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收藏本站
开启辅助访问
切换到窄版
登录
立即注册
月满云生首页
BBS
搜索
搜索
本版
帖子
用户
月满云生
»
月满云生首页
›
同人文区
›
衣上流云
›
【完结】剑魔就诊记录
1
2
3
/ 3 页
下一页
返回列表
发新帖
[原背景]
【完结】剑魔就诊记录
[复制链接]
算算
|
2024-10-31 19:51: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第三天,终于在正常睡觉时间踏入梦境空间的李忘生撞见了谢梨趴在地板上画画,她面前的地上铺开了一张白纸,手上握了支毛笔,脸上也沾了墨汁,但周围并没有砚台。
李忘生的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纸上是青年谢云流和李忘生坐在纯阳宫前,身侧站着少年洛风和上官博玉,怀里抱着咩团子祁进和于睿,吕祖背着手站在所有人身后,一副慈祥老神仙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笑着。
李忘生温言细语地问,“小友在画什么?”
谢梨回过头,乖乖叫了一声“娘亲”,把画卷展示给他看,羊羊炫耀,“这是谢梨的家!”
李忘生摸摸她的脑袋,“怎么没有卓师弟?”
谢梨不说话了,低下了头。
可那温和清透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仿佛要看穿她的逃避,接着问,“想来卓师弟此刻尚未入门——那怎么不把自己也画上去呢?”
她默不作声地把画卷合起,手指绞住了裙摆,良久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娘亲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李忘生一直注视着她,他的目光一向是那么柔和,充满了信任与关切,谢梨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永远说不出谎言。
“因为谢梨会死。”她用力闭了闭眼,自暴自弃般把遮掩丢掉,吸了口气,回答,“不会见到小叔叔,所以,不画了。”
“画吧。”
是谢云流的声音,他也已经加载进来,目光扫过李忘生放在谢梨头上的手,敛眸开口,“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边的谢云流和李忘生,已经接你回家了。”
谢梨对这一部分记忆一无所知,现在猛然拼上了,才得以理解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她的本源发生了改变,以前是洛风的『遗愿』,主体在洛风身上,能推进的是洛风希望谢李复婚、谢云流和祁进打好关系,李重茂之死也属于『遗愿』范畴;现在她是“谢云流”和“李忘生”的『愿望』,主体是谢李二人,当然也足以辐射到这个世界的谢李,谢云流想要回家,她就能够送他回来,现在他们有了新的愿望,她便来到这里。
李忘生眼见小孩子的目光亮了起来,不由一笑,很有种与外表不符的慈眉善目的爷爷的味道。他施施然开口,“小友说的不错,我确实还有其他事情想要问你。”
谢梨不解地抬头,李忘生动作轻柔地展开她手中收起的画卷,声音温和。
——“如果是‘我’所祈愿的事情,小友的权限,可以开到哪里?”
“你怎么知道……”谢梨刚想问,面色又痛苦起来,她摇了摇脑袋,瞥见了谢云流,他站在李忘生身后负手而立,神色是与李忘生截然相反的严肃沉郁,一黑一白,圆融相生。谢梨抿了抿唇,问,“那,娘亲想要什么?”
“还要一个[神行千里]。”李忘生的拂尘落在那张画卷上,“给他,可以吗?”
谢梨的眼睛亮出幽幽的蓝光,她想了想,将目光转向谢云流。
“可以,但是,谢梨想做个交换。”
“何前辈身边有个年轻姑娘,叫他云慕。”谢云流开口,询问面前的李忘生,“你可有什么印象?”
“师兄所说的年轻姑娘,乃是明玉公主。只是明玉公主的未婚夫婿已战死沙场,不该在此出现。”
李忘生眉头微蹙,将手捂上心口,谢云流见他动作,立刻贴到他的身边来,一边细碎地吻过他的额发,一边用温暖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哪里痛,哪里难受,告诉师兄?”
“无妨。忘生只是忽然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很是不安——师兄,不若我亲自去一趟雪竹林,向明玉公主问清情况。”
“总觉得——”他垂下眸子,“绝不能等,该立刻去做。”
谢云流颔首,“那师兄不陪你了——我去趟空雾峰。”
“那换身衣服吧。”
李忘生刚说完,谢云流恶狠狠地收了内力,转而去捏李忘生的脸,“怎么,刚刚还说师兄俊俏,难道这身不好看?”
“好看,师兄怎么样都好看。”李忘生真心实意地夸他,“但是师兄如今备受瞩目,穿着与大家一致,更不容易引人注意。”
谢云流对上他的眼,方才还捏着的手转为摩挲,眼底燃了点隐约的火,低声笑,“我此次回来,可并未带换洗衣物——忘生,你是想邀请师兄,穿你的衣服吗?”
离得那么近,李忘生的脸肉眼可见地全红透了,谢云流心头嘚瑟极了,又低下头去亲他,只亲了一口就被李忘生抵着胸膛推开些许——他连手指都红了。
“师兄,真的有要事,你……你自己找,我先去雪竹林了。”
李忘生落荒而逃。
谢云流心情更好了,去内室翻李忘生的衣柜。
李忘生作风清廉,生活质朴,是一顶一以身作则的小领导,衣柜里除了进宫面圣必备的一套锦缎华服和纯阳掌教服饰,其余皆是常服,数量也不多,谢云流翻了会,从衣柜最底下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没有上锁。
要不要看呢?
谢云流犹豫了一会,李忘生既然都说让他自己找了,想必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掀开盒盖,里面的东西被红布盖上,谢云流一眼看到红布下有一个圆环形状的物件,心里有个荒唐的猜测,果断地掀开了红布。
一块玉牌,一枚戒指。
天涯此时戒。
谢云流敛眸,拿起那块雕了一半的玉牌,从玉上打样的黑线可以看出是想雕成云的模样,但雕琢之人手艺不精,时有刻痕超出黑线,已刻的层云中还残留一道陈年的血迹,应是无法擦去洗净,就这么留了下来。
呆子。
谢云流将玉牌收进怀里,眼眶酸涩至极,他顺手抹去。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李忘生神行落地密林别院,刚准备拿剑的何潮音认出了他,又果断收了回去,李忘生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何潮音颔首回应,又补充道,“这次可别让那臭小子跑了。”
“是,何前辈。”
“臭小子……没以前那么皮了。”何潮音冷哼一声,“把自己搞成这么样子!不像话!跟山石老儿一个样,就知道跑,好歹臭小子还有点良心,记得回来看看。”
李忘生再度俯首,“忘生会好好照顾师兄的,请何前辈放心。”
何潮音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也不再提,暂时也并不想看到自家徒弟李郁清和王云慕、现在该叫李慕云互诉衷肠,转身回房擦剑去。
反正两个人,谁都比吕岩有良心!
李忘生在门上敲了三声,自报了身份,李郁清来开的门,李忘生叫她“公主”,她喊李忘生“二师兄”。她侧了侧身子,让李慕云走了出来,他方才醒转,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看上去健康几分。
李慕云是逃出来的。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逃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
天宝元年,李慕云随父亲河西节度使王倕奉圣人之命攻打新城,未料敌军竟对大营之中的军事布防了如指掌,先示之以弱,趁夜突袭,混乱,尖叫,鲜血,那一夜是彻彻底底的噩梦。
李慕云带着受伤的父亲一路躲避敌人的追杀,被迫远渡东瀛,王倕伤重,在东瀛治了许久未见转好,还是撒手人寰。李慕云办过后事,既思念李郁清,又想回中原调查当年新城之战的真相,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中原的船只。
他讲述时眼眸染上赤色,痛苦地落泪,“原来!原来竟是错信小人!那杨叶中通敌卖国,害得我与父亲差点惨死沙场,他却加官进爵,享尽荣华富贵!还将这些罪名如数扣到我们王家头上!他还要……还妄想染指郁清!”
“好狠的人,可笑我力弱,除了逃跑,什么也做不到……”
李郁清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安慰。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李忘生目光灼灼,“此处密林别院虽有禁军保护,但那杨叶中阴险狡诈,你已知晓他的秘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知道你对公主一往情深,一定猜到你会来见公主——所以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那句“力弱”几乎化作刀锋直接戳在李忘生的心口,扎得他鲜血淋漓,心口的血沸起来,他沉思片刻,一个想法像是早已植根在他脑中一般,迅速跳了出来。
“我派灵虚弟子燕小霞与万花弟子万松谦交好,最熟悉去青岩的道路,李公子乔装打扮,由他带你去,那处离纯阳不远,却极为隐秘,奇人异士聚集,最易避祸,我与东方谷主交好,会修书一封,请他回护。”
“至于杨叶中通敌卖国、构陷王家之事,我也有所安排。”
“李公子,只有活着,你才能洗刷冤屈,光明正大地迎娶公主。”
他的眼中当真燃了一团火焰。
“请信任我,李忘生会——保护纯阳宫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会不信他。
李慕云点了点头。
空雾峰位于华山东北雪峰之中,站在峰顶自观星崖往下俯瞰,可以望见雪竹林的景色。谢云流换了一身普通的纯阳蓝白道袍,将胡子刮了干净,踏上了空雾峰的地界。若不从山崖直接跃上,上山只一条单行道,自清远台绕路至玉华池,再折至峰顶的观星崖。
此地的纯阳弟子都已听从李忘生的命令悉数撤离,空空荡荡,但一路行去还是能见到神策撤离留下的几片营帐和肉眼可见被烧过的土地,纯阳的雪上一串串的脚印踩过,被泥水污染。
谢云流一路行过,查探是否还有未收到消息不曾离开的弟子,一脚踢飞了一块碎石,火冒三丈。
神策果然还是一群狗东西!
刚上峰,一道凛冽的刀意便直劈谢云流而来,谢云流只侧身一闪,轻松躲过,动手之人似乎并未想过这一刀会轻易被躲,很快一刀两刀三刀,刀气接连袭来,谢云流目色渐冷,手中长刀出鞘,只劈出一刀,就将三道刀气如数斩断,扬起满地飞雪,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刀气便削下了他的头发,将他身后的岩石劈成两截。
漫天飞雪遮蔽了鬼影小次郎的双眼,他持刀疾行,如光似电,将所有内力凝聚,只为砍出那一刀!
那蓝白衣衫的老道全然不躲,任他直冲而来,双手剑指轻松夹住鬼影小次郎砍来的刀尖,只一拧一弹,将他手中的刀寸寸碎裂,鬼影小次郎被震得倒退十数步,后背撞上树干,猛然咳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认出此人是谁。
那人的声音比华山雪更冷,比刀锋更冷。
“就凭你,也配在纯阳宫放肆?”
鬼影小次郎心口血气翻涌,还是直直跪下,“大师范。”
谢云流冷眼扫过他,“我已与一刀流割席,你既跟了藤原广嗣,就不再是我的弟子。”
“不,鬼影小次郎只忠于大师范一人!我只是想把一刀流武学发扬光大!是藤原广嗣说,只要我扮作大师范的样子在纯阳闹事,大师范就会回到东瀛!”鬼影小次郎解下腰间佩戴的肋差,双手递给谢云流,“若是大师范不信,可直接杀了我!”
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鬼影小次郎确实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谢云流还是有些心软,于是严正声明,“谢某不日将与纯阳掌教李忘生合籍,你再于纯阳宫闹事,我绝不轻饶。”
鬼影小次郎:?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大师范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谢云流厉声道,“你若是真只想跟着我,便与一刀流一刀两断,向我起誓,绝无二心。”
“鬼影小次郎的刀只为大师范一人而挥舞!”
他发言极为坚决,谢云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鬼影小次郎便不该再存活于世,我已于翁洲开山立派,你可以如同康成一般,前往刀宗。”
鬼影小次郎垂眸颔首,一动不动,谢云流走至他身边,用精纯的内力为他简单梳理了脉络。
“你先继续假扮我,离开纯阳,一定要大张旗鼓——但不可为恶。”
“鬼影小次郎听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1: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1—
“……什么叫做,谢云流把在华山捣乱的东瀛人全抓了绑一块丢在了长安城门口,自己大摇大摆地从神策军眼皮子底下跑了,还留了东瀛话挑衅,他掌握两门语言这么狂?”
“……什么叫做,李慕云在华山附近失去踪迹,你们追到密林别院发现他根本没去看公主,还被陈玄礼戳破了换防诏令是假的,直接被禁军赶出来了?”
“……什么叫做,你们是来抓我的?”
杨叶中面如死灰。
陈玄礼把他伪造诏书的事情捅到了圣人面前,明玉公主李郁清上告圣人他欺君罔上、通敌卖国,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还在他的书房里搜到了证据!
谁会把证据一直留着啊!他明明早就烧掉了!
来抓罪犯的刑部官员似乎心情颇好,给杨叶中上了镣铐,吩咐手下的人把他带走。
他走出杨府,于喧闹的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着道袍、负剑离去的身影,那人走的步伐很稳,背影依旧如寂静的山雪,只是他觉得,那人应该稍微有些开心。
从前因伪造的证据误杀了谷云天一家,现在因伪造的证据伸张了正义,他的心里会不会有些安慰?
他相当乐观,经此一事,没准进哥儿会愿意回凌雪阁了呢——这样一想,他更高兴了。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李忘生安排完一切,亲眼看着燕小霞把伪装成病患的李慕云带离,回屋才想起于睿今早提出的建议,打算跟谢云流透个底,话刚说两句就成功地在太极殿前逮到了世界观重塑中的祁进,本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原则,李忘生把自己的计划同祁进说了清楚。
虽然并不是很想再跟凌雪阁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但祁进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来这是李忘生提出的要求,二来他本身也不愿看到忠骨含冤,三来……
他的眼前,闪过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瞳眸,和她眼中,形如鬼魅的自己。
“可……我现在去,恐会来不及。”
一直不说话的谢云流接了话,“师父教过一招[神行千里],你不会?”
“师父什么时候教过——”祁进开口驳斥,又立刻停了下来,瞳孔地震。
他好像真的会,但是他怎么从没见于睿和卓凤鸣用过……
“我也会。”李忘生见祁进投来困惑的目光,温柔回道。
祁进咽了咽口水。
上官博玉、于睿和卓凤鸣也都是师父的弟子,若是他们也不会,而只有谢云流、李忘生和他自己会的话——
这个东西不会要看血缘才能学吧?
他真的是……?
