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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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谢云流当然知道李忘生是谁。
       早在很久以前,早到他还是个孩子,纯阳宫也还没建立,他与师父云游到潞州时,他们就见过了。
       说起来,那次也是今日之前,他二人唯一一次见面。
       时隔多年,谢云流早已记不清幼年时的许多细节,只依稀记得师父带他前往李家讲道,见到了那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童子。对方是个生在锦绣堆里、却意外不怎么惹人厌烦的小公子,眉眼干净,性子沉静得近乎古板,与跳脱的自己截然不同。师父说他年纪虽小,却沉稳早慧,还叫自己陪他玩耍。两人年龄相仿,倒也相处融洽。
       那段时间师父一旦讲道,他便在旁潜心聆听,如是数日,便主动提出想拜师父为师,随他修道。师父喜不自禁,其父母虽有不舍,也应允他同自己师徒二人离去。
       谢云流一度以为,未来的日子里终于要多个能陪他练剑的师弟了。却没料到就在师父决意离去那天,等来的却是那孩子的临阵反悔。人依旧是那个人,却没了之前的精气神,低垂着头,声音艰涩,说着“家中忽有要事,实难脱身”之类的推脱之词,与先前的雀跃决然判若两人。
       谢云流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当他不舍离家,虽有种被愚弄的不爽感,却也并未多言。加之师父也劝他打理好家中之事再走不迟,因此一来一去,仍是只有他师徒二人。
       本以为此次一别,过段时间便能再见。谁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到纯阳宫建立,直到他有了新的师弟,那个“二师弟”也都没能出现。以至于年少的谢云流一度认定,当初所谓的“拜师”,不过是富家子的一时兴起,真到了要吃苦的时候,便露了怯,找了个体面的借口缩回了他的金丝笼里。
       这般向道之心,不堪一击。
      
       此后经年,这份最初的恶劣印象在寥寥几次索然无味的书信往来中不断固化、加深。对方工整却刻板的字句,一板一眼讨论经义、甚至偶尔会对他信中流露的肆意提出委婉劝诫的风格,都让谢云流觉得无比厌烦。他理所当然地将对方视作一个贪图安逸、虚伪无趣、只知死读书的懦弱之人,空占着师弟的名分,却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如今再见,方知闻名与见面,着实是有差距。
      
       火折子的光忽然暗了些,噼啪一声,火星溅起一点。谢云流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又不自觉盯着眼前人看了许久。后者被他瞧得久了,已然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面颊被星火镀上层浅浅红晕,越发衬得人如玉润。
       他自知失礼,却又不愿草率移开视线,理直气壮地想:既是我师弟,这么多年没能细瞧,本就是我吃亏。如今多看看怎么了?
       不但要多看,还要多问——思及此,谢云流干脆换了个更随性的坐姿,轻咳一声便唤对方:
       “小道长,枯坐无聊,不如来聊天如何?”
      
       李忘生正被他看得不自在,听到这声略带戏谑的呼喊只觉心头一跳,随即面露难色:
       “我不擅长聊天。”
      
       谢云流不由轻笑:“小道长这话就见外了。眼观色,耳听声,皆乃人之本能,口的用处也再明白不过:一则纳五谷、饮清泉,撑着这副身子修行度日;二则吐言语、诉心意,与旁人说些家长里短、山风月色——这可不是什么需要学的‘本事’,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能。”
       言罢他盯着李忘生的双眼,意味深长道:“道长若当真不愿同谢某交流,大可直说。”
      
       “谢居士误会了!”听他语气中似有愠意,李忘生不由赧然,忙解释道,“非是贫道不愿交流,而是当真不善言辞。从前……便常有人说我性子太直,不懂圆融,只怕说上几句,便要惹人厌烦。”
      
       闻言谢云流顿时挑起眉:“什么人如此无礼,敢挑你的毛病?”
      
