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鹤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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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春日匆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昨日晚间练剑,师弟有所了悟,拖着他练至深夜,直到他倚着松树眼睛都睁不开才罢休。
谢云流趴在榻上,轻薄软被早被踢得不知哪里去了,肩背光裸只盖着肚子,饶是如此,他也热出了一身细汗。
正睡得香甜,就听外间传来洛风清脆的声音:“二师叔,师父怎么还没起呀?”
谢云流一阵郁闷,脸换个方向,正欲继续睡,就听李忘生温声道:“你师父昨夜练剑晚了些,说今日不准叫他呢。”
“……”
谢云流烦躁地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坐起身来。
正在乱糟糟的软被中摸索里衣,就听洛风又道:“师父他老人家真努力!风儿也要向师父学习。”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话?”谢云流忍不住朝着门大声道,“我怎么就是老人家了?”
听到他晨起略带沙哑的嗓音,李忘生忙道:“是呀,是不是跟你三师叔学的?”
话语间却带着笑意,不用看也知道定在偷笑。
谢云流大清早就惹这孽债,十分无语,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又喊道:“忘生,我里衣呢?”
李忘生闻言,径直推门进来,走到衣柜前开始翻找:“昨夜师兄应是热极脱掉了,我起来时见沾了汗,便顺手洗了。新的放在床脚,师兄找找?”
谢云流掀开被子,这才看到床脚那整整齐齐的一小块,展开穿上:“找着了。”
话音刚落,李忘生已取了身干净道袍递过来:“外袍也洗了。”
他们二人往常剑气厅与太极殿轮着乱住,因而两边都存放着彼此衣物。谢云流洗漱完坐着梳头,眼睛一瞥就看到旁边架子上的墨纹太极玉佩,只觉与自己今日这身衣服实在相配,理所当然就挂到了腰上。
因着过段时间要代师父去参加藏剑山庄举办的名剑大会,这段日子谢云流都在专心练剑为之准备,不在太极广场为纯阳弟子介绍指导招式,由李忘生替他。
今日两人并肩行至太极广场,众弟子便好奇地朝他们望去。没一会儿便有细心的小声道:“我怎么看大师兄那玉佩十分眼熟……似是二师兄的?”
一语出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感慨两位师兄感情之深厚,竟能将寻常人视之为定情般的举动,做得如此坦然无惧,却不知这两位早已定情,连鱼水之欢都行过多次,只是不爱声张罢了。
可这些议论落到李忘生耳里,便又是一阵耳红心跳,扭头对谢云流道:“师兄还不去坐忘峰么?”
谢云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露出些委屈神色:“想同你多待会儿都不行么?”
议论声顿时更多,眼见着一群弟子神色激动,场面愈加热烈,李忘生叹了口气:“师兄想,自然是行的。”
谢云流却不依了,扁扁嘴道:“好你个李忘生,既然你嫌弃我,我走便是。”
说罢,提气纵跃而去,任李忘生喊了句“师兄”,想伸手抓一把,都不曾回头。
众弟子低声讨论:“这便是因着那榆木反应气恼了,要二师兄去哄呢。”
李忘生听了,只觉再由着他们聊下去更要编排个乱七八糟,忙回身扬声道:“各位师弟师妹,还勿浪费大好时光,请好好练剑罢。”
边安顿着,边心中暗道,师兄这人实在跳脱,好好的偏要演这么一出,真是还如孩童时那般顽劣。
想着却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那股藏不住的柔软宠溺之态,却不知又落入了几个弟子眼里,掀起如何崭新的八卦风浪……
时光匆匆,下山之日转眼已至。
师兄弟二人收拾好包裹财物,自师父参悟的山洞外拜别,启程前往扬州藏剑山庄。
春日草长莺飞,二人驾马而行,官道两旁迎春盛开,已有蝴蝶翩飞。
一路风尘仆仆,抵达扬州野外时,已是日暮西斜。
扬州气候湿润,草木开得茂盛,夹道绿树成荫,天气也比北方更暖和许多。二人下马牵行至一处河畔,趁马儿饮水吃草,稍作休息。
河水清澈,李忘生就着清凉河水洗了把手,回眸道:“师兄,这水质十分柔软,你不来洗洗么?”
谢云流本在喂马儿吃萝卜,闻言拍拍手蹲到他身边,伸手拨弄了几番河水,果真触手如绸缎般丝滑,感叹道:“这里的蜂蜜水一定好喝。”
李忘生闻言顿了顿,无奈道:“师兄……”
“逗你的。”谢云流抬起湿漉漉的手,手指戳上师弟的脸,“不过待去了藏剑山庄,师兄本就是要为你冲一碗的。”
李忘生打小爱甜,修道后虽自觉辟谷,却也偶尔还是馋些甜水。谢云流便搜罗了许多产地的蜂蜜做来供他品尝,其中自然也有扬州产的。但华山的水质偏硬,想来自然与扬州的水做出来的有所不同。
李忘生知他总是惦记着自己,此刻心头柔软,眸光依依,正待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远处传来兵戎之声,谢云流比他反应更快,两人一前一后轻踏树枝,往那处跃去。
却见一片空地中正有一人被几名蒙面黑衣人围困,浑身血迹斑斑地倒在地上,已身负重伤。
其中一名黑衣人正要抬剑刺出致命一击,就听耳边风声尖啸,几颗石子飞射而来,将他们逼开几步。
此刻李忘生才看清,中间倒地的那人一身苗疆服饰,徐徐抬眼看来,正是古错。
谢云流当初却未曾留意过他的相貌,大抵是因当时情势紧急,压根没看清闯进屋内的人便被迷雾遮住了视线。李忘生正要与他说话,就见他已纵身跃下树干,挡在那古错前面,大喊道:“见你们招式狠毒,恐怕是杀手吧!光天化日就敢行凶,真当我大唐没人了?”
那几名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蜂涌对他发起进攻。
谢云流自幼聪慧,悟性极高,修为自然不俗。黑衣人久攻不下,换了阵型想从背后偷袭,李忘生来不及细思,一招剑出鸿蒙远远使出拦截,周身剑气环绕冲来,加入了战局。
眼见二人武功皆在他们之上,其中一名黑衣人一声呼哨,众人皆飞速弃散而去。
谢云流见他们已退远,回身连点古错几处止血穴位,安慰道:“这位兄弟莫怕,你身上没有致命伤,我们将你送至医馆。”
却见古错咳出一口鲜血,不理睬他,只笑着望向仍自站立的李忘生:“李道长,又见面了。”
李忘生见了他,脑海中便浮现记忆深处那七日,幽暗烛火下,古错手中的玉势粗大骇人,不顾他眼里的绝望,笑眯眯地掀开身下的衣袍。
如此毫无尊严的羞辱,即便他多么宽容大度,也无法坦然相待,只将头一偏,并未接话。
谢云流惊讶道:“你们认识?”
古错笑着摇摇头,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扬头喝尽里头的药汁:“怕是李道长只会觉得,不如不认识。”
谢云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感觉到了师弟心情低落,忙快步走过去拍拍师弟肩膀,低声道:“忘生,你若不高兴,我们就不管他了。”
李忘生一顿,还未开口,就听古错道:“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谢云流见他自喝了那药后,眼神便清明了许多,已然知晓他那药应当不错,便对他点点头:“你既已无大碍,我们便走了。”
说罢就要拉着师弟离开,却又听身后道:“且慢。”
这回李忘生回身垂眸,语气平淡地问道:“又有何事。”
古错见他终于肯理一理自己,神色便轻快了些,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朝他丢来。
李忘生并不想碰他的东西,侧身躲过,谢云流立刻挡在他面前,将东西抬手接了,打量着手中那古朴的木质小瓶,好奇道:“这是什么?”
古错微叹了口气,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李忘生:“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今日你们出手救我一命,我便以此为回礼吧。”
李忘生这时才又淡声问出一句:“此为何物?”
古错却垂下视线,轻声道:“这是我苗疆神药,世上不超五瓶。可救人之将死,令人起死回生。”
“如此贵重之物,却也不至于。”谢云流一听便推辞道,“我们并未做什么大事。”
古错摇头笑道:“收着吧,也算同李道长致个歉。”
谢云流看向李忘生,见他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便点头道:“那好,如此我便收着了。”
一段小小插曲,三人别过后,他们便继续骑马去往藏剑山庄。
扬州已有各色野花竞相绽放,一路马蹄沾香,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两人拜过庄主叶孟秋,随藏剑弟子到了暂住的房间,总算能在柔软床榻上歇一会儿。
谢云流以手肘撑床,手背支着脸面对师弟侧躺着,轻声细语道:“忘生,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少见你如此模样。”
他另一只手轻柔抚弄着李忘生的鬓发,温柔缱绻,李忘生神色便柔软下来,亦轻声道:“他便是喂我转化之药的那位苗疆人士。”
“什么?!”谢云流惊跳起来,立时便要执剑跳下床,“我这就去杀了他!”
李忘生忙将他拦住:“我若想要他死,就不会出手救他了。”
谢云流冷静不下来,气愤道:“你若早说,我更不会出手了!”
李忘生定定望着他:“我正要同师兄讲,你就跳下去了。”
“……”
谢云流尴尬地抓抓头发:“是我莽撞了。”
“无事。”李忘生将他轻轻按倒,续又躺下休息,“只望师兄以后行事,都能与我先通个气便好。”
谢云流自知理亏,只能道:“我答应就是了。”
“我只是忧心,”李忘生便放过他这一遭,眸中又涌上担忧,“他是燕麟的手下,恐怕此番燕麟也在这附近了……”
提起这厮,谢云流自然恨得咬牙切齿,狠声道:“我们倒想到一处去了。这次若给我见着他,定取他项上人头!”
李忘生轻叹一声:“师父说过,天道好还,我们无需自生杀孽。”
谢云流仍自气着:“你自然不知。那日我隔窗看见他掀……哼,这卑鄙小人,最好别被我碰上,否则我定砍了他那只手。”
李忘生知他是心疼自己,只凑上去抱住师兄,喃喃道:“师兄,都过去了,对吗……”
谢云流将他抱紧,轻啄一口那光滑额头,柔声道:“睡罢。都过去了。有我在你身边,任何事都不能将我们分离。”
最后一道橙红余晖暗淡,夕阳彻底落下。
李忘生被师兄抱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便又有了安全感,和着连日赶路的疲惫,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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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名剑大会尚未正式开始,谢云流便借空带着师弟去游览扬州城。
三月正是赏玩江南风景的好时候,处处烟柳依依,春花烂漫。谢云流租了一条小船,与师弟泛上瘦西湖。湖水青绿幽静,此时并无多少游湖的人,一时闲静恬适,二人一坐一立,白袍与碧树相映,自成风雅美景。
船行至一处弯道,谢云流撑桨转向,岸边歪斜的柳树一时离船极近。他伸手将柔软柳枝托起,那截清雅的绿就从他掌中溜走,只留一片本就将要脱落的叶子。
柳叶细长,他随手一卷,凑至唇边,船上便传出悠扬轻盈的曲调。
江南小调婉转多情,恰似春日小鹿跃于林间,又似年少儿郎与心上少女逗趣玩闹。谢云流一双眸在和煦日光下微泛着温柔的灰,盛着满满的情意望向师弟。
李忘生正垂手拨弄缎面般的碧绿湖水,手指纤长,骨节匀称,望去与他的人生得一般好看。
谢云流的小调吹至尾声,悠长起伏几下,林中回荡的松快乐声便渐渐隐去。
李忘生这时抬头对上他视线,唇边噙着抹笑:“只知师兄喜爱游历江湖,没想到竟连扬州的小调都会。”
谢云流随手将柳叶弹飞,坐至他身边:“我会的还有很多。雁门关的军鼓,浔阳江的琵琶……”
李忘生惊讶道:“师兄竟会如此多……”
谢云流紧接着道:“——我都不会。”
李忘生欲言又止,扭头不再看他:“……师兄又拿我寻开心。”
谢云流逗人成功,一时朗声大笑,细窄船身被他笑得乱晃。见李忘生淡淡瞥他一眼,忙凑上去将人锁进怀里,亲亲耳尖蹭蹭耳垂,轻声笑道:“师弟莫恼,师兄给你赔罪。”
李忘生却早已习惯他这性子,只仗着谢云流此刻看不见自己表情,嘴角微翘地问道:“师兄待如何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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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哄骗着师弟做一次也就罢了,他那般皮薄的人,再来一次怕是真要生气。
谢云流将人服侍着穿戴整齐,望着对面那张沾红玉面、湿润杏眼,吞了吞口水。
可从前那些年,他明明也是不屑俗欲的。何况师弟这般不染凡尘之姿,哪会让人想到这些腌臜之事?