祁进面如菜色地走了,甚至忘记了要把谢云流从他掌门师兄的房间里薅出去,今天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把他现有的世界观推翻了。
谢云流等他走后才去搂李忘生的腰,把脑袋埋进他肩头,像一只巨型大咩咩,压得李忘生只能往他怀里靠,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你好像很关心这个师弟。”谢云流开始不讲道理地吃醋。
“祁师弟——”李忘生明显察觉到腰部一紧,显然有人收紧了手臂,他无奈地换了个称呼,“进儿他看这个世界,总是非黑即白的,他看师兄是,看他自己亦如是。”
“但黑与白的界限哪里有这么泾渭分明呢,进儿活得很痛苦,可是这也是他要行的道路。”
“有些时候,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结果。”
谢云流的手开始不太规矩地往下走,语气里甚至带点撒娇的意味,“不想听鸡汤。”
他去咬李忘生的耳垂,含混不清地问,“你要不要告诉我,和天涯此时戒放在一起的玉牌,是什么时候刻的?”
“师兄看到了。”李忘生有点惊异于谢云流这一套熟练的动作,心头却没有什么酸涩的猜忌,他被撩拨了一身的火,堪堪咬住自己的声音,“嗯……是二十四岁的时候……嗯,别……”
“那个时候明教来破星野剑阵……轻点,师兄……输了,忘生心里很难受,就想,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我到了剑气厅里……找到了这个戒指,就明白了……”李忘生闷哼一声,话一直被撞得说不利索,连带着脾气有些上来,汗湿的手推开他欲亲上来的脸,却被谢云流捉住手掌,啄了啄他的掌心。
谢云流大概压根就没想过让他回话,李忘生迷迷糊糊地想,明明是六年未见久别重逢,他怎么觉得最近放纵过度理当收敛。
“李掌教,你可是说好,要在太极殿里锁着师兄的,可不能反悔。”
谢云流俯下身去,舔去他的泪水。
不能再纵着师兄了,李忘生暗暗地想。
真的是放纵过度。
李忘生回到了梦境纯白的空间里,放空自己的思绪。
五十六岁一次,身体回到四十六岁一次,梦里回到五十二岁一次,虽说每个身体都不一样,但确实太过了。他现在看到谢云流就有点虚,尤其谢梨还在提交任务,一想到上次交完任务谢云流扒拉着他找黑发,他就更心虚了些。
李忘生并不想让谢云流知道他二十六岁就已经满头白发的事情,这是他自己日夜思量的结果,不关师兄的事。谢云流已经满心愧疚,他不想再让他增添无谓的心理负担。
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好处呢,反正师兄还是爱他的,什么愧疚歉意,他从来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爹爹,娘亲,任务完成,世界已经改变,你们是想要保留现在的记忆,还是覆盖上新的记忆?”
谢梨转过头来,轻声问。
“保留。”谢云流果断开口,李忘生也随之颔首。
谢梨点了点头,点击完成任务。
李忘生浑身一轻,经脉仿佛强行被扩宽,磅礴的内力如大江大河汹涌流过。手背上的皮肉重新生长,连胡须也尽数脱落。
他还在感受这具躯体的活力,谢云流已经大步流星地向他而来,拎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怒吼,“李忘生!”
李忘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好在谢梨及时使出了打断技能,“之前娘亲要的[神行千里]我已经发放给进哥儿了,现在该轮到交换了吧。”
谢梨眨眨眼睛,小手拽了拽谢云流的衣服,“谢宗主,把手给谢梨。”
谢云流松开了李忘生,不情不愿地把手递给她,谢梨握住他的手,眼中蓝光浮动,识海如水滴坠落,一片涟漪之后,他的眼前开始走马灯,向他播放着更多、他未曾见过的事情。
——李重茂做下的事情。
天怒人怨。
那边的谢云流只用了这一个词,毫不夸张,但,远远不够他罄竹难书的程度。
难怪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李重茂的死亡。
眼前燃过西津渡的大火,谢云流将这场闹剧看到了尾声,谢梨收回了手,根据系统的提示,告诉他们,“谢宗主,娘亲,天亮了。”
谢云流还没回过神,就被踢出了梦境的世界,身侧的李忘生已经恢复成了三十六岁的模样,省去脑子里一堆天花乱坠的形容,谢云流怔怔地想。
——李忘生再也不用怕他俩接吻会胡子打结了。
他的思维立刻活跃起来。
——等会,李忘生还是娘亲凭什么就叫他谢宗主了!起码李忘生也被叫李掌教才行啊!只要李忘生一日是娘他就一日是爹啊!
谢云流拱了拱身边的李忘生,拆穿他的伪装,“别装睡了,师兄生气了,快哄我!”
李忘生颇有些无奈,转身伸手环住他,用脸蹭蹭他的额头。
从宫中神武遗迹到现在哄了四天,梦里也要哄,师兄越来越小孩子脾气,感觉也很好。李忘生慢慢地想,至少师兄真的愿意,让他再靠近再侵入他的生活了。
可谢云流顿了下,小心地用手环过他的腰,脸上由跳脱的怒意转为柔和的平静,“忘生,你是不是觉得师兄的脾气很古怪,很难搞。”他埋得更深了点,叹出的那口气吹在李忘生的心上,“师兄会慢慢改的……你、你一定要陪着我。”
李忘生亲了亲他的额发,心口又疼又甜,“我知道,师兄只是孤单太久了,我会一直陪在师兄身边的。”
世界线变动完,总得起床验收成果。
谢云流伸手去拿衣服,那块他梦里的玉牌已经映入眼帘,与之不同的是,这块玉牌已经完工了,彻底雕成了一朵云的形状,打上了孔穿上了穗子,成了一件挂饰。
李忘生给他做的东西他肯定是愿意天天秀给别人看的。
谢云流一边想着,一边把衣服穿上,出门遇见的刀宗弟子们见到他和李忘生都恭恭敬敬地叫宗主和李掌教,行至百川武场,舟康成和鬼影小次郎在一起练刀,谢云流喊了他一声,鬼影小次郎停手走了过来,用娴熟的中原话向他行礼,“宗主,您怎么忽然叫我这个名字?”
“你现在叫……?”谢云流蹙起眉头。
“原本想叫归一浪的,我觉得抄袭我名字了,宗主。”浪三归拍拍鬼影小次郎的肩膀,“他说特别特别尊敬您,特别特别爱重您,想跟您姓谢,所以他叫谢归一。宗主您不记得了?”
谢云流:……
谢云流客观评价,“非常难听。”
“师叔早。”浪三归又跟李忘生打了个招呼,“师叔今天看着更年轻了,宗主也是,纯阳武学真是博大精深。”
总感觉这话指向了某种带颜色的话题,李忘生略有些尴尬,谢云流倒是面色如常,继续问道:“近日可有大事发生?”
“有也算有?”浪三归摸了摸下巴,“明玉公主和驸马爷出门旅游,差点被暴起的东瀛人绑架到寇岛,还是纯阳放婚假的殇磊和钟鸣妮路过把人救了,四个人一起吐槽寇岛那破烂地方再也不来了,被说影响大唐和东瀛友好关系,算不算大事?”
李忘生嘴角微微弯起。
“再换一个。”
浪三归小心翼翼地问,“宗主是想提前过合籍纪念日了?”
谢云流脸色黑得像锅底,“什么叫合籍纪念日?”
“您自己设的,每年快到当初合籍的五月初八就让师叔陪您去别的地方游玩,您不记得了?”浪三归越看自家宗主越觉得奇怪,“第一年合籍是您就带着师叔去了东海侠客岛去跟方门主切磋,前年是去的五台山沉剑狂窟跟剑圣前辈切磋,去年去的西域明教又打了一次陆教主……宗主,您失忆了?记忆是不是回十年前了,所以才这么年轻?”
骤然得知自己已经领证却没有半点记忆的谢云流心痛不已,往李忘生肩头靠,大家显然对他们这副秀恩爱的模样习以为常。
“也没有那么久……只是失去了这四年的记忆。”李忘生温柔地解释。
“哦哦。”浪三归点头表示理解,“宗主四年前去了一趟华山,回来就让大师兄准备他和师叔您的合籍大典了,但当时刀宗名声还不太好,宗主怕影响您的声誉,就拖了一年才办的。”
浪三归鹦鹦探头,“纯阳那边是祁师叔准备的,本来好像打算让于师叔办,结果祁师叔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抢着办,准备得很是隆重。”
听到祁进都被自家小鹦鹉叫师叔了,谢云流心头又是一梗。
李忘生只是笑得更温柔了些,“如此,甚好。”
“一点也不好。”
谢云流站在寰宇殿的一线天光下,打卡上班打卡下班,绷着一张脸,还在生气,“我要再办一场合籍,简陋点也没关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一笔带过?”
李忘生附和,“确实如此。”
“现在就神行到扬州去,我去买鞭炮买花烛,还有合卺酒,买完就拜堂,今晚就洞房。”谢云流剑指凝聚内力,召出大唐地图来。
李忘生不笑了,李忘生沉默,李忘生逃避。
“师兄。”
李忘生平静地开口,“忘生自然愿意与师兄结为道侣,但是……有些事实在是太过频繁了,要不暂时还是先分房睡会吧。”
谢云流艰难地开口:“那也不是同一个身体……能不能不分房睡?”
“师兄很乖的,绝对不闹你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2: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2—
谢云流从小就很喜欢李忘生的头发,他自己的头发发质略硬些,一觉睡起来会有点毛躁,但李忘生的头发柔软得像一团乌黑的云,软软的,香香的,轻飘飘的,谢云流像被玩具勾引的猫,喜欢用指节插入他的发中慢慢梳过的感觉,像缎子一样从指尖坠落,转瞬染成灰白的余烬。
他再一抬头,李忘生已经满头霜雪。
三十六岁而已。
他其实已经不敢再想,李忘生到底是几岁就愁白了头发,他那样心境平和安定的小呆子,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那句“时常思量此事,以至两鬓生霜”。
而他竟不知这句话有多么沉的重量,一味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只知道拿着锋利的言辞,捅进李忘生的心窝。
那个谢云流对他说,他活该被祁进喊打喊杀,如今他也确确实实地觉得,怎么就祁进在那儿生气呢。
——李忘生,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李忘生小时候是会生气的,脾气没有现在这么好,戳进去不是温温柔柔的水,而是硬邦邦的木头。
李忘生看书的时候不理人,谢云流就爱犯这个贱,就喜欢这种时候去闹他,刚开始一叠声地叫“师弟”,没反应就坐到他身后去,勒着李忘生的肩膀晃过来晃过去,这时李忘生就不太受得了了,眉毛撇下去嘴角撇下去,眼睛瞪圆了,却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师兄再闹,忘生就要生气了”,谢云流可喜欢看他这副模样,要是继续闹,把李忘生的头发拆散了编小辫子,李忘生十有八九会给他一个肘击,气鼓鼓地拿书离开,或是直接拿起剑请他切磋。
身为年长的那个,小谢道长一直承担着哄人的责任,李忘生也很好哄,一串糖葫芦,一招新剑法,一本新道经,一个布娃娃,总是很快就眉开眼笑。
那会的小谢道长最怕的就两样东西,一样是师父的拂尘,抽下来真的疼,是肉体伤害,还有一样是李忘生的眼泪,他一哭谢云流就没辙,是精神攻击。
虽然李忘生也不怎么哭。
谢云流回忆里李忘生仅有的几次哭泣基本都是因为谢云流疯过头把他吓到了,尤其是他十四岁妄想用逍遥游直接从华山上飞下去,结果半途内力不够了,顺着山崖石壁一路滑下去,把自己擦成了半边血人,要不是周身坐忘气劲护着,说不定要断手断腿。
李忘生吓坏了,哭得要死要活,气都喘不上来,红着眼睛又不敢碰他,乖乖地守在谢云流的床边。
谢云流就怕这个,连忙哄,“师兄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实际都是擦伤,一点都不疼,忘生,你信我,真不疼。”
李忘生还是默不作声地掉着眼泪,只是伸出了手,攥住了谢云流的手,他咬着唇踌躇半天,用泪水洗过的眼睛看向他,说,“师兄,别丢下我。”
小谢道长拍着胸脯跟他保证,“师兄怎么会丢下你呢,师兄去哪儿都带着你。”
他不仅把李忘生丢下了,还让李忘生弄丢了他的脾气。
谢云流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相处的问题,现在总是他在发脾气,李忘生来哄,无论他怎么过分,哪怕力气控制不住抱痛了李忘生,李忘生也会纵容他。
他们俩是道侣,可李忘生现在看起来像谢云流的大夫。
他很难不回想起那个谢云流和李忘生相处的模样,虽然李忘生也不怎么发脾气,但是感觉就是不一样,那个李忘生大概会是生气了让谢云流跟家里一群孩子排排跪的样子。
他想要李忘生对他生气。
谢云流不能一个人往小谢道长的路走,李忘生也应该陪他一起,找回小李道长才行。
晚间时谢云流真的听话没来闹李忘生,但坚决否定了分房睡的提议。
李忘生在榻上闭目打坐运气,行过两个周天,谢云流则摊开布料,开始打样给李忘生做娃娃,他这次打算做三对的云崽崽和忘崽崽,从十二岁和九岁的小咩团子两人组,到二十岁和十七岁的小谢道长与小李道长,再到如今五十九岁和五十六岁的谢宗主和李掌教。
——得比那个谢云流做的还多!
李忘生结束运气再睁眼时,谢云流背对着他,将指尖的线抿了一下,再对着烛火穿进针孔里。他只穿了一件寝衣,为了做东西方便,头发没散,但已经全数恢复了漆黑,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李忘生忽然就有些恍惚。
谢云流是个超级手作达人,学什么东西都快,相比起来小时候被伺候惯了的李忘生对家务活这事就很难精通,还是跟着吕祖修道以后才开始慢慢接触学习,最初连洗碗都不知道怎么下手,谢云流就在旁边看着他,一点一点教。
缝纫也是,他能把破口缝上,就是不太好看,谢云流的针脚却又细又密,平平整整,他还会跟中条山下的婶婶们问怎么才能补得更好看,最早学的就是缝一朵云,谢云流学的那段时间李忘生的衣服裤子和洛风的百纳被上全是一朵朵的云,像被谢云流打下了印记。
现在这样,好像……好像师兄从来没有离开过。
李忘生将腿支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想了想,开口喊道,“师兄。”
“嗯?”谢云流将线穿过针孔拉长,回道,“怎么了?”
李忘生眨了眨眼,把头往下沉了沉抵在膝盖上,乖巧地问,“你能不能抱抱我?”
