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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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4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咩中混进了一只阿拉斯加!

警告:不要问某件事发生当晚纯阳掌门有没有跪搓衣板!

警告:重生文里人是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

超级警告:绝对!不要!尝试!于睿做的任何食物!


(十一)

祁进躺在剑气厅的房顶上,一只手摸着肚子,放空脑袋看天,过一会,脸上又浮出一个侥幸的笑容。



于睿今早突发孝心——当然更可能是突发奇想或兴之所至——坚决要亲手做一顿饭来感谢从小照顾自己的师兄和师侄们。最早得知噩耗的是灵虚子上官博玉,三师兄当场就变了脸色,找了个借口从藏经楼脱身,直奔剑气厅,一刻钟之后纯阳掌门就从剑气厅飙到太极殿,把正在给萧孟答疑的玉虚子一把薅起来:“师弟,传道解惑一事暂且放下,现在有一件火烧眉毛的大事,解决不了的话我们纯阳都得非战斗减员!”

萧孟后来绘声绘色地向师兄师弟们形容二师叔当时脸上的表情:“对对,就是那种‘开什么玩笑,你是纯阳掌门,你跟我说你在纯阳宫没话语权’的神色。”

然后事实证明,在于睿的撒娇面前,食物链最顶层的玉虚子也没有话语权。

玉虚子只能痛定思痛地召集咩们全体,排兵布阵:“睿儿也是一片孝心——掌门师兄你给我坐下——我们怎忍拂其好意——姬别情!别拽祁进,进儿没想跑——只要菜色下锅的时候不让睿儿在现场——楼彦,你负责配合你三师叔拖住你四师叔,风儿若在,他最合适,但他下山未归,这重任只好交给你了——进儿,你和别情负责从睿儿面前端走处理好的原材料送到厨房这条线,千万做好表情维护——张钧萧孟,你们是气氛组——都给我坐下,不服安排的下午去太极广场和掌门师兄单练——还有,宋——宋森雪,别东张西望,你和张钧萧孟都是气氛组,要是睿儿问起为什么不见掌门师兄,你该怎么回答?”

“说我爹在山门处接待香客?”

“重答。”

“呃……金仙玉真两位公主观内派人来三请四催,我爹不忍拂其好意,下山……”

“宋森雪我看你五行欠打!”

“师——七星拱瑞!”玉虚子一招用过,拂尘又挽回到臂弯里,温和目光扫过一群噤若寒蝉的羊羔,微笑地说:“再编。”

“……我爹瞧着山上没大事又开始皮痒了,谁也没告诉就溜下山找苏叔吃酒去了,我说我要下山把他逮回来,但师叔你说他爱回来不回来不让我去,所以四师叔您今天大概是见不着他了。”

祁进注意到姬别情悄悄地隔着自己给宋森雪比了个大拇指,犹豫着要不要指责姬别情,他也给宋森雪比了一个。

“这就对了。”李忘生颔首,放便宜侄子过关,最后作总结陈词:“谁要是演得不好,被睿儿发现了——”

早就解开了七星拱瑞的谢云流冷笑接口:“就把睿儿做的菜全吃了!”



回想完晨间这起风波,祁进正想起身,却听一阵瓦响,动静之大让他情愿躺着以免被震下去,不多时,那动静逼近他身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二师兄/进哥。”

声音太近,祁进甚至不敢就睁眼,生怕一睁眼就两张大脸映入眼帘,他不动声色地朝叫“二师兄”那个声音的方向略略侧转身体,一面睁眼一面问:“什么事?”

姬别情噌地从背后掏出一柄剑,祁进尽管看清楚了那是自己的鹤朱,还是条件反射地坐直,而后才是姬别情献宝似的:“我去老林那拿我的剑的时候,老林说你的剑也调整好了,我就一起带回来了,省得师兄你再跑一趟——我当着老林的面试了试我的,确实比之前合手了不少,你也试试?不行我拿回去让老林再调。”

“谢了,一会我试试,”祁进转头再看宋森雪,“你又是来干嘛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森雪振振有词。

祁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只能提醒宋森雪:“你爹真要揍你,就算要拆了剑气厅才能揍你,他也一定把你揍一顿。”

宋森雪脸色一白,又眼睛一亮:“进哥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了进哥,我这就去师叔的太极殿顶上蹲着。”

姬别情刚在自己动手,把鹤朱端端正正地给佩回祁进的剑带上,佩好了才有空搭茬:“要我说,小宋你就是时运不济,赶在大师兄连着‘师父看,这是张钧’、‘师父看,这是萧孟’地给师父塞了两个徒弟,之后,被师父捡回来,师父上年才气急败坏地当着师叔面说自己再不收徒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混到被师叔说‘这是师兄的家务事,忘生不敢置喙’的地步!”

“这事跟师叔没关系,别乱攀扯!”祁进不满地说,手往后伸,想再调整一下鹤朱的位置,姬别情眼睛倒快,看到他肩头一动,手也就往鹤朱伸过去,“没挂好?”祁进手伸到位摸到的不是鹤朱冰凉剑鞘而是一片温热肌肤,饶是他经历良多定力非常,仍旧硬生生被激得毛骨悚然、浑身爆起鸡皮疙瘩。

“进哥?”宋森雪正坐在祁进对面,眼看着他身体猝然绷紧,餐后红润的脸色刷一下血色尽褪,又刷一下连带耳朵脖颈都红如噀血,吓得弹起身来,奔向檐边纵身跃下,冲向厅内:“爹,救命啊——进哥在房顶上经脉逆转走火入魔了——”

祁进人都麻了,更别提姬别情还嗖的一下把个惊慌失措的咩头伸到他眼睛前面:“师兄,你走火——你脸怎么这么红?”

祁进精神焕发地发自防御天性地把姬别情的脑袋往远处推,接下来他的脸又在姬别情“啊啊啊啊啊”和剑气厅房顶瓦片“哗哗哗哗”里黄了,确定没听到来自姬别情的“啊!”和“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接近檐边,扒着边沿探出头去往下看——正撞上接住了姬别情又用真气荡开如雨点般落瓦的谢云流怒极反笑的一双眼睛。

“救命啊——”一片蓝的绿的紫的花的云气“蓬”一下从剑气厅旁边的树上爆开,在楼彦的恩威并施下安静了几天的鹦鹉洪流浩浩荡荡地冲进太极殿:“救命啊——救命啊——李忘生——李忘生——杀小羊啦——谢云流杀小羊啦——放下屠刀——放下屠刀——”



月上高天时,祁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眼熟的脑袋从思过崖另一边冒出来,爬上思过崖的姬别情背上背着的除了从师父师叔那收到的南桓和渊归,还有个大大的包裹,里头有弟子房祁进的全套铺盖,还有一锅封得滴水不漏的萝卜鲫鱼汤。

“新鲜鲫鱼熬的汤,可鲜了!”姬别情像个得意洋洋的厨师,向食客介绍自己新出锅的菜色。

对他有充分了解x2的祁进却不敢信,汤勺悬空不下手,“你熬的?”

“当然不是!师叔……(祁进:啊?)让师父熬的!”姬别情拍胸脯保证能吃。

祁进放下心来,开始鱼汤拌饭,一边啊呜一边问:“剩这么多?师叔又吃腻了?”

“师父熬的第一锅,师叔说咸了,看我和小宋在旁边,就给我们了,师父又不敢说话,小宋又打不过我,就归我了!”

合情合理,挑不出纰漏,但祁进还要问:“你上来没被师父发现吧?”

姬别情铺完铺盖开始四下里搜查:“我都上来了师父发不发现的也就那么回事吧——嚯!师父藏的酒被我发现了!拿捏!他敢怪我爬思过崖我就把他藏酒的事告诉师叔!”

祁进嗦着鱼尾巴沉吟:“你觉得师叔会不知道师父在思过崖藏了酒吗?”

“反正师父肯定觉得师叔不知道。”

“还是师叔让师父觉得师叔不知道?”

“反正据师叔说这么多年里不算特殊情况,你是第二个上思过崖的。”

“被罚上思过崖的?”

姬别情又搜刮出第二只和第三只酒坛,确定找不到第四只之后,心满意足手拿把攥着酒坛的系绳回到祁进面前,盘腿坐下,“可不是呢。师叔说师父简直就像跟师祖那办了思过崖……啊师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当时忙着跟小宋打包鱼汤,没听太清楚,思过崖……思过崖……”

祁进揉了下额角,正要说什么,一个杀气腾腾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思过崖终身会员卡?”

“嘿!对!就是这个!”姬别情击节,然后蹦起来,细声弱气地咩咩:“师父……”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祁进背后的谢云流过来一把薅走姬别情手里的“罪证”,点了点数之后又勃然大怒:“只有三坛?其他的呢?你小子想偷藏?”

姬别情硬着头皮顶:“徒儿就找到这三坛,要么师父你自己再找找。”

祁进扒完最后一口鱼汤泡饭,把碗筷放下,和姬别情在翻看松下积雪的谢云流背后中等音量逼逼:“师父不会是在罚了我之后才想起来……”

“……思过崖这里还留着自己当年的罪证吧?”

“要不是你们出了纯阳宫还人模狗样地知道不拆台,我早就把你们从山顶上踹下去了!”

“您都纯阳掌门了,大人有大量,还能跟我和师兄一般见识?”

“姬别情你少来这套!之前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宋十二醒来看见我就叫爹,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教的!”

“他一心向武,醒来听见您在外头朝师叔吼‘我不收徒’,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啊,那个卖惨水平十分之高,不信您问师兄?”

“给我改掉:我没朝你师叔吼,我只是跟他说我不收徒——师父到现在也才一二三四收了四个,像你这样不省心的我门下已经六个了!你怎么不想法把他塞你师叔门下呢?”

“这不明摆着的:谁捞到碗里就是谁的。”

始终没能找到其他藏酒的纯阳掌门不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直起腰来咳嗽一声,重新摆出不苟言笑的派头,拎着姬别情的后领子把人丢到锅边:“收拾了带下去洗掉——我就不该心软让你多留几年,早两年就一脚踹你下山让你去祸害你大师兄!”

“大师兄静虚首徒名号多风光闪亮,徒儿就不去抹黑了吧,反正明年二师兄也到时候出师了,我跟二师兄混呗。”

谢云流已经拎着三只小酒坛走到崖边了,因为姬别情这句话又退回来,仔细端详了祁进一番,感慨道:“都要忘了,进儿明年也十七了,真是山中无寒暑,岁尽不知年,我还记得师弟抱着你来开门时的模样,小猫崽子一样难受都哭不出声的小家伙,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不知道是也想起了孩抱时的往事,还是因为姬别情的胳膊在说到“跟二师兄混”的时候第一次当着师长的面揽上了肩头,迟迟不肯挪走,祁进浑身发僵,好半天才挤出一声:“明年……明年我就十七了?”

“对啊师兄,你不是比我小四岁吗?今年我二十,明年你可不十七岁。”

“是啊……”祁进茫茫然地点头,思过崖上的风突然大起来,从谢云流和姬别情中间吹过,夹着碎雪和冰渣直扑进他骨头缝里,这儿可太高了,高到他往下看,看不见山脚下人家灯火——他经年积尘的记忆里一盏灯又摇摇地亮起来,灯焰奄奄,忽然又一个打闪,腾起一片烟和火,一蓬血哗地喷出来,扑上灯笼的纸罩,那簇火在熄灭前,映亮一张雪白的脸……和比思过崖的积雪还要白的头发——

“……进儿!”

“……师兄!”

黑暗罩下来,一切都远远退开,对拦江剑和紫虚子不离不弃的只剩下冰冷而粘稠的血腥气,它缠绕住静虚二弟子的脚踝、攀升上腿和腰,把他拽下一片眼熟的、浮沉着无数染血的死人脸孔的血海里,一只蝴蝶挣扎着,扑动脆弱的彩翼,和他一起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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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没……没kuso起来啊这章!摔!我就知道我水平不够!

警告:还是没达成我期望的进度!

警告:至少我让进哥把暗箱两个字说出口了就让让我吧!


(十二)

醒了,但又迷迷糊糊浑浑噩噩。

像飘在云丛里,又像睡在扁舟上。

手脚冰凉,心口却发燥。

衣被松松软软,可偏沉沉压着他。

祁进挣扎着把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去,指尖触到了样凉滑柔软的物件,他抓它过来,按在心口,是只小羊抱枕,不久前才洗晒过,拍得蓬松,萦绕着一丝浅淡香气,不是特意熏上,而是在殿里和人身边待久了沾染的,一点火燥性不带,嗅在鼻端,吸进胸腔,像只熨贴的手,慢慢儿地把怀里的燥热感抚灭了。

是二师叔的太极殿啊。哪个李忘生身上的香都是这一种,但只有这一座太极殿里会摆满各种各样的小羊抱枕,静虚的弟子也好,小师妹也好,外门的小弟子也好,想家了,病了,受伤了,被欺负了,总会有神仙玉人似的师兄师叔翩然而至,哄罢他们起身离开时,总有白乎乎圆滚滚的笑眯眯或是生气气的小羊羔从云一样洁白柔软的大袖子里掉下来——“玉虚真人好厉害哦,又漂亮又温柔,会讲道经,会舞剑,会飞天,手还像织女一样巧”,记名弟子离开纯阳宫回俗家时,总有和家里人这么说的,“静虚真人人长得好看但是好凶呜哇哇哇哇!还小气!玉虚真人给我们小羊抱枕他就不高兴!”

