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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李】恨也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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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李】恨也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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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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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6 00: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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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1}
08.
这次藏剑山庄之行倒是给了两个徒弟不少启发,在武学修行上都有了新的思考。这是吕洞宾喜闻乐见的结果,他并不在乎输赢,两个徒儿从小跟在他身边习武修道,即便纯阳心法再精妙绝伦,吕洞宾也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他不希望两个徒儿故步自封坐那井底之蛙之人,有机会去闯闯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开开眼见,反而对他们更好。
“下山的这段时间,云流可有好好照顾你们?”
“回师父的话,”李忘生起身冲面前的吕洞宾拜了一拜,“师兄这段时日对我们照顾有加,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吕洞宾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朝李忘生投来慈爱的目光,“真的?他没有趁着下山的机会到处乱跑?忘生,你且放心说,师父绝不告诉他。”
两个孩儿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恣意跳脱,一个沉静刻板,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忘生虽说比云流小,可平时没少帮那个做师兄的混小子打掩护,吕洞宾不说,也不过是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忘生所言句句属实,”李忘生抬眸迎着吕洞宾的目光,提起谢云流时神情会不由自主的柔和许多,“师兄很细心,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人情世故,他都细心照料,可谓是面面俱到。忘生这次下山,见识到了许多过去未曾见过的美景也见识到了各路江湖高手的风采,真真是开了眼界。”
吕洞宾一边听他说着山下的见闻一边点头,“忘生也长大了,打从小时候随师父去中条山以后就没怎么沾染过红尘之事。虽说潜心修道是好事,但到了合适的时候还是应该外出历练历练,增加自己的见识和阅历。”
“师父说得是,忘生定铭记于心。”李忘生面露感激,又郑重的躬身一拜。吕洞宾其实并不是一个很爱端师父架子的人,无论是云流还是忘生,与其说是徒弟他更多的是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孩子。云流倒还好,与他相处时喜欢同他开开玩笑甚至捉弄一番,但忘生永远都是一副克制守礼的样子,从潞州初见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如此,据说是从小受了他阿耶的影响,刚学会走路就要学会各种繁复的礼节,待人接物这块绝不能有丝毫怠慢。
没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乖孩子,但吕洞宾看忘生这样又难免会希望他也能稍微放松些,学学他的师兄,稍微任性跳脱一些也是没关系的。但想是这么想,一旦到了吕洞宾和谢云流独处时,他又会觉着这崽子太过淘气吵闹,又盼着他能和师弟学学,稍微安静沉稳些。
“对了,”吕洞宾突然想到什么,温声询问二徒弟,“忘生,我见你似有心事,若是想不明白,可以同为师说说。”
李忘生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微微低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挣扎。
“师父,您说这世上可有移魂之法?就是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内里的魂魄却已变做另一个人的魂魄了……”
他还是不相信师兄会不信任他,从小到大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是彼此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人。过去师兄什么都会同他说同他商量,突然将他视作危险的人,这陡然的转变定有原因。李忘生这几日得空就会一头扎进藏书楼中翻阅典籍,希望能从中寻到什么线索,但距离从藏剑山庄回来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他还是毫无收获。
但若说师兄已经变作他人,这结论又实在牵强。师兄依旧待他很好,他们过往的回忆他也记得一清二楚,就连二人练剑时出招的路数也是依着他常年的习惯,他们之间照样配合默契,谁下一招会是什么,谁会使出几分内力,一个眼神就能明了。
吕洞宾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李忘生的问题,还未过多久,便听到他苍老低沉的声音:“为师年轻时倒是听过此法,不过也只是听人提了一嘴,至于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师父见多识广,连他都没见过的东西,怕是真的不错在。
“不过任何事的发生都有其内在的机缘,我们或许无法参透,”吕洞宾依旧用平和的语气同李忘生说:“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乖徒儿,允许一切机缘变化的发生,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别将自己困在一处。”
李忘生轻轻点了点下巴,他再次起身冲吕洞宾拜了一拜,“忘生多谢师父点拨。”
09.
“云流大哥,你可是有心事?”
这已经是李重茂第三次发问了,马车内谢云流双手抱胸靠在窗边,目光始终看着外面倒退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苏鱼里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谢云流,成功得到了一记极不耐烦的眼刀。
“云流,你就理理重茂吧,要不然他今晚回去怕是睡不着了。”苏鱼里无奈,谢云流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下山到现在始终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转而看向李重茂:“怎么了?重茂。”
“倒也没什么事,”李重茂叹了口气,“只是看云流大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谢云流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你别多想。”
“其实吧,云流的心事来来回回都只与一个人有关,”苏鱼里不紧不慢的开口,眼里有明显的戏谑,“那就是他的宝贝师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八成又是宝贝师弟不理他了。”
“就你多话!”静虚子没好气的给苏鱼里一脚,对方赶紧躲到李重茂旁边,指着谢云流说:“你看,跳脚了!这说明我说对了!”
同谢云流交好的人都知道李忘生,哪怕没见过,关于李忘生的事情也多少会有些印象。这显然是拜谢云流所赐,他三句话不离师弟,高兴是因为师弟,不高兴也是因为师弟。苏鱼里一直对谢云流这位神仙一样的师弟很好奇,他还几次以香客的身份上华山想一睹真容,可每次都被谢云流抓包,拎着他的后领把他给扔出山门。平时豪爽大方的静虚子,对他那玉虚小师弟可是小气得很,轻易是不会给人看的。
“好了好了,云流大哥已经够烦了,我们就别再逗他了。”
到底还是重茂懂事,谢云流哼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苏鱼里:“我且问你,若是哪天你感觉你家那位卿卿对你态度疏离了,却怎么旁敲侧击的问她她都不说,你该如何?”
苏鱼里摆摆手道:“我家娘子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若是对我不满,不出一日,街坊四邻全知道了,我都不需要去问,只需老老实实的备好礼物去哄去赔罪就行了。”
谢云流想果然不该问他。
“不对,你现在烦恼的是你师弟,同我家娘子有什么关系?”
“苏兄你这就不懂了,对于云流大哥来说,师弟等同于他的娘子。”李重茂话音刚落,便见谢云流作势要踢他,赶紧往后缩了缩。谢云流没空去问重茂什么时候变坏的,只能心虚的别过脸,不再多言。
他从藏剑山庄回来以后就感觉李忘生待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不会像过去那般日日如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也不喜欢住剑气厅了。每日早课结束就带众弟子在太极广场练剑,练完剑就一头扎进藏书楼里读道经查典籍,然后再独自去论剑峰练剑。他同师兄的相处时间被骤然压缩,谢云流有时候会跟着去论剑峰同他一道练剑,可对练了没多久李忘生就提出想自己琢磨,弄得谢云流心烦意乱。
“忘生,你怎么了?”他向来憋不住话,于是前两天把李忘生堵在藏书楼想要问个明白。
然而李忘生却顶着一副无辜无害的表情反问:“没怎么啊,倒是师兄你……看上去似有心事?”
我有心事是因为谁!谢云流气不打一处来,他对李忘生这种无辜的神情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出自打名剑大会结束以后师弟对他态度的转变,他突然不依赖他了,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被李忘生抛弃了。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谢云流不是没想过这一重,为此还非常隐晦的试探了几次,但看对方那无知无觉的懵懂反应,也不像是察觉到异样的样子。
“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要不然就是说了不中听的话。”苏鱼里听完谢云流的描述后说:“你师弟那性子又是个闷葫芦,这种最难哄了,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是吗?谢云流摸着下巴陷入回忆,这次藏剑山庄之行他自认为比第一次去的时候更加细心,衣食住行照顾得面面俱到,不像第一次去的时候还因为住宿的事情险些被人坑。第一次去的时候会因为兴奋贪玩四处乱跑,这次他比试之余基本都是陪在师父和两个孩子身边,不乱跑不大晚上拉着师弟上房顶看风景,且为了让师弟能好好休息,连亲热之事都节制了许多……
正当他搜刮名剑大会那段时日的记忆时,李重茂开口了,“会不会是……忘生师兄有了心仪之人?”