       李忘生的指尖轻轻理着拂尘鬃毛,语气依旧温吞:“前岁在江南茶寮,有客商嫌我劝架时说话太直,险些气到报官。后来他见我没偏私,倒又来赔了不是。”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唇角牵起一点浅淡的弧度,“至于‘直’…… 先前与人写信,分明平铺直叙,也常被说冷硬无趣,想是我的确拙于言辞,让旁人觉得不舒服了。”
      
       谢云流的指尖猛地一顿。
       他忽然想起这几年与李忘生的通信中,对方时不时冒出的噎人字句:什么“躁进”、“冒失”,“欠些稳重”等等,直白冷硬,常能气得他半宿睡不着。
       原来对方不是 “刻意挑刺”,是真的不懂修饰?
       心头那点拧了多年的疙瘩悄然松了些许。但他嘴上却不肯轻易认输,反而带着些不甘半真半假地讥诮道:“道长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想必是自幼刻苦。我认识一人,与道长年岁相仿,也曾号称向道,却因畏难而困守家中,碌碌无为,实在可笑。”
       他说着,目光紧盯着李忘生,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被戳中的窘迫。
      
       李忘生却并未如他预想那般有半点情绪波动,只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居士此言差矣。各人缘法不同,境遇各异,岂可一概而论?有人囿于方寸,心向九天;有人纵马山河,却未必得见真道。是否刻苦,是否碌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实难评判。”
      
       谢云流顿时哑然。
       他预想了多种反应,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番通透却又不失锋芒的回答:没有辩解,没有附和,只是平静地指出他话语中的偏颇与武断。这让他不由想起那些信中偶尔出现的、让他颇为光火的“劝诫”,此刻结合这温和平静的语气听来,似乎……并非刻意针对,而是此人本性便是如此认死理、有一说一?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那点讥诮也收敛些许:“道长说的是,是某失言了。若真心向道,何必困守一地?天地广阔,纵是游历,也是一种修行。就如道长如今这般,岂不快哉?”
      
       李忘生似乎笑了笑,火光在他清澈的眼底跳动:“居士说的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确是修行正途。”
      
       “万里路……嗯……”谢云流伸手摸了摸下巴,盯着眼前人上下打量,兴味十足地倾身向他,“倒是不知小道长这些年去过多少地方?可有有趣之处?谢某此次下山,本也为四处游历,小道长可否介绍一二?”
      
       他语调轻快,眉眼中亦是诸多向往,分明已是而立之年,瞧来却颇有几分赤子心性。李忘生只觉与他相谈很是轻快,全无半点从前与旁人相处时的疲累,不自觉便也向他靠近几分,将这些年所见所闻巨细靡遗悉数相告,并不拘于名山大川,道观古迹,行路难易信手拈来,自有一番见识与感悟蕴含其中。
       谢云流沉心听着,偶尔插言几句,发现对方不仅去过许多地方,而且观察入微,对各地风土人情、道法源流竟都有颇深了解,绝非走马观花之辈。其眼界之开阔,心思之沉静,远非一个“困守家中”的懦弱之人所能拥有,惊异之余越发欢喜,却也因此平添遗憾:
       如此妙人,怎的错过这么多年!
       扼腕之余,便又忍不住追问:“道长出家几年了?游历这许多地方,你的家人……师门便也放心?”
       这个问题实则有些唐突,甚至略显失礼,尤其在两人尚且陌生、身处困境之时。但他此刻心痒难耐,越与对方相谈甚欢,越对多年分别耿耿于怀,实在按捺不住探究之心。
      
       好在李忘生涵养极好,并无不悦,依旧温和答道:“贫道自幼便心向玄门,八岁那年幸逢家师,蒙其点化,舍俗入道拜入师门。自出家后,便沉心修行,与家人……算不得亲厚。”
      
       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却叫谢云流又记起初见时对方那沉稳老成的模样。从前不觉如何,如今想来,那时他似乎便与家人称不上亲近,那对夫妻待他也不亲密,更像——敬重。
       所以,是与他身世有关?
       既然如此,他当初又为何临阵反悔,且一别经年不回华山?
       思及此,谢云流便又忍不住试探一二:“幼时便出家,想来道长与师门极为亲厚了?为何如今又在外游历,不曾回去?”
      