谢云流猛然回头,手脚都有些僵硬,他对上李忘生直白的眼神,脑子已经糊成一团,随手把针扎在布上,跨过椅子到榻上去,李忘生已经伸出了双手,谢云流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李忘生像小动物一样动动鼻子嗅了嗅谢云流身上的气味,满足地喟叹:“是师兄的味道。”
李忘生真的很勾引人。谢云流无奈地贴贴他,问,“师兄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
李忘生轻笑,“不好描述,但是很安心,很喜欢,很想念。”
一记直球快把谢云流打蒙了。
“师兄早上说,师兄现在的脾气很古怪、很难搞,其实也没有关系,”他小声地说,“只要师兄能依靠忘生,我就很开心。”
第二个直球强势袭来,谢云流晕头转向。
“师兄不用去改变什么,只要有师兄在身边就够了。”
第三个直球说完,谢云流满脸通红地把头埋进李忘生的脖颈,缴械投降,嗫嚅道:“你现在真会哄师兄开心了。”
“是真心话。”李忘生笑着,小小地抱怨一句,“怕师兄听不完,又要跑。”
谢云流真是认栽了,“你可别招惹我了……”
“那孩子,给师兄看到了什么?”李忘生慢慢问道。
“大概概括为,李重茂叠满了的杀人书。”谢云流叹了口气,“他为了回到那个位置,做了许多不择手段的恶事,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李忘生轻叹,“忘生大概也能猜到。”
谢云流困惑地看向他,就听到李忘生用温和的声音评价道,“师兄为我解释过那个孩子的来龙去脉——那孩子有点缺心眼。”
谢云流:?
“是真的缺。”李忘生解释,“那孩子对我们只有纯粹的善意。”
谢云流心虚,“她还杀了重……李重茂呢。”
李忘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兄知道了这些,还觉得温王不是罪有应得吗?”
“……确实。”谢云流颔首,李重茂后期干的根本不是人事,都不是活着赎罪能解决的了。帝位之争再冷酷无情,也不是他为了造势就给百姓下蛊强逼万花谷开谷救人的理由。
“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就不难看出,前面两个任务一个是我们共同的心结,即风儿的死亡。空雾峰此事乃是我的遗憾,没有保护好纯阳的弟子,让他们深受其害。”
“还有两个任务,”李忘生笃定地开口,“其中一定有一个,乃是改变景龙四年的那个夜晚。”
“我们回到过去,虽然记忆不能保留,但心境却是现在的。”
“我知道,师兄若是回到过去,大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再次去救温王,但是心境若是有些不同,大概,师兄能够好好地,听师父和忘生把话说完。”
“——可是,我选择保留了现在的记忆。”谢云流闷闷地开口。
“忘生当然知道。”李忘生回答,“无论过去的人生是好是坏,也已经是我与师兄宝贵的经历,也正是因为那些经历,我和师兄才得以成为现在的自己,那些过往的痛苦,也不应该被忘却被湮灭。”
谢云流轻吻他的额发,问,“那任务还做吗?”
李忘生略一停顿,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做的。”
“忘生是个凡人,做不到看着无辜的人因此受苦。”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与师兄可以记着那夜,但……静虚一脉,真的该因此受到磋磨吗?”
“忘生……不以为然。”
“当,尽力一试。”
“师兄会陪着你的。”谢云流的目光无比坚定,“我们一起、去改变过去。”
第四天的梦境空间。
谢梨刚喊了一句“谢宗主”和“娘亲”,就被谢云流强行打断。
“叫爹。”谢云流理所当然地开口,“你什么时候不叫李忘生娘亲了,就可以不叫我爹了。”
谢梨:……
“行吧,爹爹,娘亲,这是新的任务,但是,这个任务可能不太好做,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不必立刻就做。”
谢梨拿出卷轴,展示给他们看。
【系统发布任务】
【任务要求:改写[双合镖局灭门事件]结局。】
【任务奖励:[谢云流]与[李忘生]功力提高10%,身体年龄倒退10岁;系统载体[谢梨]恢复10日记忆,人格度提高25%。】
谢云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谢梨只觉身体一轻,竟被谢云流举起来转了一圈,被放回地面上的时候还有点晕。
什、什么情况?这个爹爹转性了?
“可是……此事忘生如何帮上忙呢?”李忘生忧心忡忡,“我与苏镖头不过少年时寥寥几面之缘,只知道这是师兄的朋友,若是记忆再一并后退,恐怕难有波动。”
“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上忙。”谢云流言之凿凿,“既然忘生可以为祁进讨一个[神行千里],那谢某应当也可以。”他问道,“这次,小友可有什么想要交换的事物?”
谢梨摸了摸脑袋,倒也想不出什么,良久她才福至心灵,凑到李忘生面前,很是坦然地开口,“那就要这边的小姑姑的《纯阳的雪》,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就能回去了,到时候给她看,她好像很喜欢的。”
问正主要自己的同人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
反正李忘生的脸彻底红透了,谢云流还在状况外,发表一些离谱发言,“纯阳的雪不是一捧一大把,为什么还要特地问忘生要?”
李忘生尴尬地捂住了脸,自暴自弃地说:“等明早我神行回纯阳,去跟睿儿说,让她给你一本。”
“一本不够。”谢梨眨眨眼睛,“爹爹应该也很喜欢,还得要个豪华版的。”
李忘生熟透了,脑袋上都要冒白烟了,谢云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纯阳的雪》指的是话本子,大概是与他在那个世界看到的《闻夜雨》之类的类似,是写他和忘生的故事。
——怎么这个世界是于睿写的,纯阳宫正版?
——忘生这个反应,很明显知道这些事,那么……
谢云流不怀好意地粘过去,冲他笑,“堂堂纯阳宫李掌教,也喜欢看这些与谢某这等声名狼藉的剑魔、风花雪月窃玉偷香的故事?豪华版……现在亲身体会过,如何?”
李忘生人都要烧没了,羞耻心几近爆炸,尤其看到谢梨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直接落荒而逃,强行从梦里醒了过来。
谢云流跟谢梨交代了一下给浪三归开了个[神行千里],也出了梦境。
他的心愿终于得到满足,李忘生已退到了床尾,一个枕头砸在了他的脸上,又羞又恼。
“师兄!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那种话!”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2: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3—
谢云流被砸了一下,开始傻笑。
李忘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慢慢靠过去用手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然后被一把拽进了怀里,谢云流的唇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羞恼全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懵,他才听清谢云流兴高采烈的感叹:“忘生,你对我生气了!”
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李忘生心生疑惑。
其实这次也不算很生气,就是很害羞,觉得师兄说话不看场合,说起来,上次生师兄的气是什么时候……
李忘生慢慢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他绵长的吐息打在谢云流的脸上,像一个干脆响亮的巴掌,半阖着眸子,语气平稳而温和。
“我病了,师兄……是不是?”
到底算不算病,李忘生也分辨不清楚,只是自谢云流回到他身边以后,他对谢云流的纵容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完全把握不了界限,早就失控了。
无论谢云流想做什么、做了什么,他都有一套清晰的无罪论逻辑,脑内小剧场都不用跳出来开大会,一路顺畅地经过“师兄愿意回来”的档口,冲向“那就让让师兄”的汪洋。
除却某些事情,谢云流一直无条件听他的话,他一直无条件纵容谢云流,这种相处模式看似理所应当,又充满了诡异与不安定。
就算道侣本身就应该对彼此更多包容,也不该相处成他们这个样子。
这不正常。
“不是病了,忘生。”谢云流的声音梗了一下,尽量以平缓的声调告诉他,“是我们都太害怕了。”
谢云流害怕自己的暴戾伤害到李忘生,李忘生害怕自己的管束会逼走谢云流。
惶惶不安,一退再退,成了这副不正常的病态模样。
“师兄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师兄的错。”谢云流捧起李忘生的脸,用鼻子蹭了蹭他的,他的瞳眸直直地对上李忘生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师兄要是把你弄疼了,你也别忍着,一定要告诉师兄,我们慢慢地重新适应。”
“师兄说过,不会丢下你,现在师兄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什么事情都好,总不是一蹴而就的。
李忘生回头看去,他已经独自涉水太久,整个人的衣摆都被水浸得湿漉漉的,沉沉地裹在他的身上。
刚开始踏入这条河流时,他还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他往左边看,左岸站着师父。
师父……师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还受了伤,总得好好休养。
他往右边看,右岸站着洛风和上官博玉。
风儿和博玉……他们的年纪又太小,还是半大的孩子,需要有人护着他们。
只是刚踏入这片水域,还是会有轻微的失重感,他想去抓住那个本该在他身边之人的手以作支撑,却只抓到一团氤氲的雾气,身子晃了晃,差点要跌到水里。
但他站住了,得以往前走。
水很沉重,打湿了他的衣服,阻碍着他的步伐,但水也很清澈,水中有鱼虾嬉戏,会绕着他的腿跟着他的步子前行。
现在告诉他,在他龋龋独行了三十九年后,那团氤氲雾气又凝作了实体,又足以成为他的依靠,他当真,没有实感。
他明明知道师兄回来了,知道自己想和师兄在一起,知道自己想和师兄做很多事,明明知道。
可是原来,他还在害怕扶了个空的感觉。
李忘生抿了抿唇,伸手在谢云流的腰上掐了一把,有些心虚,但又很努力地重新瞪圆了眼睛,“师兄讲话不看场合……然后,也不知道节制,”他越说越顺畅,“最近阴晴不定,总是容易生气,脑子百转千回,有时候忘生都不知道师兄在想什么……”
李忘生说完才讨好地亲了谢云流一口,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这么说吗?”
谢云流心情跌宕起伏,被这一个亲吻哄到了些,干脆顺坡下驴,“可以。那师兄也问你,昨天早上你哭了,现在还会难受吗?”
李忘生摇摇头,“那时忘生没做好的事情能够重新去做,又听到浪刀主提及,当时那些人已过得很好,忘生现在不再难受,很欣喜他们能够拥有新的人生。”
谢云流捏捏他的脸,没有幼时的婴儿肥,但手感依旧很好——比捏忘崽崽还舒服,“师兄以前什么事都对你说,你以后也要这样……行吗?”
李忘生慎重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谢云流追问。
李忘生沉默片刻,纠结地问:“忘生说实话,师兄会生气吗?”
“当然会。”
“那暂时先不说了。”李忘生倾身,想再主动一次换得一个逃避的机会,谢云流一边说着“你别以为这招每次都有用”,一边顺从地任李忘生把他摁倒在枕头上,志在必得地压下来,从谢云流的眼睛吻到唇瓣。
谢云流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便享受起李忘生难得的主动。
李忘生确实爱茶,那次梦中的茶香幽幽地萦绕在唇齿之间。他像小兽一样沿着唇线轻柔地咬一点点谢云流的下唇,又用舌尖小心翼翼地叩门,得到主人的允准才探进口腔里,谢云流的手劲加大了些,很快就反客为主,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忘生。”
谢云流及时拿被子把他蒙上,牢牢地抱进自己怀里,真的快自暴自弃,“身体倒退是真的新生,不保留昨晚状态的——你能不能安分点,还嫌我不知节制?”
李忘生脸色绯红,脑袋转了转,认真地打算岔开话题,“双合镖局的事,师兄有什么想法?”
“你当你师兄什么人,现在立刻能想这个?!”
“那师兄缓缓,慢慢想。”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几不可闻,本就是睡梦中强行清醒,困意很快再度席卷上来,李忘生打了个哈欠,要坠入到梦中去。
在他迷迷糊糊将要入睡的片刻,他听到谢云流声音极轻极低的一句呢喃。
“你能不能,主动来找我一次呢。”
晨起,谢云流还在睡,李忘生抽空神行回了趟纯阳,亲自去问于睿要两本《纯阳的雪》,于睿很大方地拿了两本给他,顺便送了一张全大唐只有十份的叶芷青和萧白胭联手画的谢李舞剑精美插图,露出一脸幸福的姨母笑,“掌门师兄看上去又年轻了些呢,大师兄真会养人。”
她继续笑眯眯地说,“前些天我见祁师弟有些烦恼,一问才知,他看掌门师兄和大师兄双修卓有成效,不会……要给他添个弟弟吧?”
李忘生:……
李忘生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这个误会至今没有解释呢?”
“大师兄能与祁师弟关系好转,掌门师兄你也乐见其成,”于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写作又多添了素材,不是刚好吗?”
“胡闹。”李忘生轻叹摇头,“你说,师兄与祁师弟关系好转——那静虚一脉?”
“虽然之前仍对祁师弟心怀芥蒂,但毕竟几年过去,已相处得不错了,就连风儿徒弟里最犟的那个秦鹤,见到祁师弟也都不再抗拒了,风儿从刀宗回来还常常给祁师弟带礼物,一来二去关系也就好了。”
“也好。”李忘生微笑颔首。
“那掌门师兄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睿儿——你失忆的事情呢?”于睿走了两步,含着看透一切的笑意回眸。
到底是瞒不过她的。
李忘生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说给于睿听,她一边拿笔疯狂记录灵感一边嗯嗯点头,还能一心二用地给她讲述离奇事件的二师兄续一杯茶,进而补充。
“我觉得,掌门师兄肯定没听错。”
“虽说没去找大师兄并非是掌门师兄的过错,但是,他回山向掌门师兄要剑帖,是他主动,风儿找到刀宗去劝说他和您和好,也是大师兄先答应下来,就连更改世界线的时候,掌门师兄也是笃定大师兄会回来,大师兄却是真的因为思念您、即便没有记忆也回来了。”
“站在大师兄的视角来看,掌门师兄好像确实对他不够上心。”
于睿轻笑,“没准,这当真是破局的关键。”
她迎上李忘生的目光,“当年苏镖头寿宴时,大师兄已经回到中原,掌门师兄是知道的吧?”
李忘生颔首,“是。”
“掌门师兄也知道,苏镖头曾是大师兄的好友?”
“是。”
“那掌门师兄如果很想、非常想、特别想见到大师兄,哪怕只是碰一碰希望,会不会主动前往苏镖头的寿宴呢?”
于睿很笃定地开口,“反正如果掌门师兄去了,大师兄见到掌门师兄哪能挪得动步子啊,肯定就狠狠被钓住!”
“记忆会回退,掌门师兄没有对苏镖头的情感,但,对大师兄,可以更加炽烈呀!”
