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谢云流连夜去了郊区,见到吕洞宾的时候,天边刚透出来一丝丝光亮。
扑通一声,谢云流冲着吕洞宾跪下了。
吕洞宾无奈叹气,脑壳也懒得敲了,上前想把人扶起来:“回来了啊。”
谢云流跪着不肯起:“老爷子,我到底是谁?”
“你是你。”
“……那他呢?”
“你不肯承认的另一个自己。”
谢云流跟着吕洞宾进了屋,恭恭敬敬给吕洞宾敬了杯茶。
吕洞宾喝了口茶,斜眼看拘谨地坐在一边的谢云流:“无事献殷勤,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老爷子,我是真心知道错了来你这儿悔过的!”谢云流觉得自己被误会了,连忙解释。
“嗯!你的悔过我收到了。行了,该忙啥忙去吧,我这儿不留你。”
“…………”
“想留下来就给我做饭去。”
于是谢云流屁颠屁颠地给吕洞宾做了顿午饭,吕洞宾夹了一筷子炒得有点老的青菜放在眼前端详,可惜得摇了摇头,勉强吃了下去:“还是忘生做的饭好吃。哦……很久很久以前,你做饭也挺好吃的。怪我,你这一世我太宠你,总担心少了一半命魂的你养不大活不长。”
“……”谢云流看着吕洞宾一口一口吃着他做的菜,心情复杂。
“不过你也是命硬。”
“这都是靠老爷子处处护得好……”谢云流虽然对阴阳五行不了解,但是结合这段日子那个谢云流有意无意告诉他的一些事,他突然就明白了很多年前他和李忘生一起买的那套房子装修的时候,吕洞宾坚持要在那房子里做什么阵。那时候他觉得老爷子迷信,但是这段时间的这些离奇遭遇,让他不得不相信他以前不信的那些事。
“行了,别在这儿嘴甜了,干正事吧。”吕洞宾放下筷子拿来纸巾擦擦嘴,右手向谢云流的脑袋伸去。
谢云流条件反射往后躲了一下:“老爷子?!”
“你在我这儿墨迹这么久,不就是想见他吗?你要是会,你也不会来找我。”
“……我……我没……”谢云流有些紧张地摇头。
“当真不想见?”吕洞宾抬在半空的右手作势要收回去。
“……”谢云流想了想,认命地闭眼把脑袋伸了过去。
一阵眩晕,谢云流感觉自己身体飘了起来。再睁开眼的时候,肉身已经在眼前,他飘在了半空。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正感到惊奇的时候,后脑勺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谁准你出来的?!!” 是熟悉的怒骂了。
谢云流转头看着那个一脸怒气的人,心想老爷子就是厉害,一掌把两个人全给拍出来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一直霸着肉身不给我出来,你这么厉害你有本事一直霸着啊!自己霸不住了还怪我了?!”
“你!!”剑魔瞪着眼举起拳头就想对着对面的人挥去。
“你不觉得你比原来淡了很多吗?”拳头都快挨上面门了,这次谢云流却丝毫不慌了,看着对面半透明的魂魄不紧不慢地说。
拳头堪堪停在了谢云流的鼻尖前,剑魔一下子卸了力道,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比对面的魂魄,暗淡了好多。
“忘生不肯见我。”不管对面在想什么,谢云流有些悲哀地说:“我知道,李重茂那事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但是忘生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你回去,帮忘生。”
“呵,你就不怕我再也不会让你出来了吗?”
谢云流眼神闪烁:“如果……如果这样忘生会高兴的话……”
“师……师父……”谢云流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吕洞宾坐在他身边。
“你们谈完了?”吕洞宾闭着眼打坐调息。
谢云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云流啊,想要得到,你就要先学会放下。”吕洞宾睁开眼,认真地看着谢云流的眼睛。
谢云流又跪在了吕洞宾的面前,重重磕了个头:“师父,徒儿明白了。”
吕洞宾将人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下次来,我不想再看到你跪了。”
出门准备回去的时候,谢云流看着停在小院门口的车,挠了挠头,转身走到站在门口看他的吕洞宾身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交到了吕洞宾手中:“师父,车先放你这儿吧。额……你这儿有什么车能坐到忘生那儿的?”
吕洞宾:“…………”
关于李重茂挪用公款行贿的证据材料已经收集整理得差不多就差去报案了,洛风高兴地拉着裴元去李忘生家蹭饭。
到李忘生家的时候,李忘生已经在厨房里切菜了。洛风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谢云流,心中觉得奇怪。
走到厨房里,洛风帮着李忘生摘菜:“师叔,师父人呢?”
切菜的刀停顿了一下,李忘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洛风听出了李忘生话语里的不悦,“师叔……你们……吵架了?”
“没有。”李忘生抬头深吸一口气:“他回来了。”
“………”由于上一次两人起冲突的事在洛风心里留下了阴影,一听到是那个谢云流又回来了,洛风吓得拉住了李忘生的胳膊,“师叔!你们!你……你没事吧……”
李忘生放下菜刀,拍了拍洛风拉着他胳膊的手算是安抚:“我没事。”
“为什么会这样……”洛风有些脱力地靠在料理台旁:“现在就差让师父去报案了,可是,如果是他……他会配合吗?而且……而且现在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啊啊啊!怎么这样!!”