“胡说什么!”苏鱼里率先开口,“重茂你又不是不知道云流和他师弟的关系,两个人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兴许过个一两年就要合籍了。你这样说,不就表明他师弟有变心之嫌?这话可不能胡说。”
李重茂并不看谢云流的表情,而是垂下眼帘说:“苏兄,我们平日听云流大哥提及忘生师兄,都是站在云流大哥的视角去看。但忘生师兄究竟是否倾心于云流大哥,他究竟是把云流大哥当师兄还是比师兄更亲近的关系……我们并不清楚。”
“而且就算二人青梅竹马,吕仙人给他们订了娃娃亲,也不能代表忘生师兄就非云流大哥不可。”李重茂说到这里顿了顿,马车好像拐入了一条人少的小道,外面的喧闹声登时散了大半。李重茂偷偷觊了一眼面前的谢云流,见他不语,才又大着胆子说:“云流大哥,重茂的话兴许不中听,但以重茂自己的经历来看,幼年时嫡母也曾为我订了一门亲事。那姑娘家世好,品性也不错,起初我一直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可长大了,见了世面,认识了更多的人之后,我感觉她好像也并没有当初那般好了。”
他说话时会偷偷观察谢云流的表情,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眼里似有所思,应该是在思考他的话。但是很快谢云流便否定了他的推测,他说:“忘生不会变心。”
重茂分析得有一定的道理,其实从他叛逃纯阳过了那么多年,再到如今重生返回青年时期,他拿不准的依旧是李忘生的心意。忘生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若说无意,李忘生自小到大对他谢云流是又敬又爱,事事以他为先为他考虑,小小年纪就懂得心疼师兄,眼波流转间满满当当的也全是他谢云流;可若说有意,他又那般绝情,挑拨师父要将师兄交出去,而后还拉着一众江湖人士去宫中神武对他谢云流围追堵截,不留活路,最终还导致风儿身死……
谢云流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将李忘生放在心尖,他视李忘生为自己一生最亲近最爱护之人,他不信李忘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师弟就变脸了?这种被背叛的感觉令他气恨难消,他觉得自己被李忘生抛弃了,他又一次和被迫和所爱之人斩断关系,勾起了他埋藏多年的少时记忆,想起了他在战争中惨死的阿耶阿娘……
可即便他拿不准李忘生的心意,在李重茂和苏鱼里面前,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忘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悦我,不会变心。”
李重茂的嘴角勉强向上牵了牵,想到谢云流在扬州嘱咐他的话,明明李忘生是个不可信甚至还可能给他们造成危险的人,怎么云流大哥反倒维护起他了。但谢云流的脾气李重茂也不是不了解,为了不惹他生气,他也只好赔笑道:“云流大哥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若是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是纯阳宫的一段佳话。”
马车终于稳稳停在了一处酒楼前,李重茂找的这家酒楼生意极好,这时候早已是门庭若市。谢云流随李重茂往三楼走,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一楼中间的圆台,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子正扭腰起舞,她始终围着一个年轻男子起舞,男子穿着镶有金丝边的银白长袍,腰系玉带,一块品质上佳的白玉缀于玉带之上。男子手持腰鼓,随着琴声击鼓伴奏,清俊的面容棱角分明,眉宇间透出的贵气与威慑让人一见便知身份不凡。
李重茂一见他脸色便不好了,低声催促谢云流和苏鱼里快往包厢走,显然不愿意和那男子有牵扯。
“不打个招呼?”苏鱼里忍不住道:“他不是你三哥么?”
“三哥在此厮混,想来也不希望被人撞见,”李重茂淡淡道:“还是别去招惹麻烦了……”
这时候的李隆基还是临淄王,明明是一个皇子,却时常混迹在民间的酒楼茶肆。较之其他皇子,李隆基这人倒是多才多艺,别人是学习策论兵书,他则好研究音律历象,乍看之下不务正业,谢云流却清楚此人城府极深,手段狠厉,绝不如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我原以为你与你三哥关系还不错,”苏鱼里说:“你之前不还说过,逢年过节会请他到府上一叙?”
李重茂扯了扯嘴角,他偷偷瞥了一眼一楼的李隆基,见他还在与胡姬厮混,神色间不免流露出几分不屑。说实话,他与三哥在众皇子中都不算是很得宠的那个,他是庶出,生母身份低微到不能上族谱,只能记在嫡母名下。三哥出身虽比他好,可因大臣私自谒见相王被牵连以至于幽闭宫中,加上生母窦德妃的事情,他自小到大一直不得祖母青眼。两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天家过得如何,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李重茂深知三哥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他原先也不是没想过二人同病相怜或许能抱团取暖,然而……
“做做样子罢了,”李重茂往一楼瞥了一眼,见那胡姬都快贴在李隆基身上了,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我这三哥可不是温良端方的公子。”
他领着谢云流和苏鱼里进了之前定好的厢房,待阖上门后才继续道:“我们虽同为皇室子弟,但三哥从未将我们视为亲人。不,准确来说,他恨我们每一个人……”
苏鱼里:“……这是为何?”
“因为窦德妃。”李重茂丝毫不避讳,“当年窦德妃进宫给祖母拜年,之后一去不返。具体是何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后来听说窦德妃身死时腹中还有一未足月的男胎,是一个宫女冒死给剖出来的……那便是三哥的亲弟弟。”
他紧张的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无人靠近才压低声音再度开口:“未足月的孩儿身子羸弱,显然是活不长的。据说三哥遍寻名医,想尽一切办法妄图救活那男婴。甚至还到少林寺寻了方丈,想求佛祖庇佑。”
“……然后呢?”一直不说话的谢云流突然开口,他本来对李隆基的过往毫无兴趣,但不知为何,莫名关心这个遗腹子。
“据说最后还是死在了潞州,连坟茔都没有……”李重茂脸上毫无波澜,“我听下人们说,勉强活到九岁便薨了……本就是无福的孩子,除非是碰到大罗神仙,否则怎么可能活得了……”
说到这里,李重茂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知云流大哥和苏兄有没有注意到三哥随身携带的白玉佩,听说这白玉佩原是要给他弟弟的,因为他弟弟的乳名带了个‘玉’,唤作玉奴。”
10.
天公不作美,行至半山腰,忽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夜路本就难走,加之大雪纷飞,即便静虚子轻功了得,也得等雪小些才敢继续前行。他不得不在银霜口的一座小驿站停留,恰好碰到经常送信上山的老信使,干脆坐在店家准备的炭火旁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小谢道长又今日下山玩耍啊?”老者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这下回去晚了,小李道长怕是要担心了。”
谢云流唇角往上扬了扬,随意同老者寒暄了几句后将目光落在他放在旁边的木箱,里面装满了信件,大多来自纯阳宫内弟子们的家乡。谢云流是战争遗孤,他父母早早死在纷飞的战火中,其他的亲戚也是死的死,散的散,所以他从没有收过信件。但奇怪的是李忘生也没收到过,他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儿子,同师父修道前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怎么会连一封家书都没有?
“老人家,这次可有来自潞州的家书?”
老者啜了一小口热茶,认真的想了一番后摇了摇头,“没有,小谢道长怎么突然问这个?”