——难不成这便是道家先入世后出世的缘由?谢云流暗自分析道。
人须先有情,才懂何为情。他对忘生生出情,因此为对方一颦一蹙而动情,又由情催发了欲,阴阳交融相合,乃是顺天道而为,这便又是一种修行了。
心中正想着,就听师弟忽而低吟一声。谢云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又贴了过去,嘴不知何时又开始吸吮师弟脖肉。
谢云流一个激灵,震惊道:“我情热期提前了!”
李忘生闻言浑身一震,强打精神道:“师兄可随身带药了?”
须知他们虽有过多次了,可谢云流因着初次那场失了控的交合,心里留下了不小阴影。是以他自己的情热期,从来都是靠药物抑制,其余时候才敢同师弟行事。
此番怕是旅途颠簸折腾,只一场情事便引出了这恼人东西。谢云流皱眉道:“未带,先上岸吧。”
恰好船已顺流自己漂了不远距离,离岸边并不远。于是二人迅速将船靠岸,问了船主附近药馆,匆匆寻去。
所幸扬州繁荣,药铺医馆不少。谢云流就近买了点药,借了杯水便吞服下肚,方觉呼吸平复了些。
李忘生摸摸他的额头:“还烫着。师兄,坐一会儿罢。”
谢云流便从善如流地坐下,也将他一把拽坐在凳子上:“傻愣着做什么,腰不酸了?”
李忘生微嗔道:“师兄先顾好自己吧。”
谢云流抓了他的手,扬着嘴角合上眼帘,吐纳深长。
过了一会儿,心跳渐渐平缓了些。李忘生再抬手去探他额头,便安心道:“降了一些。”
谢云流松了口气,将将拉着人站起来,就见门口迈进来一个熟人,惊讶道:“裴兄?”
裴大夫自然也是一眼看到这两人,瞪大了眼:“好巧!”
谢云流仍自惊讶:“这,你的孩子?”
却是他怀中抱着个小小婴孩,此刻正好奇地转着双葡萄般的眼睛,看看谢云流又看看李忘生。
裴大夫笑道:“不不,这是我表妹的孩儿。”
谢云流好奇:“你表妹的孩儿,怎么你抱着?”
裴大夫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先买个药。”
待他称好了药材,三人便寻了处茶摊,围坐一起。
裴大夫道:“我表妹的夫君喝酒喝死了,我便多费点心照料她们。”
其余二人顿时被这长话短说哽住。
谢云流迟疑道:“那你表妹……这是病了?”
裴大夫摇摇头:“只是岛上恰好缺这些药材罢了。我今日是带她们娘儿俩来扬州玩一趟,方才买药是顺便。”
原来裴大夫乃是蓬莱人士,年少时倾慕这位旁支的表妹,奈何得知表妹已有心上人,正是自己伯伯的儿子。于是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之下,决定离开蓬莱四处游历,做个游方郎中。他一路由南而下,及至到了长安便懒得动了,干脆随心而动,买房开了个药馆,这才结识了谢云流,后又认识李忘生。
前些日子,家中传书一封,乃是他表弟写来的。信中提及表妹那不争气的夫君早几年便酗酒,年中时终是连夜与人斗酒,半夜吐血而亡,他家宅不宁,独留下妻子和腹中孩儿无依无靠。
于是裴大夫连夜收拾行囊,锁了门便赶回蓬莱,只为为曾爱慕过的人撑起一片天。
二人听了这些旧事,心下不由唏嘘。
裴大夫摇头道:“我这等好男人,却遇不到合适的伴侣,真是造孽。”
谢云流知他又犯了自恋毛病,没好气道:“正经不了几句。”
裴大夫哈哈大笑:“我是真惦念你。人生二十多载,唯独与你相处时,才能得些自在。”
李忘生一直静默聆听,此刻却突然开口道:“我见裴大哥眉间始终挂着愁绪,可是有什么事挂心?”
裴大夫轻笑道:“还是忘生弟弟细心。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烦心事。”
“我表妹自小身子不好,动辄就要生病。自从生了孩子,便愈加虚弱了。”他蹙眉道,“我买这些药材,也是为了尽力延长些她的寿数,叫这孩子不至从小便没了父母。”
谢云流听了,便扭头去看李忘生。两人对视一眼,已明白彼此想法。只见李忘生从怀中掏出古错给的那瓶神药,诚恳道:“前两日师兄救了当初那喂我转化之药的苗疆男子,他便以此为报,说是乃苗疆神药,可救人之将死。裴大哥,你拿去罢。”
裴大夫一听,怔愣道:“如此贵重之物……”
谢云流不想听那些推辞,直接从师弟手中抽出药塞他怀里:“给你便收着。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次,这点东西算什么?若能帮上你,自然是好的。何况他说归他说,这药是否真如他说的那般厉害,还须你这术业有专攻的去研究。”
裴大夫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直言道:“既如此,裴某谢过。”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却见那小婴孩竟也兀自笑了。谢云流戳了戳他胖乎乎的脸蛋,问道:“这小孩生得真可爱,往后定是个俊俏小伙。”
说罢又对着小婴儿道:“你叫什么呀,小孩?”
裴大夫翻了个白眼:“他连话都不会说,你是不是犯傻气?”
谢云流瞪他一眼:“我逗小孩不行啊?”
李忘生便轻声笑了。
裴大夫失笑道:“小孩没逗笑,你那宝贝疙瘩倒是笑了。他叫裴元,将来长大,若有机会遇见你们,可要替我多加照拂着点啊。”
“裴元。”谢云流点头,“好名字。复本归元,见心明性,倒是与我道家有些缘分。”
裴大夫连连点头:“说的极是。”
李忘生也道:“归元袭常,道合于心。愿裴小公子顺遂平安,寻得自己的道。”
旧友相逢,以茶敬之。
三人叙旧了片刻,就见不远处一位年轻妇人自胭脂店铺中走出,柔声招呼道:“表哥。”
裴大夫便自罚一杯龙井以作辞别:“若想隐居了,可到蓬莱找我。”
谢云流开玩笑道:“忘生便罢了,我你又不是不知?怕是那时早已白发苍苍,待闯荡够了江湖,才见得到我。”
裴大夫大笑道:“你们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即便白发苍苍,也不必担心我认不出来。”
于是年轻医者颔首而去,一头乌黑长发甩得十分骚包。两位年轻道子也便笑着遥遥相送。
江湖渺远,从此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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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此次品剑,参赛者共六位,其中不乏已在江湖赫赫有名的前辈。
与谢云流第一场比试的乃是少林方丈的俗家弟子李君延,年纪轻轻已能将罗汉棍法使得出神入化。谢云流以天道剑势相抗,剑气环身,脚踏太极,两仪自生,再化四象,又融合了之前与师弟对练时的细微调整,一套剑招密不透风,将李君延打得节节败退、无法相抗,结果已定,李君延及时收棍,双掌合十与他对拜,气质落拓:“不愧是纯阳子首席弟子,剑法卓绝,使君延受益良多。”
谢云流亦十分佩服,谦虚道:“今日见识到李兄已臻化境的少林罗汉棍法,是云流之幸事。”
第二场的对手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虽看上去比李忘生年岁还要小,谢云流却对了几招便笃定,此少年不可小瞧。那少年名叫拓跋思南,剑法使得精妙绝伦,二人酣战半晌,愈打愈烈,他似乎鲜少能遇到如此敌手,一张脸充满了兴奋情态,引得谢云流也热血澎湃起来。然而运气不好的是,谢云流本就是情热期,全靠药物压着,此刻情绪激动,体内便弥散出阵阵躁动热意,心中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那拓跋思南细敏至极,见他吐息开始急促,远不如方才深远醇厚,便知他状态不再,遗憾道:“你输了。”
他这一说,无异于轻蔑的激怒。巧的是,谢云流正是十分吃挑衅这一套的性子,一时更心浮气躁,内息循环稍一不察已然不济,足下阵法失衡,只挡了拓跋思南半招,便知优势已去,收剑抱拳道:“我输了。”
那少年却似不懂江湖礼仪,也不与他对拜,只蹙眉不满道:“本来打的很好,你怎么回事?不过我赢得也坦然,是你自己状态不好,比赛就是比赛。但我们台上这场是打给别人的,待你调整好后,再来一场打给我们自己的。”
谢云流见他叽哩哇啦,说了这一通逻辑略有些混乱的话,听到后来才明白,原来对方是想约他私下来一场,忍俊不禁道:“想不到你年纪尚轻,竟有如此格局。谢某便却之不恭了。”
“什么却不却的。”拓跋思南抓抓炸毛乱飞的头发,“说好了,到时记得找我。”
说完便转身跃下擂台,留下谢云流独自震惊:这小孩是不是没怎么读过书?
可台下观众却看得津津有味,只觉这三位青年才俊,不仅武功十分了得,连人品也是格外正直,江湖倍有人杰,实乃大幸。
比赛结果已出,谢云流径直找到鹤立鸡群观战的师弟,拉着他走出人群,笑道:“那拓跋思南真是有趣。”
李忘生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他并未有气馁神色,不由也展颜道:“师兄比武时,我听身旁有人说,这位少年性格孤僻怪异。如今看来,盖因不是汉人的缘故,才引起旁人好奇罢。”
二人闲聊间已走回客房,谢云流去翻包袱找药,安顿道:“忘生,帮我倒杯水。”
李忘生立在茶桌边,却迟疑着许久未动。待谢云流找了药瓶回身,见他神色纠结,奇怪道:“怎么了?”
这下,李忘生才小声说:“师兄,今日你的情状我看在眼里。其实……其实,你不必如此对待自己。”
谢云流看他咬咬唇又捏捏手,还未想通他的意思,便又听他道:“若失误了一次便再不尝试,如何解心头魔障?今日的比试,若不是师兄情热影响,恐怕不一定会输……”
直到这时,谢云流才恍然大悟。
他将手中药瓶塞回包袱里,起身牵住李忘生的手。
哪知李忘生方才一副义正严词的样子,却手指都掐出几道红印来。谢云流以指腹轻柔摩挲,将他引至床边,压着肩膀迫使人坐下:“你可想明白了,我的情热期,可要吃足足七天药。”
说罢,就见师弟浑身一震,抬眸轻瞥了他一眼又避开:“……忘生知道。”
谢云流嘴角便挂上笑意,慢条斯理道:“眼下还剩四天。”
李忘生应道:“嗯。”
谢云流挑挑眉:“嗯什么?还不脱衣服?”
说着便转身去将门闩拨上,回眸意味深长道:“——我可是说好了,要跟那拓跋思南再比一场的。”
修白手指轻颤,素雅团草绕鹤刺绣的轻薄外衫自肩头滑落。
扬州气候温宜,褪去外头两层,便只剩一层里衣。
谢云流并不给他解开里衣的时间,手上一用力,便将人推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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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见着师弟也终于缓过来点了,方侧着脑袋躺在李忘生边上:“难道那便是,胞宫?”
李忘生深呼吸几次,眨落眼眶残余的泪水,扭头看向他,嗓音沙哑道:“应当是了……”
谢云流顿时眉头紧皱:“差点,真是好险。若不是你抠到了我腺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李忘生却乏力地闭上眼,轻声呢喃道:“……好累……”
谢云流痴望着他昏昏欲睡的可怜模样,只觉异常可爱迷人,又嗅到他身上沾满的雪松味,心中微动,却叹了口气,携着千般的无奈与眷恋:“我还是吃药吧。”
李忘生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陷入梦乡。
谢云流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柔软脸颊,低声叹道:“李忘生啊,李忘生……”
“你可什么时候才能与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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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十日品剑结束,名剑大会的彩头落在了公孙大娘身上,双剑若御神,险胜拓跋思南。
谢云流熬过了情热期,兴冲冲地带着师弟去找这炸毛少年,来应那场“打给自己的比赛”。
二人屏息凝神,均十分认真对待。
李忘生立在树下旁观,见他们不过瞬息便已过数十招,战况胶着。
谢云流的剑法自有其妙,那少年却似乎更能得心应手,剑在他手中,可为伴侣,可为好友,亦可为自己,其中真意,压了谢云流一头。
李忘生的注意力便不自觉地集中在少年身上,这少年衣物破旧、头发凌乱,一看便知并非在意形象之人,可剑鞘却干净锃亮,手中的剑更是一尘不染,受着细心呵护的样子。
与剑为友,与剑为伴,与剑合我。
原来,他的心中澄澈分明,除了剑再无其他。
李忘生认真观摩着这场比武,见师兄从一开始的应付自如,到逐渐败于下风,微叹口气。
少年如此境界,全凭全心全意的追求,他使的不仅仅是剑,而是心外无物,见于自我,以人为剑,乃至万物为剑了。
谢云流输也输得洒脱,酣畅淋漓道:“多谢小友!谢云流自认未能悟出你这般剑意,输得心服口服!”
