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鹤侣

  [复制链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谢云流自皇宫探查,共得两个收获。
一为《纯阳别册》一籍,一为李重茂被劫那夜,官兵搜查到的印有纯阳门派标志的发带。
那《纯阳别册》,实则本是纯阳宫传说中的册子,传闻出自祖师钟离仙师,乃是高于《纯阳心法》的又一本武学记载。不过这传说虽在纯阳流传多年,却毕竟连纯阳子都未曾提及过,亦真亦假难以辨别。谢云流于剑法一道精益求精,每逢习剑时必对招数加以改进,却也正说明了目前纯阳的剑法仍有细节漏洞。如今这册子被他发现,不论是否真为传说中那本,也对一直渴求着剑法进境的他来说,是一个极大收获。不过事关纯阳大体,与师弟商量后,还是决定先交给纯阳子定夺。
而那纯阳发带,却是纯阳宫弟子统一制式。谢云流潜入细看,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却已然明白为何朝廷派人监视他们——想必是怀疑这发带乃是当夜劫人时的纯阳弟子所丢,而论武艺胆量,兼之与李重茂的关系,此人舍谢云流其谁?不禁只能暗认倒霉。
可李忘生闻言却面色一凛,脱口而出道:“会不会是我的?”
谢云流震惊道:“可我记得,那晚你分明用的是黑色发带。”
他的笃定不无道理,毕竟那晚他追在李忘生后头许久,纯阳蓝白发带,不可谓不显眼,任谁看了都会留意。
李忘生却摇摇头,思索道:“不是那时。师兄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下山冰钓?”
谢云流微一沉吟,皱眉道:“自然记得。”
李忘生与他并肩而行,觉察他手掌忽地使了些力气,便知他又想起了那段时日发生的事,忙捏捏师兄掌心:“那夜回房后,为了方便洗漱,我曾用发带绑了头发,直到躺下仍未解去。到后来被掳走,那发带便丢失不见了。我猜测,应当是那时留在了枫华谷。”
他未提及究竟何人拿了他的发带还要随身携带,但那人恐怕也只有一个。
只提起那枫华谷,谢云流就心头生恨。他少年意气,自问这些年几乎一路顺风顺水,哪里栽过这么大跟头?偏偏倒霉的还不是他自己,而是从小带大的师弟,温良乖巧守隅避世,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分化成了屈居人下的地坤,如何叫他能咽下这口气。
即便师父说些天道好还的话来安慰,他也是尽了力才忍下的。若真叫他知道是那燕麟劫走了李重茂,还害得纯阳被牵连猜疑,那真是新仇旧恨加起来,必要手刃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但他心中这些计较,自然是不会与师弟说的,只在心里暗下决心。面上森冷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调查人的活计我一人足矣。”
李忘生见他神色冷硬,却也知道于人脉一道上,自己是帮不到他的,只好微微叹气道:“只要师兄多加小心,忘生也就放心了。”

繁花遍野,古木参天。
谢云流赶到时,燕麟正扬手将古错的骨灰抛洒在大地上。
剑光照雪,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燕麟执刀格挡,兵刃交接之声清脆密集,即使未带盾甲配合,仅凭玄铁打造的陌刀依然不落下风。
可他遇上的是天纵奇才的谢云流。
闻名于江湖,无论多么心高气傲,仍有无数人愿与之结交的谢云流。
剑意雄浑,招式变化莫测,往往才挡了一击,下一击已破风而来。二人来往百招,就听长剑铮然,陌刀已被他高高挑飞,插进蓝紫花丛间。
与之相对,谢云流腰间香囊也被锋利刀气划过,飞落于地,恰好落在燕麟身前。
谢云流神色稍动,看着他单膝跪地,拾起那香囊。
轻嗅一下,便闻到清浅梅香。
燕麟双眼微睁,眸中涌上惊喜光亮,唇角勾起一抹笑:“是他的味道。”
“放下。”谢云流一字一句道,“你不配碰他的东西。”
燕麟却云淡风轻道:“他能有这味道,还是某的手笔呢。”
“我让你放下!”谢云流以剑尖指向他,怒道。
可燕麟自然知道,互赠香囊是何等含义。手里有这个东西,谢云流自然不敢轻易动手。于是他沿着刀气划开的小口,伸手进去一捻,便掏出了里头的东西。
——却是一缕青丝。
二人皆是一愣。就见燕麟涩然笑道:“原来如此。想必你们已完成标记了吧。”
谢云流却是压根没想到这香囊里竟还藏着如此秘密,一时心下柔软。对上燕麟,却冷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二人早已成婚,却还是你做的嫁衣呢。”
他着意激怒对方,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却见燕麟失神片刻,似心灰意冷,眸中一片灰败:“我这一生,爱过两个人。谢云流,你……”
他抬头望向谢云流,似忆起了什么,语气带着怀念:“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对你下手?”