       李忘生的动作却滞了滞,指尖从拂尘上移开,声音轻了些:“师门……自是心向往之。只是我家中……曾有些变故。后来约束渐去,贫道便辞家远游,寻访道踪了。” 他眼睫微垂,避开了谢云流的目光,含糊带过关键,“师父曾言‘道在世间,不在山门’,让我多看看再回去。”
      
       “家中有故?” 谢云流的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追问的意味:唐隆之变时,师父便曾告诫他说:“你师弟身陷天家漩涡,难以脱身。”莫不是与此有关?却不敢问得太露骨,怕戳到李忘生的痛处,只换了个说法,“是……需要你守着家业?”
      
       李忘生的头垂得更低了些,火光照不到他的眼神,只听到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算是吧。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他不愿多谈家事,便转了话头,目光落在谢云流腰间的软剑上,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羡慕,“居士的剑法很利,方才追采花贼时,剑招又快又准,想来是练了许多年?”
      
       谢云流被这一问拉回神,才发觉自己刚才追问得太急,差点露了马脚。他轻咳一声靠回石壁上,傲然道:“练了二十多年,总不能连个采花贼都对付不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往 “师门” 上绕,“你方才用的拂尘功夫气劲绵密,也很不错,是师门所传?”
      
       提到师门,李忘生的目光便又重新亮了起来,语气亦变得轻快:“乃是家师所授,本为御剑之法,只是参加喜宴时不便携带兵刃,才携了拂尘前往。”说着目光却禁不住在谢云流腰间流连,“若我有谢居士这般利刃,当能更方便些许。”
       他回味起对方先前所用剑法,虽未能看清,却能感到劲风扑面,精准迅捷又锐气十足,着实令人惊艳。便是他有剑在手,恐怕也有所不及,不知那位远在华山的大师兄与之相比,又孰强孰弱?
      
       谢云流被他看得腰间一紧,莫名觉得喉间干涩,下意识便伸手去解:“那有何难,送你便是!”
      
       “使不得!”李忘生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所言竟有索要之意,面色更红,慌忙摆手拒绝,“贫道不是这个意思,我……”
      
       谢云流手上动作也是一顿,哭笑不得:“……是我莽撞了!这会儿还真送你不得——不过无妨,这等软剑我多得很,若你喜欢,回头送你一把。”
       他将腰带扣重新穿好,扯着草席向他那边蹭近些许,“还有,‘谢居士’着实生疏,实不相瞒,我也是道门中人,入门比你早些,你我亦可以师兄弟相称。”
      
       李忘生微微一怔,随即眉眼微弯,大方开口:“谢师兄。”
      
       这句“师兄”一出,谢云流的心脏登时漏跳了几拍,嘴角却也跟着勾起,英俊到近乎凌厉的面容在星火映照下显出几分少见的柔软:眼前的人,沉稳却不迂腐,直率却不刻薄,见识广博,心思澄明,连提起旧事都带着点宽和,哪里是信里那个 “刻板无趣” 的师弟?
       那些曾经让他火冒三丈的“规劝”,此刻想来,并非出于恶意,仅仅是天性使然的不懂修饰;而困守家中亦非 “懦弱”,而是确有难以言说的重担。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谢云流心头,混杂着恍然、懊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若是自己这些年能稍稍抛开那点可笑的偏见,肯随师父去潞州看一眼,或者哪怕只是在通信中多一点耐心,或许……他们很早以前就能成为很好的师兄弟,而非像现在这般,相见不相识,还要靠一场假婚礼、一间密室,才得以坐在一处说几句话。
       而这声“师兄”,更不至于阔别多年才再次听见。
      
       思及此,谢云流越发心痒难耐,禁不住又向着对方靠近几分:“忘生,其实我……”
      
       “嗯?”李忘生却忽然坐直身体,偏头看向某个方向,伸手略一感应,神色激动地转向谢云流,下意识抓住了他的小臂,“谢……师兄,这里似乎有风!”
      