“替我师弟问问而已,”谢云流浅灰色的眼底好似蒙了一层薄冰,“在山上修道这么些年,他家里却一封家书都未曾寄来,也不关心他过得好不好。”
他不免想到今日重茂所说的事,李隆基那个早夭的弟弟,薨逝时是九岁,而忘生随他们修道时也是九岁。后面老者说了什么谢云流已经不记得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纷乱的思绪中,有些念头一旦冒出就忍不住多想,越想越让人遍体生寒。
他因孤身犯禁不得不离开纯阳,之后李忘生继承了师父的道统,成了纯阳新任掌教。而后纯阳的发展势头越来越好,李隆基在位期间明里暗里各种扶持,将纯阳奉为国教,对李忘生也是格外重视。谢云流在东瀛的那些年,也不是完全不管中原之事,纯阳与朝堂之间关系微妙,作为新帝的李隆基心中不可能毫无芥蒂,难免会有一些手段明里暗里打压纯阳宫。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甚至在李忘生对高力士步步紧逼,摆出不愿与朝堂为善的态度时也从不追究,反倒给予更多的东西。李忘生固然能力出众,将纯阳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若是没有李隆基的支持,在那样的局势下,再厉害的人也很难稳坐掌教之位这么久。听风儿说,李忘生没少在李隆基跟前提及当年之事,多次维护他这个早已离去的大师兄,想要赦免当年的罪行,想要重新拿回静虚子的敕封。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哪个做皇帝的能忍,可李隆基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意,试问若是这二人之间没什么关联,身为帝王的李隆基为何一忍再忍?
那么就会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忘生曾经给予过他极大助力,让他达成了某种目的;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忘生可能真的与他有某种切不断的关系,让他不得不包容他,支持他,那这样的关系说来说去只有血缘关系说得通了。
雪越下越大,老人因为太冷不得不转移到室内,可谢云流却依旧坐在原处,望着外面漫天的风雪怔怔出神。他眼里渐渐生出了血丝,他不愿意再往下想,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深究……一个是发动政变的新帝,一个是未来国教的掌教,他们血脉相连,两两联手,又何愁大事不成?恍惚间,过往的种种画面从眼前似走马灯一样往后快速倒退,从风儿的身死到与李忘生风雪夜的刀剑相向,从芦苇荡中的回眸到太极广场上含着绵绵情义的对剑……在时间的回溯中李忘生从须发斑白的老者渐渐变回十五六岁穿着素净道袍的清丽少年,眉间的朱砂血一样的艳丽,他在慢慢缩小,最终变成那个羞怯的躲在李夫人身后的雪团子,怯生生的冲他笑,小声的唤他“师兄”。
“师兄……”
“云流……”
两个声音一个稚嫩一个苍老同时于耳畔响起,谢云流看到孩童时的自己,不明所以的询问师父天还未黑为何不继续赶路,而是要在潞州留宿。师父笑而不语,拉着他去了一户富贵人家,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早就知道会在这里收一个雪团子。
李忘生于九岁拜入师门,而李隆基嫡亲的弟弟则于九岁那年病逝于潞州。
谢云流蓦地扶住脑袋,一时之间只觉头疼欲裂,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先算好的,他意识到或许从头到尾他都被瞒在鼓里,注定是他要成为弃子。
……
11.
谢云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纯阳的,直到自己神思恍惚的走到太极殿外,望着昏暗的窗户才意识到这个时间按照忘生的作息他铁定已经睡下了。
呵,谢云流啊谢云流,任你武学造诣再高,有着与天下为敌的气势,终究还是要栽在李忘生手里!他自嘲的笑了笑,清醒过来后转身便朝剑气厅的方向轻功飞去,远远就见那处灯火通明,足尖刚触地便看到远处的一抹清瘦背影,即便是烧成了灰他也知道那人是谁!
“师兄!”李忘生一见谢云流便奔了过来,也不看谢云流此刻什么表情,直接就扑进他怀里。今夜风雪颇大,山路并不好走,师兄迟迟未归,他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师父的话点醒了他,让他也意识到从藏剑山庄回来之后的一段时间自己对师兄的态度转变是不妥的,他不该这样刻意躲他,更不该冷落他。师兄之所以会那样说定然是有他的原因,与其钻牛角尖倒不如耐心些,他想只要自己付出真心,总有一日师兄会同他说明一切,倒那时彼此坦诚相待,还会有什么误会解释不清。
“你怎么会在这儿?”谢云流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他扑来的一瞬间空气都带着一股清冽的淡香,“这时候不是已熄灯就寝了么?”
“而且还穿得这么少……”谢云流皱着眉将李忘生冰冷的手捂在掌中,师弟仅在中衣外披了件宽松的外袍,也不知道他站在外面站了多久,冻得手脚冰凉,鼻尖通红。他听得自己心里传出的重重叹息,随后脱下厚实的毛氅裹住李忘生,弯下身将人打横抱起朝剑气厅内行去。
他没法对忘生不好,谢云流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到李忘生身上。他想到窦德妃那个遗腹子,未足月就被剖出来,身子羸弱。不免联想眼前的小道子,心疼的拉过他的脚贴在怀里捂着,低声说:“真是个小呆子,外面这么冷,就不怕受冻生病?”
李忘生摇摇头,澄澈的眼睛久久的凝在谢云流脸上,“不怕,只要能盼到师兄回来,受冻生病又何妨。”
“胡说八道。”
“可是忘生真的很想师兄。”
短短的一句话,稳准狠的戳中谢云流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前一刻还在失望怨愤,这一刻却又觉着能够原谅一切了。为何偏偏要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师弟同李隆基是什么关系真的重要吗?他迎着李忘生的目光,读着他眼底涌出的绵绵情义,心想这样的眼神哪像是骗人的,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师弟,他的好忘生是真心待他。
他很没出息的扑上去将人锁进怀里,力气大的仿佛要把李忘生给揉入身体。师弟身上泛着温暖又熟悉的香气,他急切的去寻师弟香软的唇,又是咬又是啃,舌头顶入牙关肆意掠夺口中的甘甜,抱着师弟双双跌入柔软的锦被。李忘生白玉似的身体被他从衣料中挖出,他与他紧紧相拥,整张脸埋入他暖烘烘的颈窝细细密密的亲着吻着。
“师兄也很想你……”他粗喘着贴上李忘生的耳畔,先是轻咬小巧耳珠,再用舌头放浪的描摹耳朵的轮廓。忽的,李忘生浑身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谢云流安抚着亲他的面颊,长指绕着那私密的雌穴打转,待师弟放松后才撩开缝隙探进去,抠挖捣弄,撩出断断续续的粘腻水声。这妙处湿润紧致,可爱得紧,谢云流不想这么快进去,便哄着李忘生让他自己掰开大腿,然后低下身张嘴堵住那蜜口。
汩汩溢出的甜腻汁水被他吸入口中,他闭着眼睛将舌头挤入微开的穴里如交合一般抽插,穴里的小核很快鼓起,他含在口中轻咬细嘬,最后在师弟惊喘喷水的时候将甘露一滴不剩吞入口中。师弟是小神仙,他贪婪的把溅在腿根处的汁水舔干净,望着师弟涣散的杏眼,满足的将秀挺的肉刃含入口中细细品尝,吃得那玉茎水光淋淋,让它在自己口中爆出温热的精元。
“忘生……”
他压住瘫在床上的小道子,扶着早已挺立的阳具插入张开的雌穴,一路贯穿到底,捅入那小巧子宫的深处。剑气厅内回荡着激烈的肉体拍打声,李忘生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抱住压在他身上卖力驰骋的男人,一遍遍喊着“师兄”,一遍遍求着他轻一些,慢一些……
……
今天的师兄显然比平时更加急切,李忘生泪眼迷蒙的望着身后还陷在情欲中激烈挺动的谢云流。他把李忘生的手腕牢牢的并在一起单用一只手死死钳住,另一只手则死死摁着李忘生的背心,将他狠狠压在床榻上不给他丝毫逃离的机会。交合处已是混乱不堪,肉刃抽插着带出混着浓白精元的汁水,一部分顺着道子光洁的大腿往下淌,一部分则糊在穴口被撞得白沫飞溅,被甩打在腿根的精囊拉出几道要断不断的银丝。
藏在体内的小巧子宫次次都被捅入最深处,浓稠的精元满当当的挤在子宫里,胀得李忘生腹部发紧。可师兄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次次往里凿,即便是不灌精,也要牢牢的用顶端卡着宫口,在吸吮包裹的快感中发出舒爽的喟叹。他固执将师弟占满,不单单是下面的小嘴,上面也不放过,俯身扳过李忘生的下巴去堵他的嘴,肆意摆弄了一番香软小舌,再将其卷入口中含着,同时狠狠的挺胯肏干。
李忘生从清醒至昏迷,再从昏迷中苏醒,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只能通过师兄裹挟着浓烈情欲的吻,和在自己体内跳动的肉刃感知对方的存在。何为不知天地为何物,他现在总算是感觉到了,原本还试图劝说师兄要节制,然而汹涌的快感导致他的身体比言语更坦诚,激得师兄行事更加放浪,一边折腾还要一边咬他的耳朵,故意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荤话。
“唔……”
李忘生不受控制的浑身发颤,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高潮,他目眩神迷,因为舌头还被师兄吃在嘴里,故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床单上布满了他十指抓出的褶皱,他穴口用力夹紧体内埋着的深色肉棍,总感觉它好像胀大了一圈,正抵着娇软的子宫内壁一股股的射着精元。师兄骨节分明的十指不知何时挤入指缝,李忘生眼泪一粒粒的往下坠,素来清冷禁欲的面庞此刻更是布满了情欲带来的潮红。
他们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李忘生完全脱力,失神的躺在谢云流的怀里,半睁着眼痴痴的描摹师兄清晰英气俊朗的描摹,乖顺的由着他舔吮自己的唇珠。
“这下真成小呆子了。”谢云流看他这副痴态,忍不住调笑。李忘生耳朵立马红了,别过脸避开他的唇,小声揶揄道:“明明是师兄……不知节制,怎的还捉弄忘生。”
“闺房之乐,”谢云流,一双星眸在昏暗的室内泛着清亮的光,“没关系,待日后我们结为道侣,忘生就懂了。”
这下李忘生羞得浑身都快变成烟粉色了,谢云流觉得实在可爱,捧着他的脸道:“好忘生,我们都已有了夫妻之实,怎的到现在还这般害羞。”
“才、才不是害羞。”
师弟嘴硬起来也是可爱,谢云流忍不住亲上他泛粉的面颊,实在难以将如此温柔可爱的师弟与那个将自己抛开的冷心冷情的李忘生关联在一起。
“说到闺房之乐,若是总是以师兄师弟相称,总觉着缺点什么……”谢云流说话时还抓着李忘生用于握剑的那只手,抚摸葱白的十指和上面细小的茧。
李忘生反握住他的手,温声询问:“师兄的意思是?”
“忘生的乳名叫什么?”谢云流与李忘生视线相触,“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从未听你提过。”
“那都是俗家的事了……提了也没什么意义。”李忘生说话时已经带了几分困倦,懒洋洋贴上谢云流的心口,仿佛一只黏人的小猫。
“可师兄想知道……”谢云流紧了紧他的手,“好忘生,师兄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就私底下的时候叫你,好不好?”
李忘生迟疑了,这短暂的迟疑也在慢慢瓦解谢云流脸上的温柔。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啪”的一声断了,时间似乎放慢了流逝的速度,谢云流目不转睛的盯着怀中人,而放在床边的安神香,那袅袅上升的轻烟似乎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玉奴。”