谢云流并不知自己一个天乾,到底是怎么就遭他觊觎了,但这一问也确实引出了些好奇,脱口便道:“为何。”
燕麟干脆席地而坐,手中不自觉地摩挲那缕黑发:“谢云流谢道长,你游历天下,行侠仗义,想必不记得自己曾救过多少个人吧?其中又有那么一个小小地坤,也不知可曾入过你的眼。”
谢云流迷茫一瞬,却也被他说中,他仗义相助过许多人,确实不曾有几个留下深刻印象的,一时无话。
“可他却一见倾心……”燕麟深深呼出口气,“装作与我情投意合,与我夜夜笙歌,却在衣服夹层里,还装着你的小像。”
这下,谢云流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向往江湖,五湖四海走了不少,救过的帮过的人数不胜数,恨他的咬牙切齿拿他没办法,喜欢他的,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他动心。
见他不语,燕麟也不以为然,只继续道:“那晚月下,我第一次见到忘生道长,恍惚一眼,仿佛是他又立在门口,下一句就要对我说:将军,夜深了,可要安歇?哈哈。”
“家国面前,我放弃了他。那把匕首,是你送他的,成婚当日,他也带在身上。”
“可笑么?难道拿把别人随便送的匕首,就能假装自己真能与心上人一生一世了?真是荒谬至极。”
谢云流脑中忽然逐渐清明,久远的回忆被点亮,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那年他受朋友所托,去太原府一带办事,途中遇到土匪打劫一队士兵,便出手相助,救了他们。
那些士兵乃是奉命送几位美人献给某位大人,六人护送一辆马车,及马车里的两位美人。
谢云流发现他们动静的时候,已经死了四位士兵,一位美人慌乱逃窜时被土匪一刀毙命,另一位正被压在地上撕碎衣衫,谢云流一剑刺出,从土匪手下救了他。
粗衣大汉栽倒在一旁,便露出一张遍布泪痕的俊秀小脸,额心一点朱红花钿,猝然抬眸惊恐望来的杏眼,竟让他一瞬恍惚,差点以为是李忘生流落在外的亲兄弟。
可乍一看相似,再看一眼便知只是错觉。少年面容姣好,气质却沾满脂粉,想是被调教出来的。
谢云流因着心上那一瞬的动摇,扶他起来,脱了外袍披在他肩上,安慰道:“别哭了,已经安全了。”
那少年周身散发着收不拢的桃花清香,仍发抖地抱紧双臂,怯怯垂下眼帘:“多谢大侠相救,初桃感激不尽……”
是了。那清淡中带着一丝香甜的桃花信香,连名字也相宜。
他顺路护送了一小段,临告别恳切道谢的士兵时,不自禁地回头又望了那马车一眼。
这一眼,恰好对上正掀起帘子,悄悄看他的初桃。
谢云流并非无情之人,同行一小段路,亦明了了他也是可怜人,亲人死于战乱,留他一人被迫沦落风尘,因是稀少的地坤,更是被精心调教,当做一个称手物件送来送去。对上羞怯躲闪的一双水亮杏眼,谢云流轻叹一声,抬步走到马车边,那二位士兵只当他要与这美人道别一番,并未在意,于是谢云流悄然递上自己随身匕首,低声道:“留着防身。”
他从来不知,自己只是发了一些善心,同情那可怜地坤的遭遇,竟惹了一笔情债在身。
“其实他若不是奸细,说不定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与我过下去了。”燕麟眼中写上浅淡的遗憾,“可惜,他受人蒙骗,真信了那些劳什子的鬼话,什么只要天下一统,就再没有战火燎原,再没有亲人离乱。凭他偷的那些情报,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事。”
“你对我出手,难道就因为心爱之人对我……”谢云流不愿再说下去,只觉心中沉重,一时有些不好消化,“所以你才嫉恨我,就设了局……”
燕麟却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嫉恨?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歪着头,一双深邃黑眸紧紧盯着谢云流:“我好奇,能让他心心念念、一眼万年的谢云流,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滋味如何。”
“若我得到你,是不是也替他了了夙愿?”他摇头笑道,“可惜你那师父师弟突然插进来,碍了我的事。”
谢云流心念流转,已将一切事串连了起来,沉声道:“——所以你见了我师弟,便移情到他身上。”
“若说移情,我还真有些拿捏不清楚。”燕麟摸着下巴沉吟道,“他们长相确实有些相近,尤其是那双杏眼,湿湿润润的,十分灵动可爱。”
“不过,”他含笑剖析道,“若论气质就天差地别了。忘生小道长出尘如谪仙,初桃那个倒霉鬼,从出生就比不上了。”
