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敢! 谢云流浑身的毛一炸,下意识便想冲进去,却在展开翅膀的时候,忽然瞧见一旁匆匆跑来一人,还未进塔便高喊道: “报——!将军有令,立刻将这些人转移离开!” 他喊得急促,声音也大,拿着烙铁之人手一抖,顾不得审问李忘生,随手将烙铁丢回火盆:“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轩辕社的那些人找过来了,还带了不少逃出去的中原门派弟子!此地不安全,须得立刻将人转移走。”传讯兵飞速回答,所言令在场众人顿时哗然,随即在领头之人的指挥下行动起来,上楼去抓其他掌门。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倒是仍五花大绑着的李忘生被人忽略掉了。 见状谢云流目光一闪,趁机飞入塔内,抓起一把匕首,又叼了挂在墙上的刑讯用刀片,悄然飞到李忘生身后,找了个刁钻的角度去划他身上的绳索。 黑鸦的身形与颜色在混乱中毫不起眼,轻易便被李忘生宽大的道袍所遮掩,谢云流先扭着头用口中刀片将手腕旁的绳索划断,待他双手挣脱束缚后才将爪中匕首塞入他手中。后者反应迅速,借袍袖之便将黑鸦与匕首都藏好,仍做出被缚的模样,冷眼瞧着那些人带着其他门派子弟从高层跑下来。 “你在等什么,还不跑?!”被强行藏在衣袖内的谢云流不满地从袖摆钻出,跳到李忘生肩膀上质问,“现在正是好时机,你——” 李忘生惊讶地看向他,不是因为黑鸦突然开口,而是因为这声音实在过于耳熟:“……师兄?”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觉得是自己魔怔了:乌鸦怎么可能口出谢云流的声音? 难道说悲酥清风还有致幻的作用? 或者——师兄就藏在附近? 见李忘生视线忽然飘向周遭,谢云流转念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啄了他脸颊一下:“是我,别想太多,先走为要。” 被乌鸦啄脸,又亲眼瞧见话语出自鸦口,李忘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乌鸦竟然真的是师兄所变,心中升起惊涛骇浪,不知是师兄变成了乌鸦,还是使用了什么绝妙的手段,借乌鸦之口与他对话。 虽不懂原因,但此刻的确不是叙旧或询问的场合,当下李忘生压低声音道:“不能走,其他同道还在这里,我若走了,必然累及于他们。” 想到先前一念之差,导致如今诸多同道被关在此处,李忘生的神色不由一黯:“毕竟,是我之过……” 谢云流被他这二话不说先揽错于己身的话语气得差点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勾结南诏抓人的。” “师兄有所不知。”李忘生想起先前所见,叹息道,“我之前……其实察觉到南诏有异心,只是思量过多,延误时机,导致众多同道受难。” 早在寻找山河社稷图的时候,李忘生就隐隐察觉到此次南诏负责此事的将军凤迦异一身反骨,看向他们时眼中毫无善意。只是彼时他顾虑重重,想着对方位高权重,没有确凿证据前不应轻易质疑,以免引起两国争端;且自己身边又只得小道童马蹄一人,又有其他事物在身,是以并未深究。却不想一步错步步错,对方所谋之大远超他能想象,不但将来此参加屠龙大会的中原同道一网打尽,更是欲以他们为饵,剑指整个中原武林! 但凡他在察觉到凤迦异的异常后便将其告知轩辕社与各大掌门,令其早有防备,而不是想着多找些线索,证据确凿后再去解决,众人也不至于毫无防备之下被抓摘星塔,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今诸多同道仍身陷囹圄,我又怎能独自离开?总要想个法子将他们一同救出,否则……” “瞻前顾后!”谢云流忍无可忍,呵斥道,“李忘生,你就没想过,在你犹豫踟蹰的时候,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想得少或许激进,想得多却也未必周全——你总是如此!” 你总是如此! 这句话如同利箭直刺识海,李忘生心神剧震,眼前场景倏然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再度响起簌簌的爬虫声。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余年前,他在融天岭到烛龙殿的路上屡次试图带着同道们逃脱,却都功亏一篑,反而因此备受忌惮,被送去醉蛛手下看管,深陷烛龙殿无法脱身。 景色变换,宫中神武遗迹,他带着邀请而来的诸多同道站在阔别许久的师兄面前,本想为师兄证明,却在瞧见谢云流单刀赴会后才意识到不对,更因此激怒师兄,加深了他的误会。 