李忘生的嘴唇动了动,他腼腆的垂着眼帘,“阿耶说是阿娘给我取的。”
李隆基的弟弟,乳名也叫玉奴。
“好听。”谢云流把李忘生的手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那个位置,“玉奴,小玉奴……”
“师兄要不然还是叫我忘生罢。”李忘生被他一声声玉奴唤得不好意思,“既然决定修道,俗家之事于我而言便是前尘过往,关于俗家的一切,忘生也早已抛却。”
那你的兄长呢?你是否也将他的一切抛却?
“如今的忘生只想潜心修道,守着纯阳,守着师兄,”他冲谢云流笑了笑,莹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谢云流的模样,“就这么长长久久,直至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再与师兄一同得道升仙。”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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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ys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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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6 06: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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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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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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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6 08: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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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的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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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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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6 08: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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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流哥你好好看看你师弟,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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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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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6 23: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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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这也太好吃了(疯狂嚼嚼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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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深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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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9 09:5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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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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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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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11 23: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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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挠头,如果不走端游里面的九天阴谋设定,而是走废设李忘生是皇子设定的话,那坑老谢的人搞不好就从九天变成李三了啊,开始吸氧,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呜两个人快点讲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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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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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13 14: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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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2)
*感觉越写越多
12.
“师父!”洛风顺着小山坡滑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谢云流怀里,抱着他笑得眼眸弯弯,“您可算出来了!风儿等了您好久——!”
“好风儿,师父同你师祖谈事情,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谢云流弯下身把洛风抱起来,将微微敞开的大氅拉紧,避免冷风再往里灌。小孩子到底还是调皮爱玩,风儿已经很乖巧了,可还是会玩得一身雪。
“师父先给你做好吃的,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吃什么了。”
一听师父要下厨洛风眼睛都亮了,整个纯阳宫里要数厨艺最好的肯定是师父,五湖四海什么菜系他都会做,不仅如此还会做各种精致漂亮的糕点。洛风曾经随吕洞宾进过一次宫,他觉着宫中的御厨手艺也就那样,做的东西远没有师父做的美味。
“想吃酥山、樱桃毕罗、藕丝糖、玉露团……”洛风掰着指头将想到的美食一一说出口,说着说着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忽的盯紧谢云流,又是好奇又是关心道:“师父,您……可是有心事?”
静虚子的唇角扯出一抹淡笑,他抬手轻刮徒弟小巧的鼻子,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师祖刚刚同我说的话。”
“什么话?”洛风紧接着问:“师父,您没惹师祖生气吧。”
“风儿,你师父在你心里就这形象?动不动就气你师祖?”谢云流哭笑不得,他年轻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属于真性情,结果在徒弟眼里竟然是这么个混样。洛风被他这么问,手足无措的又是抓耳挠腮,又是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表示:“风儿……风儿不是那个意思,风儿只是……唔……”
“行啦,我又没生气,别这么紧张。”谢云流轻轻捏了捏洛风的脸颊,这时候的徒弟小小一团,因为有些婴儿肥所以脸颊手感非常好,他有时候没事就故意去捏他的脸。洛风避不开只得老老实实的任谢云流这个做师父的揉捏,只是有时候会小心翼翼问这样捏久了脸会不会捏大,若是日后比博玉的脸还大,这可如何是好。谢云流只记得那日自己笑得不行,入夜还抱着忘生同他分享这趣事,感慨稚童的天真可爱,想着若是风儿能一直这样天真烂漫,平安顺遂的过一生该多好。
是啊……谢云流脸上的笑意渐渐被刺骨的风吹散了,他神色变得愈发沉静,这种沉静洛风看不懂,但他隐约感觉师父的眼里似乎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
“风儿。”
“嗯?”
“以后多考虑考虑自己。”谢云流理了理小孩被吹乱的碎发,“师父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你不需要为师父做任何事,师父的事情师父自己能处理好。”
这时候的洛风自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歪着脑袋问他:“师父您在说什么呀……风儿不是很明白。”
“没事,现在不明白没关系,长大以后明白就好。”谢云流笑了笑,“你只要将为师的话记在心里就成了。”
二人经过太极广场正好看到正在指导众弟子练剑的李忘生,他也看到了他们,远远的冲二人笑了笑。与谢云流不同,李忘生的指导方式要相对温和些,他并不急着要弟子们出结果,而是耐心细致的点出他们的问题,助他们一一改正,待觉着时机成熟了再同他们对剑。
“难怪玉虚一脉女弟子和年龄小的弟子较之静虚一脉要多些,现在总算明白了。”
说到女弟子时,谢云流的语气略微有些发酸,李忘生嗔怪的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师兄又拿忘生说笑。”
“师叔师叔,师父待会要做好吃的,你要不要一起来?”风儿抓着李忘生的袖子晃,“把三师叔也叫上,他前几日还念叨着想吃师父做的玉露团呢!”
