今夜之事已尘埃落定,各自回去吧,明日我与师兄一早启程下山”,李忘生言及至此,转身拾起地上的魂灯便要离开,众人称是各自离去。

谢云流未曾迟疑,直往李忘生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路过祈进的时候解下腰后的武器丢向后者道,“武器不错。这身行头明天再还你。”

祁进抬手接住武器再看时,那人已经挥着手走远了,衣袖轻摆,一副潇洒肆意的模样,“若大师兄是此人,倒也不让令人生厌”祁进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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