纯阳宫内,他一心想着追上谢云流的脚步,埋头练剑,推掉了师兄修行之外的邀约,本想修炼到与他并肩再吐露心意,却因举止冷淡将师兄越推越远,只当他心性薄凉,怨气横生—— 桩桩件件,皆是画蛇添足,结局惨淡。 这是——他的过错。 神思正茫然,李忘生忽觉额心一痛,竟是被黑鸦在额头上啄了一下: “莫想太多!李忘生,我只问你,敢不敢走?你在九老洞对战月泉淮时可没这么瞻前顾后,敌人若来,一剑杀之!区区……能奈你何?!” 李忘生一怔,恍惚间从黑鸦身上看到师兄手持横刀所向披靡的身影:“一剑杀之?” 他此时记忆混乱,虽不记得九老洞一役种种情状,却隐隐回想起当时破釜沉舟、搏命一战的心态,视线望向墙上悬挂着的、属于他的玉清玄明,下意识挣脱束缚,向着剑伸出手。 玉清玄明似有所感,剑身一颤,“嗖”地飞入他掌心当中,冰凉的剑身入手,李忘生精神顿时一振,起身一剑挥出,竟轻易击退了塔中剩余的敌人。 谢云流欣慰于师弟终于想通,飞在他身侧:“这才对!一力破万法,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想出周全之道才能去做的。”说着视线一转,看向那些被击退的守卫,眼中尽是冷光:这些小喽啰,若非仗着药物之便,又用门下弟子的性命做要挟,安能如此轻易抓住五派掌门? ——倘若没有此次被抓,烛龙殿的一切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黑鸦的眼中再度泛起黑气。 李忘生在挥出那一剑后忽然醒悟,低笑一声: “师兄教训得对。” 言罢不再迟疑,脚下一点直扑门外,跟着梯云纵一个拔高跳出塔外院墙。 他此番动作出其不意,又迅捷无比,犹如兔起鹘落,人都出了墙才有敌人反应过来,忙高声喊道:“不好,有人越狱!” “老道士跑了!” “快,抓住他!” 呼喊声纷至沓来,然而李忘生只作未闻,全力施展身法。谢云流展翅飞在他的上方,本想为他指路,却发现李忘生似乎自有目的,沿着一个方向一路奔行,越跑越快,似乎有某种束缚从他身上不断逸散而出,他的双眼也越来越亮,渐趋清明。 直到一阵马匹嘶鸣骤然出现,谢云流才发现,这家伙竟倒霉地撞上了数百将士。 那些人身穿南诏当地军服,气质彪悍,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中长枪直直指向李忘生。 “李掌门,束手就擒吧!” 来人谢云流不认识,李忘生却是看得分明,鹤一般逍遥游落在那人前方,一人与百余人对峙,神色凛冽地叫出了那统领之人的名字: “凤迦异大将军,久违了。” 凤迦异,正是这次南诏一品堂负责接待他们这些中原武林的统领,也是一手策划将他们抓住的罪魁祸首之一。 “李掌门,本将一直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凤迦异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想到三番两次都是你给本将添麻烦,这次怕是留不得你了!” 李忘生执剑横于胸前,另一手捏了个剑诀:“贫道亦有同感。”话音未落,浮于身侧的气场炸开,携日月星辰之气势,竟是当先一步冲了上去—— 剑飞惊天! 没人想到向来温和有礼的纯阳掌门竟会一反常态骤起发难,只一招便将凤迦异击下马。未等对方做出反应,李忘生已飞速释放生太极气场将二人笼罩在其中,转手三才将凤迦异定在原地,续满气的两仪跟着直接拍在对方脸上—— 一破,瞻前顾后。 数招过后,对方身量方动,李忘生接续大道无术,紫气东来,三环套月连招尽出—— 二破,进退维谷。 无视凤迦异呼喝其他人冲上来的声音,五方行尽将周遭小兵尽数定住,八荒归元气劲直冲对方而去—— 三破,犹豫不决。 纯阳掌门含怒出手,尽管受到药物所制,实力不足以往四层,却也不是区区一个南诏将军所能比拟,将人打得连连败退。不过片刻,一剑斩落,竟是直接将凤迦异斩杀当场! ——师兄说得不错,有些时候,与其多思多虑,不如一剑杀之! ========== 【个人感觉掌门于老谢是完全相反的性子,老谢崇尚“举世皆敌,能奈我何!”,一力破万法;掌门则过于追求周全,讲究圆融而失锋锐。宫中那一次老谢归来约见掌门,本该是他俩最好的一次冰释前嫌的机会,但老谢想的是老情人见面1v1,老李想的却是机会正好,我要给师兄正名,然后呼朋引伴叫了一群人来见证……人多,有心人一挑拨,最后悲剧了。 他俩很多时候的脑回路给我的感觉就好像: 老谢:你爱不爱我? 老李:师父那边要怎么同意?江湖同道要如何说明?师兄你先听我分析前因后果巴拉巴拉 老谢:懂了,你就是找理由拒绝对吧? ——总之不在一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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