祁进把脸埋在了小羊身上,沉沉的被褥变得轻了,他能动了,可以蜷起身体——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那个时候纯阳宫的人还不像现在这么多,但落在他身上的关照一点不少,静虚子和玉虚子那会已经有了照看洛风和上官博玉的经验,很有把这个小得像猫崽一样难受都哭不出声的婴儿顺利养大的信心,无非需要上哪去干什么都抱着,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崽子身边都有人,有时候夜里他在太极殿或者剑气厅的床上醒来,会发现自己蜷在个沾染了三清殿熏香的怀抱里,而背后的人一条胳膊搭在他倚赖的人身上,近得他也能闻到一星剑器的冷腥,但并不真正的冷,他被体温包围着,一丝冷风也吹不到身上。

洛风也是这样长大的吗?他在夜里胡乱地想着,又睡过去,又有时在李忘生怀里,有时在谢云流背上醒来。

原来已经过了十六年。

原来也才过了十六年。

原来寻常人家的十六年是这样的。

原来他从谷之岚身边夺走的是这样的寻常日子。



“进儿?”一只手掀开纱帐,李忘生的声音诧异地传过来,那只手又改落到祁进肩上,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进儿?”李忘生又喊他名字,声音担忧到微微颤抖,“怎么了?怎么回事?”

祁进不说话,把脸更用力地压在小羊身上,可是李忘生的力气忽然出乎意料得大,把湿漉漉的小羊从他手里抢走,再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抱住了,然后一遍一遍地抚摸他抖得像风中落叶的脊背:“好了,好了,进儿,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没有!”祁进抓紧那身羽衣,他得把那些日子还回去!

“……是做噩梦吗?”李忘生用手指触摸他湿冷的脸颊和额头,“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和师叔说说?”

“噩梦倒是小事,喝点安神汤养养就好。”

谢云流的声音也从云母屏风的方向传来,“就怕有心魔——但你小小年纪,还没开始闯荡呢,怎么就生出心魔来了?”

“也许是师兄布置的课业太重了。”

“回回可都是我让他歇他不肯歇——进儿,是不是下山去长安采买的时候,被人欺负了?我知道以你武功,光明正大地动手,江湖里二三流的都奈何不得你,但长安多的是仗势欺人、会玩下三滥手段的狗才,你吃了亏,却怕还了手,对纯阳不利,所以忍下了:是不是?!”

“若师兄猜中了,进儿你不妨直说,师叔倒也想知道是何等人物,敢教纯阳弟子受这天大的委屈。”

祁进猛地抬起头来,这话不太像是李忘生会说,可它又确确实实是李忘生会说的,李忘生这么说了之后,刚才口气还剑拔弩张的谢云流反而松了弦,倚着屏风朝满面泪痕的徒弟挑了挑眉:“你师叔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不管对方官高爵显,就算人在宫墙之内,该讨的公道,师父师叔就得替你讨回来!纯阳该是你们行走江湖的底气,哪能反过来成歹人要挟你们的手段!”

“可是……”

“怕对方势大,纯阳宫担不起?”李忘生忽然笑道,祁进满面惊恐地转过去看他,从温和沉静的秋池里看见自己满头大汗、发丝凌乱的狼狈模样。

“师叔……”

“那就回中条山,或是我和你师叔走过的其他地方,”李忘生用手指替他轻轻梳开被汗水粘成乱糟糟一绺绺黑发时,祁进听见谢云流在笑,“纯阳宫是纯阳宫,纯阳是纯阳,我们人在哪里,哪里就是纯阳——而如果九重之上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那也不配有纯阳为国教!”

“没有人欺负我,”祁进微微垂下眼帘,看见李忘生的黑发披在白衣上,紫虚子入门的时候玉虚子已经一头白发了,他以为凌雪阁记载里第二届名剑大会黑衣持剑将高力士逼下擂台的李忘生不复存在,又以为,至少是潜意识里以为那个李忘生是不能再存在的。

“没有人欺负我,”他又说,甚至故意叹了口气,“都是小姬跟我一起去,师父师叔,你们知道的,姬师弟那个德性……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是师叔前面说的,我做了个噩梦,但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梦了,要不我再努力想想?”

李忘生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佯怒道:“还想什么!想起来了再做一个,再闹得鸡飞狗跳?”说着站起来,“我看你精神还不济,再睡会吧,我和你师父先出去——那个抱枕湿了,你记得换一个抱!”

祁进脸上微微一红,但机不可失,于是赶在他们离开之前叫住:“师父,徒儿有个不情之请……”

谢云流应声回身:“病号最大——说吧什么事?”

“师父明年不是要亲往藏剑山庄取定做的一批长剑吗?徒儿能不能随行?”

“就这个?”

“出行规划能不能也交给徒儿做初拟?”

“行啊,”谢云流满不在乎地点头,“反正那么大个藏剑山庄又跑不掉。”

祁进放下心来,道了谢,目送他们绕过屏风,这才躺下,又捞过一只小羊抱枕抱在怀里,合上眼,过不多久,却有只扁毛畜生从半开透气的窗外飞进来,落在他枕边,蓝汪汪的鹦鹉被布条缠住了嘴,两只豆眼透着委屈的光,把一只绑着细木管的腿往祁进脸上送去。

木管里是一卷细布,布上是极小的字迹:“什么时候想下山报仇,什么时候跟师父说,叫上姬别情,师父教你俩怎么不暴露身份地把仇报了。”

祁进想大笑,怕惊动李忘生,没敢,他没处找纸笔,只能把嘴附到鹦鹉耳边:“你去跟我师父说——就凭他思过崖终身会员卡的身份,他的话我信了,但是我的仇,我自己能报。”

鹦鹉扑扇着翅膀穿窗而去,祁进再度躺下,等他迷迷糊糊时,窗子那里忽然响起细碎声音,祁进再爬起来,就见几只形态各异的小羊抱枕雨点一般从窗外飞进来,掉在他床和屏风中间的空地上,憨态可掬地满地乱滚,然后是于睿压着嗓子发出的细细声音:“祁——师——侄——二师兄的小羊抱枕不多啦,还来不及找大师兄进货——我们的先给你——小姬的正在洗——你别担心——尽管抱——有一只是我找大师兄定制的二师兄版咩咩——你看到了没——”

祁进跳下床,从满地的羊中捞起一只:圆圆的旋角,三瓣笑嘴,额头上一点珊瑚珠。“看到了,”他举起它,朝窗口冒出的脑袋们晃了晃,问:“四师叔,你们干嘛不走正门进来?”

“我们就是为了送小羊抱枕给你呀,大师兄和二师兄说,你需要休息,不让我们打扰你。”于睿笑眯眯地回答,然后一勾萧孟的胳膊:“我们这就走啦,去看看三师兄的丹药炼得怎么样,祁师侄你好好休息,等我们拿到了丹药,再来!”



祁进最终也没吃上官博玉炼的丹药,他自己清楚缘故,灵虚子的丹药再灵也不对症。所幸不论是谢云流还是李忘生都没有再行追问。这一年剩下的月份都和之前一样流水般平平安安地过去了,过了年关,谢云流就把一张地图拍在他面前,让他做前往藏剑山庄的出行规划,等他认认真真做完一套夹带私货的计划书,提心吊胆地送去剑气厅,满心以为谢云流会挑点毛病要自己改,但不知纯阳掌门是处理公务处理得无暇他顾,还是根本没把这次出行当什么大事,看都没看一眼就挥手示意他过关,让他“人里头加个姬别情,其他的按你的计划安排下去,去你师叔那边领银子的时候照你的计划加个三成,其他的遇到问题再来找我”。

祁进心下惴惴——既因为姬别情的加入,又因为超出他预算的三成银子。他隐约猜得到谢云流怕不是加了某些“原定计划”外的“损耗”进去,但又猜不出李忘生为什么也同意了这在他本人看来还是有点超过的支出,想找姬别情讨论一下,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前科”x2,认为找姬别情讨论还不如找谢云流自曝。

但所谓我不去就山山就来就我,下山一个月后姬别情自觉自动自愿登门,把正打算跳窗的祁进堵在客房窗边。

“二师兄,我三天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敲敲被祁进抛弃在床上的鹤朱,静虚四弟子控诉道:“师兄弟一场,同吃同住,一起练武一起闯祸,一起让师父背锅,现在你居然有事瞒着我!”

祁进张了下嘴,想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但这话指定敷衍不了姬别情,好在他和谢云流于睿两个相处日久,近墨者黑,也学会了先声夺人无理搅三分,于是手指姬别情背后的双剑:“你有替换的剑可用吗?没的话我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姬别情目瞪口呆,显然没见过祁进的这一面,但他机变得很,不一时回过神来,冲上去一把扯住祁进,把人拖进自己客房,按在胡床上,然后解开自己包裹,拎出套普通胡服,解下剑来,当着祁进的面扒了道袍换上,再把钱袋往怀里一塞,又薅着早换下了道袍的祁进往窗外跳:“走,给我弄剑去。”

“我不——”祁进没反应过来就被姬别情拉着跳窗,张嘴就灌了一嘴的风,只能闭上,等在黑市里弄到了对适合姬别情的双剑,他也基本上磨没了脾气,只管让姬别情兴冲冲拉着自己躲过巡夜的兵马、敲更的夫子,往他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去——“啊这不是谷长史家吗?”拉着祁进窜上墙外大树,躲进繁茂枝叶里,姬别情才晓得诧异地问,“他怎么了?我这几天街上打转,听说他还是个不错的官儿,怎么你和他……”

两人对面,月光千巧万巧只照在姬别情脸上,藏在黑暗中的祁进把他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有少许失落,更多的却是侥幸。

“是这样的,”做师兄的倒出早就打好的腹稿,“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使轻功在城里晃悠——你睡得呼声震天我哪敢叫醒你——看见有两个黑衣人在这墙边窃窃私语,本事都不大,我靠近了也不知道,被我听了个真切:说是谷长史不肯低头,得罪了什么大官,那狗官也知道明面上动不了谷长史,便使手段,要派凌雪阁的刺客来屠他满门,他们两个是来监视谷家,怕谷长史发现了,阖家弃官逃走。”

姬别情眼睛瞪大:“好毒辣的手段!那为什么不告诉师……”他又在祁进的注视下捂住了嘴,挪开手后,“确实不能告诉师父,师父出面这事就大了——啊,所以你才不带鹤朱,换了普通的剑,还要我也换。”

祁进点头,知道他懂了,便把视线再投向谷府墙头,他记忆里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可是姬别情突然挨近他耳边,热烘烘的呼吸熨得他连脖子都发烫:“那,二师兄,是不是我们最好不用纯阳剑法?师父虽然教过我们些纯阳以外的剑招,可对手是凌雪阁啊。”

当年凌雪阁的拦江剑和焚海剑是一对无往不利的搭档,祁进心下比评,如果不用纯阳剑法,现在的静虚二弟子和四弟子还真抵敌不住,但吴钩台台首也曾经说过,自从拦江剑成了紫虚子,他就再也没找到过更好的搭档,所以,也许……

“好像来了!”姬别情又在他耳边说,这次的声音又利又快,“师兄,我好歹待过几年凌雪阁,对他们的功夫还知道些,一会儿我主攻,师兄你就给我掠阵——可千万别把镇山河亮出来啊不然就糟了大糕了!”

“你!”祁进下意识地回头,唇擦过太过靠近的肌肤,一阵针刺似的麻,让他心跳快了半拍,月光下姬别情的脸仿佛也红了,怀里掏出块手巾撕成两半一半塞他手里,唇间蹦出来的字更快地砸在他心头上:“我先冲一波,师兄你想想呗,一会赢了人家谢我们问我们名号该怎么说——记得蒙住脸啊师兄你脸可太显眼了!”

祁进抓着那半块还染着樟脑香气的手巾,一阵悸动窜过脊骨,他狠狠掐了一把姬别情的手掌,两个字脱口而出:“暗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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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42:42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焚海剑姬一位里边请~

警告:白毛小鹦鹉一位里边请~~

警告:思过崖终身成就卡一位……请吧……


(十三)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或者说消耗品,用无情的训练和血肉博杀作筛,到最后总能筛出令人满意的棋子。

中原诗礼之乡,与边陲蛮荒之地,于炼蛊这门手艺,仔细盘盘,真不好说谁更胜一筹。

是故凌雪阁没了焚海拦江,自然有好手补缺。若能放开手脚,单打独斗,祁进敢说他与姬别情绝不会输给其中任一个,就算对方七人齐上,最多也不过两败俱伤,但他们既不想将纯阳牵扯在内,威力巨大的太虚剑意和紫霞功都不便施展,缚手缚脚之下,纵然算得上“知敌”,却也难将这一点尽数转换成己方优势。谷家虽有护卫,但都是寻常庸手,不上还好,凭着血勇号呼着挥刀冲上的那几个,祁进反而要费心力自凌雪阁链刃下护住他们,又不能下镇山河,护住了别人,自己臂上倒挨了一下,惹得姬别情破口大骂,那几条汉子一头一身的冷汗,忙灰溜溜退得远远的,只色厉内荏地横着刀,护在主父主母身前。

凌雪阁这次派来的七人是久经配合的一队,即便被祁姬两人毫无预兆地现身,三剑齐出先送了一个了账,剩下的六人寻即在似队长之人的指挥下重整队形,他二人再打擒贼擒王的主意,就难以成功,姬别情反而因为急躁冒进,差点被击落左手剑,只得重回稳扎稳打的路子,好在他们在纯阳时师门考校里也常常双人合招和主考的谢云流或李忘生交手,时至今日,也算得上配合无间了,斗得一时,姬别情觑得个破绽,不顾对手已有人来援,右手剑挥出,先抹了那该死之人的脖子,脊背随之绷紧,预备着受下一刀,却只听见一声金铁交击的锐响和祁进压低的闷哼,他大骇,两剑逼开面前敌人,转头去看,祁进手中长剑剑头已折,未持剑的左手将一只链刃抓在掌心,鲜血淋漓,沿着弯曲的刃身一路滑落。

“师——”他一声尖叫,换来祁进狠厉一眼:“小伤!管好你自己!”不由得心头火起,又不能冲祁进发,下手又不管不顾得狠了三分。

祁进左手割伤处疼得如火烧火燎,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脉,好在他剑头被链刃敲折时立即应变,剑身在断剑上一敲一拨,将那三寸来长的锐铁变作暗器,射入对手咽喉,将血脉气管一齐截断,凌雪阁那人倒地时连一声吭也未发出。至此,对面的七人小队只剩四人,如无第二波袭击,他与姬别情当能够惨胜,至于惨胜后要如何收拾残局,倒也不必急着考虑,大不了——反正徒弟闯祸,师父背锅,大不了把烂摊子丢给掌门师父!