       风?
       臂上传来的触感让谢云流回过神,这才发觉两人不知何时已坐近许多,心头微悸,忙定了定神,如他所指伸手试探。后者向旁挪了半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何?”
      
       “……确实有风。”谢云流感应片刻,果然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气流拂过手指,眉头微挑,将那支火折子摄入掌中,顺着气流方向快步靠近那边石壁,垂眸细细查看起来。
==========
如上,本文李忘生是皇子设定。不过都是背景,只对他今时以前的人生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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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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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么  发表于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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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人先前已大致探索过密室,然而环境昏暗,难免有所疏漏。此刻顺着风势仔细勘察,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气流传来之处,便是暗门所在!
       门虽找到,开启却难。这密室显然由精密机关构筑,石料厚重,非人力可强行开启。两人运足内力尝试片刻,石门依旧岿然不动,只得转而寻求破解机关之法。
       谢云流神色凝重,指尖沿着冰冷的石缝细细摸索敲击,侧耳倾听着其中极其微弱的机栝回响。他于机关阵法一道虽非专精,但早年闲暇时也曾涉猎些许,勉强够用。寻觅片刻,他目光一凝,指尖在某处略有松动的石砖上用力一按——
       “咔嗒……嘎吱……”
       伴着一阵沉闷的机栝转动声,那面厚重的石门竟缓缓向内侧滑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成了!”
       谢云流一喜,正要向身边人邀功,却见开启的甬道后忽然扑出一股浓稠的暗粉色香雾,甜腻诱人的香气转瞬便将二人包裹,首当其冲的便是站在洞口的他!
       不好,有诈!
       谢云流反射性闭气,扯住李忘生疾退。然而那雾气来得突兀,反应再快也难免吸入少许。药性入体,一股细微却鲜明的燥热之感立刻自丹田窜起,直冲四肢百骸。
       他急忙运功将那燥热压下,盯着石门口盘曲的雾气又惊又怒:石室不大,残余烟雾很快便会充斥其间,不可能时刻屏息,留在此处无异于自陷死地。
       可那烟雾弥漫的石门后方是个什么情况,二人谁都不知晓,焉知此去是生门还是死门?
      
       离开?还是留下?
       仿佛回应他的迟疑,石室再次发出隆隆声响,那刚开启的石门竟开始缓缓闭合。谢云流当机立断看向李忘生,以目示意。后者瞬间读懂他眼中决断,无需多言,两人同时发力,向着石门疾冲而去!
       千钧一发间,两道身影已冲至门后,伴着沉重轰鸣,石门重又闭合,然而隆隆声响未绝,反而夹杂着震动之声。谢云流抬眼看向上方,瞳孔骤然一缩:借着火折子熹微光芒,能瞧见上方竟是个巨大空洞,隆隆之声从中传来,似有重物由远及近——
       意识到那是什么,他面色大变,再不迟疑,拉上李忘生便向前疾冲。后者虽未见过这种阵仗,却看得出情况紧急,闷头紧随。
      
       两人在这狭窄湿滑的甬道里发足狂奔,才冲出不远,就听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地面随之一震,隆隆声直奔二人而来——竟是一颗巨大的滚石!
       这密室内的机关未免也太多了些!
       惊悸之下,两人更是全力奔逃。好在后续路上再无机关,除却身后一直跟着的滚石外,没再出其他幺蛾子,连粉雾也随着二人远离消散。
       呼吸得以回复,危机却未远离,向下的甬道令滚石移速越来越快,两人只能拼命狂奔,丝毫不敢停歇。扑面而来的劲风渐带寒意,潮湿水汽愈发澎湃,隐约水声逐渐清晰,隆隆之音也越来越近。直到拐过一个急弯后,只听“轰”的一声,滚石被卡在变形狭窄的弯道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谢李二人惊魂未定回头,就见滚石卡在了石壁的急弯处,那处石壁已被撞裂,后方隐隐仍有轰鸣,显然落石不止一颗。想来此地甬道本应供巨石畅通无阻滚过,却因潮湿之故机关略有变形,才将之卡住。
       但这狭窄处显然经不起第二次撞击,一旦第二颗滚石袭来,他们躲无可躲。
      