炽烈。
李忘生敛眸片刻。
李忘生还没开窍时,觉得谢云流会有一位炽热的爱人,像话本子里的欢喜冤家,每天都欢声笑语,眉飞色舞。
小谢道长脾气虽然直来直往,会与人交恶,但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人能抗拒得了炽烈夺目的太阳,他光风霁月,为人仗义,多才多艺,武艺高超,若策马游街,该真有满城红袖招了。
李忘生从不嫉妒,他只是注视着人群中的谢云流,猜测他的师兄那么多追求者中到底有谁能得他青眼,慢慢地将心头莫名的滞涩挤压到无人问津的角落。
谢云流当然会为他回头,他在人群中高高地举起手,脸上的笑容灿若朝阳,声音也那么清亮,“忘——生——”他喊着,然后从人群之中腾身而起,抓住他的手,得意地扬眉,“抓到你了。”
被抓住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隐约地觉得是不是有个僭越的念头出现了一瞬又消失无踪。
原来他早就心悦师兄,原来他根本不希望谢云流有什么爱人,原来他只是想师兄能够每天这样欢颜笑语,怡然自得。
李忘生不觉得自己对谢云流的爱会比谢云流对他的少,但于睿今天的话让他觉得……他表达出来的,可能没有那么多。
他向来不是一个情绪很外露的人,但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向谢云流表达了自己的喜欢。
那,是不是要更主动些?
谢云流昨夜睡得较晚,今早醒得迟了些,他刚睁眼,额头就传来一阵柔软湿润的触感,李忘生的脸微微下移,又在他的唇上落了个浅浅的轻吻,“师兄,早。”
谢云流.exe未响应。
李忘生随即捧来了一盆开得正好的月季,展示给谢云流看,笑意清浅,“送给师兄的。”
谢云流晕晕乎乎地坐起身子,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幸福到要成仙了。
李忘生又端来一碗慈母游子羹,递到谢云流面前,期待地看向他,“师兄,这是忘生亲手为你做的,师兄愿意尝尝吗?”
谢云流接过李忘生手中的碗,沉默地用汤勺搅了搅过于浓稠的羹汤,雪蛤煮得很老,豆腐彻底煮碎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我?
谢云流吞了吞口水,面不改色地开始吃李忘生的爱心料理。
啧,雪蛤好腥。
啧,鸡蛋没搅均匀。
啧,李忘生又没放盐。
谢云流微笑评价,“师弟想吃什么,以后师兄来做吧。”
李忘生听到他这番话,只是点了点头,嘴角略微下撇,谢云流立刻继续补充,“不过忘生,你的手艺确实精进了不少。”
“师兄喜欢就好。”李忘生笑逐颜开,“忘生初次尝试做了不少,锅里还有,要给师兄再盛些吗?”
谢云流艰难道:“师兄会全部吃完的。”
李忘生又去小厨房给他盛慈母游子羹了,谢云流摸了衣服穿上,将李忘生给他刻的玉牌挂在腰上最显眼的位置,整个室内萦绕着月季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心情持续上涨。
今天忘生好主动!晚上是不是能吃羊肉了!三十六岁还没吃过呢!
吃完羊肉还能去做任务,苏鱼里肯定也能救下来,忘生就可以回到二十六岁了,那个时候,他的头发肯定能变黑了!
谢云流的好心情在看到李忘生端了一盆慈母游子羹进来时戛然而止,他沉默而认命地坐下,将方才吃过的小碗和勺子拿了过来,开始享用老婆的爱心早餐。
——还是不能让李忘生进厨房。
谢云流默默地想。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3: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4—
最后还是没吃得完爱心早餐,谢云流吃到快饱的时候李忘生便准备把盆端下去,很坦荡地开始解释,“一开始没有想煮这么多的,师兄。忘生只是按照书上步骤来的,不料勾芡太厚重了,都快凝在一起了,所以就加了好多水进去,结果又太淡了,就加了新的料……”
循环往复的,就成了一盆。
虽然很高兴自己的手艺得到了师兄的夸奖,但量确实太多了,李忘生将求助的目光递给谢云流,询问他的处理意见。
谢云流脑内飞快排除了刀宗弟子的选项,按他们有话直说的性格怕是会直接叫难吃,干脆不让他们吃了。他又往非人类的方向转去,但真·小鹦鹉们吃东西很挑,豆腐和雪蛤都未必能吃,来来回回,他想到的只有——
“猪能吃。”
李忘生配合得补上,面上笑意难掩,“进儿的徒弟邓师侄便喜好养猪,要不端给他?”
谢云流沉默片刻,去拧李忘生的脸,凶巴巴地问,“你骂我?”
“师兄不讲道理。”李忘生嘴上如是说,笑得却更加开怀,“明明是师兄自己说的,忘生只是觉得……甚是有趣,况且,师兄不也觉得,忘生做得很难吃嘛,我都没有介怀。”
本来那点凶狠就是故意伪装的,谢云流见他一副笑脸,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要一直是这样,才好。
“你说得对。”谢云流放下了掐他脸蛋的手,突然感慨,语带怅惘,“祁进,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
李忘生收起了笑意,眉目舒缓,他站起身来,走到谢云流的身后,双臂压在他的肩头,谢云流顺从地拉过他的手臂,让他环住自己,额角贴上李忘生的脸,闭了闭眼睛。李忘生这才开口,“师兄是想到了苏镖头的事情?”
“师兄当年去救李重茂,本不想拖累纯阳,也无意远走,我与苏鱼里相约于长安西市接头,却等来了凌雪阁的精锐,两相争斗,为活命只能暴露身份。”他抿唇,“我以为,是苏鱼里泄露了接头地点,为了名利将我出卖。仓惶回山,本想见师父、你与风儿最后一面,却误以为你们要把我交出去……”
谢云流又紧了紧李忘生的手臂,“那个时候,以为天要塌了。”
那个时候想了什么呢,好像也什么都没想,只有痛,彻头彻尾的痛,里里外外都痛,好像有无数人在拿着刀捅进他身体的每一处,而李忘生着一身纤尘不染的蓝白道袍,执一把最锋利的剑,捅进了他的胸口,将他的心牢牢钉死了。
六岁以前的事情,谢云流已经记不清晰,连父母和村里人的样貌都忘了干净,但死亡与绝望如附骨之疽,他到了二十岁,到了那个风雪夜,才发现那种不安与恐惧竟然从未远离过他。
他视苏鱼里为挚友,可苏鱼里泄露了他的行踪;他视师父和李忘生为家人,可师父和李忘生要把他交出去。
痛。
他面对自己幻想中的李忘生,不管整个身体都被剑穿透,去扼住那个李忘生的脖颈,咬牙切齿,要将心都呕出来,眼睛也沁出血。
为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为什么?
李忘生叹了口气,“但是,全都是误会。”
多么荒谬而可笑。谢云流点了点头。
原来,苏鱼里虽然未至,但从未出卖他,师父和李忘生,也从来没有想把他交出去过。
谢云流到了这个岁数,发现一切不过是命运的玩笑,他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推,在每个分岔口都选择了那条荆棘遍布的路。
就算被刺痛得鲜血淋漓,谢云流也从来没有屈服过。
他去找过苏鱼里,可苏鱼里只是把责任全都抗下,只说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他从陆危楼那里得知了有关朱天君的秘辛,可能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还没来得及再去见一面苏鱼里,浪三归就找了来,告诉他,双合镖局被人屠了满门。
纵使武功再高,报得了一世之仇,却抹不去那已经承受过的非议;纵使能力再强,济得了一方困苦,却救不了本就救不了之人。
这世间之事哪是非黑即白,这世间之人哪是非己即彼。
于是谢云流想到祁进。
李忘生说祁进看世界非黑即白,看他如此,看自己亦如此。李忘生愿意亲近接纳这个师弟,说明他绝非什么无可救药之人,恰是因为他无法忽略掉被牺牲的那些具体的人,所以祁进自己也活得很痛苦。
有些事情他已经明白,而祁进还没有,但祁进早晚会明白。
——洛风未死,他还是不能原谅祁进,但,也不太想主动去找祁进的麻烦了。
谢云流和李忘生又神行回了趟纯阳,把剩下的慈母游子羹给了邓屹杰,邓屹杰哭笑不得,拿去喂猪,顺便向谢云流讨教了一些厨艺进阶技巧,争取把华山食堂的饭菜做得更加色香味俱全。
解决完多余的早饭,谢云流还是想再去见一趟吕祖,再认个错,李忘生便引他往非鱼池走,山石道人的分身便停驻于此。
刚走近几步,周围环境便有波动,谢云流牵着李忘生继续往前走,坐在非鱼池畔的山石道人已不再是打坐模样,须发皆白的老神仙蹲在非鱼池畔,手里攥着一把沁芳丹,喂给太华龟,悠悠闲闲地开口,“这不是谢宗主吗?师父听说,云流打你抽断了五根拂尘,你还说师父偏心,只没收了你的刀封了你的武功?”
谢云流压力满满,心虚地撩起衣袍跪下,“师父,您怎么这也知道,那会不是只有我和忘生两个人吗?”
“为师本来也不知道,但谢宗主这不是编排到我头上来了吗?”吕祖摸了摸长势喜人的大乌龟,头也没回,“两处世界,是我非我,既然那处的‘我’已罚过云流,你便起来吧。”
谢云流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吕祖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把沁芳丹都倒到李忘生的手上,负手而立,“替为师喂完太华龟,便就这么算了吧。”
“师父……”
“云流,向道有心,方见真实之蕴,如今,你心是否安定?”吕祖神色平和,问道。
谢云流伸手握住李忘生的手,十指相扣,斩钉截铁地回道,“是。”
吕祖轻轻颔首,在他们二人肩头一拍,熟悉的波动散去,他们二人又站在了山石道人的分身前,惟余一道渺渺天音。
“既如此,小刀客,为师便把我的小道士,交付给你了。”
“师父走得也太快了。”谢云流略有遗憾,“我本来还有些事要问的呢。”
李忘生松了他的手去池畔喂乌龟,好奇地问,“师兄想问什么?”
“师父既然知道那边的事情,我想问那边的谢云流和李忘生怎么举行的合籍大典。”谢云流也蹲到李忘生身边,从他手中抓了一半的沁芳丹来,帮他一起喂,“我们都选择了保留原本的记忆,总不好再让他们办一次合籍礼,只要我与你在,私下补上便好。本来这事可以问谢梨的,但每次任务她好像都在恢复记忆,估计不清楚,我便想问问师父,那边的谢云流准备了什么,我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李忘生犹豫片刻,开口:“师兄到底为何非要胜过自己?”
“那边的谢云流可是二十七岁就合籍了!”谢云流忿忿不平,“忘生,你是没见过他在我面前炫耀的那个样子!”
李忘生:……
看来两个世界的师兄,脾气也都是一个样子呢。
今日晚间是在太极殿歇下,谢云流提了热水倒进浴桶,试了试水温,自己先脱光了踏进去,诚挚地拍了拍桶壁,亮出一双璀璨的星眸,喊他的尾音黏糊地拖长,“忘生——师兄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了,万一今晚就能完成苏鱼里的任务,你就直接回二十六岁了,”他捉住李忘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摆出小谢道长的招牌笑容,“可不可以?”
李忘生脑子里的小剧场开始打架,一边说明明是做了三次,另一边反驳说梦里的怎么能算呢,混战争辩,最终只落下一句,可是师兄说得对啊,错过了怎么补呀。
见他还在犹豫,谢云流垂下眸子,浴桶蒸腾的水汽把他的头发沾湿黏在背上,捉着李忘生的手又挪到了自己的心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配合可怜兮兮的表情,李忘生头晕脑胀,无法拒绝一只淋雨的失落小狗,“我……我先去脱衣服。”
谢云流见已得逞,伸手拽下李忘生的寝衣,将他拦腰抱进了浴桶,坐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颇有存在感地挺了下腰,咬着李忘生的唇瓣开始得寸进尺,“你浑身上下师兄哪里没见过,怎么还要避着师兄呢?”
李忘生面色绯红,热气蒸腾氤氲,他知道那团雾凝作实体,挨着他黏黏腻腻,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的胸前,给华山雪点染红梅,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四处乱窜,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配合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在剑与剑鞘磨合的过程里,难得找回理智提醒他,不得放纵,还有任务。
谢云流向来是个闹腾的大狗狗,占有欲十足,不容主人身上没有自己留下的印记,一边答应了主人的要求,一边又释放爱玩爱闹的天性,绝不肯轻易回家休息。
这种事情上李忘生没有任何话语权,等入梦时又是他自己孤身一人,谢梨果然已经准备躺下了,见到李忘生来了,才拍拍裙摆站起来,把上次画的画拿给他看,这次的画里已经加上了她自己和幼年的卓凤鸣,纯阳宫整整齐齐。
李忘生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夸奖,等待谢云流的间隙,他开口询问,“小友的记忆恢复得如何?”
谢梨如实回答:“到娘亲带着进哥儿来东瀛找爹爹了。”
李忘生的笑容微微一滞,低声呢喃,“原来那边的我,追去了东瀛啊。”
“娘亲是为了找进哥儿才下山的,是谢梨告诉了娘亲,爹爹在东瀛的消息。”谢梨伸手晃了晃李忘生的手,安抚道,“这边的娘亲不知道,不是吗?”
不知道。李忘生默默地想,但是如果他知道,他会不顾一切下山把师兄带回去吗?
谢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冒着被二十五个冰心电的风险,坦诚地告诉他,“其实娘亲就算去找爹爹也没用,爹爹是被更高一级的东西锁在了东瀛的,就算他真的想要离开,没有谢梨、没有愿望的力量,谁也没办法解开那个限制。”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积分足够才能兑换船票,想要对抗命运,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幸他们都愿意为了彼此踏出那一步来。
谢梨的声音稚嫩但坚定,她的瞳眸清澈,不见一丝谎言的痕迹。
“所以,别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心,娘亲。”
“娘亲已经做到了那种情况下的最好、最好了。”
李忘生又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小友。”
既然那边的他能够为了师兄去往完全陌生的国度,那他一定也能够凭借自己的意愿,去往师兄的身边。
于睿说的没错,他一定、可以对师兄更加炽烈。
怀抱着如此的心思,他与谢云流一起,推开了纯阳宫的大门。
李忘生蓦然睁开双眼,他方才行过两个周天,此刻心口却传来强烈的悸动,似乎提醒着他有要事发生。
冷静。定神。
李忘生如此告诫自己,甚至默念了几遍《清静经》,却依旧无法遏制剧烈的心跳。他目光移至殿外,他的大徒弟林语元正往此处而来,手中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
林语元方才踏入殿内,见他面色有异,连忙上前关怀,“师父,您面色苍白,出了冷汗,可要再休息片刻?”
李忘生扑通乱跳的心在摸上那张请帖时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虽觉得奇怪,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无妨。”
“双合镖局递了帖子来,说是苏镖头大寿,想请您参加。”
苏鱼里,师兄曾经的好友。
若是他的寿宴,已经回归中原的谢云流,会不会前去参加呢?