他想着,以为这次总归万无一失,然有个娇娇脆脆的童音穿透了剑影刀声,径直刺上他耳膜:“爹爹,妈妈——”

脸色惨白的乳母抱着年幼的谷家小姐,离了小姐的睡房,来找小姐的爹爹妈妈,求得个安心,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和利刃带起的金风激得打转,哗啦啦烧起好几只,火光照在那张哭红了眼睛、满面泪光的小脸上,像洗不净的血。

祁进瞪大眼睛,一丝血从他睁裂的眼角流下,被划过面颊的疾风吹成一条横进鬓角的红线。凌雪阁的杀手从来善于向弱者挥刀,杀人如草不闻声,不能用镇山河,他便只能用一柄断剑去和飞出的链刃比快、比狠。姬别情的吼声和另两道犀利的破风声追在他背后,但他不可能再回头。

离那双总会在梦中让他惊醒的眼睛还有几尺远的地方,链刃终于被断剑追上,截下,飞上半空,巨大的冲力让花几两银子购得的寻常铁器喀拉拉断成几片,但它已然功成,身退也无妨了,刹住前冲的步子,在躲不开了的链刃刺进脊背前的那几个瞬间,祁进望住那双惶惶然朝他看来的泪眼,谷之岚乌黑的瞳仁里映出两个他的影,是胡服蒙面的小少年。

“谷……”他突然想再叫她一声,但身后响起的剑啸盖住了一切声音。

一虎啸林,百兽息声。

剑声悠然散去后,中庭寂静得像是此前的厮杀尽是梦。

直到有人踏着血泊疯了一样地冲过来,再疯了一样地把他勒进怀里:“师兄,师兄你没事吧!师父来了!师兄,我没用,我帮不上——”

“没事,”祁进拍了拍勒在胸前的胳膊,tmd姬别情怎么还长这么高,他不服地想,不要把你嘴搁我耳朵边上啊师弟!“都是……”皮肉伤。

“大哥哥,”谷之岚却怯怯地唤他了,“你流了好多血……”

祁进知道自己该应些话,可他喉咙里像被块柔软的棉花塞住了。

“没事没事!都是皮肉伤!这点小伤,对我们暗箱组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姬别情替他说,在小丫头面前逞英雄,把胸脯拍得山响。

祁进忽然想笑,然而醒过神来的谷云天和裴兰香已经赶到了跟前,又是千恩万谢,又是问缘故,又是问他们师承来历。祁进只想笑,只能忍笑,只好推姬别情回答,姬别情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在师承来历上卡住了,回头和他咬耳朵:“师兄,怎么说?”又说:“我编不出啊啊啊啊……刚才谷长史吹我们的剑法有一剑拦江之势,你也没想法我就按这个编了——啊谷长史,贱名不足挂齿,得江湖朋友谬赞,送了我们师兄弟两个号:我师兄叫‘拦江剑’,叫我‘焚海剑’。”

谷云天不疑有他,切切记下,又问:“那尊师?”

姬别情唇齿一动,又闭嘴,把“纯”的始发音节吞回腹中,又把“谢”字也吞下去,祁进也和他一样发愁,编了几个都觉得不太合适,正恨自己读书太少,就听姬别情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破釜沉舟、准备着回去就上思过崖的语气吐出两个石破天惊的字眼:“剑魔。”



“师兄啊,我觉得那名号挺好的不是吗?多气派,多先声夺人!再说师父也没现场揍我啊,他还心平气和地提醒谷长史挂冠归去,去世外蓬莱寻亲靠友哪!还说会给他安排护卫!我寻思着师父应该挺满意我这创意吧——师兄你说句话呀!”

裹好伤后,姬别情越缠越心虚,等到祁进的客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一把熟悉声线后,他就嗷的一嗓子蹦到了祁进床上,抱紧了被子:“大师兄我不在——我不叫剑姬!”

洛风推门进来,满面笑容地像拎猫似的把比自己还高的姬别情夹脖子拖下床,“行了行了剑姬,剑魔又不吃小孩儿,你怕什么!”又招呼已经站起身的祁进:“进儿,走吧。”

谢云流一身道袍在客房灯下擦剑,去谷家时伪装用的黑袍已经挂在门后架子上了,听见徒弟们进门,头也不抬地丢过去两个字:“废物!”

姬别情大受刺激,洛风一撒开他脖子他就不要命地窜上前去:“师父啊,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不能用纯阳剑法吗?要是能用纯阳剑法,那我们——”

“要是准你用纯阳剑法,你们两个就能毫发无伤地把对手都杀了?”

姬别情保守而谦虚地回答:“那可说不准!”

“那你们为什么不用?没人能逃回去指认你们纯阳弟子的身份,你们怕什么?怕幽魂给苏无因托梦?你说呢,焚海剑姬?”

“我不叫剑姬——”

“为师都被你叫成了剑魔,叫你一声剑姬还委屈你了?”

“那不一样啊师父,剑魔这名号徒儿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首先,得和您纯阳掌门的身份完全不搭——”

祁进不忍卒听,打断了姬别情的胡言乱语,问道:“师父,你在谷家说会让人护送挂冠的谷长史全家去蓬莱投亲,不知……”

“你大师兄人都在这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他随为师见过方家的人,算混了个脸熟。妙应真人也在蓬莱,风儿小时候总好奇这位前辈是不是真有那般起死人肉白骨的医术,正可以趁此机会前去拜见。”

洛风目光闪烁,拱手答应,祁进瞧着他似有迟疑之意,但静虚大师兄从来都是纯阳宫最听话的咩崽!

而焚海剑姬在纯阳宫最不听话的咩崽榜上次次有名,祁进一个不留神,他就溜到了衣架边上,欣赏起那件黑袍,还评论道:“师父,我都没见过你这套衣服,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总不至于就未卜先知地用这一次吧?”

谢云流剑已还鞘,手指在灯盏边冷茶里一蘸,弹了几粒水珠过去打得姬别情吱哇乱叫:“怎么?嫌为师铺张浪费?那日后你们有什么吃什么。”

“徒儿没那个意思,徒儿是在想——师父那套扮相可是帅得很,只用一次未免可惜——二师兄别踩了,大师兄救我——徒儿是想——这一路上——嗷嗷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怕不会少——”姬别情拼着再挨一脚,勾住二师兄肩膀拉向自己,“师父您看着徒儿和二师兄顶着焚海拦江暗箱组合的名号出手,就真的不会手痒?看着徒儿们还像今天一样久战不下,您就不会又像今天这样忍无可忍?”

“那你的意思是?”

“反正名声都打出去了,不如做个规划?”

祁进终于又打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师弟怀里挣脱,他皱着眉头走到背街的窗边,推开窗,向下看去,窗棂下方两尺远处,一个把头白毛扎成个乱糟糟马尾的小崽子扒着墙缝,和他对望,虽然被抓了包,但目光倔强地像头小狼。

“把他给我提溜上来,手脚还算灵便,扒了这么久没掉,力气也算有一把。”谢云流的声音传过来。

祁进应一声,向白毛小崽伸出一只手,小崽子犹豫一下,没拉他的手,而是换了个方向,非要靠自己,手脚并用地爬进房间,迎着众人的目光,硬是把下巴抬得老高。

“做贼被发现了,还这么狂?”

“你们杀人被我发现了,不也还这么狂吗?”

“嚯!小白毛,你这是想要挟我们?”

“我才没想要挟你!”

姬别情把手伸向对方的脸,被洛风拍掉,静虚大弟子皱着眉按住小崽子的脑袋,解开绑得乱糟糟的布条,从怀里掏出把木梳把小崽子梳得呲牙咧嘴,再问:“你不想要挟他,那你想要挟谁?”

“他——”小崽子一秒钟犹豫都没有地抬起一只手,指向灯下。

姬别情挑起眉,祁进见怪不怪地没给反应,洛风温柔地把那只手拍下去:“那是我师父。”

“我知道他是你师父——你是洛风,纯阳三代弟子的大师兄,开窗要拉我的是祁进,静虚二师兄,以为我想要挟他的是姬别情,静虚四弟子——我还知道你是纯阳掌门谢云流,而且你说你不再收徒了。”

祁进的眉毛终于扬了起来。

谢云流也微微挑眉,颇为好奇地问:“那你是谁?”

“浪三归!苏叔说我根骨不错,适合练武,我说我想拜天底下最厉害的师父,苏叔说我说迟了你不收徒了——我不信!”

“那你想怎么要挟我收你为徒呢?我要是不收你,你就去报官说我今夜在谷长史府上动剑杀人?”

浪三归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才不呢!”拨浪鼓停下来,白毛小崽子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打算:“你不收我,我就去纯阳宫,告诉玉虚真人,你好好的纯阳掌门不当,要当剑魔!”

空气静止了片刻,祁进罔顾师父的脸色,狂笑着把头埋在姬别情肩上。“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认得了你苏叔——”笑声里洛风眼前一花,刚拾掇好头发的小崽子就被黑着脸的谢云流拎起在半空中,浪三归扎手舞脚挣扎了一番,意识到谢云流没打算把自己扔出去,眼珠一转,手脚乖乖垂下来,眼睛一弯,作出一副乖巧笑脸:“师父你收我当徒弟,我保证守口如瓶!就算师叔打死我我也不说!”

“我再说一遍:我不收徒!”

“你还说你给李忘生的小羊抱枕给一个他送一个给外人给一个他送一个给外人你再也不做了呢——苏叔说的!”

“回去跟你苏叔说,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浪三归麻溜地抱住提着自己背后衣服的那只手:“我不!这句话你也跟苏叔说过很多次了——还是苏叔说的!反正都是‘下次一定’——师父你就带上我呗!我可会装神弄鬼了!我帮四师兄一起做剑魔规划,一准……”

谢云流抬手封了他哑穴,丢给洛风:“我不!我现在收了你,宋森雪的爹不就白叫了吗!”

“我想小宋不会太在意,”洛风字斟句酌地说,一边拍拍捏捏试图给浪三归解开穴道,祁进和姬别情也过去帮忙,三个人把浪三归当穴位铜人折腾了半晌,白毛小崽子才又能哇的叫出声来:“师父我真的懂!你把道袍换下来,买一身带兜帽的黑色大氅,再买个越恐怖越好的鬼面具,到时候光砍人不张嘴,长嘴的活交给师兄们——这还有谁认得出你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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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浪游刀主:就算宗主长了嘴,我也有办法体现我的价值!

警告:已知:纯阳优良传统是徒弟闯祸师父背锅,求:进哥剑姬小宋小浪是不是无所畏惧?

警告:求下一章莫言笑的心理阴影面积?


(十四)

“祁师兄。”

玉虚大弟子林语元——其实现如今玉虚门下也就这么一个弟子——叩响了门扉,朝里有礼地唤了一声:“在忙吗?”

祁进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掉在抄了半张剑谱的乌丝栏上,只好搁笔起身,把人迎入:“师妹来此,可是师叔有事吩咐,让你召我过去?”

“师父倒没什么吩咐,是我自己心焦,”林语元眉头微皱,她本来是个极文静、甚至有些内向的小姑娘,因此拜入纯阳宫时被李忘生收进自己门下单养,就怕被过分活泼的静虚咩崽们撞着唬着,可十八个月后,她也从一开始的“掌……掌门师伯,我……我师父似乎……似乎食欲不振……”变成了“掌门师伯,我师父又不爱吃饭了!”,因此她这么说,祁进料定还有后文,果然她停顿片刻,续道:“我觉得掌门师伯这次回来肯定要糟!藏剑山庄送来的剑帖已经在师父案上摆了半个来月了,帖子上写的可是纯阳掌门静虚真人,但掌门师伯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几时回山呢——姬师兄宋师兄和浪师弟也没人传个消息回来。”

祁进颇有些心虚,庆幸鹦鹉送回来的蜡丸信已经被他看完后藏进抽屉里了,轻轻掐一下指节,请人坐下,安慰道:“师妹不用着急,剑帖上虽然题了名,但也不是非本人去不可的,当年明教的陆教主还曾将收到的剑帖卖了八千两黄金——啊,扯远了,第一次名剑大会,送到纯阳来的帖子写的是师祖的名字,去的却是师父和师叔。”

“祁师兄,这些我知道,我去还书的时候,三师叔也和我说过,还说第二次名剑大会,是师父抢了帖子带他一起去的,把掌门师伯晾在了纯阳宫,但是——掌门师伯这回确实走得久了点,我……前几天我听见外门弟子说……”

林语元突然吞吞吐吐起来,看得祁进好不奇怪,“说什么了?”