拓跋思南也是红着一张脸,大汗淋漓地收剑回鞘:“打得真痛快!”
谢云流爽朗笑道:“此次名剑大会,来得真值啊。”
那少年寻了块嶙峋石头坐下休息,思索道:“若你的剑意更为笃定,便能再上一层楼。”
谢云流也往师弟处走来,靠在树上问:“我不笃定么?”
李忘生掏出帕子为他擦拭额上细汗,安静地听着二人复盘。
拓跋思南道:“可能你脑子转得太快。当一个人思维过于敏捷,出剑就不够纯粹。”
谢云流闻言细思,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偶尔会使些小计策。”
“在绝对的剑意面前,小计策是行不通的。”拓跋思南扬起下巴,“有句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
谢云流眼睛一亮:“这句你倒知道,我还当你关外之人不大懂这些俗语呢。”
拓跋思南得了夸奖,心情更好:“你休息好没?再打一场。”
说着又受不了地看着他们:“你怎么如此娇气,擦汗不能自己用袖子擦吗?”边嫌弃边用脏兮兮的袖子蹭了一把脸,又道:“你旁边的,就是传闻中的李忘生?”
李忘生闻言朝他颔首:“正是在下。”
谢云流好奇道:“什么传闻中的,传闻中怎么说的?”
拓跋思南便道:“说吕洞宾的两位徒弟一双好花并好剑,乃是华山纯阳双璧。”
谢云流飒然一笑:“说得好。”又故意歪曲那话,歪头小声撩逗师弟:“好花并好剑,听着好般配。”
李忘生黑眸沉静无波,嘴角却悄然勾起一丝弧度。
拓跋思南单手拄剑起身,看着他俩薄透衣袖下黏糊勾扯的手指,撇嘴道:“我可休息好了。你若不行,就让你师弟与我打一场。”
李忘生瞅瞅师兄,见谢云流点头应了句:“如此甚好,但我可不是不行。”说罢捏了捏他手指,眼神盛满鼓励与期待:“去罢。”
李忘生便不推辞,踏着青葱落叶与拓跋思南比试起来。
他虽于修为上不如师兄,却也是难得的天赋卓绝,加之从来都刻苦努力,因此基础打得十分扎实,出剑精准干练,绵延剑势如白鹤排空,任拓跋思南沉稳应对,也被那磅礴剑意所撼,不由赞道:“你可不比你师兄逊色!”
谢云流闻言更是心怀舒畅。碧树掩映间,李忘生挥剑的身姿挺拔飘逸,使他看得目不转睛,只觉那翩跹翻飞的衣袍真如白鹤展翅般,可舒展羽翼轻盈起舞,亦可挥散流云翱翔苍穹,清透日光洒上俊逸如玉的脸,衬着额间一点朱红,说不出的优美雅致,如墨如画。
如此看着,倒真让他咂摸出些白雪红梅的冰凉剑意。
先前他与拓跋思南那一场,拓跋思南只说他剑意不够笃定,他却明白,问题实则是出在剑意参悟上。
他好四处游历,与人交手的次数多了,出剑自然带着目的,为了达到目的,就会生出其他细小心思,例如卖个破绽,或是使个其它什么心机,但这只能提升对战时赢得上风的几率,却并不是纯粹对于剑道的提升。
如今看着师弟与拓跋思南势均力敌的对抗——他们眼中、心中,只有纯粹的,对剑法的追求,每一次招数相抗,都只有对剑意的求索,不掺杂其他任何杂念。
谢云流再次油然生出方才的想法:能参与此次大会,实在是值。
二人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但毕竟李忘生更多时候还是独自参悟练剑,比之拓跋思南四处游历比试,缺了几分实战变通的经验,对方略一换了攻势,他便有些力不从心,自知已无胜算,白靴一点,后撤几步拉开距离,收剑道:“忘生受教了。”
谢云流颠颠地跑过去,第一时间牵了他的手。
李忘生手心发了薄汗,杏眼微微睁大:“师兄,我手上有汗……”
谢云流却似抓住了即要扶摇离去的仙鹤般,暗自舒了口气,展颜温柔道:“我瞧你内力不济,来,师兄助你恢复一二。”
说罢,将方才调息满的内力由掌心递出,输送给李忘生。
李忘生欣然接受,垂眸浅笑道:“多谢师兄。”
站在一旁的拓跋思南:“劳驾问一句,这里是只有你们两个吗?”
谢云流不忘回头接他的话:“拓跋兄不知,这便是有个师兄弟的好处了。”
拓跋思南就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难道是我见识少的缘故吗?可之前见过的也不这样啊。要真说起来,你们这举止,明明比别人夫妻还腻歪。”
他自言自语完,突然又似明白了什么,笃定道:“我知道了,你们肯定已结成别人说的那个‘道侣’。”
谢云流闻言怔住。实则道侣这个东西,并不需要什么“结成”,又不是凡尘夫妻。他们师兄弟二人从小一同修道练剑,自然从小就是道侣,这一点上,他自认李忘生也是这么想的。但若说到“结成”,其实他们道家还有一说,正如俗世说的结为夫妻一般,乃称为“合籍”。
寻常道侣双修,自可随心随意,于彼此均有进益即可,但这合籍,却是必须同宗同派,得彼此师门师父首肯,才能真正结为“夫妻”,从此漫漫求道之路,都在身侧相伴,如是一体。
他们的事,虽之前也轻描淡写地与师父提过,但师父并未明确表态,只说他们年纪尚小,要彼此爱护尊重,凡事都须多加考量,不可随心所欲胡来。最后几句是对着谢云流说的,虽然神态依旧柔和慈爱,谢云流却硬生生听出了些咬牙切齿。
但总归师父是没有反对的,他对于管教徒弟,大多时候是放养任之的状态。于是他们便在师父眼皮子底下滚了太极殿又去滚剑气厅,姿势地点用了个遍,感情倒是愈发深厚了,却一直没想到合籍这一茬。
思及此,谢云流心绪回转,垂下眸去,却正对上师弟含笑的一双眼。
李忘生水眸脉脉流转地看他一眼,才对拓跋思南解释道:“道侣只是一同修行的同伴,无须‘结成’。不过拓跋兄说的也没错,我们从小便一同修道,自然算是道侣……让你见笑了。”
谢云流眼神明亮,唇边含笑地望着他。
拓跋思南抬手去抓凌空乱飞的头发:“我没笑你们,你们感情好,令人羡慕。”
二人便齐齐失笑,只觉这少年率直可爱,虽沟通偶有对不上的时候,却十分真实坦诚。
两场比试,虽均是拓跋思南获胜,却还是在分别之际不舍道:“希望以后再见,你们变得更强。我会记住你们,谢云流,李忘生。我们来日再战。”
知他珍惜对手,二人洒然应下,方并肩离去。
名剑大会已经落下帷幕,他们不再逗留,过了一夜便收拾行囊,拜别藏剑庄主后,驾马归去。
与扬州不同,长安的春风里仍夹着条缕寒意,透过衣物缝隙吹进来,多少激起些鸡皮疙瘩。
晚间回了山,便知纯阳子仍在洞中参悟,二人粗略禀报过,便一道回了太极殿。
待李忘生点了灯,谢云流一眼瞧见床榻内侧规规整整放着“云崽崽”,旁边还有当年送的浓缩版“忘崽崽”,两个一大一小平躺在枕边,身上还给盖了个鹅黄小毯,印着朵朵火红石榴花,可见珍视爱护。
李忘生转身便看到他盯着那娃娃轻笑出声,满面羞赧,绞着手指道:“师兄莫笑了……忘生这就去收走。”
说着就要爬到榻上去,却被谢云流展臂捞了回来,自身后搂着他,下巴抵在清瘦的肩上:“这有什么羞的?我看了欢喜,自然要笑,又不是嘲弄你。”
李忘生拢住他扣在自己腹部的手,也放松地倚靠在他身上。
静静相依片刻,谢云流突然一字一句道:“忘生,你可愿与我合籍?”
听到最后两字,李忘生一时失神。
片刻,他才道:“师兄,我们需要合籍么?”
他这一问,倒把谢云流问住了,迟疑反问:“不需要么?”
李忘生眨眨眼,望着榻上相依的两个娃娃,徐徐道:“我们不是一直在一处么?合籍与否,似乎并不重要。”
“不重要?”谢云流心中涌上轻微酸涩,低声呢喃,“……好罢。”
在他看来,这问题与那俗世中男子向女子求亲一般,是关乎终身的大事。他慎重地考虑了整个返程,现下状似无意地提出,却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虽然师弟也并未直接拒绝,但他的意思,显然是无意与他合籍的。
——可他毕竟是高傲自负的谢云流,自问从未受过如此挫折。眼下被真心“求娶”的另一方如此对待,一时满心只剩难受,情绪低落下来。
李忘生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仅仅是未曾考虑过如此深远重要的事罢了。他摩挲着谢云流的手背指缝,依旧心平气和:“若师兄想,忘生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要待师父出关才能定夺。”
他话语间并无欣喜雀跃,与谢云流忐忑提问的心态截然不同。谢云流心下更是憋闷委屈,只闷声道:“你若无意,也不必勉强。”
李忘生便笑道:“听师兄的。”
听师兄的,什么都听师兄的。这种讲究你情我愿的事,也听师兄的,真是木头脑袋。谢云流暗暗无奈。
可李忘生是与他心意相同的,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与他交颈相欢,数不尽次数地沉沦情事。
寻常的师弟,也会如此细心地为师兄拭去额上细汗,与师兄浓情蜜意地牵手拥抱吗?自然不会。当然不会。谢云流笃定地想着。
何况床第之间,师弟也被多次拷问着是否喜欢他,是否最喜欢他,是否最最喜欢他,是否全天下最最最喜欢他……
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假思索、万般明确的:是,最喜欢,最最喜欢,最最最喜欢,全天下只喜欢师兄。给足了肯定。
谢云流将手臂收得更紧,自己将自己哄好了,但还是不满道:“李忘生,我真搞不懂你。”
分明喜欢一个人,都是恨不得将对方与自己牢牢绑在一处,一刻都不分开的。
还说什么听师兄的,谁会在这种事上听师兄的?
李忘生却很是无辜:“忘生又怎么了……”
谢云流气结,干脆将心一横,把人掀翻在面前榻上,伸手就去扯那严严实实绑着的腰带。
李忘生吓了一跳,慌乱推拒道:“师兄、师兄!这是怎么了?还、还未沐浴呢……”
谢云流瞪他一眼:“做完再洗。”
掷地有声地说完,便上下其手地将人剥了个一干二净,一口叼住仍小声反对的柔软嘴唇,任那玉石般清亮的嗓音变得支支吾吾,再到叫得沙哑诱人,再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这晚弄得极凶,谢云流动作间夹着些委屈怒意,到终于结束时,李忘生腰都快断了,嘴唇红肿如镜面光滑,身上脖上尽是吮吻的红痕,连手腕处都有牙印。饶是再不通情事的人见了,也要说句:真是干了个爽。
此前虽也尽兴,可谢云流多少还是着意呵护他的,从未留下如此多的痕迹,没个小一旬怕是根本消散不了。
李忘生奄奄一息地被师兄抱着放进浴桶,长睫微颤,一副下一瞬就要会周公之态。
谢云流赌气地咬了口他圆润肩头,将他从昏睡中唤醒,气道:“不许睡。”
李忘生懵懂地抬眼看他,一双湿漉杏眼清澈纯然,乖巧道:“好,忘生不睡。”
“……”谢云流心里更烦躁了,掐着他滑嫩臀肉,深吸一口气,“既然不睡,那再来一次。”
李忘生悚然缩肩,立时就想从他怀里钻出去,奈何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圈着,且两瓣臀还在人家手中,根本逃脱无门,只好哀声求道:“……师兄…今日真的不成了……”
方才已不知弄了几次,到了后来李忘生早已神志不清,迷蒙低吟间只知道自己泄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快意流窜在体内,又无发泄之路,到最后竟又被逼得淌了不少水。
那等失禁般的感受,实在不能再接着来了。
谢云流是着意要报复的,掰着臀瓣便直直顶了进去,哪里管他红着眼眶泄出哭吟,又是一番云雨。
做完这次,李忘生却是真的闭眼就睡了过去,眼眶鼻尖嘴巴均红透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谢云流这才觉得解了气,咬着人耳珠磨了会儿牙,才拔出那物,就着早就凉透的水草草洗净擦干,复又将人抱回榻上。
可等躺下了,再望着李忘生无知无觉的睡脸,他就又生出委屈来,气急败坏地把人搂紧怀里狠狠揉弄,像恨极了却又怜爱极了,许久才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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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哎哟,谢道长定是受了不少苦啊。”
李重茂急急凑上去,问御医道:“他怎么样,可有生命危险?”