这个疑问只是浅浅冒了个头,另一个念头迅速且强劲地席卷了李忘生的脑海。
——想见师兄。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能够见到师兄,他也一定要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3: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5—
听手下人汇报李忘生带着两位纯阳弟子前来赴宴时,苏鱼里很是惊讶,他向纯阳派送请帖时未曾想过会是李忘生亲至,连忙亲自前去迎接。
李忘生和他的弟子林语元、素天白皆只穿一身便服,未着道袍,见到苏鱼里便是笑着祝贺他五十大寿,他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苏总镖头可给师兄寄送了请帖”,苏鱼里立刻对上了他的脑回路将他识别为自己人,达成了剑魔后援一号小分队队长与剑魔后援二号小分队队长于长安的成功会晤。
他邀请着李忘生去内间说小话,两人相见恨晚,就谢云流回中原后的一系列污名进行了深刻探讨。
“肯定是栽赃陷害,谢兄弟什么人,就算要报仇,肯定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上门寻仇!”苏鱼里忿忿不平。
“师兄向来高风亮节,各个门派的高手门徒未曾迫害过师兄,况且拜谒木牌之上只说行切磋之事,他绝不可能对无辜之人下手!”李忘生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但语速比起平时更快些。
“李掌教所言极是!我觉得,还是跟谢兄弟回来的那群东瀛人干的,毕竟有些时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未尝没有道理。”苏鱼里蹙着眉头,连忙说道。
李忘生颔首,客观评价,“有时师兄看人的眼光确实是……不太行。”
“李掌教是说恶人谷那位‘肖神笔’?我记得他原先是神策一员,关键时刻对谢兄弟和温王殿下背信弃义、赶尽杀绝。”苏鱼里说完又垂头丧气,握拳敲在椅子扶手上,自责道,“当年我也被形势所迫,放弃了对谢兄弟的援助,真是愧对我与他之间的情义。”
“家人确实重要,苏总镖头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李忘生不动声色地揣了揣手,指尖还是一片冰凉,他瞥了眼愧疚不已的苏鱼里,将“李重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话咽了下去。
李忘生被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下,脑中并未有过李重茂所行恶事,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念头?
苏鱼里没有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掌教,你说,谢兄弟会来吗?”
李忘生敛眸,指尖抵在掌心,“忘生以为,师兄会来的。”
谢云流蹲在双合镖局的房顶上,陷入沉思。
我为什么在这蹲着?
方才还打算背着刀孤身赴宴来个帅气登场,直接质问苏鱼里当年背刺他的事,未料还在路上就听到李忘生也来了的消息,谢云流熟练地爬上房顶,开始进行心理斗争。
很想见李忘生。
但是李忘生应该不知道我会来吧,那他只是来见苏鱼里的,他俩好像也不熟啊?
不对,李忘生肯定是觉得我会来,很想见我,所以才来参加苏鱼里的寿宴的,他一个家里蹲,如果不是为了见我,怎么会来拜访不熟的人呢?
可是我离开中原二十九年,说不定他们俩混熟了,交流一下背叛我的心得体会?
谢云流将手按到自己的胸口,明明这两人都跟他有仇,但是他的心里全无怨恨,想起苏鱼里只觉得遗憾,想起李忘生却心口温暖如逢春日,也太奇怪了。
他又蹲了一会,李忘生与苏鱼里有说有笑地自内室走出,往宴客厅走,谢云流更加郁闷了,不知道该不该跳下去直接去揪李忘生的领子问他聊什么怎么能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但李忘生似有察觉,转过身来,直直抬头向屋顶看来。
“李掌教,怎么了?”苏鱼里见他止住步伐,面露疑惑。
李忘生又往前走了两步,不太确定地喊,“师兄?”
一片黑压压的云从屋顶上落了下来,极其自然地飘到李忘生身边,苏鱼里定睛看去,谢云流把李忘生的手合到自己掌中捂着,眸中关心并不作假,神色温和没有半点沉郁,只是不太高兴地盯着李忘生泛白的指尖。
哦,他俩是这种关系。
苏鱼里默默跟他们俩拉开了距离,原来他刚刚在跟谢云流后援会会长交流心得,希望会长能审核通过,批准他的粉籍。
谢云流本来是准备兴师问罪的,两手空空没带贺寿的礼物,到这谁都不恨了,有些尴尬,他喉头滚了滚,才喊了他,“苏大哥。”
苏鱼里听他这一句,知道谢云流已不再计较当年之事,心中喜悦与愧疚并存,扬起笑容,“谢兄弟,要不也去宴客厅里吃两口?”
谢云流这会刚得了剑魔之称,名声并不好听,苏鱼里全不在意,李忘生也牢牢握住他的手,投来温柔而信任的目光,并不介怀。
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想过,和剑魔一起出现并说笑,他们的名声该怎么办?一个要跟官方打交道,一个要跟皇室打交道,谢云流要真出现,立马能给他们招一群神策军来。
脑中这样想过,谢云流却不由得弯起唇角。
“你们去吃吧。”谢云流开口,“苏大哥,我想在你府上叨扰一段时日。”
“自然可以。”苏鱼里谨慎地用眼神在他们两人的手上来回扫了下,示意,“只是,你不陪李掌教回纯阳?”
李忘生轻轻摇头,替谢云流回答,“无妨,苏总镖、”他顿了一下,改了口,“苏大哥,师兄可以随时回去。”
听他改了称呼,苏鱼里也应了声,“好,那谢兄弟,你先在内室等候,我派人来为你安排住所。李兄弟,你是与我一起去前厅,还是留下陪谢兄弟?”
李忘生拍了拍谢云流的手,向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苏鱼里一起去宴客厅了。
谢云流闲不住,他回长安的本意是准备找陆危楼约架的,顺便报一报明教四大法王欺负二十四岁的李忘生的仇,结果到了地才发现明教因大光明寺事变西迁,他扑了个空。
脑子里这个念头闪过,他一念神行,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圣墓山上了,面前的新·大光明殿还没有修顶,谢云流仰头欣赏了一番,才慢慢地想。
嗯?刚刚不还在长安吗?他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
陆危楼光着上半身配合工匠搬砖砌墙,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还在修的猫爬架里站了个熟悉又陌生的比格,他擦了擦汗,把衣服拉起来,去拍他的肩膀,留下一个灰色猫爪印,“谢云流,你是自愿来陪我搞基建的?”
谢云流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为严肃地开口,“你是不是秃了?”
陆危楼的脸垮了下来,“日子不好过啊,生意不好做啊,这不受了重伤还得盖房子,这是你们中原人说的那个、憔悴。”他严正声明,“我没有秃。”
“憔悴是气色不好。”谢云流理所当然地反驳他,“可你是掉毛了啊。”
陆危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心虚地觉得也没有变得很稀薄,也就是比年轻时少了一丢丢,但谢云流的头发确实相当茂密——
陆危楼勾住谢云流的肩膀,悄摸摸地开口,“我本是第一教派明教教主,我教却被狗皇帝的‘破立令’判定为邪教勒令解散,教内凌雪阁的探子透露了我进宫逼谏的计划,害得我教被天策府少林寺暗中偷——袭,如今我再度归来,打算过几年重返中原。谢云流,给我五百金,聆听我的复仇计划。”
谢云流用刀格开他的手臂,“狗皇帝这个称呼不错,”他拔了刀,“怎么,你还想让我支援一个谢某?”
“啊——”陆危楼恍然大悟,“你的通缉令价值五百金!”
“打架吗?”
“不打,养伤呢。”
“大概什么时候能好?”谢云流问。
陆危楼琢磨了下时间,不太确定地给出答案,“起码要年后——你准备在这儿过年?”
谢云流向他投来了一个古怪的眼神,“谁过年不和老婆孩子过——我要回纯阳过年。等你伤好了再打,我年后再来找你。”
“你哪来的老婆孩子?”陆危楼挑眉。
“回去看我师弟和徒弟。”谢云流揭他老底,“听说你的家庭教育很成问题啊,陆教主。”
陆危楼这下真被他戳中肺管子了,脸色都变了,“有点想喝酒了。”
“你不是受着伤吗?还想拖痊愈时间?”谢云流伸手探过他的脉象,皱起了眉头,“内功不济啊陆兄,你不会这么多年武功不进反退了吧?”
陆危楼:……
“那我走了。”谢云流也不打算多待,李忘生食量小,万一吃完席看不到他估计要着急,他心情颇好地再次用了神行千里,身上萦绕着一圈金色的光圈,直接从陆危楼的面前消失了。
他又落回了双合镖局的内室里,李忘生果然已用完了餐,推脱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已在这里等了他片刻。
“忘生——”
李忘生端着白瓷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不容拒绝地宣布,“今年过年,师兄回纯阳过。”
“本来也是这般打算。”谢云流大步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仰面看他,“不过,平日我要先待在苏大哥这里——心里有些忐忑。”
“好。”李忘生放下手中茶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被热茶烫过的指尖捏住谢云流的耳垂,带着一点暖,他俯下身,谢云流自然地挺直了身子,去接住李忘生给他的一个吻。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毕竟还在别人家里,李忘生脸皮薄,不好意思。
“那新年的烟火,你陪我一起去看?”谢云流顺势提出要求,“还有上元节的灯会也一起。”
李忘生想了想,“带上风儿一起。”
“好。”谢云流温柔地答,又佯装怒意,“现已入冬,你自幼体寒,怎么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多套件披风、大氅出来,手炉也不带?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底下的徒弟也是白收的?”
“想到或许能见到师兄,心头便一阵滚烫。”李忘生慢慢地坦露自己的心绪,“想着,若是师兄在,反正也有师兄会替我捂着。”
“师兄、师兄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要帮你捂着手了。”
“嗯。”李忘生浅浅地笑,他又再次俯身,贴近谢云流的耳畔,“有人在附近,气息很浅。”
“是东瀛的忍术。”谢云流也察觉到了,他屏气凝神查探了一会,那股微弱的气息又消失了,他垂眸道,“人走了。”
“师兄留在苏大哥这里,也是为了此事?”
谢云流摇摇头,“只是心中似有所感,却无法确定。”
“无妨,此间事了,我会在华山等着师兄回来。”
师兄既已回来,也从未想过谋反,以他和师父的面子,在年节时求个赦令,应该也未尝不可。
李忘生想把这件事趁早提上日程,然后落实下来,今天这种师兄明明回来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别人眼前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思及此处,他主动开了口,目光温温柔柔,含情脉脉。
“师兄,你静虚真人的编制恢复以后,愿意和我合籍吗?”
这是第一次由李忘生主动提出此事,谢云流从地上弹起来,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激动地亲过他的眼睛、脸颊,幸福地无以复加,“当真?你真的愿意?”
“师兄走了这么多年,忘生不想等了,只想趁早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李忘生轻笑。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谢云流如实回答,“感觉好像一直都是我先求合籍,今天乍一听到你求了,感觉又高兴又奇怪。”
李忘生的瞳眸转了转,觉得他这副喜从天降被砸晕的模样十分可爱,把脸又凑了过去,“那,师兄再亲一下,看看有没有落到地上来。”
谢云流真要飞到天上去了,他不再犹豫,又抱着李忘生亲了一口他额头的阴鱼。
刚刚进门的苏鱼里见此一幕,又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了起来,五十岁的寿星笑眯眯地说,“你们继续,继续。”
“谢兄弟的房间我安排在西厢房了,已安排人打扫,李兄弟的两位徒弟的房间也在同一方位,今夜便在此一歇吧。”
苏鱼里大笑而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3: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6—
“要等到过年后?”
谢梨打开操作面板,确定任务进度与现行时间,托着脑袋思考,“时间流速一致,难道真要让爹爹娘亲在梦里过上差不多两个月?拖得未免太久了些。要是把今天当作存档覆盖,推演到事件发生前……”
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不行,至少把守岁和上元节都空出来,再推演到事件发生前?这个应该更合适一点。”
“爹爹和娘亲肯定都希望和对方一起过节的。”
“那就这样办吧,先存档喽。”
神行千里精准落点太极殿,谢云流的清晨日常是进行爱妻唤醒服务。年纪大了没有少年时那么爱赖床,李忘生起得早谢云流就起得更早,每天惯例先讨个早安吻,喊李忘生起床,再回去美美睡个回笼觉。
三清在上,感谢没有CD的神行千里。
这种玩法不引人注意,也不会增加巡山弟子的工作量,每次悄摸摸地来悄摸摸地走,跟偷情没两样。
谢云流提出这个观点,被李忘生面红耳赤地逃过了,小声地说“师兄没个正形”,又被谢云流缠着再要了个亲亲。
今天倒是不同,谢云流亲完李忘生也没走,等着他穿好衣服,才弯了眼睛正正经经地说,“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当李忘生的师兄,坚持不下去了,明年再继续当,就是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持证上岗。”
李忘生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他的桌案上已经整整齐齐码了几沓封好的红包,分别是静虚的、玉虚的、冲虚的和外门弟子的,剩下几脉的红包都在各个真人的手里,年夜饭前要如数发完。
谢云流回来的事各位真人也都知道,祁进当场黑着脸就出去了,上官博玉也心存芥蒂,倒是卓凤鸣给了好脸色,虽然也不多,于睿是惟一一个表露出欢迎大师兄回家这种情绪的人。
往年吕祖门下都是要一起吃年夜饭的。李忘生摆事实,提了师父已经原谅了师兄,师兄也认过错了,谢云流自然得去跟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师弟师妹们一起吃团圆饭,除了于睿,其他四个全都看在李忘生的面子上才答应下来。
李忘生是最开心的那个人,直到除夕这天也是,他想了想,决定也回一句。
“今天是忘生最后一天当师兄的师弟,明年希望可以成为师兄的道侣。”
谢云流不太能扛得住,忍不住唇角上扬再上扬,身子一斜,歪在李忘生的面前,“今天先要扫尘——要不要师兄帮你收拾收拾屋子?”
按理扫尘得扫自己的屋子,李忘生一想起已经损毁的剑气厅心口便一阵钝痛,满口答应下来。他歪了歪头,又去亲了一下谢云流,见他眉毛微挑,才笑着慢吞吞地说,“师兄是不是想看看忘生收了什么和师兄有关的东西?”
被点穿了心思的谢云流双手抱臂,“那你拿出来给我看?”
李忘生这时候拿出了点面对门下小羊的循循善诱的姿态,“师兄自己去发现,不是更好吗?”