“说……近年来江湖上有名声名鹊起的怪客,名号好不吓人,叫什么‘剑魔’,一身黑衣,戴着鬼面,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真正模样,也没人听过他声音,剑法却奇高无比,杀人只用一剑,谁也瞧不出他武学路数,随从也怪模怪样,还不住地换人,听说消失的都是因为惹怒了剑魔,被他一剑劈成了齑粉!”

祁进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必要的时候一定不笑,他又在桌子底下狠掐指关节,点头附和林语元:“我上次下山,似乎也听说了这么个人,不过听说他杀的倒都是些作恶多端的人?”

“这我倒没听他们说,他们只说剑魔手段凶残,哪儿一百多人的山寨,他一人一剑去过之后,鸡犬不留,”林语元微微瑟缩一下,又说,“还说……听说剑魔要去名剑大会上扬名,但藏剑山庄的剑帖想必没有他的份,那他必然打着杀人夺帖的主意!”

祁进的的确确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必要的时候表情一定不会有任何动摇。他摸着还光溜溜的下巴,沉吟道:“确有此等可能……”

“他们还猜,剑魔会不会……打我们纯阳宫剑帖的主意。”

“啊?”

林语元突然激动起来:“祁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担忧得好没道理?剑魔的剑法再高明,还能及得上掌门师伯?即便掌门师伯不在山上,他又能破得了师父的镇山河?他名号中既然有个‘魔’字,剑法走的必是歪门邪道的路子,岂能与纯阳宫堂堂正正的太虚剑意相比!”

“师妹——”祁进忍不住唤了一声,又在林语元认真的视线前诚恳地附和:“所言甚是!”

林语元脸颊微微红涨,眼睛格外明亮,少年人总是如此这般有锐气,她捏着拳头,又说:“剑魔真的敢来,保准让他有来无回!”



“致师父:你们快回来吧,不要再演了。祁进上。”

祁进偷偷摸摸放出去的鹦鹉带着承载着祁进殷殷心意的小信筒飞远了,但天意弄人,当鹦鹉迟迟未归,而祁进某天在山道化了的雪下看见支熟悉的竹管时,李忘生已经决定放弃失联的师兄,自己带队二赴藏剑山庄了。

以静虚二弟子,咩崽带队人的身份跟在李忘生身边,沿着山路向下走去时,祁进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命运齿轮吱嘎吱嘎的转动声——两丈开外,身披黑氅、头戴兜帽、面上覆着金属鬼面、不辨年龄的高大身影按剑而立,飘落的微雪近不得他身,到二三尺处即被剑意驱离。

姬别情!宋森雪!浪三归!祁进在心里怒吼,如果这三个人胆敢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介意拔出鹤朱把他们削成一千八百段!

但是!

重点来了!

纯阳掌门为什么要陪他们演这种戏码!

“来者何人!”祁进上前一步,心里充斥着“今天我是不是终于可以合法地欺师灭祖”和“累了毁灭吧”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并把手放在鹤朱的剑柄上。

“交出剑帖。”剑魔用极低沉暗哑的声音回应。

祁进唰地拔剑,又被李忘生“啪”地按住,玉虚子袍袖一拂,已然越过他,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声如磬玉,其音泠泠:“剑帖在此,阁下若有本事,便来取去。”

“啊?”祁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震惊的声音,但肯定张钧萧孟是这么地叫出声来了——剑魔还未答话,众人眼前一闪,玉清玄明已然出鞘。



祁进以下的咩崽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温柔和善可亲的二师叔二话不说提剑砍人,下手之快准狠令咩们对纯阳剑法又形成了新的认识。

没事。祁进安慰自己,反正队伍里这些个咩崽武学水平也就那样,还只到“看个热闹”的程度,我师父的假身份还能保住,至于之后他是跪搓衣板还是跪算盘那谁也救不了他!

……至于姬别情那几个……算了我也救不了,听天由命吧!

祁进放平心态,冷静地看着玉清玄明被李忘生还鞘,玉虚子从袖中取出剑帖,向前递去,仍然用之前的声音和语气开口:

“阁下剑法卓然,若非着意谦让,我还不止输一招呢,剑帖自然归阁下所有了。”

不管别人看没看到,反正祁进是看到了,剑魔伸过来接帖的手哆嗦了那么一下。

相比之下,李忘生倒是平静得很,没任何一只咩崽能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情绪波动,所有咩崽都在钦佩玉虚真人的气度,只有祁进在瑟瑟发抖惴惴不安,直到他被李忘生召唤到太极殿,才参透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真谛。

“进儿,”李忘生没揭穿任何人,只是用平静的口吻说,“你下山,跟着抢走剑帖的那行人。”

“……看看他们究竟如何行事?”祁进硬着头皮问。

“嗯?”

“江湖传言,剑魔杀人如麻……”

祁进听见一声轻笑从上座传来,泄气地闭了嘴,向上看。

“那你就去藏剑山庄看看名剑大会的结果吧,”玉虚子在窗下提壶洗盏,好不悠闲,“要是剑魔夺不到碎星……”

“啊?”

“我看你师父纯阳掌门的脸往哪搁!”



祁进用最快的速度追上抢走剑帖的那一行人,庄而重之地告以噩耗:“师父,师叔认出你来了!”

纯阳山道上还一身煞气的剑魔蹲在破庙里徒弟们升起的火堆边烤兔子,狰狞的面具推到了头顶上,露出一张跟纯阳掌门一般无二的脸孔,此时此刻,连那副嫌弃祁进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师叔坦白从宽?”

“我坦白了还能从宽?”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态度问题!”祁进默念“我师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砍人会辩经是纯阳宫全体咩崽共同认证的居家旅行打架背锅专用工具人现在还长了嘴只是脑子不好使”三遍,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不了一点!“这回是谁出的主意!姬别情——”

姬别情嗖的一下挪到攥着盐罐的宋森雪身后,苍白无力地辩白:“一夜跃升江湖顶流……”

“这动静太大了!就不能夜探纯阳宫把剑帖偷走?!”

“虽然结论都是我爹回头得跪搓衣板,但那就从战力学问题变成了纯阳宫安保问题啊进哥!”

“我没跪过搓衣板——你小子都哪学来的词?”

“二师兄,该说不说,在符合人设上偷剑帖确实不如抢剑帖。”

“对啊!而且这不就彻底表明了剑魔和纯阳宫毫无关系吗——”

祁进横过去一眼,顺利地让姬别情消了音,然后前·教导主任在火堆边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来,把手伸向火上的一爿烤兔:“行吧,反正……”嗖地收回被警告地敲了一下的手,祁进视线在烤兔上逡巡:“那哪个熟了……”接过姬别情递过来的一串兔腿和宋森雪的盐罐,祁进往兔腿上撒盐,然后在谢云流的愤怒——“你们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为师一次”——中嚼嚼嚼:“反正也轮不到(嚼嚼嚼)我背锅(嚼嚼嚼),但是我认为差不多(嚼嚼嚼)该适可为止(嚼嚼嚼),语元师妹都(嚼嚼嚼)要被吓到了(嚼嚼嚼)。”

“我知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可是没道理啊,”姬别情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着眉头,思考他已经思考了很多次的问题,“我们没滥杀无辜啊——贪官不该杀还是墨吏不该杀?占山为王凌虐百姓的,敲骨吸髓欺男霸女的不该杀吗?无非是下手狠了点吧?但对恶人还要什么温良恭俭让?还是外号起错了?但是剑魔这个名字确实很帅啊!我觉得我这辈子的起名天赋都用在这名字上了!”

浪三归欲言又止,浪三归止言又欲,浪三归在祁进“我老早就觉得你小子有点不对劲但到底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的目光中坐回原处,浪三归经过内心深处的深刻检讨后深沉地说:“可能是造型的问题,我只知道那个造型够帅,但师父本身的气质就已经很……不讲道理了。”

宋森雪怒拍姬别情大腿:“江湖人什么时候才懂透过现象看本质!我爹哪里不够亲切!”

我从来就没搞懂宋森雪你上辈子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祁进嚼嚼嚼着想,眼睛瞟着宋森雪那和谢云流剑魔造型如出一辙的高马尾——它正激动地一甩一甩像条小狼尾巴,偏偏绑带上又缀着一串羊尾巴似的白毛球。

“要不然,”浪三归牙疼似地说,“改变一下原设定里的行为方式……唔唔唔(嚼嚼嚼)”

谢云流黑着脸给每张闲着的嘴塞了一爿烤兔肉,再抄起身边的树枝给眼前每个脑袋瓜赏了一记,祁进眼明手快地想躲,还是没能躲过。

“叽叽喳喳烦死了!我就问你们:既然是剑魔,为什么要管其他人的看法!”

浪三归一拍宋森雪的大腿:“对啊!”

宋森雪一拍姬别情的大腿:“对啊!!”

姬别情一拍自己的大腿:“对啊!!!”

祁进一拍姬别情另一条大腿:“……也不能说不对。”

“那现在的问题(嚼嚼嚼),”浪三归说,“就变成了——师父,这次名剑大会,忆盈楼的两位公孙前辈确定不去?”

“不去。”

“那拓跋前辈呢?”

“不去。”

“方前辈?”

“不——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浪三归临危不惧摇头晃脑:“师父你果然是按照战力学交……咳咳,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抢纯阳的剑帖,可能会显得纯阳太窝囊——祁师兄你先冷静等我说完——那要是把能抢的剑帖都抢了呢?”

短暂的静默后,姬别情胳膊绕过宋森雪猛拍一下浪三归尚且薄弱的后背,“有你的啊!浪师弟你真是个人物!人如其姓!拿着剑帖去兑换碎星——我可以凭我的江湖经验发誓:不会有比这更魔性的做法了!”

祁进相信有那么一瞬间,谢云流在思考现在把在场的徒弟都干掉的话,有生之年有没有可能收到一批更好的。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人不能,也不应该在每件事上都过得比一周目更称心如意!

“你们是不是连回纯阳宫之后每天给为师往思过崖送饭的排班都想好了?”

能用一根树枝打得他们全体找不着北的剑魔森然问道。

而宋森雪睁着清澈的眼睛问:“为什么要送饭?爹,不是送柴米油盐酱醋和原材料就好了吗?”

“宋!森!雪!我都快四十了!哪派掌门快四十了还要亲自下厨养活徒弟的!”

祁进放下最后一根骨头,冷漠无情地回答:“纯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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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5:24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已经没有什么可警告的了。


(十五)

莫言笑掏出地图来看了一眼。

莫言笑环顾四周,眺望远方,又看了一眼掏出来的地图。

“你们中原人的脑回路本法王真是理解不了一点!”莫言笑愤而摔图,“抢剑帖也不该在离藏剑山庄就差二里地的地方抢啊!”

“这不没想到你们这群西域来猫跑这么快吗?”黑衣剑魔身后,一个从头到脚包括蒙面巾在内都要多红有多红的瘦高个子说,从他肩头露出来的一双剑柄也髹了红漆缠着红布,人只要能分清红绿,一眼就知道他必定是“焚海剑”无疑了。

焚海剑又说:“总之,交出剑帖。”

“列位也太视我们明教……”莫言笑的“如无物”三个字正要出口,剑魔右手边背着柄陌刀的蒙面人伸手入怀,等他把手抽出来,但见五指中金光闪烁,竟是一把藏剑山庄发出去的剑帖。

“莫法王,”挥着一把剑帖的蒙面人语重心长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离兑换碎星,就差你手上那一张剑帖了。”

如果不是他背后的陌刀,莫言笑就要路径依赖地怀疑“剑魔”不过是纯阳掌门在师弟玉虚子压迫下精神分裂出的不可告人的身份——但一个正常的剑魔绝对不可能收练刀的徒弟,而且纯阳宫没有刀法——虽然剑魔这想一两银子都不出就拿走剑帖的不讲道理的德性确实神似在明教踢馆未遂之后还找各种借口来捶他们教主明尊琉璃体的静虚子——还好教主虽然屡战屡败但理智尚存,没有真的干出召集二十五个明尊重上华山的事儿来——莫言笑收敛心神,回想离教时陆危楼的谆谆教诲:“一万两黄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能卖!”

“没钱。”挑染了几缕白毛的拦江剑冷峻地说,完全不给报价一万二千两黄金的莫言笑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有钱也不给。”个子最小、头发红得像焚海剑的衣服的小崽子补充道,莫言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因为实在是很想确认对方手上拎着的那一条到底是晒得梆硬的咸鱼,还是长得像鱼干的刀。

小崽子倏地退后三步,把拎着的东西紧紧搂在怀里:“小鱼干也不给!”



半个时辰后,一名无辜的藏剑弟子面对累累剑帖,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剑魔前辈!我们藏剑山庄办的是擂台赛而不是武器兑换活动啊!”