“苗疆蛊毒凶狠异常,”御医蹙眉,继续检查着谢云流满身的伤痕,“所幸谢道长有武功护体,只要蛊虫未入体,怎么都好办些。”
李重茂伸手去帮忙,蓝白道袍被御医细细剪开,他便小心翼翼地从凝固的伤口上揭下。
谢云流手臂胸膛上处处是虫子咬伤,鲜血黑红透紫,周边皮肤淤紫浮肿,一眼得见是中毒症状。御医检查完上身,又去将他裤子剪开,见腿上也被咬的流血不止,好几处皮肉翻飞,情状可怖。
“他说要亲自去探寻那人屠凶手的踪迹时,我便阻止过的。”李重茂眼中含泪,“可还是没劝住。”
谢云流性格要强,又仗着武功深厚,总归有些自负。他规劝不成,只好派了几位身边的高手跟着,哪想到那几位竟无一存活,就连谢云流也是伤势惨重,等找到他的时候,早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人屠惨案被谢云流侦破,凶手乃是苗疆醉蛛夫妻,雌蛛已被谢云流斩于剑下,雄蛛拼死打伤谢云流,逃了一命。
但即便逃了一个,此番也算暂时了结了。李重茂暗暗安下心来。
将紫红血痕擦干净后,御医便去调配外涂药膏。这时谢云流也悠悠转醒,半眯着眼想撑起身子来,没成想只稍微动了一下就浑身剧痛,倒抽了口冷气。
李重茂见他醒了,红着眼眶叹气道:“师兄,以后可千万别再逞能了。”
谢云流一动不敢动,躺在榻上如尸体一般:“不小心着了那老妖怪的道。”
李重茂见他一丝反省之意都没有,更无奈了:“你知道我带人寻到你的时候,心都快吓停了么?你真是……唉!”
谢云流争辩道:“若不是他有两个人,趁我不察偷偷放毒迷我心智,一个都跑不掉。”
李重茂捏着眉心:“好好好。可以后再不能如此贸然出动了,凡事须先商量后行事,这总可以吧?”
谢云流默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那时他们已经要撤离长安了,我怕来不及才上的。”
李重茂几番深呼吸才平复下绝望的心情:“是是,师兄说的都对。那我眼下先去给纯阳传信一封,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你须先在长安养伤一段时日?”
谢云流一听便急了,忙道:“别别,千万别说这事。”
开玩笑,被人伤成这样动都动不了,若是被师弟知道了,怕是又要好几日絮絮叨叨,忧心个不停。
李重茂问:“那你想如何写?御医说了,你这伤没半月下不了床。”
谢云流震惊:“哪有那么严重?我身子骨好着呢,最多几日。”
李重茂苦口婆心:“师兄,你就别逞强了。”
说罢,忧心忡忡地起身,边走边道:“这次我是决计不帮你隐瞒的,须得让你长个记性。”
不管谢云流在后头叠声叫个不停,转了弯就去书房拟信,洋洋洒洒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着重强调了一番谢云流的莽撞,这才安排下人送了出去。
这厢谢云流浑身疼痛,走了个不帮他的李重茂,不多时又来了个白发苍苍的御医,手重得很,涂个外用伤药也把一向能忍痛的谢云流涂得连连吸气,到最后再也端不住地求出声,十分凄惨:“求您,轻点,轻点,啊!”
医者仁心,那御医见他年纪轻轻,虽是为民除害才受伤的,却也怪他不爱惜自己,语重心长道:“谢道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往后还是要多加珍爱。你这伤,若是被山上的师父看到了,该有多心疼啊。”
谢云流小声嘀咕道:“我师父才看不到,他闭关呢。倒是等师弟知道了,才要心疼。”
话说的没错,信送出不过半日,第二日天刚大亮,李忘生就来这别院叩门了。
原来皇家钦点的加急信件,当日发出,不多时就送到了纯阳。信中言明前因后果,自然也交代了谢云流伤势极重,需要在别院修养恢复。李忘生一看,本来绵长深远的吐息立时焦灼起来。吕洞宾自然是察觉到了的,定定看他一眼,最终摇头沉吟道:“你若担心,就去看看吧。”
李忘生匆匆收拾了衣物,拿了剑就直奔山门。一口气没歇,敲门进院又跟着引路的侍者一路直奔谢云流房间。那侍者见他着急,宽慰了几句,才令他担忧的神色散去几分。
谢云流只有脖子以上和手脚能动,躺在榻上宛如砧板上的鱼。睡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细细为他涂药的师弟,纤长眼睫低垂,细碎阳光洒在他脸颊鼻尖,将人衬得更如尊玉像一般。
李忘生手下动作极轻,谢云流终于不用忍受御医换药的折磨,感动得差点落泪。
见他醒了,李忘生瞥他一眼,嘴紧紧抿着,并不说话。
谢云流看他这样,自然明白这是生着闷气,腆着脸道:“忘生。”
李忘生低低“嗯”了一声,将最后一处伤口用纱布裹紧系结,端着托盘起身要走。
谢云流急忙道:“欸,忘生,去哪儿啊?”
李忘生停步回眸,一双琉璃般的清亮黑眸无悲无喜:“既已换完药,就不打扰伤患休息了。”
谢云流想伸手去抓他,却只有手指能动,手腕转了转,够不到那片最近的衣料,叹了口气,软声道:“好师弟,陪我待会儿,好不好?”
实则他们修道之人并不会感到独处寂寞,反倒正是静神悟道的好时候。但有段日子没见李忘生,如今又受了如此重伤,若不是李重茂到的及时,有没有命再见心上人还是另一说。涉及生死离别,眼下见了,就实在舍不得他再从自己视线里离开。
李忘生静静立了会儿,还是将托盘搁到桌上,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回身坐到榻边。
但他让了一步,也并不代表原谅了谢云流的莽撞,侧首瞧见谢云流满脸讨好地瞅着他,也只是扭回头去,望着窗外翠绿景色,缓缓吐息。
谢云流此刻终于能抓着他的一片衣袖,柔声道:“忘生……理理我……”
李忘生却兀自合上眼帘,淡淡开口道:“师兄可还记得,下山前答应过我什么?”
谢云龙见他终于肯跟自己搭话了,忙道:“当然记得。在你情热期前回家嘛。”
“……”
这下好了,又不理他了。
谢云流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别的什么重要的,茫然道:“难道你不是问这个?”
李忘生幽幽道:“师兄可知道,你左腿最大的那处伤口,只要蛊虫稍微再咬偏一点,整条腿就废了?”
“还有,胸口那处掌击,若不是躲得快,并未全部承下,恐怕心肺俱损……”
这下轮到谢云流无话可说,两厢沉默片刻,他才沉沉开口:“……我想起来了。答应你平平安安,我没做到。”
说罢再去看向师弟,却见那紧闭的双眼眼尾,慢慢漫上一小线湿红。
谢云流顿时吸一口凉气,心急却又动不了,只能用力扯了扯手里的衣摆:“我错了,忘生……师弟,师兄知错了。你、你别哭……”
李忘生却缓缓眨眼,平静道:“只是眼睛酸了。”
谢云流心中万分不是滋味,只觉得这样温柔冷静的拷问,却比架在刑场里受罚还要难熬。
这时,他才明白了李重茂的用意。
口头劝说对他这种自负的性子是起效甚微的,只有下猛剂量,才能叫他由心而发、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贸然行事的后果。
谢云流苦涩道:“忘生,我以后定凡事冷静,想好稳妥对策再去行动。”
李忘生听他言辞恳切,这才肯扭头看他,眼眶泛红道:“师兄可要说到做到。”
“一定。”谢云流又扯了扯他衣袖,眨眨眼卖乖,“快牵牵我的手,它很想你。”
李忘生成功被他逗笑,伸手去碰到他那只颤颤巍巍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谢云流望着他笑得水亮温柔的眼,轻柔道:“你快凑过来给我亲亲。”
李忘生茫然:“嗯?”
谢云流愁眉苦脸地:“我现在动不了,你快把脸凑过来,让我亲亲。”
“……”李忘生顿时双颊泛起微红,迟疑地左右看了看,才慢慢俯下身去。
他脸蛋温软光滑,谢云流拿嘴蹭了又蹭,最后没忍住,轻轻一口啃住。
李忘生惊叫一声,手也不牵了,捂着脸嗔怒地用眼神责问:“师兄怎么咬人。”
谢云流暗自磨磨牙,心中哀叹后悔,这看得着摸不着的苦,可越发能让他长记性了。苦哈哈道:“御医说我这伤没半月下不了床。到时候可如何为你安抚情热?”
李忘生仍捂着脸,怪罪地开口:“本就只需临时标记一下。”
说着,本就泛红的耳根更红了,低声嘟哝道:“那事……那事本就不是必须做……”
谢云流自是挑眉不服,带些挑逗道:“你这得了便宜卖乖,之前又不是没试过只咬脖子,你哪次忍住不求师兄了?”
李忘生这下真是整张脸都红透了,受不了他这污言秽语,匆匆丢下一句“师兄自己休息吧”便甩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云流怔怔然看着他风也似地卷出门,许久才发出声音:“……哎,跑什么?”
李忘生回客房的路上,与李重茂迎面遇上,当即规规矩矩行了礼,恭敬道:“忘生拜见温王殿下。”
李重茂满脸和气,快步上前扶他:“师兄快别那么客气,昔日在纯阳宫中,你曾多加照拂于本王,本王一直感念在心。”
二人沿着廊道信步而行。原来李重茂刚下了课,便过来看看谢云流情况。
得知谢云流已换了药休息,他便先同李忘生行一段,打算送李忘生回房后再去探望。
李忘生频频对他道谢,态度虽生疏,却也是真心感谢,因此他也慷慨道:“我与云流师兄最是谈得来,他是为民涉险,亦是收我所托才去调查这案子。如今他为此事受伤,我精心照料本就是应该的,忘生师兄不必多心。”
李忘生便微微点头,又是一句道谢:“温王殿下待人宽厚,为师兄如此费心,纯阳不胜感激。”
实则他本心并不希望师兄总是与朝廷权贵走得太近,李重茂算是其中特殊,却也终究是皇室中人。
须知当年自建起纯阳宫后,师父就不愿过多接触朝廷之事,这才避世悟道,凡事皆由他们师兄弟二人操办。
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奈何他也曾劝过师兄,可师兄的想法却与他产生分歧,认为纯阳已是国教,就应当将其发扬光大,在江湖中树立起应有的地位,为弘扬道学做出贡献。
谢云流自然是往好处想的,他也一如本心地为之努力,坚持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以做表率。
如他所愿,纯阳如今在江湖中的名望,也确实蒸蒸日上、广受推崇。但有明必有暗,其中自然也会萌生出隐含的危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怕待时机恰当,就要发难。
正暗暗想着,就听李重茂突地好奇道:“忘生师兄,本王记得,你乃是中庸之体?”
李忘生闻言怔了一瞬,才点头道:“原本是的,前段时间分化成了地坤。”
李重茂眉宇间的困惑这才得以消除:“怪不得,一直能闻到淡淡的梅花香味。”
李忘生神色淡淡道:“是忘生失礼了。”
谢云流下山已近一旬,他的情热期也快到了,身体开始提前散发信香。
只是做惯了中庸,又本来就爱用梅花味的熏香,因此至今仍是不大能留意到这些细节。
李重茂却笑道:“此乃人之常情。若师兄需要帮忙,尽管跟本王提便是。”
他言下之意便是能安排天乾来为他纾解了。毕竟地坤本就稀少,再加上抑制情热的药丸对身体折损太大,绝大部分时候,地坤都是靠天乾度过情热期的。
李忘生默默道:“多谢殿下关心。殿下事务繁多,忘生自己解决即可,就不给殿下添麻烦了。”
李重茂面上不显,只笑着应了,心中却暗想:自己解决?应当还是要找个天乾吧。李忘生这等仙人之姿,从来性格寡淡自持,难道也有固定的天乾伴侣?
寥寥数语间,已经到了李忘生暂住的客房前。
李重茂摆手道:“忘生师兄先休息吧,本王去看云流师兄一眼。”
于是二人分别,李重茂又返回谢云流的屋子。
与李忘生不同,这别院本就是他特地辟给谢云流住的,只为他来长安时,能有一处舒心的落脚地。因此,谢云流的房间就是自己的,里边物件一应俱全。
他们乃是至交好友,李重茂也不敲门做样子了,直接推门而入道:“师兄今日可好些了?”