谢云流光速上钩。
太极殿是个巨大的宝库,谢云流成了寻宝者,饶有兴致地扒拉每个角落的东西,衣柜里的玉牌和天涯此时戒是最先找到的初级奖励,他上蹿下跳的,在书柜顶上找到了藏得严严实实的剑匣,里面是谢云流第一届名剑大会拿到的彩头,南桓和渊归。
谢云流摸了把胡子,想,那会我是不是就已经喜欢李忘生了来着?不然也不会问叶庄主讨了双子剑,还把其中一把送给了师弟。
不过这两把剑的名字真是相当不吉利。
渊归亦愿归,南桓真难还。
谢云流把剑放回匣中,掸掉了上面的灰尘,把剑匣推回去。他继续在书柜上找线索,很快找到了一本重新装线的《道德经》,他抽了出来,没拿住,夹在书里的纸条掉了一大半下来,他蹲下身子去捡,拿起一张来看,上面就写了两行字。
『今天想吃什么?师兄给你做。』
『想吃鱼羹。』
上面那行字龙飞凤舞,是少年谢云流的字体,潇洒飘逸,下面那行字工整端正,一丝不苟,是少年李忘生的字,不过似乎是怕被讲课的吕祖发现,字挤在小小的角落里。
谢云流又拨了拨地上其他的纸条,大部分的纸条上只有谢云流一个人的字,毕竟李忘生是个乖乖牌,上课认真听讲,不开小差。
有一张纸条上谢云流写了『大道牵驴,小道睡觉』,纸条上还有好几个墨点,字也写得歪歪扭扭,“觉”的最后一笔拖出了纸条外面,像是真的困得没边了。
谢云流把纸条一张张地捡起来,重新夹到书里去,又把书翻了翻,才发现这其实不是本《道德经》,更全面地概括下来,这应该叫做《那些年谢云流被罚抄过的书》,包括《道德经》、《清静经》、《太平清领书》、《周易参同契》等等。
谢云流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中间夹了张信纸,他将书先放在一边,把信纸取出来展开看,端端正正的字迹,抄了一篇《邶风·式微》,每一处转折都十分用力,与平时李忘生的字比起来,多了一份……愤慨?
李忘生这样的人,也会生气到这种程度?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
两处“君”字力透纸背,“归”字却被水渍晕染开来,纸张背后写了个“谢”,却又只写了个“谢”。
谢云流轻轻抚过那两个“归”字,像抹去写字那人又愤恨又悲哀的泪水,一时心口憋闷无比,他眼睛一酸,将信纸叠好重新放回原处,把书也塞回原来的位置,靠着书架深呼吸了两口。
李忘生的书桌摆放得相当整齐,谢云流坐在他的位置上,上半身趴在桌面上,去拨弄桌上的灯笼。
灯笼一共四面,一面是他们俩在论剑台练剑,一面是吕祖牵着牛,牛背上是端坐着认真读书的李忘生,他的背后靠着半躺的谢云流,翘着腿也在看书。
剩下两面,一面是吕祖牵着李忘生,李忘生回头去看,另一面是孤孤单单的小谢云流。
年少时他调皮捣蛋拽走了李忘生的画,那无意中落下的一笔,越过灯面系在了他的脚下。
师父会往前走,可是李忘生会一直回头等他,一直一直,等到满头白发,也没有放弃。
谢云流。他问自己,你怎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呢?非要教他等这么久,这么久?
书桌的右手边也有个匣子,里面是一支笛子。
谢云流有些音乐天赋,最擅长的就是吹笛子,兴致上来了会给李忘生和洛风吹一曲,欢欢乐乐的调子,李忘生就乖乖地抱着洛风一起听,洛风会跟着调子打拍子,李忘生不会——他五音不全。
但李忘生其实挺喜欢唱歌,心情极好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哼两句,谢云流也在一边听,虽然调子跟平时听过的差了很多,但谢云流真情实感地觉得李忘生声音温润,像泠泠的泉水,唱得很不错,就是哄人睡觉不太行,洛风听着听着就睡不着了。
谢云流还记得指出李忘生唱歌难听的是个外门的男弟子,长相一般,鼻孔朝天,当着许多女弟子的面,上来开口就是一句“二师兄唱歌未免也太难听了,简直侮辱我的耳朵”。
周围的女弟子们面面相觑,立刻就远远地离开他了,像躲什么脏东西。
偏那个外门男弟子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没说错,讲个没完。
李忘生脸都红了,眉毛也垂下去了,嘴角也撇下去,局促又尴尬,很下不来台。谢云流本来就听不得别人说李忘生一点不好,运着逍遥游飞过来,听到那男弟子还要开口继续数落他,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面门上,把人狠狠地掼了出去。
李忘生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拦着他,好话说尽让谢云流停手,谢云流没听,怒火上来的时候他主动选择丢弃理智,那人越挨打嘴里越脏,谢云流下手就往他脸上打,打出一口的血。
最后还是吕祖过来擦屁股,谢云流被罚三天每天跪两个时辰,那个外门男弟子被劝退。
活该。
思及此,谢云流冷哼一声。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李忘生后来的几天天天给他送饭,要抱给抱,要捏脸给捏脸,就算晚上要一起睡也同意了。
但还是很后悔——当时要是开窍了,岂不是能偷亲师弟好几天呢!
在这种又是后悔又是嘚瑟的心态里,谢云流又走到了棋枰旁,棋盘上是个残局,白子后手,但已经要赢了。这盘局越看越眼熟,谢云流拿起黑子,想想该往哪边下,没找到破局之法,又把黑棋往棋奁里一丢,这个抛棋的动作出来,他才想起来。
这是他和李忘生对过的局,谈论他俩唯一孩子洛风的培养方向。
什么都换过了,棋盘,棋奁,棋子。
但有些东西没变,比如这盘棋。
李忘生喜欢对弈,谢云流跟他下十有八九都赢不了,后来有武皇与天女下棋的传说,又有种新兴的棋名叫象棋,谢云流学了新玩法要跟他下,还是输。
玩棋老赢的人心都脏——
谢云流忿忿不平,尤其是远走东瀛的时候,最能支撑李忘生精于算计的论据就是他下棋总是赢,师父都未必玩得过他。
就是这样!
李忘生就是可坏可坏、欺骗他感情的大猪蹄子!
可怜的谢云流只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谢云流又忍不住笑了,他把太极殿的灰都扫了一遍,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李忘生出门交代除夕的事情还没回来,洛风倒是找了过来,看谢云流把竹竿的头削尖插进地里旋了旋,用脚周围的土踩实,确认它没有倒下的风险,才挂上青缯编织的春幡,满意地看了一遍旗帜上的吉祥话。
“师父。”洛风将守岁庭燎用的木柴放下,蹲下身子把木柴排成一个圈,做好后才喊他,语带笑意,“师叔喊您去小厨房做年夜饭呢。”
“他倒是会支使我,当了掌教就是不一样了啊,”谢云流拍拍手,朗声笑道,“今天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华山第一神厨!”
洛风也笑,“自然是师父,邓师弟的手艺虽好,比起师父,那还是差得远了的。”他流畅地夸完,流畅地提出要求,“师父,您是负责做师叔他们的年夜饭的,能不能——也给我们静虚这边做一份?”
谢云流面上的神色沉淀为温柔,他颔首,理所应当地开口,“自然要做,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洛风闻言笑得更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谢云流看,洛风的字随李忘生,他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所有静虚弟子的名字,从楼彦写到谢晓元,名字下面的字体就开始五花八门起来,先是用各自的字体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再写下自己的忌口。
洛风期盼地盯着他,“此事,就拜托师父了。”
谢云流喉咙一阵干渴,有种苦涩又温暖的情绪浮了上来,他将纸叠好,收进怀里,面对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抱住了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轻声感慨,“风儿,苦了你了。”
洛风只是摇了摇头,“此生得师父、师叔二人养育,既为师长,又为父母,已是风儿最幸运之事,风儿并不觉得苦,师父回来,风儿已经满足。”
谢云流不再言语。
直到这一刻,谢云流才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只有他的家人——吕洞宾、李忘生、洛风三个人,除此以外,纯阳没有人期待他的回归,他便妄下了定论:纯阳不是他的家,只是他的家人在纯阳。
可他看过这一个个名字,却不由得眼睛湿润。
这里,原来也有其他人,并不为世俗的名声所扰,一心一意拜入他的门下,尽管被排挤欺负,也还是愿意和他的家人一起,等待着他回来。
是啊。
纯阳就是谢云流的家,哪有人不回家的呢?
他也终于,回到了他的家。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4: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7—
过年,在李忘生的认知里,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那些日子里,家家户户都是热热闹闹的,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总是笑着,门口的爆竹炸开,门口的桃符换上新的,小孩子去长辈那儿领压岁钱,换上新衣服,快快乐乐地展示给自己的小伙伴看。就算遇到了什么小问题,长辈们也会以“大过年的”为借口轻轻放下。
九岁之前,李忘生过年在潞州的家里过,他的人生开头走的简单模式,家境殷实,父母慈爱,兄姊亲切。每至年节,父亲购置许多年货,有些潞州见不着的稀罕玩意,兄长们会换着花样给他带好玩好吃的,娘亲和姐姐们则会给他量体裁衣做新衣服,李忘生就算物欲不高,也很喜欢这种大家庭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九岁以后,他跟着吕祖修道,有些时候碰上吕祖进宫不回来,他就和谢云流两个人过。即使只有两个人,生活条件也不算富裕,可是吃着师兄亲手做的菜,点爆竹时师兄会跳过来捂住他的耳朵,暖烘烘的,也一样很幸福。
风儿的生辰在冬日,他也在慢慢长大,从襁褓里的娃娃,小孩子开口说话的时候只会叫“妈妈”,谢云流和他面面相觑,一个也没敢认,后来一点点学会走路,学会叫“师父”“师叔”,谢云流在屋子里给他划了线,三个人的身高依次落下,每年都要划上一笔新的。
只是,那最高的一笔,很久很久,都没再更新过,直到李忘生蹭到了那根线,谢云流也没有回来。
后来的一些年岁,李忘生忙于处理纯阳宫的大小事务,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安安心心地和洛风、上官博玉一起过,李忘生厨艺不行,就只负责下面条,洛风下馄饨,上官博玉左看看右看看,两样都汤汤水水,跟着吕祖一起去华山厨房端点年夜饭,跟其他弟子吃一样的。
然后有了于睿,有了祁进和卓凤鸣,他的年纪也渐长,长到了洛风收的徒弟喊他师叔祖,他想了想,开始给这些小不点们准备红包。
小孩子最活泼最开朗,会缠着他跟他说最近的新鲜事,比如跟别人切磋的时候顺手把一个长歌门的小相知打懵了,气得她四处嚷嚷气纯太强了得砍两刀啦,比如玩太虚剑意,切磋的时候腿短总是追不上人,还被七秀坊的姑娘们推来推去的啦。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要回纯阳来看他,他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满心满眼都是幸福的。
尤其今年谢云流回来了,李忘生一向慈祥的笑意加上了炫光迷彩的buff,每只小羊一看就知道他心情特别好,纷纷开始从自己的兜里掏东西,柿饼、糖葫芦、福字、还有烟花,甚至还有直接搬了棵柿子树来的,把他身边堆得满满当当,再说两句吉祥话,才拿了红包回去。
李忘生要发的红包最多,三叠红包都下去了一些,其他人都已经发完了,于睿和祁进先过来,轻声地劝他好好休息,要接管他发红包的活,排队的弟子们也举手赞同,不过静虚弟子坚持不要祁进发的,便由祁进接了玉虚的,于睿拿了冲虚的,李忘生拢了静虚的红包,领着一群静虚羊羊往厨房走。
还没进厨房,先响起的是两道切菜声,一道频率极高,另一道则慢吞吞的。
洛风在门口看着,见李忘生来了,喊了一句“掌门师叔”,那道频率极高的切菜声停了下来,谢云流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李忘生把红包往他手里一塞,站在他旁边,笑眯眯的,“静虚的红包,还是要师兄发,才更合适。”
洛风纸上的名字跳出来,变成了鲜活的人。
谢云流一个一个认,印象已经很模糊的楼彦,洛风代师收徒的张钧、萧孟,洛风收的徒弟,聂冲、霍方、秦鹤、封伶、方轻崖、谢晓元,等等。
人不多,按谢云流的评价全算是根骨平平,但每个人看他的眼睛都亮闪闪的,澄澈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谢云流背过手,语气也严肃起来,“拔剑。”
静虚弟子们看向洛风,洛风看了眼李忘生,见他只是含笑点头,便第一个拔出剑来,“徒儿冒犯,请师父指教。”
谢云流往前走到空旷处,颔首,洛风便拔剑攻了上来,其他人见是如此,便也一起上。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把精纯的名剑,却又比剑更为锋锐,是人形的刀。
凛冽的刀意为内力驱动,如有生命,只是辗转腾挪之间,便织成了网,成了绵绵的雨,密不透风,笼罩这一方天地,引得李忘生想要比试切磋的心也蠢蠢欲动,谢云流闲庭信步般在众人间穿行,众人只觉手上一痛,年龄较小的弟子已被缴了剑,谢晓元差点往后摔去,又被一股清正温和的内力支住,他揉了揉眼睛,退出了战局。
雨停了,该转晴好——
两道蓝色的气场旋即落在他们脚下,一道生太极,一道吞日月,静虚弟子们条件反射就是人剑合一,被谢云流挨个敲了脑壳,很痛,但捂住脑门的时候,每个人的怀里都已经揣了一个红包。
“胡闹,什么气场都炸!炸镇山河时能有这个速度吗?”谢云流一边说着,一边把仅剩的一个红包塞进谢晓元的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等过了年节,自己加练挥剑两个时辰。”
“是,师父/师祖!”小羊脑袋晃了晃,更加敬佩崇敬了。
他们眼里逼格拉满的谢云流滑到了李忘生的身边去,脑袋歪了一下,贴到他耳边,语气也温柔得像水,“年夜饭总要有鱼,我看厨房里有品质不错的白鱼、鲫鱼,最稀罕的是条松江鲈,你想怎么做,师兄什么都会。”
萧孟作为姑娘家,心思最细腻,一眼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甜甜蜜蜜的气氛,她身边的师兄楼彦和张钧居然还感慨起了谢云流和李忘生的兄弟高谊,她看他们是完全不懂哦。
只有洛风露出了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不愧是师父师叔养大的大师兄!拥有了超出剑纯的情感认知!
晚间是纯阳六子的团圆宴,六个人齐齐落座,四个人的目光都很难不落到谢云流身上,李忘生点了头,大家才开始动筷子,谢云流准备的很齐全,七返膏、御黄王母饭、慈母游子羹等等一应俱全,鱼有两道,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落雁雪酿鱼。
卓凤鸣刚要伸筷子,主位上便旋来一道风雪,他又收了回去,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抚了抚胡子,乐滋滋地先下了筷,“许久没吃到云流做的菜了,先让为师尝尝。”
吕祖一回来,原本尴尬的气氛就消失殆尽。
卓凤鸣排行最小,给上位的师兄师姐们都倒了酒,李忘生的那杯被谢云流挡住了杯口。
卓凤鸣选择问李忘生,“掌门师兄,喝吗?”