“你就说能不能换吧!”背着陌刀的蒙面人敲敲桌上的一叠子剑帖,把口气装得凶神恶煞,“给你家省点招待费用这不挺——哎哎哎哎?”他忽然被剑魔揪住后领子,像拎只大型犬似的拎着转了个向,面向来路放下。

“走了。”

背着柄寻常铁剑的黑衣人大踏步走远,把目瞪口呆的藏剑弟子和同样目瞪口呆和同样颜色鲜亮的弟子们撇在银杏树下,过了有小半盏茶辰光,以拦江剑为首的弟子们才快步追出,留得藏剑弟子抚胸感慨得出生天。



“师父,不要碎星了?”焚海剑,不,姬别情,稍稍拉下蒙面红巾,透了口气,好奇地问,“您还是觉得它质量不行?”

“藏剑山庄放出来的擂台赛彩头,怎么可能质量不行。”祁进白师弟一眼,把姬别情拉下来的蒙面巾拉回原位。

“那爹为什么不要?”

“因为碎星太长了。”浪三归挂在宋森雪胳膊上由便宜师兄拖着腿尚且因为年幼短了点的自己狂奔,得以把精力全花在动脑上,“带着碎星回纯阳,试问师父怎么瞒过师叔?”

“啊?”

谢云流反手给了姬别情和宋森雪一人一下:“啊什么啊!这么大的人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不管宋森雪服不服,姬别情首先不服!“就说是纯阳掌门打败剑魔后的战利品!”

“焚海剑姬,你就那么想让为师常驻思过崖?!”

姬别情对上剑魔面具后那双眼,虽然知道面具背后是自己的倒霉师父,但本能还是令他打了个寒噤,因此尝试自我拯救:“话……话也不是这么说!您看,师祖不在华山,您是纯阳掌门,从师门地位上来说!理论上!纯阳宫里就没有能罚您上思过崖的人!您按照我刚才那说法跟师叔解释——纯阳此前失了剑帖又如何?掌门一出手,第三届名剑大会胜利荣光仍旧重归于我!师叔至少明面上不能拿您怎样!”

祁进无情地缩回援手,维持拦江剑冷峻的人设,目送姬别情被谢云流抽打得上树下河。

我就听不太得“重归于我”的句式。前·紫虚子惋惜地想:还是修心功夫不到家之过。

等回了纯阳,师父上思过崖之后,我必要向师叔好生请教。



以静虚子几十年的经验,夜里山路固然不好走,但趁夜回山,被玉虚子截个正着的可能性总能少三成。

以清虚子一年来的调研结果,大师兄每次成功偷跑下山,都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

所以纯阳大师兄和小师妹在夜里的山道上撞个正着,祁进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于——”

于睿眉眼瞬间变成弯月的形状,双手准确无误地挂住谢云流臂弯,从纯阳文化课一难、监考三绝之一——另外二绝分别是是玉虚子李忘生和静虚三弟子楼彦——秒变最好命的撒娇小师妹:“大师兄怎么现在才回来嘛~二师兄等你好久了~睿儿都急得要下山去找你了!”

我们师父脑子不好使是个客观事实,但也不至于脑子不好使到这般地步。静虚弟子们退开三步,冷眼旁观,以免受到波及。

“是吗?有劳师妹久等——既然我已经回来了,那师妹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大师兄,你应该把我撇下急着去找二师兄。”

于睿提醒,仗着“我是小师妹有本事你就打死我”预先立于不败之地。她肩上的白鹦鹉也鹦仗咩势挺起毛茸茸胸脯。

“于睿!你想逃家的打算都写在你脸上了你知不知道?”

“大师兄,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直说啦——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才十六岁,我不准!”

“可二师兄都说我的剑法练得不错了!”

“那行,只要你能凭你不错的剑法打败我,你爱去哪去哪!”

于睿瞪大眼睛:“纯阳什么时候有的这条规矩?!我二师兄知道吗?”

“就在刚才给你清虚子特设的。”

于睿眼珠一转,“大师兄莫不是怕我下山撞见剑魔,会因为学艺不精再堕了纯阳太虚剑意的威名?”

祁进一把捂住姬别情的嘴巴,宋森雪和浪三归相互掐住胳膊,彰显出坚不可摧的纯阳师兄弟情谊。

“于!睿!”纯阳掌门露出令一众信女念念不忘的微笑,“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再’字?!”

于睿张了张嘴,又立刻紧紧闭上。从山上吹下来的夜风送来一条如仙似魅的身影和一把温柔声音:“自然是指师弟学艺不精,未能胜过剑魔,失却剑帖一事。”

“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剑帖,不足挂齿。师弟你没有受伤就好!”大师兄一把拎起小师妹,试图转移话题:“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睿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偷跑下山是跟谁学的!”

二师兄挽住拂尘,面带和善的微笑,启朱唇,发皓齿:“你说呢?掌、门、师、兄?”

“……我也没在十六岁的时候……”纯阳掌门·静虚子·剑魔虚弱无力地咩道。

“谢云流你再说一遍?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我不!你想怎样吧!”

“把睿儿丢回她宫里,今晚你就去思过崖!”

“师弟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不听。”

“那师弟你看我带回来的茶叶,这还有棋谱和字帖……”

“不看。”

“师弟你看这还有我新抄来的菜谱,扬州缕子脍……”

李忘生停下脚步,就着月光仔细研究了谢云流展开的菜谱新页片刻,心平气和地向后吩咐:“看着还行。别情,森雪,记得按照菜谱上的原料和调料,给思过崖厨房里送几份过去。”



“李道长,听说你们掌门前几天回来了,怎么我今天溜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他是转性了连太极广场抓练剑都不亲力亲为了?”

说着,苏鱼里忍不住又朝太极殿门外张望了一眼。

李忘生把一杯茶摆在这位老友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师兄在思过崖闭关。苏总镖头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掌门去思过崖——想到这是谢云流干出来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苏鱼里端起茶又放下,为难的看一眼对坐的玉虚子,“我确实有事,但这事跟你说可能不大合适。”

李忘生对苏鱼里搁杯的动作微微一笑:“忘了苏兄嗜酒但不好茶,是我之过——苏兄直说便是,我知道了,师兄自然也知道了。”

苏鱼里挑眉。“也是。那我就说了:长江沿江一带,一向有水贼出没,当地居民和往来行商都深受其害,近年来水贼们愈发胆大,连成了一股势力,号称‘十二连环坞’,官匪勾结,今年有两个寨子不知怎么地,触犯了剑魔的逆鳞,被他连根拔起,他们同伙救之不及,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剑魔报复,便拿了无辜百姓撒气,当地官府收了贿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兄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了,”玉虚真人叹口气,“纯阳虽为国教,也无法直接干涉官员黜徙,更无权调动官军剿杀匪类,我也只能将此事告知师兄,让他入宫时尽力于陛下讽谏一二。”

双合镖局总镖头眨了眨眼:“这就行。苏某这便提前谢过两位真人了。有用到双合镖局和我苏鱼里之处,二位尽管开口,我无不遵命——不打扰玉虚真人修行,苏某告辞。”

苏鱼里潇洒离开,林语元犹豫走进,玉虚大弟子在外间听了个大全套,很生出仗剑前往十二连环坞行侠的冲动,“师父……”她唤道。

李忘生的目光从苏鱼里留下的那杯茶上移开,吩咐道:“去把你掌门师伯从思过崖叫回来,再叫你三师叔来,我想问问他丹道进境如何。”

“三师叔的丹炼得可好了,”林语元忍不住多嘴,“他那里还有好多书,好些弟子在家时只收到残本,三师叔那里竟都是全的!”

“我知道,”李忘生含笑看着她,“你想看,尽管问你三师叔借来看,只要不妨碍平日修行就好。你三师叔人看着内向木讷些,其实最大方的,你读书有不懂处,除了问我,问你四师叔,还尽可以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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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5:44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马甲这种东西,大家掉着掉着,进ger就习惯了。


(十六)

上官博玉尽量不着痕迹地朝下首挪挪,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合适。”

刚从思过崖上下来没多久的谢云流睨他一眼:“你平时炸丹炉怎么没觉得不大合适?”

考虑到大师兄手捏把攥着师弟师妹的种种把柄:比如“哈哈哈哈你都几岁了还尿床”、“知道吗你师叔有天摔跤摔成了缺牙巴,说话漏风了好久”等等等等。上官博玉颇识时务,放弃辩解此炸和彼炸的不同,选择上升高度:“这个,修道之人,讲究清净无为,还请掌门师兄三思。”

“知道张角吗?”

“嗯?”

“张鲁?”

“咹?”

“纯阳是怎么成为国教的?师父送进宫去的是什么书?”

“……”

“做不出来你直说,几十年师兄弟了,没人会笑话你不行——还是你丹炉不行呐?”

上官博玉悲愤起身:“你也知道几十年师兄弟了,几十年了大师兄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做人哪!”

纯阳掌门挑起眉毛回瞪:“我怎么……”那双眼睛忽然往左瞟过去,玉虚子正安分地垂着眼,小口啜茶。

“这不是你二师兄的主意吗?怎么又变成我不做人了?!”

还真是二师兄让语元师侄把我从老君宫喊过来的,也还真是二师兄先起的头,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见二师兄是个老实人,连吹都吹得不离谱,至少大师兄拉仇恨的本事那真的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到一个能分庭抗礼的。

“不知道。”灵虚子诚实地回答,“没别的事我就回老君宫试试了,但万一炸得太厉害……”

谢云流眼睛又瞪起来,但上官博玉眼巴巴望着的只是李忘生,等玉虚子放下玉盏微笑开言:“三师弟无需担心,今年剑气厅的维修预算还没动过。反正掌门师兄今年常驻思过崖。”

上官博玉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拍拍屁股就回老君宫,当没听见谢云流的无能狂怒:“全纯阳这么多羊,凭什么都逮着我一只薅!”



因为你欠啊!敬陪下座的祁进心下秒答,并对自己的一语双关十分满意。

而宋森雪回:“因为您有资本,毛特别厚,经薅!”

李忘生及时咳嗽一声,阻止一场即将上演的“父慈子孝”,问:“师兄是还打算只带他们几个去?”

“也只能带他们,他们算是装惯了,其他弟子功夫再好,一时不慎,难免露馅,为几个还没成多大气候的水贼扯皮,没多大意思。”

祁进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显然还在场的除了李忘生都和他有同感,但在李忘生开金口之前,一声吱呀的推窗声送过来一个笑盈盈的女声:“我也要去!”

“你做梦!”

“不许!”

静虚子和玉虚子几近异口同声。

于睿皱皱鼻子,跳窗而入,引得李忘生又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而谢云流尝试亡羊补牢:“谁准你跳窗的!女孩子家有门不走非要跳窗!像什么样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清虚子振振有辞,“说正事:我一个人下山,不许,好,我且算这话有理;我跟着掌门师兄下山为什么也不许?凭掌门师兄的剑法和江湖经验,难道还照看不了我一个小女子吗?”

李忘生低下头喝茶,听任于睿想方设法哄她脑子不大好使的掌门师兄入彀。

“照看不了。”谢云流说。

“掌门师兄,你堂堂纯阳掌门,难道试都没试过就觉得自己不行?”

“确实不行。”

“我保证听话,绝不闹幺蛾子!”

“真的吗?我不信。”

“大师兄,你不会是担心我一出江湖就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抢了你的风头吧?”

“就你那剑法,连师侄都打不过,还想抢我的风头?”

“行!”于睿一挥手,“都怪我们赛道不同!但是,掌门师兄,你难道就不需要一个替你设计,将十二连环坞的据点各个击破的人吗?师妹不才,略知些韬略,曾与天策府朱兄沙盘指画,蒙其谦让,未落下风,今日自荐随行,不知掌门师兄允准否?”

“清虚真人,我话放在这儿:你就算把圣旨请下来,该下不了山还是下不了山。”

于睿生气,即便是未来的天下三智,也不妨碍在师门里撒娇耍赖故技重施:“二师兄,你看大师兄欺负我!”

李忘生放下茶盏,于睿满怀期盼,李忘生拎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再度品茗。

于睿锲而不舍,拉住李忘生袖子摇晃:“二师兄,睿儿是真的想帮大师兄~”

“你少来这套,”谢云流冷哼,“放开你二师兄!还你真的想帮我的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十二连环坞的据点各个击破?”

于睿唰地转回头,手里还抓着李忘生的袖子:“那你想干嘛?”

“冲它的总舵。要是我早知道那两个寨子是这么回事,反正也是去思过崖,我先去荡平了它的总舵再回来——所以你给我老实待着,没人要你那三脚猫剑法帮倒忙!”



玉虚子放出话去,说纯阳掌门即日起开始闭关,想踢馆的不如等他出关后再来,不然只能二十五个镇山河伺候外加谢云流出关后登门拜访一次——勿谓言之不预。

人人皆知吕岩二弟子是个实在人——意思就是他说谢云流会在出关后登门拜访,那谢云流绝对会在出关后登门拜访。

而明教的大门和地板的维修费一直在细水长流地吞噬陆危楼的血汗钱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陆危楼排出几个明尊的阵容迎击,该擦的地板还是要擦的。

另一个致命的点是:谢云流虽然众所周知地按战力学交朋友,但他其实不在乎输赢,也就是说哪怕你是剑圣或者方乾,该拆的房子还是得一次不少地拆。

因而此言一出,山脚下打道回府者甚众。

“我师叔不愧是我师叔。”提前下山“游历”、其实是换了套打扮等在华山另一面的姬别情描述事实,啧啧赞叹,“怪会拿捏对手的!”点了点人数又问:“哎?浪师弟这次不来吗?”