就听谢云流沧桑的声音从床榻处传来:“重茂,你来了。”
李重茂失笑道:“怎么如此语调,听着苍老了十岁不止。”
说着一屁股坐到榻边,谢云流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他:“咦,你碰到忘生了?”
李重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只是同行了一小段路,便沾上那股梅香了?”
说罢又嗅了嗅自己手臂衣物,惊讶道:“味道如此清淡,都被你闻到了。”
谢云流看他动作,便能想到他们一定肩并肩靠得极近,顿时心中打翻了醋瓶,撇嘴道:“他那味道本就淡。我能闻到,已经算是沾了不少了。”
李重茂见他这般神色,心念微动,似明白了什么,开口试探道:“忘生师兄想是情热期近了,才提前散发信香。方才路上我便提到过,若需帮忙,自可找我安排。”
谢云流闻言一惊:“什么?他哪需要你帮忙!”
说着却想起自己这伤得养大半个月,到时候哪里能帮得上师弟?又急急问道:“他没答应吧?”
李重茂心下暗忖片刻,已然明了他们的关系,安抚道:“自然是没有的。忘生师兄不愿给我添麻烦,说要自己解决。”
谢云流这才松了口气,语气微嗔却隐隐带些欣喜:“我就说嘛,他不需要别人帮忙。”
李重茂知道他是个耿直性子,也不欲与他有所隐瞒,只调侃道:“师兄好紧张呀。”
谢云流瞪他一眼:“还装?我看你早猜到了,在这里等着我呢。”
李重茂探出了他这隐秘之事,一时笑得十分开怀:“师兄与忘生师兄自小一起长大、一同修道,现下又情投意合,倒真是一双璧人了。重茂这是为你高兴呢。”
谢云流又瞪他一眼:“你若真高兴,就叫那御医多给我配点好药,好让我能早点下床去。”
李重茂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事自然是能办的。”
谢云流看他笑得满面春风,咬牙切齿道:“闲事倒是应的爽快。闲着手痒给纯阳宫写信的时候,半点不听我的。”
李重茂自得道:“若听了你的,哪还能探出这等密辛?师兄你就别怪重茂了,我也是为了让你长点心。这下有人来管你,我也能放下心来了。”
谢云流气哼哼地,倒是不做声了,过了会儿才认命道:“也是。总比养好以后再回去挨训强。这会儿他看了心疼,就舍不得给我冷待了。”
李重茂听着好笑:“忘生师兄那么温和的人,竟也会与师兄你闹脾气么?”
谢云流悲叹道:“你是不知道这人心有多狠。从小到大爱告我的状就罢了,小时候我若受点小伤小痛,他还会温声细语地心疼劝慰,现在可就不同了,冷言冷语地晾着,难哄得很。”
李重茂害怕道:“原来成亲是这样的?多么温柔的人也变得凶了。”
谢云流恐吓他:“对,跟你那些打手板的先生一般凶。”
说完又想到他们哪里是成亲,分明自己的“求亲”都被拒绝了不久,心里又涌上气来,凶巴巴道:“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李重茂这才反应过来时辰,急匆匆地就要起身离开:“哎呀!我这就去!”
留下谢云流一人,本来只是身体疼痛,现在心里也痛,痛着痛着脑袋也痛,失神道:“……我的命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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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桃花花期后,莲叶饱满前,便是谢云流的生辰。
刚下过一场小雨,青石地面积水如镜,白鹤优雅行走间,轻啄身上羽毛。
非鱼池畔生着几棵高大雪松,谢云流便躺在其中一棵旁的大石上休息,嘴里含着根草,手中不时抛颗新鲜浆果给边上悠然的鹤。
洛风寻来时,一声清脆的“师父”,惊得他手下一歪,本稳稳要丢进鹤嘴里的浆果,便砰地砸到红色鹤脸上。
下一刻,挨了一下的白鹤直直叫着朝他俯冲而来,肉眼可见的生气。
谢云流讪笑着一跃而下,边连连摆手边一把捞起洛风:“对不住对不住,真不是故意的!”
白鹤不听,第一冲落了空,转身又朝他冲来。
谢云流反应极快,使出梯云纵高高一跃,踩一脚旁边的雪松借力,丝滑地接上逍遥游,夹着洛风翩然而去,空中惟余一声悠长的鹤唳。
洛风被他夹在臂弯里,满脸兴奋地俯瞰大地:“师父——好高啊——”
谢云流笑道:“还能更高!”
说罢,拔剑出鞘,将雄浑内力灌注剑身,猛然向下空挥出,借对冲之力一个翻身,足下宛若踏过天地间清正太极,顿时拔得更高。
洛风尖叫道:“啊——风儿会飞啦——”
谢云流见他满脸通红,兴高采烈地展臂感受高空翱翔的快意,洒然一笑:“好玩吗?往后你也能飞得这么高,比师父还要高。”
洛风咯咯直笑,清风自他白嫩指缝间穿过,逗得他发痒,忙又抓紧了师父的衣襟:“对了,二师叔正到处找师父呢。”
谢云流便问:“那我们就去找他,他在何处?”
洛风想了想,答道:“他去三师叔那里没找到师父,此刻应当是回太极殿啦。”
谢云流含笑道:“好!太极殿去也!”
碧空如洗,青山苍茫。流云如烟如纱,少年潇洒翩跹。
越过群山,就见蜿蜒步道、巍峨殿宇。
洛风突地双眼大睁,喊道:“师父!我们穿过了彩虹!”
太极殿外仍飘着细雨,听到声音,方迈出几步的苍蓝纸伞轻抬,露出李忘生隔着绵绵雨帘的朦胧脸庞。
谢云流远远望见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失神道:“……嗯,彩虹。”
却听洛风又欢快道:“——是二师叔!”
李忘生便含笑地立在殿门外,静望着他们越来越近。
甫一落地,洛风便飞扑进他怀里,脚下还蹦蹦跳跳地:“二师叔!师父带风儿飞了特别高!特别特别高!”
李忘生抚着他头顶黑亮的小丸子,嗔笑道:“是吗?但风儿往后可不能这么乱跑,山里有猛兽,须得小心。”
洛风便乖乖地点头道:“风儿知道啦!”
“像你这么小的,老虎一口一个。”谢云流边走来边吓他,“还有狼群呢,若是被狼叼了那可就惨咯,胳膊腿儿一狼一只。怕不怕?”
洛风被他恐怖言语吓得紧紧抱着李忘生的腰,瑟缩道:“怕……”
谢云流便得意地叉着腰笑开,遭李忘生瞪了一眼:“师兄这么说,吓着小孩子怎么办。”
“本就是为了叫他安分点。”谢云流耸肩道。
两人便一人牵洛风一只手,回了李忘生书房。
谢云流问道:“师弟何事寻我?”
李忘生给洛风找了乳糖吃,边剥纸衣边答:“师父去你剑气厅了。”
谢云流茫然地摸摸鼻子:“啊,是师父找我有事?”
李忘生递给他一个怜惜眼神:“为你煮长寿面、烧青菜。”
“……”谢云流僵立当场,恐惧道,“我这便跑,别说我来过。”
说着就要转身落荒而逃,被李忘生一把抓住:“师兄!”
谢云流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别拦我!让我走!”
李忘生哑然失笑:“师兄放心吧,我已将配方细细讲给了师父,这次一定可以。”
谢云流将信将疑地回头:“真的?若中毒了你拿什么赔我?”
闻言,李忘生却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忽地躲闪了一瞬,抿唇道:“……若真中毒,自然是要赔。”
纵然如此,谢云流还是先在太极殿连喝了两碗枸杞甜汤,试图将师弟美好的厨艺刻在心头,才肯挪步。
——熟悉无比的剑气厅,焦糊呛人的剑气厅。
谢云流还没迈进殿门就面无表情地要转身,被李忘生牢牢拉着手不松,憋着笑劝道:“师兄,莫要辜负师父的一番心意啊。”
谢云流冷酷地看看他,又看了看满脸幸灾乐祸还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洛风,冷笑道:“此生有你们,真是谢云流之大幸啊!”
“什么幸不幸的?”里间传来纯阳子的声音,“饭菜已好,徒儿速来。”
谢云流阖目泫然欲泣:“是,师父。”
结果不出所料,纯阳子于厨艺一道,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煮成一坨的半生不熟长寿面,焦黑翻卷看不出原本样貌的烧青菜,师弟再好喝的枸杞甜汤,也没能救得了谢云流。
一顿饭后,纯阳子乐呵呵地继续闭关去了,留谢云流吐了三番四次,才苍白着一张脸瘫倒在榻上。
洛风坐在榻边小凳上,心疼地用小手为他捂着肚子:“师父好些了么?”
谢云流双目失神:“再往上些……”
洛风便往上挪了挪手:“这里么?”
谢云流歪着脑袋点头,看李忘生终于洗刷完碗筷回来看他,面上一时更脆弱可怜了,眼角含泪地朝他伸手:“忘生……”
李忘生便蹙着眉尖朝他走来,握上那只高高抬起的手:“师兄……可好些了?”
谢云流被他温热的手抓着,轻哼道:“不好。一语成谶,真中毒了。说吧,你要如何赔我?”
李忘生一双眼粼粼地瞧着他:“师兄希望忘生如何赔?”
谢云流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上官博玉的声音:“大师兄、二师兄,可还在么?”
洛风抢先应道:“都在呢,三师叔快来,师父吃了饭以后中毒啦!”
原来上官博玉姗姗来迟,乃是他要送给谢云流的生辰礼物比预计时辰晚了些才出炉,为了看好最后时段的火候,愣是独自一人守到方才。
一如既往,他的礼物自然又是认真钻研的丹药,名字取了一个又一个,但永远万变不离其宗,谢云流记不住那些又长又饶舌的名字,统称仙丹。接过礼物,珍而重之地又递给李忘生:“师弟帮我将这盒仙丹收一下。”说着使了个眼色,李忘生默契地冲他眨眨眼,轻轻点头接过。
上官博玉却突然道:“大师兄,这次的丹药,现在正好能吃。”
谢云流面上一僵,暗想道:本就中毒,吃了你这丹岂不是下一刻真要成仙去了……口中却道:“哦?是何道理?”
上官博玉神色认真道:“这回不是仙丹,乃是几种增强体魄、能解毒止血的药丹。”
说着,自李忘生手里取过锦盒打开,指着里头整齐摆放的药丸道:“这两颗蓝色的,可助师兄迅速恢复消耗的内力,这两颗红色的,可快速止血。还有这两颗棕黄色的,可解常见毒药。”
细细介绍罢,他顺手取出一颗棕黄药丸,递到谢云流嘴边:“大师兄快吃一颗,这食物中毒可大可小,切莫轻视。”
不知怎的,李忘生竟似从谢云流眼中看到一丝绝望。
但他倒也没有推拒,只张嘴衔了那药丸嚼碎咽下,微笑道:“不愧是博玉师弟亲手所制,这药丹滋味甘甜,服下后胃中即刻便清爽了。”
上官博玉欣慰道:“大师兄放心,这配方结合了我在宫中时便保存的御用药方,此前炼的我自己服用过,是确认有效的。”
“博玉有心了,师兄定会将他们好好保存,以备不时之需。”谢云流一听,眼中又燃起希望,诚恳道。
“大师兄身体不适,博玉就先不叨扰了。”上官博玉起身拜别,又对洛风道,“风儿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洛风不舍地看了师父一眼,还是道:“风儿也先走了,师父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两个小的走了,李忘生便将锦盒归纳好,又将一旁书案边杂乱的书籍摆放整齐。
再扭头,就见双鹤衔环鎏金的笔架上,大大小小搁着几只御赐的兔毫宣笔,大抵是因着下雨潮湿,笔尖墨色仍自湿润,书案正中、青玉双兔镇纸下,躺着一幅画。
——正是谢云流前日画了一副雪松白鹤图,初时尚有灵感,到后来便觉得哪里怪怪的,遂搁笔暂停,留待今日去非鱼池边观察了再回来继续。
谢云流瞥见他停在书案前,便也想起了这一茬,手撑着下巴斜倚起身:“正好。你帮我瞧瞧那画哪里不对。”
李忘生细看了一番,摇头道:“我看着……似没什么问题……”
谢云流仍自坚持道:“再细看看呢?”
李忘生便再次仔细观察。一池碧水边苍松披雪,一只白鹤悠闲啄羽,意境恬淡闲适,怎么看都瞧不出问题。
见他苦苦琢磨,谢云流也不愿他真费心在这小事上,改问道:“忘生,别人都送了生辰贺礼,你的呢?”
李忘生微震,转头道:“师兄现在要看么?你身体不适,不多休息会儿么?”