“你们去吃吧。”李忘生弯下身轻轻戳了戳风儿的额头,“师叔还有经书未誊抄完。”
“诶诶,还有多少没誊抄完,都交给我吧。”谢云流一把抓住李忘生的手腕,也不顾风儿在场就去揉他的手,“要是都给你一个人抄,这手还要吗?”
这太极广场上的人还未散去,风儿也在一旁看着,怎么师兄还这样……李忘生的脸上迅速蒙了一层红云,他试图把手抽回,却不想被越抓越紧。谢云流就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看着,特别是刚刚围着李忘生问这问那的几个弟子,他就是要让每个新来的弟子知道师弟同谁最是亲近!不过话说回来,未来的他即便离开纯阳,远走东瀛,江湖中依旧会将李忘生与他牵扯在一起,在酒肆和茶馆里肆意编排,什么类型的故事都有,甚至还传到了东瀛。重茂不是没想过警告一下这些碎嘴子的江湖人士,可谢云流却觉得没必要,那些编排出的故事有的荒诞有的夸张,可故事线牢牢的将他与忘生缠在一起,恨也好,爱也罢,反正他们分不开。
于是谢云流有了隐秘的窃喜,他不显露出来也不同人说,只有在深夜独处时才会细细回味,将其慢慢消化入自己的梦中。
13.
手边已经摞了厚厚一摞誊抄好的经书,谢云流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偷偷抬眸望向桌案的对面。借着室内暖色打量李忘生,只觉那弧度完好的长睫如同柔软的绒毛,挠得他心里的某一处又酥又痒。
师弟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就似明珠生玉,若是再年长些到二十多岁时,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然而二十多岁的师弟他谢云流并没有见过,那个时候他与他天涯相隔,他不再是那个松风水月、神采飞扬的静虚子。他梦里的忘生大多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与他一同泛舟游胡,撑着长杆在芦苇丛中穿梭。
他试着想象过二十多岁的李忘生,他那样的人,即便心是黑的,外表依旧玉质冰肌、清雅绝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眼里稚气褪去,变得愈发沉稳,待结果师父道统穿上纯阳掌教的那套服饰,也定然是风骨清奇、玉貌清绝。
“云流,与忘生合籍之事,为师认为还得再等等。”
他想起今日师父对他说的话,在他提出想要和李忘生合籍时,师父并未马上允准,反倒劝他好好想想。想想他是否真的要和忘生成为道侣,他是否真心想同忘生长相厮守,永不分离。这还需要想么?谢云流毫不犹豫的跪在师父跟前,他当然要同忘生成为道侣,他想守着他一辈子,一刻也不愿与他分开。
“可你心中有疑虑。”吕洞宾缓缓开口,脸上依旧浮着一抹淡淡笑意,“道侣之间若是有了隔阂、疑虑,不能完全与对方身心交付,就必定会两败俱伤。云流,你还是好好想想罢,切不可意气用事,伤了自己又伤了忘生。”
师父的声音渐渐远去,待谢云流思绪飘回,才发现李忘生不知何时停了笔,正一脸关切看着他。
“师兄,你还好吗?”
“我……”
“你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什么话想同忘生说?”
谢云流摇摇头,伸手覆上李忘生的手背,“就是想多看看你。”
李忘生被这话弄得红了脸,他稍稍偏头避开谢云流的目光,小声提醒:“师兄还是专心抄写经文吧,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今夜怕是睡不了觉了。”
师弟应该是以为他这个做师兄的在打趣自己,然而谢云流却知道自己和李忘生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重生以后原本发生的那些事还会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生,他若是不做些什么,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依旧要同李忘生分开。老天爷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冥冥之中定然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可他现在拿不准李忘生,那满含爱意的眼神很难像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会狠心挑唆师父么?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的师兄么?
谢云流不敢去想之后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去想。他原本还想揭穿李忘生虚伪的面具,可现在却又矛盾的认为哪怕他一直戴着面具,不被戳穿,两个人就这样相处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人的一生有时候也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很难压回去,谢云流素来爱憎分明,他要的是纯粹的爱,要的是所爱之人也与他一般倾尽所有豁出去一切,他唾弃表里不一,他眼里容不得一粒啥子,他不允许李忘生对他有所保留。
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比彷徨。明知李忘生未来会做什么,明知道他们注定要决裂,他怎么会倾尽所有豁出去一切追随自己呢?谢云流站在扬州码头时看到远处追来的都只有洛风,甚至到了宫中神武,都还是他主动找的李忘生,结果到最后那家伙还带着一帮无关人士对他围追堵截,试图赶尽杀绝,最终还导致风儿身死。重生前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重生后明知结果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要靠近眼前这个危险的家伙,甚至为了他试图放弃自己的原则。
谢云流啊谢云流,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世上还有他这般蠢的人么。
“师兄?”
“怎么又盯着我看不说话?”李忘生无奈,“若是累了就歇息吧,剩下的交给忘生就好。”
师兄的心事似乎愈发重了,也不知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经常自己待在一处沉思良久,有时候喊他几声都不应。总不会是梦魇了吧?李忘生想到这段时间谢云流似乎经常于梦中惊醒,他醒时的表情看着很陌生,尤其与李忘生视线交汇时,那痛苦眼神里所交织的怨与恨,让李忘生感到陌生的同时又很是心疼。有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梦到被人追杀,睁开眼时双手竟虚虚的掐住李忘生的脖子,眼底暴涨的杀气让李忘生险些并指掐诀将他九转推出。所幸师兄清醒得及时,失魂落魄的将他死死抱入怀里,一下师弟一下忘生的喊着,倒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李忘生原本是想带谢云流去万花谷寻孙老号脉拿药,想着倘若真的梦魇了就得及时治疗。奈何师兄压根不配合,每次都找一堆理由推脱,让玉虚子拿他毫无办法。
“师兄今日去九老洞寻了师父,同他商量你我合籍之事。”谢云流的目光正对李忘生,摇曳的烛火映入他的眼底,被揉碎成的点点微光很快就灭了大半,“师父觉得我操之过急,劝我推迟一段时间再提此事。”
“这样啊,”李忘生点点头,眉宇间并未捕捉到一丝失落,“师父应该有他的考量,那就再等等罢。”
合籍之事乃是终身大事,可看李忘生的反应,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这件事同他无关。谢云流眉头微微蹙起,强压着心里的失望和怒气问:“李忘生,你就不着急吗?”
“为何要急?”这下轮到李忘生不解了,“师父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从小到大师父事事为我们考虑,他不会害我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云流气闷。
“更何况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李忘生继续道,眼里的柔情迅速蔓延至眼角,“师兄,你不觉得现在我们朝夕相处,每日同榻而眠,浓情蜜意时倒也如寻常道侣一般。至于那份合籍书以及典礼,其实办不办也没那么重要。”
仪式本就是锦上添花,只要二人在一起不分开,其实办与不办并不重要。日子最终都会归于平淡,何况华山本就远离红尘俗世,李忘生只想同师兄一块修道,然后同师父那般得道升仙,他的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人,所以也没必要非得昭告天下自己同师兄的关系。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想法与师兄的想法背道而驰了,他所说的这些话在谢云流的耳朵里就成了另外的意思。
“忘生,你老实告诉师兄,是不是从未考虑过和师兄合籍的事?”是不是很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注定不可能和谢云流有任何结果。
“当然不是,能和师兄成为道侣,忘生求之不得。”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是实际的做法又是另一回事,”谢云流神色阴郁,“谢某也不爱强迫人,倘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大不了日后只做单纯的师兄弟,谢某绝不越界。”
这下李忘生终于琢磨出了他的话里的意思,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师兄,你误会忘生了。我怎会不愿同师兄成为道侣,只是终身大事,总得让师父点头。他既然建议缓缓,那缓一段时日又如何,反正无论多久,忘生都会等你。”
见谢云流不语,李忘生便起身绕到谢云流这边挨着他坐下,挽住他的胳膊将大半身子贴在他身上,“师兄,好事多磨,我们耐心等等又何妨?”