谢云流默然。在他的记忆里,那位少年确实一眼看去十分清秀,却并未激起他心中涟漪,只是命途多舛,便使他生出恻隐之心罢了。
他曾也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只要有师父师弟相伴一生就已足够。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明白人的心着实难懂。就连自己以为巍然不动的真心,原来也是因为早就系在了李忘生那处,才看遍天下花,仍能不动摇。
而那匕首,恐怕也是因为那第一眼,让他心中隐隐的思念倏忽放大,牵向了华山上清修的人,才心软送出罢。
“或许我对忘生道长,”燕麟将那缕头发重又细细塞回香囊中,朝他轻巧掷来,粲然一笑,“也是因着第一眼的相似,才种下情根吧。”
谢云流抬手接住,将香囊放进怀里,方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爱,却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又要不顾他人意愿,将一个不愿与你一起的人绑在身边。”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知道,燕麟杀初桃,是为家国大义。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算他完全做错。可谢云流心中暗想,若是他自己,大不了就带人远走高飞,人的活法有很多种,若想选,总也能选条不那么遗憾的路。
那燕麟托着草地站起身,拍拍手挑眉道:“我就是这么爱人的。”
“那遗落在皇宫密林里的发带,是不是你做的?”谢云流突地提起更重要的,要确认的事。
燕麟愣了愣:“被你捡到了?”
他神色不似撒谎,谢云流便道:“看来真是你去劫了重茂。他现在在何处?”
“他啊。”燕麟闻言露出了然神色,“我受他哥所托,把他救出地牢,送到均州了。”
谢云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我如何信你?”
“嗯……”燕麟琢磨了半晌,“你信不信,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总之,李重福昔日恩情我已还尽,从此我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谢云流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谈,冷声道:“捡起你的刀,再战。”
“且慢。”那燕麟却道,“我有心愿未了,谢道长正直正义之人,可能允我做完?”
谢云流本已抬起剑,烦躁道:“阴险小人,又有何招?我劝你不要耍些小聪明,今日你的命我是定要取走的。”
燕麟轻叹一口气:“忘生道长已与你成婚,我手下也无人能帮我把他抢回来了,我能耍什么小聪明?”
“……只是,答应过他,要帮他将骨灰撒到苗疆的大地上罢了。”
“苗疆?”谢云流心念一动,脱口问道,“你说的,难道是那古错?”
“哦?”燕麟边施施然地重新继续抛洒骨灰,边惊讶道,“你竟知道他?倒有趣。”
谢云流道:“我救过他。”
“……”燕麟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那晚他不听我的安排,擅自去接应我……横竖,他算是为救你那至交好友才殒命。”
“——你的救命之恩,就当报答了吧。”
谢云流一惊:“那晚,官兵对你们动手了?”
“放心吧,李重茂可没事。”燕麟哼笑一声,“说来也好笑,我替他当箭,古错又来替我挡箭。正是因着那一箭,他才后继无力,死在了那诡桀长安。”
谢云流此行本笃定着要取他狗命,可现在听了其中细节,一时竟踌躇起来。
没想到,其中竟是有误会。而且……那古错曾给过他一瓶神药,他还记得,那药仅有五瓶……
若那日他没有收下,是不是古错还能得救……?
电光火石间闪过了许多念头,谢云流皱眉压下,心中纠结,却早已心软,挣扎片刻,还是心烦意乱地把剑收回剑鞘,转身就走。
燕麟在背后笑道:“不杀我了?”
谢云流停步回眸,冷眼瞪他:“你若想死,谢某不介意送你一程。”
燕麟哈哈大笑道:“有件事忘说了。”
“——你与你师弟成婚,可知道他寿数折损,或许并不能陪你几年呢?”
谢云流闻言,立刻双目圆瞪,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
“你既然认识古错,那古错没同你说么?他向来心软呢。”燕麟耸耸肩,“强制中庸之体转为地坤,会折损寿命,而且也极难受孕呢。”
谢云流早心神俱震,情绪失控地拔剑朝他劈来,吼道:“你该死——!”