       好在急弯之后已是甬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光线比通道内更为黯淡。石室中央一片黑沉,细看乃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刺骨的冷意,显然下方连接着汹涌的地下暗河。
       谢云流目光飞快扫过四周,石壁光滑无可借力,上方漆黑不知高低,身后滚石虎视眈眈,唯眼前寒潭是一线生机。他当机立断,将火折递还李忘生:
       “收好,我们潜水走!”
      
       李忘生忙将其妥善收入怀中,随即与谢云流一起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寒潭。
       刺骨冷水瞬间包裹全身,激得两人一颤,那股自丹田升起的诡异燥热感也被这极致的寒冷暂时压制。但水下的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为凶险:暗流湍急,方向难辨,只能凭借感觉和微弱的水流方向挣扎前行。
       潜游片刻,身后隐隐传来“轰通”一声,想是石门不堪重负,放了滚石入水,两人却已顾不得那边,只竭力向前游去。
       他二人内力深厚,短时闭气本非难事。奈何先前吸入的粉雾此时开始作祟,身体适应了潭水的寒冷后,燥热再度卷土重来,于四肢经脉间游走窜动。谢云流吸入较多,感受尤为强烈,冷热交攻之下,只觉手脚经脉麻痒难耐,神思渐趋恍惚。他心头一惊,忙以内力压制,疏忽间气息一松,一串气泡竟从嘴角逸出!
       糟了!
       气息不足带来的窒息感伴着水压汹涌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呛了口水。呛咳之下,更多空气被挤压出肺,窒息与眩晕感潮水般阵阵袭来。经脉中那诡异的麻痒燥热与外在的刺骨冰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意识开始模糊,四肢愈发沉重,挣扎的动作也变得无力而混乱。
       他该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吧?!
      
       正自惊忙,手腕忽然被拉住,一股力道扣住他奋力向上拉扯,正是李忘生。
       谢云流心神一颤,透过模糊的视线,能看到那张清隽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在幽暗的水底亮得惊人,正紧紧盯着他,关切之意毫不遮掩。
       他回来做什么!
       谢云流的意识已近涣散,全凭本能将他向上推了推,微微摇头,示意他自行离开。后者却并未离去,反而伸手环住谢云流的腰背,另一只手快速而轻柔地捧住了他的脸颊,拇指微微用力,迫使他因痛苦而紧咬的牙关松开些许。
       随即,温暖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
       温润而充满生机的清净气息冲入口腔喉管,如同久旱甘霖般缓缓渡入,谢云流几欲爆炸的肺腑顿时贪婪地舒张开来,模糊的意识被这强烈的刺激拽回了几分。他下意识反手扣住对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几乎严丝合缝,贪婪地汲取这来之不易的生机与活力。
      
       水下救人最忌被缠。李忘生心头一惊,已被对方蛇一样缠上,唇舌也被密密实实地攫取缠绕,激的他头皮阵阵发麻。体内本就蠢蠢欲动的药性竟也不合时宜地轰然爆发,窜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麻与悸动,手脚一软,险些忘了划水。
       陌生却炽烈的情潮几乎将他淹没,脑海中嗡鸣阵阵,只剩本能持续而稳定地渡着气。视野所及,谢云流的目光虽略显涣散,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心头一颤,忙闭上双眼,仿佛不去看,就能忽略那排山倒海般涌来的、陌生而汹涌的悸动与羞赧。
       一息,两息……直到感觉谢云流胸腔的起伏不再那么剧烈,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也恢复了些许,李忘生才缓缓退开些许。冰冷的水流重新涌来,隔开了两人紧贴的唇瓣,但那灼热的触感和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却仿佛依旧残留着。他抬眼看向谢云流,后者已非濒死的茫然,仍双目灼灼地望着他,原本死死箍在他腰间的手脚松开些许,俨然已恢复理智,却未完全松手,而是拉着他奋力向上游去。
       前方微光已现,出口在即。
      