话语刚落,谢云流便挣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让他险些向跌向一旁。
“好个好事多磨,”谢云流发出一声轻嗤,李忘生头一次见师兄露出这种讥诮刻薄的神情,愕然的听着他说:“李忘生,你知道很多事情等久了以后就没有结果了。你这人的性子温吞,在人前永远懂事宽容,随和通透,所以谁都喜欢同你打交道。但是旁人不懂,我这做师兄的还不清楚吗?这才是你最高明的地方,明明不愿意却还要摆出一副懂事体贴的模样,反正最后若是不成也不是你的问题,是师父不允,是师兄太急,左右你都不会是那个坏人。”
他每一句指责都如针一般刺进李忘生的心里,李忘生错愕的听着他一通输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师兄对他有这么大的误解,委屈的同时又开始担心师兄这状态可能真的梦魇了,又或者是中了邪……他回想起曾经和师父探讨过的问题,或许师兄此刻是中了什么移魂之法,所以开始错乱了。
“师兄,你……”
“够了,别再说了。”谢云流不想继续再听李忘生说话,“你走罢,剩下的经文我会全部抄完,你回你的太极殿去罢。”
“……”
这是他头一次将他赶走,也是头一次这样偏激的不愿与他多谈。李忘生木然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师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含在口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14.
天气似乎没那么冷了,连续几日天气晴好,暖融融的日光照在积雪上,三五成群的仙鹤汇聚在太极广场四周,时不时会向路过的弟子讨要吃食。洛风单手撑着脑袋坐在台阶上,一边看博玉和其他弟子切磋,一边用佩剑在面前的积雪上写写画画。
师叔从不远处经过,缓步穿过两仪门,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早课时他还穿着素净的道袍,这下却换了件新的,洛风记得这一套他曾穿着去过藏剑山庄,那日师父在拓跋思南比试时,他就是穿这一身。远远望去,如同一朵开在华山之巅上的雪莲,清冷高洁,不染凡尘。洛风将剑收入剑鞘,他目送李忘生渐渐远去,而后运起轻功飞到两仪门的门顶,从这里倒是能看得更远,这方便他知道师叔是要去见谁。
师父又下山了,这次下山时间很长,都过了五日还不见人回来。洛风知道师父武功高强,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所以他并不担心师父会遇到危险。但师父这么久没回来,问了师叔他也表示不知道,这就让洛风感到奇怪了。
师父不是同师叔无话不谈么?怎么这次出发没告诉师叔自己去哪儿?而且师叔也很奇怪,往常他下山超过两日师叔便会提着灯于大半夜在山门徘徊,可这次他却不这样,每日早课结束便是同众弟子讲经论道,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去后山练剑,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太极殿。莫不是二人吵架了?洛风一想到这个,小小的脸蛋上五官都快皱起来了,他不是没见过师父和师叔吵架,一吵就互相不搭理对方,只是师父这人熬不了多久,约莫过个一两日就会巴巴的去哄师叔,然后二人便和好了。
但现在都过了五日了,师父人也不在,定然也没法哄师叔。而师叔的性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若是师父不主动找他,他真可以憋一辈子。
“今日得吕真人点拨,当真是受益匪浅。”
“呵呵,临淄王过奖了,贫道不过随口一说,上不得台面。”
交谈声自屏风内传出,李忘生微微低头将泡好的茶水端上案几,将茶盏分别放在吕洞宾和临淄王面前。他一出现二人的交谈便停了,李忘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位临淄王投来的目光,温和的落在他身上,直至自己退出房间。一炷香后,临淄王率先从内室出来,一见到守在外间的玉虚子便不走了,径自走到李忘生跟前冲他打了个招呼。
“玉虚真人近来过得可好?”
“谢临淄王的关心,贫道过得很好。”李忘生朝他行了一礼,却在躬身时被稳稳扶住手肘,硬是被李隆基给扶了起来。
“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讲究,”李隆基道:“吕仙人照拂我良多,许多不明了之事本王都得请教他,你既是他徒儿,在本王眼里便是朋友。所以这些俗礼就免了罢。”
顿了顿,他又紧接着关心起李忘生的起居用度,“虽说修道之人对吃穿用度没什么讲究,可我看你又太清瘦了些。这样,这次我回府就命人送一些补品过来,都是他国进贡和宫中赏赐的名贵药材,对身体可是大有裨益。”
这下李忘生有些懵了,他不明白李隆基为何待他这么好,说实话他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见面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李忘生虽常年待在华山,但多少也听过一些李唐宗室内的事情,这天家内部复杂,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派系更是错综复杂。以纯阳宫目前的发展势头,在江湖的地位和影响力日益扩大。越来越多的人上山寻道,供奉香火,其中除了平民百姓不乏高门显贵,甚至还有从大漠西域而来的未知教派,所以朝廷也不得不重视。
毕竟信仰也是一种势力,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纯阳宫并不涉足朝廷,保持中立,可对于天家人而言依旧是一个想争取却又不得不忌惮的势力。
“临淄王太客气了,对于纯阳而言,为每位香客解惑本就是分内之事。实在不需要您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李忘生神色淡然,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顷刻间就在纯阳宫与李隆基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
李隆基不仅不恼,看向他的目光甚至还带了几分赞许,“吕仙人有两个徒弟,都说大徒弟静虚真人惊才绝艳,无论是武道还是眼界都要高于常人。可在本王看来,玉虚真人你也并不比你那师兄差。”
李忘生摇头:“师兄乃天纵奇才,贫道与他相比,还差了一大截。”
“是吗?那或许是本王与他交集甚少,没什么感觉罢,”李隆基笑了笑,“只是我见他大多时间都不在华山,反倒时常出没于长安的西市和东市,不是喝酒就是同一帮子不着调的江湖人士玩闹。这般闲散,倒和江湖传闻有所出入。”
……
即便阴雨绵绵,长安街市依旧热闹非凡,人流攒动。谢云流压低帽檐,侧身挤入迎面而来的人流,随着人群时快时慢的朝前走。他于一处巷口停下,四处观察了一番才走进去,沿着蜿蜒错综的巷道四处穿行,最终拐入一个半开的侧门。雨声被隔绝在屋外,虽说室内光线昏暗,但谢云流丝毫不慌乱,熟门熟路的贴着墙走,直至走到尽头才推开活动的隔门,下一刻已经置身在一处小酒肆的厨房。
厨房忙碌的伙计并未因为突然到访的剑客而流露出一丝慌乱,他迅速用衣摆擦了擦手,领着谢云流从侧边的楼梯一路行至二楼。这楼梯不仅窄且矮,谢云流不得不弯着身子往上,一墙之隔就能听到酒肆里的碰杯声与吆喝声,谢云流跟着伙计到了二楼的小间,待伙计离开他才将佩剑和斗笠取下。
“谢道长,久等了。”
酒肆的老板是一名年龄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年轻时以经商为生,走遍了大江南北。他与谢云流结识是在前年行商时于长安郊外碰到强盗,若不是小谢道长及时相救,他一家四口人定会成为那强盗的刀下亡魂。
“您需要的东西我拿来了。”老板将一个竹筒递过来,谢云流接过打开,里面卷着一张用牛皮制成的地图,上面勾画了从长安到扬州的所有道路,有人们常走的官道,也有荒废的旧路,以及一些错综复杂的小径。老板非常贴心的将最节省时间的路标了出来,并且还将每个节点的驿站进行了标注,到底是行商多年的商人,知道哪条路最节省时间,哪条路关卡最少。
“多谢,您可是帮了我大忙。”
“哎哟,小谢道长太客气了,您当年救了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我一直没机会报恩。如今您有需要能想到我,我自然义不容辞。”他神色认真,“而且您放心,我嘴巴很紧,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给任何人。”
谢云流点了点头,迅速将地图收好,同老板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15.