就在洛风苦恼地挠头的时候,裴元半个身子探进厨房:“我在阳台上看到你师父回来了。”
洛风像受到惊吓一样看看身边的李忘生,却发现李忘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做他的菜。
在听到开锁的声音时,洛风拉着裴元冲出厨房堵到了门口。
谢云流打开门就看到一副洛风裴元全身戒备地站在门口的情景,他疑惑地回头看看身后,也没发现身后跟着什么,心里觉得更奇怪了:“干什么?你们看见鬼了?”
“太……太虚剑意!”洛风紧张地看着谢云流,攥着裴元的手都在发抖。
“……天下无敌。”谢云流有些无奈地回答。
“师父!是你!!”
“…………”裴元觉得自己是真的见鬼了。
李忘生端着菜走出厨房,十分平静地看了门口的三人一眼:“吃饭吧。”
洛风本来以为,这会是一顿非常温馨的团圆饭,可餐桌上大家都低头吃着各自的,谁也不说话,一顿饭吃得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吃过晚饭,李忘生窝在沙发一角看电视,周身气压低得谁也不敢说话。
洛风把裴元拉去厨房洗碗,小小声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师叔生这么大的气,比上一次打架还厉害。”
“我们把厨房收拾好就自觉点回家吧。”裴元擦着盘子说。
洛风见李忘生始终不想说话,于是自己把李重茂的案子给谢云流交代了一下,谢云流听完点头表示知道了,和洛风约了去报案的时间。 看着气氛诡异的两个人,洛风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裴元火速地拉跑了。
当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谢云流坐到李忘生身边看着李忘生,李忘生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丝毫不想理谢云流。
“忘生,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打冷战上。”谢云流拉过李忘生的手,紧紧攥着,“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忘生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在听。
“对!我和他见过,也谈过!每天晚上……”谢云流下了决心要把所有事都告诉李忘生:“就是你觉得我体温特别高的时候……我脱离肉身,把他也拉了出来,我们俩坐在你身边谈事情……”
李忘生震惊地转过头看着谢云流。
“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想让李重茂尽快伏法,可是你不愿意见他……”
“呵……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李忘生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和我交代后事托孤吗?”
“……忘生,我……”
李忘生一把甩掉了谢云流的手站起身,心里一片悲凉:“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你一点都没变过,包括他。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何时考虑过我的心情?你来到这里抓着我不放,给我希望让我以为我们这一世可以好好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时间了你要走。更可笑的是你和他达成了协议,你走了还有他是不是?反正谢云流不会吃亏的,我是你们让来让去的物品?!”
“不是这样的,忘生……你听我说!”看着情绪失控的李忘生,谢云流害怕了。他一把抓住李忘生的胳膊想把人搂进怀里安抚,可李忘生却挣扎得厉害。
谢云流没了办法,用蛮力将李忘生按在了沙发上,提了口气将自己和李忘生的魂魄都震了出来。从吕洞宾那儿出来前,他特意请教了吕洞宾怎么把别人的魂魄也震出来,他在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让李忘生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
李忘生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肉身,面前站着的是苍老的谢云流的魂魄,和那黯淡无光的魂魄比起来,李忘生的要耀眼得多。
“忘生……我不想离开你,可是……”谢云流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展开双臂,“你也看到了,我的魂魄在慢慢消散,再用不了多久,那具肉身,我就撑不住了……”
谢云流慢慢飘到李忘生身边,轻轻环住了他:“我离开自己那具肉身太久了,我回不去了,也留不下来。”
李忘生任由谢云流抱着,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待两人都回到自己的肉身,谢云流将呆住的李忘生圈进怀里,疲惫得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李忘生身上:“忘生,这是我的劫难……我多想陪你再久一点。”
第二天,谢云流在李忘生和洛风的陪同下去警察局报了案,收到报案的公安机关迅速展开了调查,并且很快地发布了对李重茂的通缉令。因为资料被李忘生很好的梳理过,谢云流没怎么被卷进去,只是公司被罚了一笔不小的款。
之后的事情,谢云流就觉得不是他该关心的了,他现在只想时刻陪着李忘生。
在又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的那天,谢云流对李忘生说:“我们去华山看日出吧。”
正逢旅游淡季,华山上也没什么人,谢云流不走大路,拉着李忘生抄小路,一边走还一边说就算是过了一千多年,这华山的路也没什么大变化。
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谢云流弯腰捡起地上的竹子,随意的比划了两下:“忘生,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在这里练剑。”
李忘生也跟着捡起一根竹子,象征性地在谢云流手中的竹子上敲了两下:“可惜,这一世我一点功夫都不会。”
“这个时代早就不需要剑客了。”谢云流耸耸肩,将竹子竖起来当拐杖。
“有时间你教我吧。”
谢云流摇摇头:“不教。”
“你肯教公园里的大爷大妈太极剑,怎么就不肯教我了?”李忘生皱眉看着眼前小气的谢云流。
“有师兄保护你就够了。”谢云流说着拉住李忘生的手,继续往上走。
李忘生感觉到拉着他的那只手冰凉,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任由谢云流拉着他。
爬到观日峰的时候,天还没亮,谢云流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在上面,把李忘生拉进怀里圈好,用租来的军用大衣把两个人都裹在里面。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着天边。
“忘生……”
“嗯……”
“还能和你一起看日出,真好。”
“嗯……”
“能回到这里……真好……”
有一道金光要从地平线下挣扎着跳出来,谢云流抱着李忘生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李忘生对着泛白的天边伸出手,有微风拂过他的指尖。
“师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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