谢云流来了兴趣,翻身下床道:“早好了。博玉这药大概真有点效果?”说着又小小为自己先前的怀疑自我谴责了一下。
李忘生便抿抿唇,去外头取了紫檀木盒进来。
那木盒不大,表面光滑细腻,看起来十分质朴。
他有些羞涩地将木盒放上一旁小案,朝谢云流推去,谢云流便满心好奇地打开,就见里边静静躺着几本经书,最上头便是自己曾念叨过想读的孤本。书册右边放了个浅青色香囊,绣着闲云野鹤,隐蔽处刺了个小小的“生”字。
谢云流握着那香囊爱不释手,一时只顾着翻来覆去地看,只觉哪里都合心意。
李忘生见他不言不语,忐忑道:“忘生想不出什么精妙东西,只好断断续续寻来了师兄提过的书,也不知师兄现在是否还想要了……”
谢云流一把将他搂住,带着人坐在自己一条腿上,低语道:“想要的。师弟送的很好,我很喜欢。”
李忘生便安下心来,垂眸笑了。他望了眼那木盒,道:“师兄不再看看么?”
谢云流只当礼物就是经书和香囊了,凑上去啄了口他侧脸,缱绻细语:“先帮我将香囊系上?”
李忘生低声应了,伸出细长手指,将那染着清浅梅香的香囊细细缠在他腰带玉扣上,衬着淡蓝衣袍,十分相配。
谢云流将人搂得更近,与他额头相贴,轻笑道:“李忘生,你可知道送男子香囊,意味着什么?”
李忘生怯怯地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转移话题道:“师兄,真的不再看看盒子里?”
谢云流挠了挠他腰,引得人惊笑扭动地被他压进怀里:“你先说,香囊是什么意思?”
李忘生被他逼得没办法,红着脸道:“自然是……”
嗫嚅半晌也羞于启齿,偏头逃避道:“师兄明明知道,为何非要我说出来。”
谢云流见他脖子也染上绯红,这番逗弄便也满足了,哄道:“好了,不欺负你了。既然你一直要我看盒子,那我再看看还有什么宝物等着。”
说罢,空着的手将经书一本本取出,却见最下头竟压了个红色小册子,因着背面向上,看不到册名为何。
谢云流便伸手翻开,只见白纸黑墨,赫然是李忘生的笔迹。他一字一句念道:“恩师在上……自幼时懵懂起,幸拜入恩师门下,受细心教诲养护,寒雨陋室,或雕梁宫殿,师兄弟相濡以沫,一同求索,从小长成……”
越往后念,心中越生出点滴酸涩甜蜜。
李忘生端正整齐的字句,无一处差错地讲述着他们的感情。
从垂髫之年到少年意气,即便谢云流喜好游历山水、广交好友,他只愿守山清净、潜心悟道,性格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却暗生情愫,由一场意外而坦诚相待,从此两情缱绻,彼此依恋。
“……而今情意相合,愿缔约合籍,相敬如宾,同修求道,白首永偕……”
絮絮真挚情意,脉脉殷切期恳。
谢云流眸中涌上柔软湿意,渐渐哽咽。
文末独起一行,已落了李忘生清隽提名,空着的地方,留待另一个名字补上。
谢云流望向他纯澈的双眼,脑海中倏然晃过模糊画面。
晚阳将落,余晖浓重。有人踏霜雪而来,缓步自下而上地一一将山道旁的灯火点亮。
清风轻吻他的脸颊,梅花落入他的怀中。
而他落入谢云流眼中。
李忘生抬手捧起师兄脸庞,羞怯却坦然道:“师兄先前说的,忘生去问过师父了。”
谢云流凝望他水亮双眸,唇边泛起温柔涟漪:“这册子交上去,往后你便是谢云流的李忘生了?”
李忘生想了想,点头应道:“嗯。”
谢云流犹不满足,英挺眉目似水多情,续又追问道:“仅是我一个人的李忘生,也仅是我一个人的玉虚?”
李忘生点点头,淡红的唇贴上他的,又缓缓拉开距离,温柔笑道:“是,师兄。”
谢云流又凑过去与他双唇相贴,流连忘返地轻点几下:“我也仅是李忘生的谢云流了。”
李忘生腼腆地点点头,补充道:“也仅是李忘生的静虚了。”
他将那册子拿起,便见正面写的是“合籍请愿书”五个大字。谢云流被他牵着手,从善如流地跟着他起身踱至书案边,取了最好的笔,郑重其事、一笔一划地补上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便对称工整,静静相依:“好了,待寻个吉日,便能交给师父了。”
他俯身将墨迹吹干,却忽地一顿,隔着册子的遮挡,望着下头压着的那副《雪松白鹤图》。
李忘生见他怔愣,歪头问道:“师兄,怎么了?”
谢云流冁然一笑,轻缓摇头道:“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李忘生疑惑地瞧着他。
谢云流将册子妥帖收起,执笔几下起落,高耸雪松旁便多了另一只鹤,闲适展翅间,朝原本单独的白鹤行来。
李忘生这才明白,不由莞尔一笑,叹道:“如此,便正合画者当下心境了。”
谢云流将笔搁了,又将人一抱,朝床榻走去。
李忘生惊诧挣动:“这是做什么?”
谢云将他扑倒在床上,施施然地舔了口纤长脖颈:“午间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现下饿急了。”
李忘生缩着脖子躲他:“既饿了,那、那便应先去吃点东西——”
谢云流将手从他衣襟探进去:“别乱动,正吃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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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景龙四年六月,中宗驾崩,韦后临朝,后立李重茂为帝。
谢云流代纯阳参典,回山后一直闷闷不乐。
李忘生看出他眉宇中的郁色,邀他一同练剑对招,松下阳光清淡,一轮结束,二人对坐调息。
流水潺潺间,谢云流忽然开口:“师弟,师父曾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心。你的道心是什么?”
李忘生抬眸看他,沉吟道:“若一定要说,应当是追循道学罢。”
谢云流闻言神色稍缓,却苦笑说:“人这一生,身不由己太多。”
李忘生问道:“师兄可是在为新皇忧心?”
“在别人眼中,他是新皇,”谢云流幽幽叹道,“在我眼中,却是受制于人,无法遵从道心的好友。”
李忘生一时沉默。
昔日李重茂曾在纯阳待过一段时日,纵李忘生与他相交不深,也知是位温和谦逊的少年。后来他下山返回长安,也常能从谢云流的只言片语中,听闻有关他的小事。
因此,在他的印象中,温王是位不爱权势、渴望仗剑山河的皇子,想必正是这点与谢云流十分相投,乃至后来成为了至交好友。
可惜他身在皇家、身份高贵,并不能决定自己过怎样的生活,如今也只能被困在那重重宫殿中,变成韦后掌中傀儡。
李忘生知道谢云流是在心疼朋友,宽慰道:“天道有命,身陷其中,难以自拔。连我们自己,不也在追寻解脱之道么?师兄若怜惜好友,不如往后游历时,收集些各地有趣物什故事分享给他,也算聊作安慰。”
谢云流涩然点头:“也好。”
然而他此刻应下,却还未等到真有这机会,便闻临淄王与太平公主发动政变,将韦后及安乐公主围杀于皇城之中。
轰轰烈烈的动荡政变不过几日,再传来消息,便是少帝重茂已让位睿宗。
谢云流自是忧心好友安危,毕竟韦后乃是李重茂嫡母,她涉及谋害先帝之重罪,只怕李重茂也要受到牵连。
他频繁打听消息,与长安友人互通信件,然而众人皆不知李重茂动向,只道长安城人人自危,哪里敢冒险探知这些?唯一人猜测应当是软禁着,不过其余韦后余党皆被诛杀,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也未能逃过一死,怕是他也不能得善终。
谢云流一把将信揉了,不忍再看。他掌心发颤,几番深呼吸才稍微冷静下来些。
李重茂尚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朝中无可依仗之人,说让位就让位,甚至传言是被太平公主一把从皇位上拉下来的——如此羞辱,那帮人现下留着他的命,定是存着什么目的还未达到,因此才未将他也一同斩杀。
——怕是待尘埃落定,可怜的小友即要命丧黄泉。
这念头一冒出来,谢云流浑身巨震,立时就回书房取剑在手,推开殿门大步迈出去。
然而方走出两步,山间轻徐凉风却吹来一阵淡淡梅香,将他定在那里。
循味看去,那香正来自腰间玉扣上的香囊,闲云野鹤一针一脚绣得用心,静静垂在腰侧,风一吹,便有安宁清香向鼻尖席卷而来。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松落,到最后神色怔忪失落,惟余一声轻叹。
正要折身返回,更浓郁些的梅香就被风送入鼻间。回头望去,就见李忘生遥遥立在一棵树下,与他对视。
清风轻柔嬉弄层叠衣摆,鬓边长发被吹向轻抿的唇,他抬手轻轻拨下。
谢云流驻足等他走来,握上那柔软指尖,敛眸低语:“等了多久?”
李忘生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剑,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淡笑:“没有很久。”
剑气厅香炉袅袅,烟雾缭绕随风逸散出窗外。清透日光倾洒,将窗格影影绰绰地映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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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李忘生,他飞快换上一身利落黑衣,执剑入手,蒙上脸面,不舍地吻了吻师弟红肿眼睫,柔声眷恋道:“忘生,等我回来。”
说罢,趁着夜色渐浓,潜行下山,朝长安皇宫而去。
敲晕了两两巡逻的其中一个守卫,谢云流用剑指着另一个的侧颈,方逼问出李重茂现下正被关在地牢中。
夜幕深重,今夜无月,连星光也不甚繁多,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谢云流穿过地牢复杂地形,沿路火把昏暗极难视物,待绕进深处,转弯就见李重茂被关在一间窄小牢房里,跌坐杂乱草席上,望着仅有碗口大的窗口发呆。
他急声道:“重茂!”
李重茂猛地回头,昔日清秀干净的少年,如今蓬头垢面、满身脏污,那双眼却仍纯粹明亮,对上他视线,浅浅笑开:“云流师兄,你来了。”
谢云流抬手握住精铁牢门,着急道:“我来救你!你躲远些,我将这锁劈开!”
说着就要拔剑出鞘,却被猛然扑来的李重茂压住右手。
他愕然道:“什么意思?”
李重茂却摇头轻笑道:“云流兄,你来了,我很高兴。”
谢云流仍反应不过来,满眼惊诧地瞪着他。
李重茂徐徐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全天下只有你懂。可我生在天家,从无自由洒脱。云流兄,我真的,没有一日不羡慕你。”
谢云流反握住他的手,痛心道:“重茂,我带你逃出去,从此山高路远,你不再是皇室子弟,仅是你自己。”
李重茂却苦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便翻越重重山脉、飘过无垠大海,我仍是李重茂,也只能是李重茂。云流兄,对我来说,这也许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罢,他抽出手来缓缓后退,满脸释然:“若有下一世,我还愿与你结识,做最好的朋友。但现在,我不愿拖累你、拖累纯阳宫。你走罢。”
谢云流眼眶湿红,忍着泪问:“你……你当真要赴死?”
李重茂洒脱一笑:“能活便活,要死便死。”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两行清泪滚落,低声道:“今日一别,下次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李重茂转身不再看他,只道:“云流兄快回去罢,忘生师兄想必还在等着你呢。”
谢云流怔怔凝望他萧索背影,沉声道:“……珍重。”
话落,转身挥去泪水,大步离去。
地牢实在昏暗,弯弯绕绕几条下来,走得谢云流满额细汗,也仍未走出。正皱眉细思来时的路,就听身后一阵嘈杂,脚步凌乱似有多人奔跑,其中有人大声喊道:“快追!就在前头!”
谢云流心下一惊,脚步飞快,也不管是何地形、走没走过,径直往前穿梭而去。
眼见叫嚷声越来越大,谢云流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心想难道今夜人没救出,连自己也要对无辜之人刀剑相向——手臂便一紧,被人用力扯着拐了个弯,夺步狂奔。
谢云流被他拉着一路跑,并未觉察他有恶意,便也任人带着不知迷迷糊糊绕了几个弯,才顺着一个密道爬出了地牢,抬眼一看,外头竟是一片密林。两人当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一时顾不上说话。
许久惊魂甫定,谢云流定睛一看,夜色下对方亦是一身黑衣,一双温润杏眼朝他看来,一眼将他钉在原地,半晌不敢开口动作。
李忘生摘了黑色面罩,面沉如雪,开口却温和:“忘生竟不知,师兄有夜行皇宫的爱好。”
谢云流毛骨悚然,脑中嗡嗡地:“……师弟……”
却见李忘生起身就走,步子迈的飞快。
谢云流爬起来去追,就见他足下一点,施展纯阳逍遥游,高高跃起于空中,瞬时就飞出长长一段距离,只好提气纵身,也踏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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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天幕低垂,二人在树影间轻盈点跃,中途略一回头,就见皇宫灯火通明、人影窜动,竟有众多士兵举着火把急速穿行。
谢云流心下震动。方才明明没有救出李重茂,牢中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却不知是何情况,竟惊动了巡逻将士。现下人声鼎沸,想必是有其他突发情况,才连累了他。
不敢多想,他回身继续腾跃。不多时再一回头,竟见幢幢树影间也渐渐映出火光。
谢云流悚然一惊,见那蜿蜒亮光一路去往华山山路,只觉后脊生寒,心中闪过:难道真是我行事暴露了身份?!