“不带他,来了也是拖后腿。”纯阳掌门的道袍留在闭关的思过崖上,谢云流把面具扣在脸上,嗓音也随之改为暗哑粗砺,忽而又问,“宋森雪,走了,你发什么呆?”

“啊,我在想,”背着陌刀的少年小跑着追上,“爹,要不要去天策府弄面盾?三师叔给的炸子儿虽然好,但炸得石头瓦片树枝到处乱飞,也不管是敌是友。爹你内力够强不在意,但……咱们人少,能少受点伤少受点伤呗!”

祁进闷头走路,忽然觉得不对,左右一扫,顿时大怒:“说话就好好说话,都看我干什么!”

姬别情不敢说话,并在脸上写着“我哪敢说话”五个大字。宋森雪摸摸怀里,打个哈哈:“没事,这次三师叔给的伤药丹丸够多,进哥你尽管放心……啊哈哈哈哈……”

“你们什么意思!”

拦江剑怒意盎然,满脸写着“想把你们都鲨了”。姬别情依然不敢说话,宋森雪闪到谢云流身边做小狗依人状。纯阳掌门·静虚子·剑魔把二弟子从头打量到脚,终于开尊口道:“就你这个子,我都想不出一个躲我背后还能受伤的理由——既然怕暴露身份不能下镇山河,什么时候该躲,你心里就没点谱?!”



没!

就算谢云流把同一个问题再问第二遍,第三遍,祁进还是会梗着脖子用同一个字回答。在显示他不识好歹的同时也显得他格外勇敢。但即使是真勇敢,在看到十二连环坞总舵的外观时,他还是在蒙面巾下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咦”:在这个时候,十二连环坞还不应该具备这样的规模,如果当年的隐元会不曾在消息上作伪的话,真正带领这群水贼发展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的宫傲理应还……

除非对手里有人恰似我。“轻敌了”的念头和这一个念头几乎前后脚地跳进祁进的脑袋里。但如果是这样,“剑魔”这个身份对对方而言根本算不得秘密,为什么不通过揭穿这身份来达到打乱我们阵脚的目的?

多年积累的丰富作战经验让祁进的思考不致妨碍他的行动,他还能极有效率地观察己方队友的状态:师父不看也罢,姬别情的确有当杀手的天赋,实在该为苏无因掬一把鳄鱼的眼泪,至于宋森雪——

宋森雪的煌雷剑仍佩在腰侧,扎着跟本人气质并不相称的毛绒绒发带的少年一手挽住从天策府顺来的盾牌,一手拎住原本仅止于装样的陌刀,看不见蒙面巾下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已经非常接近祁进更熟悉的那一个苍云军中的宋森雪。

“……停。”剑魔突然出声,祁进应声止步,只见几点乌光挟着尖锐风声飞向高大坞壁,灵虚子炼丹的副产品何其了得,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土腥气血腥味翻涌如乌云,遮天蔽月,云间又冲下一阵急雨,于是停在他身侧的宋森雪擎盾抢上一步,打出一招祁进眼熟至极的防御和前·紫虚子这辈子第一句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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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6:12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我不装了,我承认这篇文建立在我想迫害进ger的基础上。

警告:但是我真的没想写这么多啊啊啊啊!


(十七)

“……没见过退伍苍云下本吗?”

宋森雪一盾拍飞两个喽啰,很无赖地冲空中问。

退伍苍云见过,没见过一手持盾打盾立,另一手拿剑放大招的退伍苍云。

“敢问提前退伍的宋统领,要不要祁某人去再给你抢支枪来?”祁进阴恻恻地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宋某也没那么多只手。”

宋森雪谦逊道。

“那你能不能别再刀剑互切了!”

“祁兄,”宋森雪又打个盾立,一脸澄澈地看向祁进,“可我现在是个二内苍云的纯阳。”

“我还是个二内凌雪的纯阳呢,”祁进对居然没有在太极广场打爆对方的狗头这事深感遗憾,“你看我切过……”

祁进想说“你看我切过双持没有,没有,多难我都不切”,但宋森雪突然把背转向他:“看看包里。”直接打断了他未竟的言语。

“不就是些细软,有什么好看!”祁进嘴巴这么说,但手却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趁着这边不知为何压力顿轻,他抓住包袱,把它拽到自己怀里,不由得抱怨:“什么东西这么死沉?”说着他手又自己动了,把包袱打开,在最底下,一双凌雪阁链刃赫然在目。

宋森雪哐地又立了个盾,无敌的那几秒足够他朝祁进露出个得意而欠打的笑容:“二师兄,我看你拿剑打得挺憋屈的,家伙什都带来了,切个二内呗!”

处于某种难以言喻又不能公开的心态,祁进看向姬别情的方向,不过一眼,他就恨不得自己当场瞎了:简而言之,虽然他们在刷十二连环坞总舵,但焚海剑·没有姬·姬别情展现出来的技术让人觉得他是在刷幽藤馆。

祁进相信姬别情的状态绝对同自己和宋森雪不一样了。他尽力让自己忘记刚才看见的一切,一手拎着链刃x2,另一手持剑继续挑抹刺劈,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他乡遇故知恢复了他的心理障碍——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能很流畅地在脑内世界里用“师父”指代谢云流了——“你想好怎么,”为了改变现状,他试图把压力转嫁给宋森雪,“解释你的苍云二内了吗!”

“就说我梦中遇到高人传艺,反正我爹……”

祁进一言难尽地打断,“要不你还是叫大伯吧!”

“……我爹估计也只会觉得我学得还成。”宋森雪坚持说完,和祁进百忙之中一对眼,在又切了二内的同时一口咬定,“叫大伯显得我还有亲爹似的。”

这么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么说怎么就能理解了。

宋森雪这么说还真是挺能理解的。

几个念头梯云纵似的从祁进脑子里蹭蹭蹭跳过去,他连看都不看它们一眼,赶紧地集中精神:敌人人多势众,纵然其中一流高手不多,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我们这边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

祁进的脑子里有根弦“嗡”地响了一声,他越过人群,朝那不知几时混进来,居然和他们配合得还过得去的第五人望去。

第五个人戴着斗笠,蒙着脸,作劲装打扮,细看有些寒酸,瞧着身形举止,约莫和他们同龄,手里一柄横刀,出招很有些章法,像个囿于年龄或修为的——力道不足的刀宗!

开元十七年!谢云流还在当常驻思过崖的纯阳掌门!哪来的刀宗!

“……进哥!”宋森雪的高声忽然在耳边炸响。不好!祁进一凛,神还未回,本能已令一剑挥出,那对手也持了厚盾,他掌中剑并非鹤朱,人也还不是当年令宵小闻风丧胆的纯阳紫虚真人,“当”一声,挥出的剑竟被挡住,持盾之敌见他微微扬起眉来,正要狞笑,突地颈项上一凉,来不及意识,脑袋已带着一蓬血雨向上飞起,砸入几尺外人群,惊出一声颇有见识的尖叫:“是凌雪阁!”



“有高人托梦,传授了我隐龙诀。”

闯过第四道关城的时候,祁进抢先占用宋森雪想出来的歪理,与此同时,视线从队友们或多或少的伤口上划过,宋森雪的盾立毕竟不是玉虚子的镇山河,剑魔也不该身怀纯阳紫霞功,姬别情再熟练掌握幽藤馆通关技巧,红色劲装上也有好几处被血洇染得发黑。

“我还没问。”谢云流从面具后瞪了他一眼,听声音还像神完气足可以再把静虚弟子们在太极广场上追打十八圈,黑袍上却也留下了被箭镞划出来的长条形破口。

最近一波箭雨袭来的时候,宋森雪一时续不上盾立,祁进拎着链刃已经开始路径依赖地想能挡掉多少挡掉多少反正拦江剑和紫虚子都习惯了——但谢云流当年还是真·剑魔的时候就爱莫名地出现在各种场合捞人,这次也不打算被祁进降低成功率。

“那也是迟早的事。”祁进学着不知道哪个师兄或者师弟的满不在乎口气说,心里则在想:还是大意了,太轻敌,没想到十二连环坞提前大动土木,但我师父脑子不好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哎,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那又不一样,那会我师父就算脑子再不好使——嗐,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也……

“草。”姬别情忽然看着前方说,第五道墙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很明显足够得厚,高度也足够阻拦一般打抱不平的好手,正面墙上的弓箭手排得像要用弓箭狙击试图飞进来的蚊子。

弓箭手中间有个把自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扯着嗓子对下方停住脚步的他们喊话:“剑魔先生,你我素无仇怨,何必相争!”

姬别情翻了个白眼,宋森雪把盾哐一下戳在脚边地上,空出手来掏了掏耳朵,祁进开始仔细打量这次下本的编外成员,被打量的编外成员也从斗笠的边沿下看他。

“……不如听我一言!”

姬别情凑到宋森雪耳边,声音不大,倒是够祁进听见:“我就说我当初名号起得好吧,谁能知道纯阳掌门和剑魔是同一个人啊。”

祁进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既然谢云流已经成了纯阳掌门,那必然不可能再是天天追着纯阳掌门李忘生针对、一口咬定对方阴走了自己国教掌门之位的剑魔,至于拦江剑和焚海剑,还有哪个不知道纯阳紫虚真人视凌雪阁生涯为黑历史,绝无可能再把这名字扣回自己脑袋上——即所谓成也路径依赖,败也路径依赖。

也即是说,他只管琢磨自己的,根本没听墙上那人说了些什么。

而姬别情打了个呵欠。

墙上的声音停了下来,祁进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脸上挂不住,下面一定会放狠话,果然墙上那家伙开始尖叫:“剑魔先生,我好言相劝,你只作未闻,莫非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你们已是强弩之末……”

那声音聒噪无比,合该闭嘴。此时若是退回,就是前功尽弃,不如知其不可而为之!祁进握紧链刃,一双眼开始找寻对方破绽。

“……还逞什么英雄,真以为你们能攻破……”

“能,”剑魔忽地开口,向右伸出手去,“舟康成,刀。”



祁进没去过舟山刀宗地界,但他听说过寰宇殿那特立独行的“一刀两断”的建筑风格。

那时他怎么会觉得造两个能对在一起的半个建筑劳民伤财呢?

明明一刀就可以解决问题。



不是。

问题是寰宇殿是怎么建成的吗?

问题明明是——

我怎么会叫了他十五年师父!

师祖、啊不、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的事!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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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6:3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我觉得以现在进度,姬祁都快结束了另外一个cp可能还没开始(


(十八)

“进哥,三思而后行啊!”

宋森雪恳切地说,满脸写着“欺师灭祖乃江湖大忌,兄弟拦你都是为你好”。

而祁进满脸写着“我不需要看你这个,你转过去把你脸上这堆东西给该看的人看”。

宋森雪立刻把脸色换成“都知道是个坑了你就别踩了兄弟拦你都是为你好”。

祁进跟着变脸到“你再拦我连你一起削”的频段。

姬别情满脸懵逼不知所措,眼看着另一个毒唯感应到针对爱豆的威胁唰地抽刀又被终于赶到现场的二周目浪游刀主喊着“老舟冷静”一把抱住用力拖走,认为自己也该干点什么以改变现状,所以他效仿浪三归,往祁进方向走了两步:“啊,二师兄……”

“闭嘴,与你无关!”

姬别情声音小了三分,表情委屈了五分,“我就是想问问你哪学的隐龙诀能不能教我……”

“姬别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转移话题?”

“但是……”

“都闭嘴,”好整以暇看了好一会哑剧的剑魔终于开口,祁进没本事透过面具看到那张脸上的表情,但不影响他被自己的想象气到想要立刻动手打人。

“让我看看紫虚真人想怎么个欺师灭祖法。”

祁进“啪”地一甩链刃,宋森雪的脸色汪地一下就白了:“爹你都凭三十年修为劈需要四十年修为的那一刀了,现在就别嘴硬了!”

祁进在剑魔“关你什么事”的嘴硬声里欻地一声把滴干净血了的链刃收到身后,冷笑:“那先寄下,祁某就算欺师灭祖,也不会趁人之危,更不用担心我会攻其不备。”

回应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紫虚真人好大的口气!”

“嘿嘿,嫌祁某口气大,有本事你站起来,手别抖。”

宋森雪忍不住要汪汪大哭:“爹,进哥,你们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小小苍云,队伍里唯一的T,我一个盾立真的罩不住非要分道扬镳的两头驴!”

“宋森雪我是不是打你打少了?!”驴之一怒吼。

“‘下次一定’……”松了口气,但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剧情的姬别情小声哔哔。

驴之二沉默地把满是血迹的拳头捏得咔吧作响,逼近宋森雪,决定做人还是要讷于言而敏于行。

“祁兄,”宋森雪迅速换上早被祁进免疫的笑脸,“都是自己人……”同时脚后跟蹭着地面后退,“你等我把盾拿上呗……”

“你做梦!”紫虚子冷哼,坚决不给自己人留面子,宋森雪才弯腰拾盾,他已经挥手甩出链刃,两道银光贴着宋森雪弯下去的脊背卷过去,把在“队伍里唯一的T”身后牵丝扯线垂下来的蜘蛛们绞成腥臭的血泥,苍云的盾立也随宋森雪就着拾盾姿势俯冲向前,砸在祁进背后,让另一波虫豸撞死在上头。

“该说不说,祁兄你刚才那口气还挺像……”宋森雪喃喃道。

“不像。闭嘴。”祁进趁他还没说完打断道,脸色微微发白。他从不怯战,更从来都想亲手把醉蛛剁成二十七八段,但这不妨碍他不希望在荒郊野外丛林中遇上这么个对手,树林天然是蛇虫鼠蚁的乐园,醉蛛之流在此简直如鱼得水——但现在在这儿被我“们”撞上,总好过日后掌门师兄撞上。

虽然我们刚杀穿十二连环坞总舵,我师父、呸、谢云流不装逼就能死地非要提前十年挥出一刀,现在战斗力只剩下嘴,其他人,包括舟康成在内,也都是强弩之末,唯一可能满状态的浪三归真“满状态”的可能也只有嘴上本事——这怎么不算一种纯阳优良传统“上梁”呢?