       又过片刻,两人终于破水而出,伴着哗啦声响艰难扑在岸上,边咳边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压抑许久的肺腑得以舒缓,体内功法自发运转,驱散冰寒僵冷。
       习武本能让他们第一时间观察起所在环境,这才发现他们竟位于一座半开放的山洞内,星光自上方投照而来,萤火虫四下飞舞,如入仙境。
       原来一番惊险挣扎,夜色仍未褪尽。
      
       身上衣衫湿淋淋一片,以他们此时的状态,显然无暇运功蒸干,且夜深露重,急需取暖。是以待手脚恢复些许力气后,两人便默契地分头去捡拾了些枯枝败叶,用那支劳苦功高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黑暗与寒意,将二人笼罩在一片温暖朦胧的光晕里。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连发梢的水滴砸落石面迸碎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李忘生抱膝坐在火堆旁,试图默诵经文以凝神静气,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水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缠在腰间的坚实手臂,咬在唇上的温软触感,以及渡气时亲密异常的气息交融……耳根不受控制地灼烧着,一遍遍提醒他那时的心跳失序。他感觉自己不太对,却又不敢深想这种不对的缘由。
      
       “先把衣服烤干,别着凉。”
       耳边忽然传来谢云流略显低哑的声音,他抬眼望去,见后者已劈好几根分叉粗枝插在火边,正伸手褪去外衫。李忘生心头一跳,忙收回视线,听着窸窣声响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谢云流已穿着轻薄的里衣走回来,脚步轻快,直奔他身边:“发什么呆?湿衣服穿着伤身。需要我帮忙吗?”
      
       察觉到他靠近,李忘生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咬了咬牙,也将宽大的道袍褪下,学他那般展开晾在树枝上,片刻后方才走回。他不太敢看一旁的谢云流,便只在他斜对面坐下,垂首去理湿透了的拂尘鬃毛,讷讷不肯开口。
       温暖的环境仿佛解开了某种寒冷的禁锢,体内残余的顽固的药性如同蛰伏的蛇,开始重新苏醒,丝丝缕缕地游走起来,悄然挑动着身体与情绪上的变化。不知何时,李忘生的视线又悄然飘向身侧之人,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先前近乎肌肤相贴的境遇与唇瓣交接时温软濡湿的触感,如烙印般刻在感知深处,挥之不去,心如擂鼓,清晰可闻。
      
       谢云流添了根柴火,一回头,正对上李忘生来不及完全躲闪的、带着些许慌乱与复杂情绪的目光,不由一怔:
       跳跃的火光下,青年道子湿润的里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不失韧劲的腰线轮廓;几缕湿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光洁额角与微红的颊边,水珠沿着优美的下颌线缓缓滑落,没入衣领深处。先前的沉静端方被脆弱与无措取代,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引人摧折的美感。
       谢云流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像是被烫到,却又无法移开。心弦阵阵紧绷,几乎绷到极致,仿佛只需轻轻一拨,便要发出摄人心魄的争鸣。
      
       一时之间,狭窄的空间里只余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响,与两人逐渐平复却依旧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
       “你……”
       片刻沉寂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突如其来的默契显得那般不合时宜,却也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谢云看着李忘生被火烤得愈发微红的脸颊,以及鬓角滑落的水珠,忽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轻拂去了那一滴沿颊而落的湿痕。
       指尖触碰到微湿温热的皮肤,两人俱是轻轻一颤。
      