李重茂这个时候还未睡,他最近很忙,忙着学宫中礼制,忙着学帝王之术。每日都有许多人盯着他,他轻易不得外出,有时候稍微想休息一会儿嫡母就会过来训诫一番。今日负责教习的姑姑总算是走了,李重茂才得喘口气,桌案上堆了一堆的卷宗他是看也不想看。
谢云流翻窗进来的时候把他给吓了一跳,他这位云流大哥当真不是寻常人,这院外到处都是看守的人都防不住他,想进来便进来,就同进自家门一样。
“云流大哥,你可算来看我了——”李重茂扑过去,憋了许久的委屈登时一发不可收拾,“我这日日同坐牢一般,实在是难受得很。”
“若是累了就休息,实在不行,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谢云流温声道:“保证不会被你嫡母发现。”
若是放在过去,李重茂肯定二话不说跟他走了,可现在他却犹豫了,抓着谢云流的袖子一脸的为难,“还是算了,我那嫡母可不好应付。若是牵累了云流大哥,重茂会过意不去的。”
“怕什么,你嫡母又管不了我。”谢云流不以为然。
“罢了罢了,反正离登基的时日也不远了,索性先忍耐一段时日,”李重茂说:“待我荣登大宝,那时候嫡母也管不了我了。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谢云流深深的看了李重茂一眼,心想当皇帝哪里有这么简单,等真到了那一刻身不由己的事情更多。谢云流对那李隆基虽没什么好感,可论当皇帝,那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与他相比,重茂性子太软且心性还不够坚定,很容易会被旁人牵着鼻子走,失了本心。
“对了,云流大哥这次来可有事要同重茂商讨?”
“这个你拿着,”谢云流将地图交到李重茂手里,“日后或许会用得到。”
“这是长安去往扬州……不,还有东瀛的地图。”李重茂展开地图,皱着眉不解地问:“云流大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又用不上。”
谢云流沉默了片刻,他不好直接同李重茂透漏未来的事,只是说:“你就拿着吧,万一日后用得到呢?难不成我还会害你?”
李重茂忙说:“重茂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云流大哥真心待重茂好,重茂心里清楚。你之前同我说过要与忘生师兄保持距离,现在看来还是没错。”
谢云流神情一滞,心想怎么突然提起忘生了?
“我的人同我说,你不在华山的这段时日,我三哥时常去华山拜访,同那李忘生走得极进。”李重茂恨恨道:“我三哥这人野心很大,难保私底下没什么小动作。云流大哥,还是你看得透,原先重茂还担心李忘生与你朝夕相处会不会麻痹你,但现在看来,重茂的担心多余了。”
“你说你的人?”令李重茂感到意外的是,谢云流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李忘生的不好,反倒突然变了脸,语气森冷的质问:“重茂,你在纯阳安插眼线了?”
“我……我没有,”李重茂眼里闪过一丝惧色,他松开抓着谢云流袖子的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颤着声解释道:“只是一个朋友同我说的,他正好要去纯阳宫参拜,撞见三哥和忘生师兄……走在一起,这才同我说的。”
“重茂,我帮你只是因为我将你视为挚友,”谢云流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重茂,冷声警告道:“但我并不想把纯阳牵扯进来,你让你的人立即滚出纯阳,否则休怪我不顾朋友情谊。”
从李重茂府中出来,谢云流原先是想随便找个附近的客栈住下,待明日清晨再回华山。他现下心情糟糕,翻来覆去的想李重茂说的话,他竟然让人去监视忘生。胸口像是压了块巨大的石头,与其说他在生李重茂的气,倒不如说是在生自己的气。是他同重茂说要远离忘生的,是他给重茂留下了李忘生这人不可信的印象,他作为站在结局往前看的人,在意外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自然不忍看自己的好友再遭一次难。
然而这时候的李重茂是不知道未来的,他如今是即将登基的新帝,对于一切可能阻碍自己的人必定会生忌惮,今日是让人私下监视忘生,之后难保不会伤害他。李忘生挑唆师父也好,他谢云流因此不得不离开纯阳也好,就算他心里认定师弟是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那说到底也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旁人谁都没有资格伤害他。
更何况现在的忘生,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谢云流越走越觉着脚步沉重,心如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风雪肆意灌入,恍惚间他看到了站在雪中的师弟,跑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快,然后在快要跑出他视线范围时停下脚步,回头远远的冲他笑。
温润,无害,眼底满含的情谊可以融化华山冰冷的雪……
“客人,看看我家簪子吧,无论是样式还是手艺,都是顶好看的。”
他停在一处摊贩前,老板以为他有意买簪子,赶紧热络的凑过来。谢云流本打算拒绝,注意力却不自觉被放在中间的梅花簪吸引,簪子是用白玉制成的,雕刻成梅花的样式,手工确实精巧。脑中浮现师弟瓷白的后颈,他沐浴时为了不让头发被打湿,总会将其挽起用簪子固定,从而露出白玉无暇的后颈和背部,线条流畅美好。两个人云雨后时常共浴,忘生每次都会不好意思,背对着他只敢稍稍回头,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总令他情难自已,本能的就把他抱进怀里,贴着他的后颈和肩背亲吻吮咬。这梅花簪若是插于插于那如云的乌发中,以师弟的仙人之姿,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小谢道长曾多次去万花谷学习丹青,偷偷的为师弟画了画像,藏在床底的木箱子里,日积月累下倒也快将那木箱填满了。
打从上次他同他发难后,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这次下山之前他没去找李忘生,而忘生他也没有来送他。
“这支梅花簪帮我包起来吧。”
“诶,好好好——”老板开心得不行,一边用绒布将簪子包起一边说,“客人眼光真好,这梅花簪清雅,衬气质,您家娘子见到铁定欢喜。”
谢云流沉默的付了钱,谢过老板后,便将包好的簪子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朝长安城外奔去。
16.