只要这么一想,祁进就很难不黑下一张脸,当然这也有毒虫的血味太难闻的原因在内——他不期然地又想到纯阳宫的厨房里真的炸过虫子,据谢云流说是从方乾的某位红颜知己那里学来的手艺,尽管好奇心重的咩崽们吃着玩着不亦乐乎,转天静虚子就又被吕纯阳罚去了思过崖——真是想到吃了那么多年谢云流做的饭,就觉得该从论剑峰上跳下去——看把你能的,还搁那点菜——祁进的脸又黑了三分,随即一脚踢在宋森雪屁股上,朝队伍里唯一的T、二内苍云的纯阳、套着羊皮的大型犬命令:“带上你爹,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凭什么?”

“凭我是你师兄!”祁进横眉立目,“还正在收拾你爹二十年前留下的烂摊子——你不滚的话那就——”

姬别情遥遥喊道:“我不滚!小宋你赶紧滚!滚远点别碍师兄的眼!”

宋森雪挣扎道:“让小浪和……”

祁进出离愤怒,唰地一下把只面盆大的蜘蛛当宋森雪戳:“他们俩指定在别的地方被缠住了你还指望他们!”

“你、连、镇、山、河、都、下、不、出、来、了,能不学我爹嘴硬了吗二师兄?!”

“那你能滚过去打盾立吗?小姬要撑不住了!”

“我不叫小姬!”

“那就焚海剑姬!”

“是焚海剑,没有姬!”

在这种时候,姬别情居然还有心情纠结称呼问题,我们静虚一脉不愧是纯阳宫独一无二的奇葩——呸,我是紫虚不是静虚——尽管被怒火烧灼着大脑,祁进还没忘记用听觉和感知力搜寻藏匿在林间、蜘蛛背后的主使者,百忙之中又再踹了宋森雪一脚,“还不快滚!”

“进……”身为唯一的T,宋森雪居然被这一脚踹得趔趄了一下,祁进立刻知道他的体力差不多也到上限了,准备着他如果敢反驳就再来一脚踹他到姬别情和谢云流那边去——但宋森雪的表情不对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小……”

小心?祁进意识到了,回头,但宋森雪的视线让他知道恐怕不只是背后有东西,也许还有顶上,不过没问题:链刃有两把,而他上辈子受各种伤都已经受习惯了——不受点伤指不定还赢不了!

在他背后的是另一只面盆大的蜘蛛,颜色和花纹与附着的树干一模一样,在链刃接触到它之前,蜘蛛的腹部就噗一声爆开,一蓬泛着怪异的金属光泽的雾气、一道从身后飞来的雪亮刀光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眼底,一边是树折石碎的清场,一边是他飞起来砸进姬别情怀里,还有一边是瘆人的惨嚎。

“你不是明明——”祁进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让他揪住姬别情的前襟咳得差点没背过去。

“凌雪阁追杀了我两年,以为我爬不起来的都挂在了树上,你要不要也试试?”

你还得意上了是吧!祁进在心里怒吼,咳嗽一停他就跳下地,发出沙哑的咩咩咆哮:“你有本事别用宋森雪的陌刀拄着地!你放手!我信你能站住!”

奔回来的浪三归还一句话都没插上,就只能又抱住舟康成:“老舟!冷静!”

宋森雪不得不挺身而出:“你们再多说一句我就怀疑你们是亲生的了!”

“啊?”姬别情很配合地随之而啊。

祁进抬起右脚要给身后狠狠一脚,这一回的姬别情脚感甚好,一脚下去仿佛踹进云堆,软绵绵毫不着力。不好,紫虚子想,看来那蓬雾气……

眼前一黑,他路径依赖地晕了过去,最后一个念头是:好吧,这次双副本我们果然还是赢了!



“……二师兄,你醒了!”不知多少时间后,祁进醒来,第一眼看见姬别情的脸,险些以为又要开始一场“我定要他舍了纯阳重归于我”,好在姬别情一声“二师兄”把他唤回了魂,再抬起两只手看看还完好无损的蹄子,总算确认自己已经脱离太原剧情很多年了。

“醒了,”他坐起来,觉得还成,“其他人怎么样?”

姬别情总归还是从他嘴里得了个“还成”,才回答说:“都还行,就是师父体内的毒还没驱完,再过两天也就没事了。”

祁进看姬别情,姬别情回看祁进。祁进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祁进又把嘴闭上。祁进又想说点什么。祁进的肚子比他的嘴先发出动静。

姬别情应声而动,把客房桌子上摆着的那碗粥端过来,经过一串细碎的动作试探,把碗和匙羹都老老实实安放在祁进手中:“师兄,喝粥。”

祁进先闻了一下,脸色瞬间十分精彩,姬别情迷茫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最后听他感慨道:“就算是我,也想不到你们能孝到这种程度。”

姬别情辩解道:“我们试过的!”

祁进沉默,祁进回想起纯阳宫的厨房专项预算赤字和李忘生如临大敌的脸,祁进觉得孝就孝吧反正也孝了多年了。

祁进嚼嚼嚼着粥里的鸡肉想我怎么又吃上了呢?

祁进试图转移注意力地问:“对了,那个……叫啥来着?舟康成?他现在也跟着我们一起吗?”

“啊……那也没办法,人家历经千辛万苦从东瀛渡海过来的,追着我们留下的蛛丝马迹跑了一年,才在十二连环坞赶上师父——说到这个,”姬别情又迷茫起来,“二师兄你从哪学的隐龙诀?师父又在哪练的刀?小宋怎么就能切苍云的二内?”

“别问(嚼嚼嚼),”祁进说,“一言难尽(嚼嚼嚼)。”

姬别情叹了口气,乖巧地坐在床沿,看祁进进食。正常人实在很难接受这样的注视,祁进自不例外,不得不停下来,问:“怎么了?”

“虽然,”姬别情又叹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师父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剑拔弩张——我一直以为除了大师兄,你就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弟了——所以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剧情就跳到欺师灭祖上来了。”

祁进等了等,挥了下手里的匙羹:“继续啊,你这不还没说到‘但是’吗?”

“但是,”姬别情叹了第三口气,“但你真的打不过师父。”

我知道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祁进悲愤并觉得姬别情的侧重点有问题,不得不再追问:“所以呢?”

“这样吧,二师兄,虽然说欺师灭祖这事我不打算干,但如果你打算干并有充分的理由支持你这么干,那我,”姬别情捏了捏拳头,最后说,“我一定会去思过崖救你出来然后陪你一起浪迹天涯的!”

祁进“咔”的一口咬在匙羹上,牙齿震得隐隐作疼,他没管,揪住姬别情的领子质问:“你脑子有病吗!”

“没啊!”姬别情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被祁进勒的还是被祁进气的,“我脑子好得很!师父师叔都那么喜欢你,就算你偶尔行差踏错也不会不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以你的脾气你肯定不会向师父低头!难道我能看着你一辈子被关在思过崖上吗?我也不能看着你一个人流浪江湖啊!我们配合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脾气又臭,打架又凶,嘴巴又硬,脸还、还还好看,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祁进只觉得有块烧得通红的炭团从后衣领子里掉进来,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了。

“滚出去——”数息之后,祁进的咆哮声里,有人被链刃勾着领子从二楼窗户里扔出来,差点砸伤无辜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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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6:43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洛咩带着盆栽回来救苦救难了



(十九)

姬别情从去找二师兄讨打的路上倒退回来,到浪三归那间客房的门口,朝里看。宋森雪举起的左手就在这时刻维持拇指压着小指、其余三根指头竖起的姿势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惊起一声惨嚎:“都三个两天了,我爹的毒还没清完,到底要不要给师叔报个信啊!”

静虚四弟子一脸惊恐地踅进来,占领了方桌边唯一剩下的空位:“你们说你们还没报信回纯阳我都觉得惊讶!”

“四师兄,你不懂。“浪三归对他说,白毛小崽子年纪不到十五,眼睛里的沧桑至少三十五。

姬别情拍桌:“我怎么不懂——不就是师父爱装大尾巴狼觉得被师叔知道他趟平个十二连环坞还能受伤丢人呗!”

宋森雪和浪三归交换个眼神,为这墙壁的隔音效果,一个给姬别情点赞,一个给姬别情点蜡。

“不止。”而一直抱着刀的舟康成简洁明了地说。

姬别情眼睛瞪大了:“不止什么?什么不止?”

从东瀛远道而来的年轻刀宗弟子把脸扭向一边,倔强地不说话了。

浪三归叹气,代舟康成把话说完:“师父不敢。”

师父年初才当着当今天子的面把神策军和凌雪阁的高手打得躺了一地,还说心术不正练不到武道最高境界,他再敢——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啊!

“不敢什么……”姬别情突然领悟,声音又不知死活地提高两度,“怕师叔知道他总吹自己江湖经验丰富却偏偏在醉蛛这儿着了道没面子啊?”

浪游刀主沉默片刻,沧桑地说:“要不这样,四师兄,你还是找二师兄玩去,啊,玩去吧。”

这个二周目的世界对你这一周目的角色来说太人心险恶了,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你们就是排斥我呗!”姬别情忿忿起身,已然觉得师弟都是债,没一个让人省心,还是师兄好,虽然会把我从二楼窗口扔出去,但他嘴唇软啊那~~~么……啊人呢?

嗖的一下奔上二楼的姬别情嗖的一下从空无一人的客房里奔下来:“你们谁看见二师兄了?”

宋森雪嗷的一声跳起来,嗷的一声冲出门去,冲上二楼,又嗷的一声冲回来:“你们谁看见我爹了?”

浪三归沉着地想了一想,意识到长了嘴的宗主自己真的不熟,沉着地慌了,问:“你们谁再上去看看他们剑还在不在房间里?”当他再沉着地转过头来,看到舟康成在这种咩飞汪跳的现场还能坐稳喝茶,不禁由衷钦佩:“老舟你真是该慌的时候一点不慌啊!”

“就凭祁进?”

毒唯冷笑。

呵!



“呵!”

两刻钟前,祁进曾发出同样的冷笑。

冷笑之后,他背着链刃,面容冷峻地踏入厨房,行到离灶台不远处,站定,然后提前千把年证实了巴甫洛夫的理论:“中午吃什……”

谢云流没给他改口的机会,麻利地舀出一勺汤倒进碗里,朝他杵过去:“尝尝咸淡。”

“……淡了点,你自己干嘛不尝?”

“毒还没解完尝不出来。”

“……那再加一点点盐,一点……点……够了!再给一勺我尝尝……嗯就这个味,可以了。”

“那行,碗在这,你看着把汤和肉分了,平均点,懒得在饭桌上看到姬别情往你碗里回塞鸡腿那样!”

祁进熟极而流地接过汤勺,一勺子捣上炖得酥烂的鸡肉,左手同时端起被谢云流“哐”一下放他手边的一叠碗,等第一碗盛好,他才如梦初醒地把勺子重重摔进炖鸡的瓦罐里,怒喝道:“我不是来拿午饭的!”

雨点般落在砧板上的刀声里,谢云流颇为诧异地问:“那你是来干嘛的?”

祁进把瓦罐从火上端下,不轻不重地搁在旁边,怒气填膺,气冲斗牛:“装傻有意思吗,谢宗主?!”

“那当然比不上紫虚真人装毫无基础的初习者有意思。”

“你早就发现了?”祁进气愤,但狐疑地问。

“紫虚真人不会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吧。”

我是从没用过十方玄机,但——“那祁某是要感激谢宗主看在师尊和掌门师兄的面子上,允我留在纯阳了。”

“别给自己加戏,纯阳宫捡回来的崽子就没有再往外丢的。”

祁进早有准备,脱口而出:“那是谁把十岁的徒弟丢在扬州码头,自己跑去东瀛的?”

“风儿之事还不劳紫虚真人代言。”

祁进怒斥道:“你就是仗着大师兄——不是——仗着洛风愚孝!”

“还有呢?”

“仗着师父溺爱和掌门师兄纯善——你差点给纯阳惹来灭门之祸,怎么有脸怪掌门师兄抢走国教掌门之位?宫中神武遗迹之事是我行事偏激,你要我一命抵一命是人之常情,但你凭什么又辱骂掌门师兄?你当年视他如寇仇,现在倒兄友弟恭一演几十年乐此不疲,就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掌门之位归了你?其实很简单是吧,只要你不去救温王,国教掌门舍你其谁?你再把宋森雪收入门中,朋友之义也算全了——正好机缘巧合,宋森雪和我的状况无二,他早就敬爱你这个伯父,让你更得了意!”

谢云流挑眉看过来,目光犀利如刀:“紫虚真人说完了吗?”

祁进浑然不惧,抱臂冷笑:“当然没有!”

“那先把这道菜的咸淡尝了。”

祁进侧耳细听屋外鸟鸣,确认自己耳朵并无问题,不禁骂道:“……你有病啊!”