       李忘生的呼吸骤然急促,长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双唇微张似欲言语,却在下一刻被尽数堵回——谢云流已倾身靠近,精准地攫取了他的唇。
       这不是个急切掠夺的吻,而是极轻的碰触,如同蝴蝶栖息于花瓣,短暂停留,带着鲜明的试探意味。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的震惊、慌乱,以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情潮都无所遁形。
       却谁都没有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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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版本不喜欢,删掉了,明天再重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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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西 | 4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喜欢这里劫后余生共处的暧昧悸动,不论是竹马还是天降,谢李相爱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老师真的好会好会呜呜(ᵒ̴̶̷̤ .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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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记事以来,李忘生便鲜少与人如此靠近。即便幼年时来自亲人的拥抱,也大多是克制而守礼的,绝不会如此双目相对,暧昧交缠。
       更遑论呼吸相闻。
       可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却如燎原烈火,轻易点燃了他从未发觉的渴望:原来与人亲近是这般滋味,原来肢体接触是这般温暖……心底难以遏制地生出渴求,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亲密接触,不只是肌肤相亲,更不只是亲吻。
       他在渴望眼前这个人。
       被强行压制的药效似乎在此刻彻底发作了,又或者,令他浑身发软、头脑空白的,根本不是药物——李忘生深深凝视着眼前人,陌生却汹涌的吸引力令他心神悸动,理智全无,于是在对方又一次倾身靠近时,他主动伸出手,揽住了眼前人的颈项。
       这个举动无疑是明示,是再确定不过的默许,近在咫尺的呼吸骤然变得凌乱,眼前人双眸灼灼如染星火,压下来时满是冲动与热切。李忘生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草丛中,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已被重新堵住双唇,迎接那人激烈且贪婪地吮吻。
       压抑已久的情感彻底决堤,相互吸引的情潮肆意奔涌: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又或许是同生共死下的默契,更或者,早在初见彼此时的那一刻,盖头下的惊鸿一瞥,洞房中的贴身交手……俱都变作最原始的吸引,于荜拨篝火旁炽烈地燃烧起来。
       这个人的手掌好热!分明衣衫未干,湿凉沁骨,那只火热的手掌穿过衣摆按在肌肤上时,却几乎要将他灼伤。唇舌被吮吸,齿关被撬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肆无忌惮侵入口腔,带着近乎凶狠的渴望。
       李忘生被迫与他唇舌共舞,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对方想就此将他拆骨剥皮,吞吃入腹。
       如此迫人的侵略感,本该让他惊惧,抑或本能远离。可——李忘生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却并未退却,反而抓住了对方微湿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会如此信任这个人,只本能地闭上眼,生涩而缓慢地回应着对方。
      
       身上之人的动作也未见比他熟稔多少,却明显大胆许多,亲吻爱抚,肆无忌惮。李忘生紧张地按着他的胸口,并未用力,似推还迎。掌指下传来擂鼓般急促有力的心跳,震得他掌心发麻——这是武者最脆弱的要害之一,却被他如此轻易送到自己掌下——李忘生只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同频跳跃起来,激烈且急切:
       他喜欢这份信任。
       药性蒸腾之下,本能战胜理智稳居上风,他甚至没意识到两人就这般在荒郊野外、幕天席地之下交缠有何不对。渴求烧毁了他的理智,前所未有的亲吻与爱抚更是让他全然沉沦。
       吻逐渐向下蔓延,时轻时重地吮过他的脸颊,下颌,在喉结处停留片刻,流连辗转,引得他不住轻颤。李忘生难耐地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无措地将要害展示给他,一如他轻易将心脏送入他的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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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西 发表于 2025-9-22 08:55
好喜欢这里劫后余生共处的暧昧悸动,不论是竹马还是天降,谢李相爱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老师真的好会好会呜呜 ...

无论什么情况下相遇,他们都会被彼此深深吸引,我CP就是这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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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西 | 4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呐呜呜老师更得好快!我飞来大吃!还不知道名字就被摁着这样那样了这这这……(流流哥:还需要什么名字?我的脸就是最好的名片!)呜呜忘生喊出师兄的时候觉得亵渎了远在华山纯阳的『大师兄』,我的心软成一大片!!你大师兄已经在亵渎你了没事哒(不是)好香香!师父拂尘警告. 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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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ll | 4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啊这个本垒速度超快的!掌门谢吃的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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