李忘生取下固定头发的簪子,如云如墨的长发垂落,发尾如今也是长过了腰际。他拢过一簇拨至胸前,顺手拿起一旁的木梳将长发梳顺,他刚沐浴出来,被水汽氤氲的烟粉还残留在似雪的肌肤上,为清冷素净的面庞添了几分血色。太极殿的一侧整齐的放置了几个大箱子,样式精致,盖着箱子的布帛上是用金线勾勒的图画,据说是西域那边的花样。
但李忘生并不看那些东西一眼,他只是头疼这些东西究竟该如何处理,丢掉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临淄王是皇室子弟,他送的东西若是被自己潦草扔掉,日后有人借题发挥,多少都会牵累纯阳。但是放在屋里又着实占地方,李忘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实在不行,干脆全部放到师父那儿好了。
对李忘生来说,九岁以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印象中那时候的自己体弱,阿娘轻易不让他出门,他的世界就是一座方格的小院,每日能听他说话的大多只有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他似乎经常高热不退,有时候要睡个三两日才有精神,所以开蒙时阿娘阿耶也不让他去书院,所以他无聊时就会自己翻看书籍,他尤为喜欢看道经,对道法兴趣浓厚。阿耶收藏的基本道经被他都来来回回的翻看,以至于书页都被翻得卷了边。阿耶觉着他难得有喜欢做的事,于是花了很多精力去寻道家的典籍给他,还仿照着道士命绣娘缝制了一件小道袍给他……之后,李忘生闭上眼睛,之后的记忆就开始变成了一块块形状不一的碎片,八岁生辰之后他的身体突然恶化,开始长时间的昏迷不醒……只听得耳畔传来的哭声和叹息,和喂入口中奇苦无比的药汤……
他想阿耶阿娘之所以支持他随师父离家,或许是因为师父当年路过李家时救了他一命罢。原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可师父和师兄一来他的身子就奇迹般的好了,一直到现在,倒也安安稳稳的长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不仅不用日日缠绵病榻,还能习武练剑,修道成仙。
李忘生隐约觉得临淄王是认识他的,而且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是寻常的泛泛之交,否则他不会待他如此热情,更不可能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但究竟是何渊源,李忘生却不打算细想,他既已入道,俗家的事便属于前尘之事,不再与他有关。他现在只想好好待在纯阳,孝敬师父,同师兄相守,与师兄一起练剑修道,最后一起看着风儿和博玉长大。
他行至床榻前,在熄灯前忽的注意到原本已经关上的窗子被打开了些,一支精巧的梅花簪被放在窗台上。李忘生眼底潋滟的光点轻微的晃了晃,他没去拿那支梅花簪,而是对着窗口说:“既然来了便进来吧,华山的夜太冷了,师兄还是别在外站太久,以免感染风寒。”
话音刚落,果然看到谢云流出现在窗外,二人视线短暂的相交,随后谢云流翻窗而入。
“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看书看太晚了,一时忘了时间。”李忘生面无表情地应道,“师兄既然回来,也早些歇息罢。明日去看看师父,他这几日时常念叨你。”
谢云流“嗯”了一声,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从进来开始眼神就一直被李忘生牵着,“你这几日过得好么?”
李忘生嘴角牵起一缕淡笑,“每日过得都差不多,没什么好与不好的。”
师弟的态度显然就是不想与他说太多,谢云流内心酸涩,但也知道李忘生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他那日糟糕的态度,他怪不了任何人。谢云流本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他行事果断,不爱拖泥带水,该斩断的麻烦他会毫不犹豫的斩断,对人不愿意做的事他也不屑于去强迫。可唯独在师弟面前,他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明明知道不该强求,可心里却偏生着一股想要争取点什么的劲头。
他垂眸看了看那支梅花簪,靠近李忘生时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师兄下山时看到这支簪子很衬你,于是买来送你,还望师弟喜欢。”
“忘生多谢师兄,”李忘生客客气气的同他道谢,周全的礼数下是藏不住的几分疏离,“师兄送的东西向来都是极好的,忘生怎会不喜欢。”说着,他伸手来接,彼此的指尖轻轻碰在一起,又快速分开。
师兄灼热的目光让李忘生感到无措,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师兄在想什么了,更不清楚师兄对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师兄是将他当坏人了么?在扬州的时候他同李重茂的对话李忘生是听到了,在师兄眼里他并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倘若不值得信任,师兄为何要还要待他这般好,依旧关心他,依旧会在下山的时候给他买礼物,回到华山第一件事依旧是来看他。
也许自己并不该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否定了他对自己所有的好,就连师父都开解他让他顺其自然,莫要将自己困在一处。于是他尝试说服自己将那件事揭过去,结果上次的争吵再次勾起这段记忆……
师父说得没错,合籍之事或许真的该缓缓,他们虽说身心交付于彼此,可两个人之间若是连信任都没有,又如何能长久?
“这几日你在纯阳可有碰到什么可疑的家伙?”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谢云流,李忘生压下满腹思虑,摇头表示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人士。
“师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云流:“纯阳的规模越来越大,拜入山门的弟子也越来越多,难保里面不会混迹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总是忘生也留个心眼,若是碰到什么可疑人士试图对你或者纯阳不利,尽管出手,若是不好处理,交给师兄便是。”
见师弟乖顺的点了点头,谢云流禁不住心头一软,“我明日还需下山办点事,忘生好好照顾自己,师兄这次一定尽快回来。”
17.
“云流大哥,重茂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安插在纯阳的人撤走了。”李重茂紧张的看着面前的谢云流,他一大早就来府上寻他,为了不让嫡母发现,他不得不把他带到王府的偏门。
李重茂对谢云流是又依赖又害怕,他需要谢云流帮他,他仰仗谢云流强大的实力,只要有谢云流在他身边他的性命就有保障,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可谢云流太强了也太有原则了,他虽待他好,但并不是一味的纵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关于纯阳和李忘生的事,那就是谢云流的逆鳞,碰了就会翻脸。
以谢云流如今的功力,约莫已经有了吕仙人六七成的功力,吕仙人何许人也,即便李重茂鲜少过问江湖之事,都知道吕洞宾的大名。他不像他三哥,善于把控人心,李重茂自知控制不了谢云流,就算云流大哥同情他自小到大的身不由己,却也不可能完全为他所用。
“确定全部撤走了?”
“当然,重茂绝不会拿这件事诓你。”李重茂再三保证,“之前是重茂做事莽撞了,没经过深思熟虑,还望能征得云流大哥的原谅。”
“罢了,你既已知错,我也懒得追究了。”谢云流道:“只是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说过了,我不想把纯阳扯进来。”
“……是。”
“还有,我上次给你的……”他话说到一半忽的戛然而止,下一刻人已经如闪电般飞掠向前,李重茂意识到不对赶紧往院内退去,只听几声长剑撞击的声响,随后便看到谢云流强行将一人从巷子的拐角处拖出。
“李忘生!”缀着朱砂的芙蓉面才撞入眼里,谢云流便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击,“你竟然跟踪我!”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李忘生,他究竟跟了他多久,跟了他多少次?谢云流脑子里不断冒出各种问题,他不愿意往坏处去想,可他的师弟到底还是太会伪装了!
“师兄,嘶——”李忘生的五官因疼痛而皱在一起,谢云流这才注意到自己捏在他胳膊上的位置正在往外渗血,于是赶紧松开,一把将人圈进自己怀里,“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小伤罢了,不打紧。”李忘生低声说:“倒是师兄你,怎么被人跟踪了都没注意?”
他察觉到师兄的身形一僵,以为他是真的没注意到,便自顾自地说:“前几日临淄王上山,与我交谈时提及师兄,忘生见他似乎对师兄的活动轨迹很了解,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派人暗中盯着你。”
“忘生实在放心不下,便偷偷追着师兄下山,果然看到有凌雪阁的人跟着你,于是出手将他们引开,这才不小心受了伤……”李忘生紧盯着谢云流,语气认真:“师兄,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还是得警惕些才好。”
霎时,万般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谢云流怔怔的望着眼前人,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承认自己在发现师弟跟踪他时,内心是崩溃的,丝毫没有那种因为揭开了李忘生虚伪面具的快感,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么早为什么这么快就让他直面师弟的背叛。可当听到师弟说是因为担心他,怕他被跟踪被人伤害才追来,甚至还为了他受了伤时,心里的崩溃又顷刻间转为庆幸,然后慢慢的化为内疚与心疼。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眼见谢云流的眼眶泛了红,李忘生也跟着慌了起来,“真的只是小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李忘生,你就是呆子,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谢云流压下翻涌的情绪,弯下身将人打横抱起,“走,师兄带你去疗伤。”
“云流大哥,那……”李重茂这时候冲了出来,他本想提醒谢云流小心苦肉计的,然而看他此刻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怕是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不是说李忘生是不可信之人么?怎么三言两语云流大哥反倒自己昏了头?
“重茂,我得先带我师弟去疗伤,之后的事情,找机会再议。”
李重茂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渐渐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侧身让了位置目送二人离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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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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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9-18 22:2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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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哥这个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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