“那你午饭别吃——也别指望姬别情偷偷给你送!”

“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思吗谢云流!”

“你每个问题不是自己都有答案?”

“祁某倒也不是那种心下一旦给师父师弟定了罪名,就此笃信,再不肯听对方辩解的人。”

“行,”谢云流啪地拍出一双筷子,祁进出于本能一把接住,紧捏在手里听对方狡辩,“上一次李重茂是我朋友,当时他是无辜的,我在华山,没法置之不理;这一次,李忘生一个人下山去找你,他从没有一个人走过那么远的路,不久之前我又因为醉蛛的案子,得罪了些人,我担心会有人动不了我,就趁机去找他的麻烦——上一次你说我不孝不悌,我认,这一次你说我不忠不义,行,我也认,还有别的吗?”

祁进一口气差点没续上:不是,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啊行,”紫虚子气到发笑,“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干怎么干,心虚后悔这几个字你怕不是不知道怎么写!反正师父什么都知道还是惯着你,掌门师兄也……”

“等等,”把锅直接怼到他面前来的谢云流突然又收回手,皱眉打断,“你是说,现在的你师叔‘也’什么都知道?”

祁进一愣:“你不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就像我、宋森雪、浪三归,还有你自己这样?”

谢云流没吭声,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祁进答案。

“所以说……”祁进回想一番,艰难开口,“你压根不是在弥补掌门师兄?!”

“你掌门师兄不是这样的性格,除非是做梦,不然他不可能答应和我一起带着你们几个小崽子下山逛长安城,”谢云流说得笃定,随即反问,“但是,难道我要因为这一个李忘生不是你掌门师兄,就对他横眉冷对,视若无睹?”

祁进又一愣,“……这个李忘生才是你想要的?”

没让他尝咸淡的那道菜被直接盛进盘子里,谢云流舀水涮锅准备开炒下一道,头也不抬地说:“我本来就该这么待李忘生,他的反应是我想要的,自然好,他的反应不是我想要的,那是因为他随他的本心行事,未为不好。”

“……谢宗主,其实你从来也没试着确认过我师叔是不是我掌门师兄,对吧?”

那双目光如刀的眼睛又转过来,祁进突然没了紧张感,扬扬眉毛,说:“我倒是有个确认的办法。”

“什么?”谢云流脸上一副“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的表情。

“老老实实写信回纯阳宫,说你中了醉蛛的毒,迟迟不能清除……”

“祁进,做个人吧!别在你掌门师兄面前提醉蛛!”

“你现在怂成这个样,当年怎么就敢始乱终弃?!”

“谁始乱终弃了?!”

祁进退后两步,第一次仔细端详便宜师父这张脸,寻即下了结论:“顶着张比方乾看起来还像渣男的脸,谁信啊?”

那张看起来比方乾还像渣男的脸慢慢露出个狰狞的笑容:“首先,刀宗不在乎内力,其次,我要真的始乱终弃,祁真人不妨想想,从年龄上来看,谁是最容易被编排的那个!”



宋森雪和姬别情浪三归费尽力气,总算拦住了又发出尖锐爆鸣的祁进,回头想抢救午饭的时候才发现舟康成已经先一步圆满完成任务,谢云流看了一眼没出息地守着鸡汤和饭菜的徒弟,拂袖而去,半盏茶之后,正在弟子们为难该上哪找他时,他自己回来了,一脸的复杂。

“爹?”宋森雪硬着头皮,在心里打了个盾立,过去开口,“出什么事了?”

“……我看见你们大师兄了。”

浪三归何止眼睛,整个人都亮得堪比烛光下的大师:“那好啊!”说着人已经离桌冲出去,没多久又秒冲回来,一脸惊愕:“大师兄女儿都那么大了?!他一去蓬莱深似海也就罢了,怎么在那成家立业都没跟我们说一声?”

谢云流的表情在“想把每个徒弟都打一顿”和“打了也没用还是忍了吧”之间不断切换。“那是谷之岚!”在谷家初膺剑魔称号的纯阳掌门咬牙切齿道,“是风儿身边那个妙应真人首徒的外甥女——不许和你们大师兄说为师有伤在身!不然明天开始就由舟康成主厨!”

突然间得到认可的毒唯挺起胸脯,笑逐颜开,宋森雪和祁进、姬别情还一头雾水时,前·浪游刀主已经发出惨烈的哀鸣:“师父啊,虽然弟子现在拜入了纯阳,但我不是真的羊,不擅长吃草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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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6:58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盆栽会有什么危险呢?他只是一株盆栽啊!


(二十)

谷之岚柔软乌发在头两侧分束成两个小鬟,丝带结束,底下各缀一只金铃儿,看起来似是洛风的手艺。被洛风从肩上放下来后,她仰头瞧瞧面前人,正要开口,被裴元俯下身在耳边指点一句,犹豫片刻,还是听舅舅的话唤道:“谢爷爷好。”

祁进笑出刻意的爆鸣,洛风向左一滑,顶着谢云流要杀人的目光堪堪把裴元挡了个结结实实纹丝不露:“师父,阿元他没有……”他就是一株盆栽,他没有恶意的!

谢云流于是恶意地微笑:“没大没小,他是妙应真人首徒,你该叫裴师叔!”

“那是,另一种论法呗,”洛风吞口口水,大胆地露出“要不你打死我呗”的笑容,“现在的是……”

“是什么?”

“家庭关系论。”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三代弟子的头羊震惊地晃了一下脑袋,“就这?还以为师父会说要打断我的腿呢。”

妙应真人首徒,未来万花谷最耀眼的一株盆栽,在洛风身后轻笑:“裴某不才,略学过一点离经易道。”

“洛!风!你就是怕我活太长,专门回来气我的是吧!”

洛风嘿嘿一笑,低头摸摸举高手把刚拿到的见面礼小荷包给他和裴元看的谷之岚的头顶:“洛风舅舅看到啦!之岚喜欢上面绣的小兔子,要自己收着是吗?那好呀——等到了纯阳,爷爷还会给之岚做小兔子抱枕!”

“洛!风!我没做过什么见鬼的小兔子抱枕!”

“跟小咩抱枕差不多样做呗师父,”洛风一脸无辜地说,又拉着谷之岚的手,教她喊剩下的人:“这些是洛风舅舅的师弟,这个是祁……”

“我知道,”小姑娘笑眯眯地把手从洛风手里抽出来,一手拽住祁进的衣角,另一只手拽住姬别情的,“是祁叔叔和姬叔叔,他们救过爹爹妈妈和之岚,之岚记得他们的声音呢——祁叔叔,姬叔叔,你们伤好了吗?之岚要跟舅舅学离经啦,你们要是再受伤,之岚可以帮你们医!”

姬别情眉开眼笑弯下腰去,揉小姑娘头顶:“那收钱不?”

谷之岚用力摇头:“当然不收!”

“好乖!”姬别情又揉一把,把只荷包塞进小姑娘手里,祁进尾随而上:“没别的好东西,这个就当见面礼吧。”

“舅舅!也是小兔子!”

趁着谷之岚给裴元献宝,洛风蹭近谢云流座位,压低了声音问:“就只有小兔子一种花色啊师父?会不会太单调?”

“出门前随手抓的我哪知道有什么花色!也不知道你会——滚远点,不然我真打断你的腿!”

“那您别派徒儿去蓬莱啊。”

“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欠你的是吧?”

洛风急忙摆手:“没有没有。要不是师父把徒儿捡回纯阳宫,徒儿这条命早就不在了,徒儿……嗷!”纯阳三代弟子的大师兄突然发出声不合形象的惨叫,左手紧紧捂住脑门,眼泪都疼得在眼眶中打转。

裴元指间突然出现一只旋转的墨笔,很显然,妙应真人首徒即便不才,花间游也是略懂一点的。但谢云流是跟方乾动起手来都互有胜负的人,看他就像看一株名副其实的盆栽,站起身就一把薅住洛风的领子,提着要往楼上去:“谢某教训徒弟,裴先生难道也要管吗?”

正一起拿毛茸茸的羊尾巴挂件逗谷之岚的浪三归和宋森雪突然交换个眼色,后者本着“我爹也不能打死我”的心态嚷将起来:“大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爹毒伤未愈,你怎么可以惹他老人家生气呢!”



裴元切了左手切右手,切完右手又切左手,脸上浮现出类似一言难尽的表情,明显到让祁进知道他的情况也和自己一样。

一言难尽的那个表情最终演化成“你们纯阳掌门是不是都有点那个大病”。洛风和宋森雪又加了把力气,死乞白赖地把师父/爹按在椅子上,殷切地等着医生发话。

“能治,”裴元大慈大悲地说,“但全解要时间。”

“要多久?”

妙应真人首徒开始掐手指头算数:“上一次的病人中毒比这个深,虽然内力深厚,还是伤了根基,尽管回头就闭关了,还是花了一二三四五……哦,中途还因为有人上山挑衅,不遵医嘱强行出关,行功动手,导致……”

“阿元……”

洛风弱弱地咩了一声。

“不治了!”本来就不想配合的病人哼了一声,震飞一只咩和一只大型犬,起身就朝门外走,一瞬间客房里至少有四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的七星拱瑞进入准备状态,幸好不配合的病号走到门口又一个转身回来原处坐下,以怀疑的语气问:“能先治标吗?”

裴元脸上晃过个表情,本周目洛风与他相处日久,知道那是“我不奶了,让方宇轩切离经然后听天由命吧”的躺平前摇,立刻发动咩咩不绝的打断大招;“阿元阿元阿元……”

姬别情当机立断,一把捂住谷之岚的眼睛——两道杀气骤然指向他,又骤然消失——他一脸茫然地晃晃头,把小姑娘转个向,再拎起来放在一边手臂上:“之岚,姬叔叔带你去街上玩——祁叔叔和浪叔叔也一起去?”

“好呀!”谷之岚很高兴地低头看了看地面,“姬叔叔好高,比洛风舅舅高——舅舅,之岚可以出去玩吗?”

裴元很艰难地把“一言难尽”的表情从脸上扒下来,换上和煦的微笑:“可以啊,但是之岚要乖,不要到处乱跑,给叔叔们添麻烦哦!”

“之岚超乖的!”小姑娘用力点头,不久之后,大堂里又传来她兴奋的尖叫:“哇!飞高高——”和咩们的坑蒙拐骗声:“纯阳的逍遥游比这飞得还高——”

“谢掌门,”未来万花第一盆栽凭借医者的信念把心法挽留在离经上,磨着牙问:“愿闻其详——什么叫治标!”

“先让我下厨时能尝得出咸淡——我总不能每次下厨还带个徒弟在灶台边上杵着。”

“裴某不才,也略学过一点花间游!”

洛风试图降低仇恨值的咩咩不绝里,谢云流诚挚地发问:“裴先生,不行吗?”

裴元刷地把头顶的“活人不医”和“祁进不医”两大称号往一边推推,塞了个字体更大的“谢云流不医”上去:“我行不行你徒弟最清楚!”

宋森雪猛然间闻到一股烤羊肉的焦香,向左边一瞥,不禁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爹!不好了!大师兄熟了!”



祁进和浪三归提溜回来两条羊腿,对着从姬别情肩上蹦下来的谷之岚“舅舅我想吃羊肉串”的无瑕眼神,裴元被硬控一炷香,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谢云流先治了个标。

回生的洛风在其他人忙着支烤架的时候跳上房檐,找到好不容易才躲懒成功的祁进,对祁进“我还是有点……”的解释,他回以理解的微笑:“得了,祁师叔,底下缺人,阿元远来是客,你好意思让客人动手吗?”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洛风弯腰伸手,把曾经的师叔,现在的师弟从瓦上拽起来,“我活蹦乱跳的,之岚全家活蹦乱跳的,你也四只脚活蹦乱跳的,那就忘了以前的事按着自己的心意往下过日子呗,是能倒带还是能咋的?”

“但是,洛风,我和你师父谈过……”

“没大没小,”洛风笑眯眯地把一颗爆栗凿在祁进脑袋瓜上,“叫‘大师兄’,还有,是‘咱们师父’。”

“你们静虚一脉脑子都有病啊!”

“师父脑子不好使,我们做徒弟的怎么好意思脑子比他好使呢你说是不是祁师弟?”

“但我们都记得发生过什么。”

“那又怎么样,浪师弟还拎着刀追杀师父到西域呢,”洛风偏偏头,谷之岚给他缀上的一颗毛球在恨天高上小羊尾巴一样快活地蹦跶,祁进脑袋上也有一颗,除了裴元的黑长直让谷之岚只能把羊尾巴挂在舅舅腰带上,在场但凡束发的人员无一幸免,“给钱让师父包下这家客栈休养的那个谁……”静虚大弟子报出个人名,祁进依稀耳熟,“当年和师父在扬州码头割袍断义,当然,也不止他一个,当时差不多半个江湖都在追杀欺师灭祖的叛徒——所以你说这事怎么办呢?”

祁进沉默地在洛风手上挂了一会,有点郁闷地发现静虚大弟子因为这回营养好了长高了。他抬起头问:“怎么办?”

“凉拌!”洛风拎着他跳到空地上,放开手欢快地跑向抱着只大碗搅动的舟康成:“舟师弟,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草——嚯!芜菁——嚯!莴笋叶子——”

祁进被最后那个词叫回了神,“我不吃莴笋叶子,打死也不吃!”静虚二弟子狂奔而去,“师父,把茎留下,不许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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