又暗想也不一定就是要去纯阳,若真有其他人探入地牢,宫中兵分几路去追也是有可能的。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前头的人足下一滞,低吟一声向下坠去。
谢云流双目圆睁,倏然提气冲去,空中接了人方旋身落地,紧张道:“怎么了?”
却见李忘生满面绯红、气息不稳地低喘道:“无妨,只是体力不济。”
谢云流早已闻到他止不住倾泻而出的梅香,心惊道:“标记竟失效了?!”
说着伸手去衣袍下一探,果真师弟身后下裳已沾湿一片,手指继续往里摸去,臀缝间泥泞不堪,水竟比傍晚时分初来情潮还要多。
李忘生被他指尖蹭过穴口,不由一颤,一把抓住他衣襟,颤声道:“快走!”
谢云流不再犹豫,将人紧紧抱在臂弯,真气运转至足尖,飞快往华山跃身回宫。
他心下着急,捡些平日极少走的险道,只为快些回去,所幸一路虽黑暗,却并未出什么差池,一路腾挪纵跃回了剑气厅。
方推门入殿李忘生便受不住了,扯开他的衣襟要扒掉那身黑衣,唇角晃着一点涎液亮光,缠得谢云流差点连殿门都顾不上关。
实则方才他昏迷中惊醒,白日就早有察觉师兄定要去救人,果真拖着疲累的身子绕了剑气厅一圈也没找到人,又去太极殿也是冷冷清清。李忘生自然不敢惊动师父,情急之下寻了身精干黑衣,长发随便一束便取剑直奔皇宫。
他自然是对皇宫不熟的,可阴差阳错却恰好看到又一个黑衣人也在前方,出手狠绝,将路上巡逻士兵一一击毙,竟不留一个活口。李忘生屏息凝神地悄悄跟在他身后,果不其然对方也是来劫人,一路杀往一片园林,就见隐蔽之处早已挖开一个深洞,他跟着那人潜入,竟直通地牢。可惜在斩杀看守地牢的官兵时,恰好遇上交班时辰,被换班的两个官兵亲眼瞧见,大呼着拔刀。
李忘生躲在后边,挑了另一条路去寻,沿途不忘用匕首刺上标记。不过折绕几次,就听人声逐渐嘈杂,想必是官兵追了上来,顿时焦急地穿行在地牢中,却不想正好遇上谢云流也慌慌张张地冲来,当即顾不上出声,抓了人就原路折返。
厚重殿门好不容易合上,谢云流的衣襟已被扯了个七零八落,大片精赤胸膛袒露,再被李忘生蹭动着贴上来,勾得满脑门热汗。
“忘生……忘生,等等,”他挡着李忘生隔着衣料揉弄他那物的手,头回在这事上占了下风,“先进里边……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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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警觉回头,手下不停地扯了薄被盖住两人,短短一瞬,就有人冲进内室,掀翻屏风,与他对上。
——正是宫中的小公公,身侧背后围着健壮的持刀士兵,直直闯入剑气厅来。
谢云流冷冷看他,眸中暗藏杀机:“深更半夜闯入,敢问所为何事?”
却见那公公本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是没料到里头竟是这般情景,顿时神色一僵。
只见他身边的士兵也是各个面露尴尬,见他被那骇人杀气吓得后退一步,也不由跟着往后退。那公公察觉了,只好色厉内荏道:“本公公奉旨彻查纯阳宫,你们还不快搜查?”
话音刚落,七八个士兵便捂着鼻子到处搜查起来。大概是被谢云流攻击性极强的浓重雪松气味熏得难受,搜查动作便迅速且敷衍,内室更是只瞟了一眼,就不再查看。
该走的流程走完了,那公公便对着身边一名士兵道:“去,跟大公公复命,纯阳子首徒及二徒弟也在剑气厅里……未发现可疑痕迹。”
那士兵行礼道:“是!”便匆忙领命离去。
眼见排除了劫狱嫌疑,公公神色便放松下来,微微躬身致歉:“打扰二位了,此番前温王被人带走,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谢云流本面色僵冷,见他们没发现什么,面色才缓和了些,点头沉声道:“还请公公恕云流不便起身送客。”
那公公早受不住屋里污七八糟的精液信香味,带着人飞快退后离去,只留倒地的屏风昭示方才的混乱。
谢云流那物也早射完软下。低头望去,见李忘生不知何时已沉沉昏睡过去,身上红晕褪去,睡颜乖巧纯良,又成了面如冠玉的温润道子,再不复销魂撩人模样。
“来得真快……”他轻叹一口气,不由嘟哝道:“……还好…做完了……”
却又想起这动静竟是因为李重茂被人劫走……定是宫里猜疑这事是他做下,才派了人来华山搜查。可又是何人将他劫走?谢云流紧蹙眉头。
竟连大公公都来了……思及此,这时他才汗毛倒竖,心如擂鼓慌张,也顾不上收拾二人,下床草草用被子遮了师弟身子,翻出身衣裳套上,就要去找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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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李忘生正细细擦拭供桌,就听稚嫩童音自背后响起:“二师叔!”
他拎着布巾回头,原来是洛风欢欢喜喜地进来,手里捧着个小瓷碗,里头晃动的液体被阳光泼洒上一层浅金。
李忘生看着他端碗过来递给自己,笑眯眯地问:“风儿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给师叔呀?”
洛风葡萄似的眼珠一转,大声道:“风儿给二师叔带蜂蜜水!二师叔辛苦啦!”
虽他平日倒也乖巧懂事,可李忘生是决计不信他会特意做碗蜂蜜水给自己的——毕竟这算是纯阳公认的专属特权:大师兄才是整个纯阳蜂蜜水调的最好的人,而且二师兄最爱喝。
以洛风的小机灵脑瓜,才不会做这种与师父争宠的事。
李忘生想都不用想便知这东西出自谁手,却也不动声色地笑着接过:“风儿真乖,那二师叔就谢过风儿大侠啦。”
说着啜饮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这段时间他与师兄“冷战”,已经有些日子没给过谢云流好眼色了。至于原因,自然还是为着那日某人趁他晕过去后私潜入皇宫救人的事。
——毕竟,这事做的实在难以原谅、太过任性。想想师兄已是全天下默认的纯阳宫未来掌门人,这等办事如何能保纯阳安稳?因此必须得让他长长记性,在谢云流彻底受到教训之前,他决计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一遭的。
见他慢悠悠喝了大半碗,洛风便似完成任务般松了口气,这才狡黠道:“二师叔,好喝么?”
李忘生屈指弹弹他脑门:“能不好喝么?也不看看谁做的,若我说句不好喝,惹了某人郁闷,不得连带着你挨训。”
洛风早猜他知道了,吐吐舌头,抱着师叔大腿撒娇:“二师叔既然知道了,就不要生师父的气了嘛~师父好可怜,躲在殿外不敢进来呢!”
李忘生哼了一声,摸摸他脑袋:“你的小算盘可要落空了,二师叔这回不好哄了。”
“嘤……”洛风用圆鼓鼓的小脸蹭他,“那要怎样二师叔才原谅师父呀?快给风儿指条明路吧,风儿这几日都快被师父烦死啦……”
李忘生闻言失笑,将空碗塞回给他,并不正面回答:“去吧,叫他把碗洗了。”
洛风扭扭捏捏地抱着碗瞅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一句么?”
李忘生顿了顿,轻咳一声,又加一句:“你同他说:李忘生没有那么大本事,敢同大师兄置气,还望大师兄见谅。”
洛风大喊:“二师叔你这是要风儿倒霉!”
李忘生早转身继续去擦桌了,头也不回地:“你若还不走,便同我一起打扫大殿吧。”
话音未落,就见洛风一溜烟地跑了,此举倒十足继承了他师父,一听要干活儿躲的比什么都快。
李忘生暗笑不语,只轻轻摇头。
这厢洛风哒哒地跑出大殿,直朝着不远处某棵大树后鬼鬼祟祟的一人奔去。
谢云流见他跑得呼哧带喘,忙蹲下身轻拍后背安抚,口中问道:“怎么样?”
洛风喘了会儿才答:“师叔说好喝。”
“……”谢云流无语凝噎,“等等。”
他抬手从洛风背后的腰带里拔出一小串糖葫芦:“你怎么忘了这个!”
洛风一看,惊叫道:“我把这个忘了!”
谢云流恨铁不成钢:“罢了罢了,你师叔还说什么了?”
洛风掰着手指细想了会儿,摆出一副李忘生端庄的模样来,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把碗洗了。”
“……”
谢云流掐了把他脸蛋:“就这一句?”
洛风嗷嗷直叫,从他魔爪下逃脱,捂着脸又道:“师叔还说:李忘生没有那么大本事,罪过,风儿不是有意直呼二师叔名讳的(谢云流骂道:“说正经的!”),敢同大师兄置气,还望大师兄见谅。”
谢云流一听,一张俊脸顿时萎靡:“他都开始阴阳怪气了……”
洛风拍拍他颓废肩膀,安慰道:“师父别气馁,至少二师叔没有同你断绝关系呢!我听别的师兄说,若一个人不想同另一个人好了,是要‘恩断义绝’、‘一刀两断’的呢。”
谢云流默默看着他:“这又是听哪个说的?”
洛风立马捂住嘴,瞪大眼睛解释道:“风儿什么都没说!”
谢云流瞪着他:“多念经,多练功,别整天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洛风忙连连乖巧点头。
谢云流这才放过他,把手中糖葫芦递给他,“既然没给成,你便吃了吧。”
说罢,见洛风美滋滋地捧着糖葫芦就要跑,忙又道:“别忘了今日还须学新一篇经文,别贪玩太久。”
瞅着洛风咬着山楂去找三师叔了,谢云流望天哀叹一声,踌躇片刻,还是没进大殿找李忘生,只回去取了行囊,负剑下山。
变故那夜,他去找了师父坦白,又补充不知朝廷是否因知他与李重茂交好的缘故,才怀疑纯阳施手,亦或是有人故意栽赃、拖延时机,毕竟他一路小心,应当是未曾泄露身份的。
但纯阳子认为,宫中派来的官兵已下山,看样子似乎已打消对纯阳的怀疑,倒不似嫁祸,大抵也只是怀疑而已。
话毕,又抚须望着他:“云流,我不欲多言,你当自行反省。”
谢云流跪在地上,自知行事冲动,若不是师弟搭手及时,恐怕他早被发现,背上朝廷通缉……或将连累纯阳也不一定……一时不敢答话。
吕纯阳却也仅是捻了捻手中拂尘,不似往昔抽他几下当做训诫,只平静道:“须知你不仅是为师属意的未来掌门,亦是忘生要合籍的道侣,凡事须深思熟虑,哪怕不惜自己性命,也要为旁人考虑。”
谢云流讷讷回了句:“师父教训的是。”
他心中正惴惴,就听吕纯阳又淡淡道:“你已双十年纪,若还如孩童般任性妄为,我是不能将忘生交给你的。”
谢云流大惊失色,跪行几步抓住师父衣摆,不知所措地求道:“云流知错!求师父原谅徒儿这次!”