李忘生点头,“喝。”
话一出口,谢云流的手便撤走了。
吕祖夹了菜,乐见其成地笑道:“人还没娶到,就这么听话了。”
于睿笑眯眯地接话,很关心他们俩的感情状态,“说来,大师兄和掌门师兄打算明年什么时候合籍?”
祁进猛地咳了咳,“什么合籍?”上官博玉默不作声地给他夹了块七返膏,祁进道了句谢,脑子里在合籍两人头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又不可思议地继续追问道,“掌门师兄就这么原谅大师兄了?”
祁进的目光非常怀疑,就差一句“我好好的掌门师兄怎么是个恋爱脑呢”。
“有道理。”吕祖开始拱火,“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云流。”
谢云流选择跟他翻旧账,“师父,您之前明明就同意了的,说好了把忘生交给我的,可不能反悔啊!”
吕祖全知全能,但并不妨碍他欺负一下梦境里的谢云流,他故意摸了摸胡子,一脸困惑道:“为师何时说过,要把忘生交给你的?”
谢云流刚要出言反驳,脑海里搜索了半天全是空,他难以置信地去看李忘生,对方也蹙着眉头努力思索,末了不太确定地开口,“好像……的确没有。”
“我说了吧,没有就是没有。”吕祖笑笑,“等年节过了,博玉、睿儿、进儿、凤鸣,再加上风儿一起,用为师的星野剑阵,先把你们大师兄打一顿,我家的纯阳掌门也是他想娶就娶的。”他目光深邃,沉了点了然通透,饮过一杯酒,“云流也不必留手,想怎么破就怎么破,当是为师父改阵提供些思路。”
这下大家都开心了,笑意盈盈地夹菜聊天。
谢云流本想板着一张脸,但李忘生把自己的酒盏推了过来,贴着他小声地说:“师兄不让我喝,我就不喝了,好不好?”
这下零星的气也没了,谢云流说了句好,欢欢喜喜地给李忘生夹了块难得逍遥饼,“师兄新做的,你尝尝。”
吕祖瞥过一眼,就知道他没懂自己的弦外之音,舀了勺茶碗蒸拌饭吃。
用过年夜饭,该到守岁,太极广场堆了最高的木柴,点了火烧起来,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辟灾除祟,纯阳的弟子们围绕了一圈,挨着唱歌跳舞,不会的便上去舞剑,一直要闹到天亮,守岁才算完。
太极殿前也有洛风抱去围好的木柴,他们要回去守岁。
谢云流被上官博玉灌了好些酒,有点怀疑他是在给李忘生出气,后来祁进和卓凤鸣也加入了,谢云流不甘示弱,也把他们三个全都灌了个透。他的手给李忘生牵着,刚从暖和和的环境里出来,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李忘生没喝酒,眉目温柔地看着他,谢云流眼睛有些花,一会看他是三十六岁的模样,一会又是现在四十六岁的模样,一会又更衰老些,年暮的模样。他就靠在李忘生的肩头,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去,蹭了蹭,委屈地要求,“就算师父不同意,你……”他攥紧了李忘生的袖口,舌头大了,“你也得……也得和我合籍,不能……不能反悔的,忘生——”
李忘生点点头,他伸手顺着谢云流的头发,很是纵容道,“好,那师兄陪我回太极殿,好不好?”
“要……要牵着忘生——”谢云流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一直牵着,才不怕走丢。”
李忘生拍拍他的背,“已经牵着了。”
谢云流把头抬起来,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神一片迷离,含混不清地向他提问,“忘生,愿望……愿望是什么?新年的。”
李忘生想先带他回去,牵着谢云流的手慢慢走,他们离山下的喧嚣有些远了,脚踩在华山的雪上有轻微的挤压声,谢云流醉透了,走路也踉跄起来,他又笑了起来,眼睛都快眯上了。
“师兄在笑什么?”
谢云流的手用力攥紧了他的,幸福地笑,“在东瀛的时候,一直想你,现在……成真了,”他说着说着,语气又急起来,“忘生,你是真的吧?”
李忘生闭了闭眼,“自然是真的。”
他慢慢地开口,“忘生的心愿是,年年似此岁,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谢云流努力想了想,小声道,“我也想要这个,我和你……许一样的。”
李忘生踩在山路上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去看谢云流,把他拉到自己的同一级台阶上来,山脚下有小羊点了烟火,而谢云流懵懵懂懂醉意朦胧。
他松开手,抱住谢云流的肩膀,右手轻轻一推他的脑袋,唇已经贴上了谢云流的。他很主动,去亲吻他梦寐以求、渴望已久的恋人,他舔过他的唇瓣,尝到有些苦涩却绵长的酒味,重重地碾上去,却只有缱绻和温存。
李忘生的瞳眸既温柔又决绝。
“早该这样对师兄的,”他笑着说,“要是我早点开窍,在十六岁的那个守岁的夜晚,也这样吻过师兄——不求师兄为我留下,但,我想至少每个春节,师兄都能想起这个吻。”
谢云流喉咙一渴,他搂紧李忘生的腰肢,死死地粘在自己的身上,执着地侵入李忘生的口腔里,唇舌纠缠。
“不够,还想要,更多更多的吻。”
“想要,更多更多的李忘生。”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4: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8—
时间仿佛就这样匆忙地从指缝里挣脱漏下,谢云流还沉浸在除夕守岁的酒醉混沌之中,一眨眼竟然已是上元节了,圣人的大赦颁布下来,他可以自由活动了。
上元灯会持续三天,宵禁也相应取消,长安城内花灯如昼,今年有高二十余尺的西域灯轮,华丽夺目,灯轮下载歌载舞,人声鼎沸,街巷也是焰火吹落如雨,小贩吆喝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汤圆,少女们围绕着河灯的摊子挑选,写下心愿,文人墨客沿途猜着灯谜,三五成群地吟诗作对,是人间最热闹之处。
洛风越是看着周围,越是觉得此番境况有些羞耻,若是他还是八岁的孩子,被谢云流和李忘生牵着看灯会没有一点不妥之处,可是他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了,跟在自己的师父师叔身后,怎么都感觉不自在,尤其周围还有人不时地投来目光。
洛风头上挨了一记,谢云流拿了个面具敲了他的脑袋,让他把脸遮上,面具压下来仿佛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洛风从孔洞里去看谢云流和李忘生,谢云流又拿了个面具给李忘生,他们三个都带的傩面,谢云流和李忘生的都扣在头顶,没有带上,谢云流付过钱,他们笑眯眯地让出中间的位置,拉洛风过去,好重新做回他们俩的孩子。
“要灯吗,风儿?”李忘生温温柔柔地问,谢云流只用眼神询问,唇角弯起。
洛风在他们的目光里生出了勇气,他是谢云流的徒弟,不应该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左一右牵住谢云流和李忘生的手,摇了摇头,坚定而温柔地诉说着这些年来都不曾改变的愿望。
“风儿不要灯,只要师父和师叔。”
谢云流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转而去问李忘生,“师弟要什么样的花灯?”
“师兄选吧。”
谢云流选了个兔子灯,又问扎灯的店家要了只朱笔,在小兔子的额头上点了个朱砂,递给李忘生,自己则挑了个威风凛凛的老虎灯,拿着自己手上的老虎去追李忘生的小兔子,李忘生随着他的性子,一边看灯,一边躲他的追击,还有闲心询问洛风,“是去放河灯,还是猜灯谜?”
洛风温吞地笑,“要不先吃点汤圆?”
谢云流不置可否,他已闻到一股绵长醇厚的酒香,挑了个眉,取下腰间特意带出的酒葫芦,向李忘生晃了晃,李忘生点点头,便带着洛风继续往前走,边猜灯谜边找摊贩。
谢云流循着酒香一路去寻,终于找到一处略偏僻些的摊子,递了铜板给卖酒的姑娘,舀了酒灌满自己的葫芦,品了品酒香,饮下一大口,眼角眉梢都惊喜起来,他又舀满了酒,夸赞了姑娘酿酒的手艺,带着满满的酒葫芦,顺着河岸慢慢走。
东风吹至,春却未到,河上的花灯被水流轻柔地推动,灯火点点,全是期许。
谢云流也没特意跟李忘生约好,最后却在街边卖汤圆的小摊上重逢,两盏灯支在长凳上,卡着桌腿稳稳当当地平衡住,他和洛风一人一碗,面前还放了一碗,见到谢云流来了,笑眯眯地招呼他坐下吃。
“刚出锅的,师兄想必也饿了。”李忘生咬了一口,滚烫甜糯的馅在嘴里化开滋味,眉眼弯弯。
“师叔猜师父快回来了,果然如此。”洛风也吃得开心,“方才还遇见了苏总镖头,带着夫人在逛灯会,四师叔倒是遮遮掩掩的,好像说要去买什么东西,她只有一个人,却好像很开心。”
李忘生轻轻摇头,但笑不语。
谢云流拉过自己这碗汤圆,拿起勺子吹了吹,慢慢吃下,又问,“猜对了几个灯谜?”
李忘生想了想,“猜对大半,但看着小辈们猜得开心起劲,不想争了。”
正说着话,又有一对姑娘相携进了摊子,怀里抱着厚厚的书册,脸颊也红扑扑的,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兴奋的,依旧是一粉一黄的配置,谢云流眉头一跳,就听到那黄衣女子开口道:“《犬与羊》也太好看了,不愧是寒露大人的新作!我读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次汀兰大人的插图也一如既往地高水准,美轮美奂的,岫云大人还谱了新曲附赠,吃静玉的我怎么这么幸福!”
正坐在他们身边的正主:……
粉衣女子也十分兴奋,“这次还有生子呢!我比较喜欢静玉的大儿子小风,好听话好懂事,看得人心软软,二儿子小进从小被人抱走流落他乡,脾气有点坏,但是他也好惨,”粉衣女子心碎道,“呜呜呜呜,我看书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一家人怎么每一个都那么让人心疼啊,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团团圆圆啊。”
“没事,寒露大人会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的。”黄衣女子安慰道。
洛风尴尬地吞了一个汤圆,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喉咙黏住,以免笑声会忍不住跑出来。
李忘生用尾指勾了下谢云流的手指,嘴唇微动。
谢云流不用刻意去分辨,也知道他问的是一句“团圆了吗”,他便也只动了动嘴,口型是“团圆了”。
吃完元宵,他们去放河灯,刚巧撞上来也来逛街的苏鱼里和苏夫人,苏少镖头不想跟着父母逛,又遇上了好友,早就跑得没影了,谢云流跟苏鱼里恢复了往日的哥俩好环节,一见面两人都掏自己的酒壶,一闻味道就知道彼此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摊子上的酒。
苏夫人在一旁和李忘生聊家常,“唉,我家的孩子要是能和洛道长一样听话懂事就好了,天天在外面玩得不着家,洛道长武功也好,为人也和善,不像我家那个,一点也不省心……”
洛风获得了完全的胜利,已经成为苏夫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现世安稳,他们的心愿也无外乎家人身体康健、纯阳发展顺利、爱情长长久久,目送河灯顺水漂流而下,长安城的天际炸开了数朵烟火,一缕微凉落在洛风的脸上,他抬头去看,竟是东风吹来了落雪,要送世人一场白头。
话是如此,但真在苏府门口看到一位白了头发的青年时,谢云流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对这个人有些莫名的亲近感,甚至见到他的第一眼,谢云流的脑海里就浮出了一个念头。
——该去找陆危楼干架了。
“你很有天赋,跟我学练刀吧。”
谢云流如是说。
刚安葬完娘亲来投奔苏鱼里的浪三归:?
尾上菊村在双合镖局蹲了快三个月,终于蹲到了谢云流向苏鱼里辞行,他这三个月的绩效被前岛长一郎远远地甩在后面,连平日里的兴趣爱好——偷窥美女都没空再做,毫无半点进展,要是藤原广嗣亲至中原,他怕是立马就要被领导约谈,降薪降职。
杀人,越货,搞到《鱼刀谱》,升职加薪!
确认谢云流出了长安城,又等上了三天,尾上菊村派人又查探了一趟双合镖局,确认苏家上下都在普普通通地过日子,没有任何异常,他立刻召集人手,趁着夜色摸入了双合镖局中。
一刀流下手不留活口,尾上菊村方使了个眼色,让手下去屠杀守门的家丁,两人的动作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暗中接近守门人,刀面亮出一瞬白光——
守门家丁扑通倒地,面部朝下,身体下方缓缓溢出粘稠的血。
尾上菊村向那两人点了头,带着剩下的人如数潜入,见到人每个家丁丫鬟都是一刀,所有人都是背面朝上,身下渗血。
有点奇怪,但没空多想了。
尾上菊村动作十分迅速,摸到了苏鱼里的屋子,直接一刀劈开房门,漆黑的屋子里闪过一抹淡蓝色,转瞬间可见一道黑白的太极图案笼罩在星云之中,尾上菊村大感不妙,立刻想要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屋内的烛火渐明,只有一位清冷出尘、面容姣好的仙人施施然收起拂尘,不过转瞬,屋里又多了一大一小。
“大——大师范——”
谢云流明明已经走了三天了!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苏家了?
尾上菊村是个性情猥琐、心理变态的东瀛人,但以他现在的认知程度,还不明白以后常在东瀛漫画里出现的两个经典词汇,一个叫主角光环,还有一个叫开挂。
有主角光环的人想要救人除恶时,开挂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还在为谢云流开挂般的突然出现震惊、恐惧,身后便传来众多的脚步声,方才被一刀毙命的家丁和丫鬟们都爬了起来,跟随着苏鱼里来到了屋子里。
“就是这群人害得我们明天要多洗衣服!打他们!”
伴随着这句话响起的,是此起彼伏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夹杂着东瀛国骂的痛呼声。
尾上菊村面容僵硬,苏鱼里好心地替他解答,“是血包,我们精心制作了血包。”
李忘生想了想,也模仿着说,“是镇山河,我使用了镇山河和满豆五方行尽。”
浪三归困惑,“我会抢师父的台词的。”
谢云流垂眸,“为了什么而来?”
尾上菊村结结巴巴地回答,“是、藤原少贰让我收集中原高深武学……”
谢云流想了想,又瞥了眼苏鱼里,神色复杂。
说高深吧,要是李忘生不在苏鱼里全家估计都要没,说不高深吧,苏鱼里好歹也干到了长安第一镖局。
“三归。”谢云流厌恶情绪拉满,懒得废话,把手里的刀丢给浪三归,“你去杀了他。”
“好嘞,师父。”浪三归兴高采烈地接过刀,一派天真的口吻,“从哪里下手呢,师父?”
尾上菊村十分抗拒,死在谢云流手上他还能痛快点,死在这么一个还没系统学习刀法的小年轻手上,他会不会痛死?
浪三归提着刀上前,双手持刃,在尾上菊村左边试试,右边试试,将砍未砍,尾上菊村一颗心七上八下,气都喘不匀了,几次往复之后,他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能不能痛快点?”
浪三归舔了舔嘴唇,又问了一遍谢云流,“真杀啊,师父?”
肯定是要杀的。
但显然浪三归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还只是个刚刚历经生死、送走母亲的青年人,只学会了几招苏鱼里教过的刀法,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屠了他恩公满门上下,他的手上没沾过血。
谢云流总觉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希望浪三归能够亲手杀了尾上菊村,他甚至觉得,浪三归自己也是如此希望的。
谢云流目光投向苏鱼里,他颔首,他又瞥了一眼李忘生,他并没有任何异议,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支持谢云流的决定。
谢云流上前,握住浪三归持刀的手,带着他扬刀砍下,温热的血溅了浪三归一脸。
“三归。”
“师父教你,斩奸除恶时,不要留情。”
周围的环境如水波漾开,世界倒退成一片空茫的白色,所有的景色沉入水里。
梦境的空间里,所有的记忆如数回笼。
李忘生想起了一切,方才的泰然自若如数转化成了静寂与沉默,他敛眸,难以掩饰自己的心虚与担忧。
谢梨正在提交任务,谢云流搂着李忘生,满眼期待地等待着任务完成,他时不时低下头去贴贴李忘生的头发,等待着白发转黑的瞬间。
任务完成。
经脉再一次被拓宽,内力浩浩如江海,躯体的每一处都充斥着活力,谢云流不再关注自己的状态,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李忘生的转变。
没有。
谢云流艰难地吞咽口水,肯定是还没好,还得再等等,一定是这样。
可李忘生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着,像一个面对处刑心如死灰的犯人,毫不挣扎,毫不解释。
不可能,一定是还要等。
谢云流将唇瓣咬出血。
“李忘生。”他声音干涩得像破风箱,“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李忘生只是静静地把头转向一边,逃避着谢云流的视线。
谢云流悲恸地笑出了声,“怪不得,怪不得非得回到十六岁,怪不得……”
“你不骗我,你不告诉我,真好,李忘生。”
他强硬地转过李忘生的身子,让他得以直视自己。
谢云流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断线般坠下,浑身发抖,嘴唇咬破出血。他攥着李忘生的衣袖弓下身体,像要把自己的心都呕出来,才能缓解那种天崩地裂的剧痛。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李忘生,李忘生,李忘生……”
李忘生哑了,徒劳地动了动嘴,一句“师兄,别哭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早知道这一天躲不过的。
——他二十六岁时,就已经白了头发。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算算
|
2024-10-31 19:55: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19—
心口阵阵绞痛,止不住泪水决堤。谢云流从不回头,却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
——他见过那个世界二十五岁的李忘生,有着无可比拟的鲜活生气,他笑起来温润而明亮,他的头发是一片乌黑。可是他的李忘生呢,他的李忘生居然二十六岁、二十六岁就满头皆白!明明只是二十五岁和二十六岁,相差也不过一年啊!
他没有养好他的花,原来那句“两鬓生霜”比他以为的还要沉重得多,他甚至想嘲笑前几天的自己,三十六岁尚且接受不了,可如果是二十六岁呢?
他竟让李忘生自伤至此。
谢云流用力闭上眼睛,抹去满脸的泪,几乎是怒吼道:“谢梨,现在就开始新任务!”
努力削弱自己存在感、一点气不敢喘的谢梨纠结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忘生,但李忘生一颗心全系在谢云流身上了,看都没看她一眼。谢梨挠了挠额头的鬓发,尝试劝解,“爹爹,这次任务您和娘亲已经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了,外面的人都看到你们两天三夜没醒了,是不是先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谢云流打断她,“可以辟谷,现在就接!”
真是亲爹!谢梨小声地提醒:“……最后一个任务是改爹爹离山那个夜晚啊,这也不能现在就做啊……”
谢云流扶着李忘生的身子重新站了起来,他缓了缓,抚过李忘生的头发,温言细语但语速迅疾,“师兄现在做任务,师兄去改,师兄不走了陪着你,好不好,忘生?”
李忘生摇头,他怕自己叹气都是压在谢云流神经上的稻草,随即轻而又轻地抱住谢云流,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传递给他,“师兄,事情已过去许久,忘生也并不觉得白发有什么不好看……师兄选择的是自己的道,顺应本心,切莫自责。”
“可我还是……现在就要改。”谢云流略定了点心,但仍执着道。
谢梨向来只能顺从本源的愿望,这次却说什么也不想谢云流以这种状态直接进入下一个任务,她想了想,问,“爹爹一直要现在就继续,那李重茂怎么处理呢?”
谢云流一怔,“什么意思?”
“就跟娘亲说的一样,哪怕爹爹以现在的心态回去,但记忆倒回当时,爹爹还是会去救李重茂的,因为这就是爹爹的道,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至少当时还是无辜的人丢掉性命。”谢梨平静地开口,“可是救了以后,李重茂该怎么处理,爹爹真的想好了吗?”
谢云流说不出口,他牢牢抱紧了李忘生,呼吸都是沉重的痛苦。
“我们先回去了,小友。”李忘生拍拍他的背给他安慰,向谢梨告别。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回到自己的现实去,谢梨仰头看了看依旧白茫茫的一片梦境空间,背着手踢了踢地面,自言自语。
“可以叫谢宗主和李掌门了呢……马上,谢梨就可以回到爹爹和娘亲身边去了。”
李忘生先从梦境中醒来,他坐起身,身体新生,前天留下的痕迹也如数消失,可谢云流眼角殷红,眼睛有点肿,方才梦境里撕心裂肺的哭泣仍犹在耳,他的手抚过谢云流的面容,眉心蹙起。
他一直瞒着师兄,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早点给师兄一个心理准备,师兄、会不会能稍微好过一点?
谢云流捉住了他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浓密的睫羽坠着湿热的水渍沾湿了李忘生的掌心,“忘生,”他笑着说,“忘生,师兄真是个混账。”
李忘生压下心疼与踌躇,决定向谢云流坦白。
“头发……师兄刚走的时候,还未白。”他声音低低,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刚开头的时候,虽然也担忧师兄,但……也恨师兄。”
谢云流立刻就要起身,可李忘生的手还捂着他的眼睛,动作轻柔,却没有挪开,于是他动弹不得,便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师父说,师兄是误会了,骤然受伤,不免应激,才出手伤人。可是忘生那时怎么也不明白……因为,拦住师兄的人是师父,那是师父——师兄明明比忘生更爱重师父的。”
“……后来,听风儿回来,说师兄在扬州渡口血战,与武林割袍断义,一人独抗江湖,才觉得,很是后怕。”
“我为什么不追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扬州见师兄,万一师兄出了什么事,见师兄的最后一眼都是师兄对我的误解,我真的能够甘心吗,我又该如何自处——可是,师父受了伤,纯阳不能没有我。”
“师兄东渡以后,没有半点消息,我一直在想当年的事,想师兄在外面流浪会过得多么辛苦,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留在纯阳保不住师兄,去追师兄保不住纯阳。
“一夜之后,头发已白了不少,后来总是思量此事,白发越来越多,到了明教法王来闯星野剑阵,那时,明白了我对师兄的心意,先前又误解过师兄对我的心意,心中忧虑更甚,或许是受伤损耗过度……便全白了。”
李忘生倾身,收回了罩在谢云流眼睛上的手,亲吻他的眼睛。
“师兄误解过我,我也误解过师兄,以后朝朝暮暮,我和师兄都可以慢慢还的。”
“师兄再去打一次陆危楼,给你出气。”
谢云流被他安抚住了,如是说着,上次去明教虽说也报了四大法王欺负小孩的仇,但下手还是轻了,发现陆危楼疏于练武打到最后失去兴趣。他得再去一次,把陆危楼的猫爬架削了,猫砂盆踹了。
李忘生轻轻笑出声,“又去打陆教主呀?”
“老猫也该磨磨爪子了。”谢云流坐起身,“饿不饿,师兄去给你做饭。”
“饿了。”李忘生颔首,弯起笑眼,“师兄,我这次去找你了。”
谢云流心满意足地揉了揉他的脸,他还得去煮个鸡蛋,给自己的眼睛滚一滚,谢云流哭肿了眼睛这件事传出去,很影响他在徒弟徒孙面前的形象。
李忘生换好衣服,很快开始思考正事。
——按照师兄如今的心性,打伤师父这件事绝不可能再发生了,也就可以不用考虑了。只是在师兄一定会去救援、留下李重茂的性命的前提下,到底他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上师兄呢?
李重茂。
一想到这个名字,李忘生不由蹙起眉头,他也觉得十五岁的李重茂被牵连属实无辜,谢云流出于义气以武犯禁救他也正常,可是这人被救后心性大变,跟东瀛人勾结,又掀起战火、戕害百姓,害得花谷被毁、药王罹难,怎么看都罪大恶极,救下李重茂,他会改过吗?
李忘生真心实意地想给李重茂来个假死失忆组合套餐。
“未必能行。”
谢云流给李忘生多加了个漂亮的荷包蛋,摇头。
“我们回到过去也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但是心境的变化会使我们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我的记忆还在恨你,可我每次看到你,心口却温暖得不可思议,是我的心驱使我去拥抱你。”
“同理,就算失去记忆,李重茂退位时的心境变化已经留了下来,他能够忍受自己成为一个平民百姓吗?”
谢云流垂眸,西津渡的火中,李重茂宁愿坐在皇位上死去,也不愿意放下复辟的想法,他带着李重茂逃跑至东瀛,李重茂也依旧做着他的皇帝梦,几近病态地游走在东瀛的政治斗争中,享受着“三千佳丽”的美梦。
被太平公主当着朝臣的面从皇位上拉下来的屈辱,已经对李重茂的心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伤——就算失去了记忆,他还是一个病人。
“师兄说的是,失去记忆的只有温王,谯王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难保不会又成为一把刀。”李忘生挑起一筷子面条,又咬了口荷包蛋,“忘生倒是听闻,现代少林方丈玄正大师乃是圣人的叔叔,先皇爱重的弟弟,早年也是先皇将其救出送往少林,若是把温王送去出家,是否能保下温王一命?”
“玄正大师那时也是不惑之年,带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应该……不成问题?”谢云流挑眉,“去问一问师父?”
李忘生点头。
他们一出门,路遇的每个弟子都神情古怪,恭敬地行礼后便离得远远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谢云流和李忘生耳力过人,好几个人嘀咕后,他们才逐渐拼凑出这些弟子神情古怪的原因。
他们这两天三夜沉入梦中做任务,不曾料到谣言已经变成了,谢云流和李忘生天赋异鼎,超越常人,不眠不休不食,大战两天三夜。
“纯阳宫什么都不教吗?”谢云流扶额,“再怎么也不可能不眠不休不食啊……”
李忘生被闹了个红脸,用拂尘轻轻抽了谢云流的手一下,谢云流相当受用,当即笑了起来,他已回到了二十九岁,一张脸帅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阳光眷顾他,漆黑的瞳眸闪烁着惑人的光晕,将一头乌发染成璀璨的棕色,李忘生又一次体会到了太阳炽烈的笑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原来无论多少岁,他还是会无可救药地为师兄的笑容心动不已。
“刀宗的文化课,好像也不太行。”李忘生笑眯眯地揭短,“之前我还听说,有刀宗弟子把强膂念成强臀——师兄大概也要在教育弟子一事上身败名裂了哦。”
谢云流与他并肩而行,无奈地为自家的教育事业感到忧虑。
“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祁师叔真好看,谢师伯也真好看,难道只有长得好看才配当师父的粉头吗?”素天白感叹道。
“性质不一样。”邓屹杰如是说,“师父对掌门师伯是孺慕之情,谢师伯是爱慕之情。”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说,脸会影响我成为师父最爱的小羊吗?”素天白若有所思地笑,“反正祁师叔又看重你了,他不是日常指望你做菜胜过大师伯,最近食堂都好吃了不少。”
邓屹杰闻言笑开,“我现在厨艺进步也能得到师父的夸奖了,不必被说不求上进了。”他将做好的巧果装进盆里,将沉甸甸的重量交给素天白,双手叉腰,“交给你端去当饭后甜点了哦。”
“这不是七夕,师姐师妹们才会做的吗?”素天白问。
“我加了不同的馅,每一脉的都捏成了不同的形状,让他们换着吃。”邓屹杰又到厨房门口张望一番,问,“高师弟明明说要来帮忙,人怎么还没来?”
素天白拿了块玉形的巧果,和云形的一合,拼成一个纯阳的标志,对邓屹杰这点巧思颇为赞赏。他回答,“高师弟啊,我来时看到他追着洛师兄追问那个倒立剑法怎么玩的,洛师兄很大方地教了他,现在估计还在练剑呢。自从大师伯回来,静虚和紫虚和好后,你们两脉恨不得一天十三个时辰都一起练剑了。”
邓屹杰无话可说,只能推着素天白出了厨房。
素天白捧着巧果一路行过,一个晃眼,浪三归便拿了一个,在掌心颠了颠,才塞进嘴里,“烫烫烫,但是好吃——邓师兄的手艺更精进了。”
“浪师弟,你从刀宗回来了?”素天白刚问完,又自己接上了话,“忘了你会[神行千里]了,谢师伯让你回去做什么?”
“去——”浪三归刚要回话,遥遥地看到了谢云流和李忘生,跳到他们面前去,恭敬地行礼,“师父、师叔,你们又变年轻了啊。”
打完招呼,他开口汇报工作,“师父,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帮练师妹处理完刀宗事务,我还跑了一趟双合镖局,小苏镖头喜得千金,按您的吩咐去送了贺礼。”
练红洗排名骤降一位,从浪三归的师姐变成了师妹。谢云流目光含笑,方才从太极广场路过,也亲眼目睹洛风在教高剑练剑,一看李忘生甚为满意,他也觉得心情甚好。
还差最后一步,所有事情都会被改写成完美结局。
虽然他们会记住,但李忘生所希望的一切,都会慢慢地,全部实现。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下一页 »
1
2
3
/ 3 页
下一页
返回列表
发新帖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发表回复
回帖后跳转到最后一页
回复楼主
返回列表
衣上流云
眉边春雪
金风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