“你自可继续从心而行,为师不阻拦你。”未见吕洞宾如何动作,谢云流手中倏地空空,就见师父早已在不远处的蒲团上阖目打坐,“可你二人合籍一事,还须从长计议。”
此刻谢云流忆起这一茬,一时更失魂落魄。
实则他虽同师父认错了,也清楚自己所为可能导致的后果,可若真回到那时,恐怕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师父曾说过,纯阳不拘修行方式,自可为各人所求而为,遵从道心,顺其自然。
谢云流也曾询问师弟的道心,师弟的回答正如他所作为,静守华山问道,一片纯然之心。
可他反观自己,却还是深深明白,自己的道也不过是随心而为,仗义天下,行侠江湖——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与李忘生,果真是一动一静,一攻一守,各占太极两端。
因此,此番下山不过是为调查李重茂被劫之事,一则为纯阳洗刷猜疑,一则也是忧心朋友安危。
他既已下定决心,便是一定要做的,也知师父必定不会阻止他。只是今日将要下山,却还未与师弟和好,难免成为心头一块巨石。
师弟……
从小照料呵护的少年,如今也十八了。
谢云流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对他动心,可情之一字,恐怕正迷人在此——不在朝夕长短,只在蓦然回首。
仿佛上次回眸望他,还是个点了红点的奶白小馒头,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身后。再一回眸,便已是清正端方的翩翩少年,卓尔不群,温润如玉。
于是谢云流仍想着用儿时那套去哄他,调一碗爱喝的蜂蜜水,扎一串爱吃的糖葫芦——
昔日飞雪纷扬,他曾与裴大夫同行于长安周边的小镇,闲来游街串巷。
怕是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遍地的糖葫芦摊,谢云流只是余光瞟见,就不假思索地买了一串,往身旁一递。
递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面上显出些尴尬。
裴大夫才不管他那些,抢过来就吃,调侃道:“哟,有人犯相思病咯。”
谢云流瞪他一眼:“这街上卖的糖葫芦,可不如我亲手做的好吃。”
见裴大夫挑眉疑问,他又骄傲道:“我们修道常吃清淡的,李忘生那个爱害羞的内敛性子,你是懂的。但小时候好些,脸上藏不住事。我带他下山玩耍,问他吃不吃烧饼烤串,他说不吃,问他吃不吃糖葫芦,他就开始吞口水。”
裴大夫轻声笑了:“真是可爱极了。”
谢云流下巴扬得老高:“但我们年纪小,师父也不放心我们老到处跑。后来我就自学了糖葫芦制法,山楂籽掏个干净,冰糖里加上蜂蜜,一层裹了亮晶晶的,他能连吃两串。”
他说着,裴大夫就被一颗山楂籽硌了牙,痛呼一声,迁怒道:“你烦得很,给听不给做,赶紧滚回山上去。”
谢云流便朗笑出声,少年意气风发,引得街上少女频频回顾。
裴大夫又是一顿骂:“逛个街也能招蜂引蝶,忘生弟弟摊上你倒了大霉。”
“我可没招蜂引蝶,她们自己要看,与我何干?”谢云流耸耸肩,又佯装生气道,“而且你作何叫他这么亲切,我都还没这么叫过呢。”
裴大夫烦心道:“行行行,你回山尽管叫,最好再做两串糖葫芦讨好一番,将你家宝贝哄得心花怒放,说不定就愿与你下山了。”
见他听着脸色便颓下来,裴大夫自是明白他的郁闷,又开解道:“世间情爱,无非彼此纠缠。他若不爱凡尘俗世,你便多在山上陪他,不就好了?”
……
——可,当真能好?
谢云流知各人有各人的道,他不愿勉强师弟,师弟自然也不会愿意勉强他。
若他知道今日无论是否能将他哄好,自己都要下山调查,又要掺和进朝堂纷争,会否更加生气?
不,师弟脾气向来是极好的,他只会面露失望、轻叹一声,再暗暗难过。
或如儿时受了委屈,夜里缩在被中,静悄悄地神伤落泪。
华山石阶连绵,白日自有阳光肆意挥洒,可他却忽地想起,以往每次下山,但凡遇到夜间回宫,似乎皆是道路通明。
偶然也有过一两次,无意中撞见李忘生孑然点上山道旁的灯。
他徐徐而上,暗沉巍峨的山,便一点、一点地亮起一条蜿蜒却畅通的路。
那是他回家的路。
庞然欲倾的深山树影,自此不再幽暗摄人。孤寂空茫的心,也便渐渐盈满了柔软的情意。
他不爱凡尘,却爱自凡尘中走出的,归家的人。
谢云流足下一顿,猛地转身,由快步跨过石阶逐渐变为运气于足,仿若山间白鹤,袍袖翻飞间,扶摇九天之上。
李忘生擦完了供桌,此时正细细擦洗着石板地面。
那夜为寻师兄,他一路追踪黑衣人而去——早忘了自己已是一介地坤,浓郁的信香味自每个被杀的天乾官兵血液中逸出,都入了他紧张的呼吸里,在返回的途中硬生生冲破了临时标记。
说来倒霉,可却也因此,他与师兄才在朝廷搜查时恰好行事,得以蒙混过关,逃过一劫。
若那日他没能早早生出警觉之心,放师兄独自一人潜入皇宫……真是不敢细思。
“忘生!”
身后忽地传来急吼吼的一声,李忘生转身望去,谢云流匆匆跨入殿门,神色焦急地朝他冲来。
看他这副神态,李忘生不由紧张起来,站直身子:“怎么了?难道是朝廷……”
话未说完,人已被拥入宽阔的怀中,怔在原地。
谢云流仍有些喘,却急声脱口道:“我来认罪!”
李忘生默了默,还未出声,又听他道:“你先听我说,我是真心想与你合籍的!我想与你共度一生,从此任谁提起谢云流,都要想到李忘生!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我爱慕你……”
李忘生只觉心头若山顶撞钟,轰的一声,耳内瞬间沸腾起剧烈的心跳声,四肢百骸酥软发麻,一股酸涩欲哭的感觉自喉间涌上。
谢云流向来泰然之人,凡事懒得置辩,此刻却字字句句掏心掏肺,耳朵红欲滴血,心脏搏动声震耳欲聋,几乎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错了,可我不后悔,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才做出那般的事。而且,而且我还要再下山,去调查清楚重茂被劫之事。师弟,若那日你没来,此刻谢云流是逃犯还是死人都未可知,但你来了,谢云流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能认错,能抱着你,能坦言真心。”
“师弟,我不能没有你。”他哽咽道,“但我还有想做的事,你、你可愿与我一起……”
李忘生抓着他前襟,一口咬上那张难得服软的嘴。
天地浩然,有巍然高山瀑布,亦有轻缓平原溪流;有飘然翻腾的流云,亦有沉稳扎根的劲松。
总归,都在天地间。
心外无物,则万物可为缘法;心中有道,则处处得见道心。
心在一处,则分离亦是相聚。
他们在天地间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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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不同于朝廷的暗流纷争,长安只是混乱了那几日,便又回复了以往生机,毕竟百姓还要过活。
也得亏白日谢云流的幡然醒悟,他与李忘生寻了个下山采买的由头,方下了华山便发现路口有官兵排查,问清了事由才放行。
所幸李忘生随身带着待购清单,官兵见他们神色坦荡,只安顿道:“近日不太平,道长们若无事还是减少下山频率,免得惹祸上身。”
这已是善意的提醒,他们自然诚恳谢过。
到了傍晚,二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带回酒楼客房,带路的伙计刚要走,谢云流忽地拍上他肩膀,低声道:“来。”
他将那伙计带至一边,问道:“你们可有助兴的药?”
那伙计本面色茫然,闻言露出了然神色,点头道:“客官何时要?小的好叫人送上来。”
谢云流沉吟道:“现下就送来吧,要温和些的。”
待那伙计下楼去寻,谢云流折回屋里,朝着安置东西的李忘生走去,一边帮忙一边轻声道:“这伙计走路时脚步无声,吐息绵长深远,不是普通人。”
李忘生亦不动声色道:“左手那间亦有两人内息深厚,与我前后脚进门,恐来者不善。”
谢云流皱眉道:“莫非是来监视我们的……”
李忘生点头道:“今夜行动务必要小心。”
是夜起雾,月色朦胧。
谢云流轻巧翻窗而出,无声无息地使出纯阳梯云纵,直上楼顶,施展凭虚御风疾行。
李忘生则留守客房,聚神以气场探查周边,观察是否有异变。
二更过,一切平静。
三更过半,李忘生将门开了条缝,叫了看台安排人送上热水沐浴。
酒楼客房摆设,固定进门右手为榻,左手放置浴桶,皆以屏风隔开,防止暴露客人私密。
侍者装满浴桶后,便恭敬地朝着床榻方向垂首道:“二位客官,热水已加好,若有其他需要,可随时找看台伙计。”
李忘生在榻上含糊道:“辛苦了。”
待门一关,细听片刻,门外脚步逐渐远去。李忘生掀开纱帘起身,却瞥见门外地缝有微微一线黑影,闭目凝神探查,果真门外有人立着。
他思考不过一瞬,立即执剑入手下地,站定在浴桶前,将剑放入桶中。
真气流转间,佩剑被催地不住震动,力道却控制极好,只掀起规律波纹。李忘生抬手结印,身后忽地蓝光大振,竟有五柄气剑漂浮在背后,尊他号令,分别朝水中宝剑袭去,一时溅起阵阵水花,和着浴桶摇晃振动,连绵不绝。
李忘生面色沉静地将此招连施几轮,直到门缝处黑影离去,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但浴桶旁的墙壁便正与隔壁间的床榻相邻,他不敢掉以轻心,防范着被人监视,只好继续催动着内力。
这时,谢云流掀窗轻盈地翻回了房间,边将夜行衣解开,边朝他走来,小声道:“忘生,我回……”
李忘生忽地捂住他的嘴,凝神细听,却是隔壁忽然传出脚步,不知是否听到了这间的动静,竟径直走到他们门前,叩响房门。
二人一惊,便听门外传来道浑厚嗓音:“打扰二位,奉命例行搜查,烦请开个门。”
谢云流咬牙道:“果真。”
却反应极快,将怀中的东西一把塞到手边果盘下,黑衣脱了一卷,丢进桶里往下一压,边撒花瓣边对李忘生道:“快进来。”
李忘生瞬间领会他的意思,听着愈发急促的敲门声,里衣也顾不上脱了,直接脱了鞋踩进水里。
“二位军爷,这是何故?”门外传来看台伙计的询问,应是被敲门声惊动,边问边往他们客房走来。
另一人说道:“我们怀疑里头的人不对劲,喏,令牌在此。”
说罢又敲门道:“里头的,还不开门?”
谢云流刚将人拥入怀中,就听房门轰地一声被顶开,手下不停,直接将李忘生湿透了的纯白里衣往下一扯,掐着纤细腰肢顶动下身。
是以门外二人闯入,气势汹汹地绕过屏风,便见浴桶中水花四溅,两个人纠缠在一处正干得热火朝天。
李忘生闻声肩头瑟缩,红着耳根吃惊地扭头看去。
谢云流这才停下剧烈动作,喘声回头道:“呼……嗯?两位军爷这是?”不忘将李忘生压进怀里遮挡一些。
却见果真是两位官兵,神色冷硬地梭巡房内片刻,方抱拳道:“一时情急冒犯二位,上头安排,还望见谅。”
谢云流呼吸逐渐平息,面带歉意道:“军爷莫怪,我们也是难得寻个时机,一时急切了些,没能及时听到响动。您二位可还……?”
那人转身道:“未见异常,走吧。”
却见另一位神色仍有些怀疑,盯着李忘生的脸迟疑道:“他——”
谢云流却招呼后头看热闹的看台伙计,状似无意地打断了他:“小兄弟,可否麻烦你帮我将桌上的小盒取来?”
那伙计立刻道:“好嘞。”
说着便去取了之前谢云流要的助兴之药来,走至那二人身边时,就见方才被打断话头那位瞟了眼他手中的盒子,旋即了然:“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房门重新合上,谢云流这才舒了口气,低声叹道:“差点露出马脚。”
李忘生从他怀里钻出来,疑惑道:“方才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云流却面色怪异,似憋着笑地看着他:“……你瞧瞧你这面色。一片白净,哪像是欢爱中的情态?只好委屈了你师兄,还得装作技术差劲。”
李忘生一怔,红晕立时沿着耳根窜上脸来,羞道:“……是忘生欠虑了。”
说罢忽觉臀上一痒,原来是谢云流的手轻轻抚上,隔着湿润里衣,缓慢摩挲。
“……”李忘生只默了默,垂着眼睫又问,“师兄说的那小盒,又是什么?”
谢云流低头浅吻他光裸肩头,低笑道:“既然好奇,那便试试。”
说着,握着臀瓣将人托起转了个身,剥开粘在身上的湿软布料,取了那小盒打开,便露出蜜色的脂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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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细细战栗着,被谢云流抱紧了放上床榻,甫一沾上柔软被褥,便舒服地眯起红肿双眼,望向立在床边的人:“忘了问,师兄可有收获……”
“自然有。方才——”谢云流正要答,就听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转而道,“罢了,睡吧,明日再议。”
李忘生早撑不住,反正他没一次能撑得住,当即便要合上眼帘,却又听谢云流道:“不行,你里头还得弄出来。”
他含混地轻声喃喃:“……不必……”
谢云流笑道:“不必什么不必,有了怎么办?”
李忘生头脑昏沉,睡过去前最后迷糊道:“……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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