却见那燕麟不躲不闪,一双眼直直朝他看来,黑眸沉潭一片,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竟是存了死志。
谢云流本是怒极拔剑,眼下出招已无法收回,只能硬生生稍转了方向,就见剑光一瞬,霎时燕麟一条手臂就横空飞去,鲜血喷薄。
“杀了我吧。”他惨白着脸,仍一动不动,面色沉静,似被砍了手臂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们说将军应在壮年死去,可我现在就已活不下去了。”
谢云流浑身发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咬牙恨道:“李忘生……还有多久?!”
燕麟微微笑道:“这就不知了。也许十年?五年?——总归听古错说,古籍的记载里,试验体最多也就活了十年呢。”
谢云流气急攻心,只觉得怒火直冲天灵盖,冲上去攥紧他衣领,狠狠将人掼在后头树干上:“破解之法呢!!”
“唉。”燕麟却抬手握住他执剑的手,垂眸看着仍在滴血的剑尖,“他已经死了,我又怎么知道呢?”
“不如……”他勾唇笑道,“你送我去见他,我帮你问?”
说着,手上用力,竟控着谢云流的手,直直将剑插入身体。
只听清脆的撕裂声响起,谢云流似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被抽干了力气,仓皇后退,浑身漫上恶寒。
“你……”他喃喃道。
“谢道长,咳咳,”燕麟口中渐渐涌上血腥味,呛咳几声,滑坐在地上,“我孤身一人,咳……烦请你将我也烧了,与古错撒在……”
“……咳……撒在一处就好……”
谢云流深重喘息着,神色恍惚地望着他:“你……”
可事态发展到眼下模样,早已超出他的预料,一时脑中混乱不堪,竟僵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不住……”最后,燕麟低喃着对他笑道,”帮我跟他……道个歉……“
清风拂过满地繁花,他微阖的双目已涣散,细碎发丝被吹上脸颊,蓝紫花瓣飘落在额上,似情人轻柔抚摸。
谢云流耳中嗡鸣阵阵,怆然闭目,无声叹息。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李忘生弱冠之年,亦是他与谢云流正式合籍之年。
成婚那日,纯阳上下一派喜庆,连天家也极尽恩赏,江湖名门正派更是送来不少奇珍异宝当做贺礼。
成婚礼仪冗长复杂,围观众人却喜气洋洋,就连谢云流这好动的性子,也满心忐忑指哪站哪,面目端庄,毫无急躁之心。
往常素简的纯阳宫今日挂满红绸,新人必经之路皆红毡铺地,爆竹噼啪炸响,满地细红碎花。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接过洛风递来的大雁,抱在怀里往太极殿去。
另一厢李忘生心中忐忑羞涩,他二人本想着低调行事,却也不知为何竟传得众人皆知,眼下到处是人,原定朴素简单的流程只好临时左添一个又添一个,现下他端方静坐着,得等谢云流来催才能出去,多少有些难熬。
门外嘻嘻哈哈笑声一片,李忘生闻声不由手指蜷缩,正紧张着,就听殿门大开,谢云流扬了满地的红包,各路江湖侠士、周围村民皆挤着去抢,唯谢云流一双明亮黑眸直直朝他望来,满目温柔。
今日的师兄格外丰神俊朗,于殿门外长身玉立,红衣玉冠桃花眼,笑起来唇红齿白,朗声道:“忘生,还不出来?”
周围人群便也齐声随他高呼,欢笑闹腾,直将李忘生耳根催熟,红若寒梅,盈盈欲滴。
“来。”轻盈脚步停在身前,李忘生抬眸看去,便见谢云流含笑弯腰,修长手指展开伸来,“挽着我。”
李忘生心头小鹿乱撞,平素持重宁静的心态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脑中空空,就被谢云流执手带着起身。
藏在云烟渺渺间的清净华山,今日烟花欢笑不绝于耳。
二人沿着绵延红毯毡席而行,五谷杂粮抛洒一地,跨火盆去晦迎福,跨马鞍保一世平安,跨米袋愿丰衣足食,同行一路顺畅,端的是天造地设一对,金玉良缘一双。
紧接着就是三箭定乾坤,意为向天地祈福、盼未来幸福美满。谢云流一身喜服衬着英朗面容,昔日傲气少年如今沉淀了几分沉稳,他高高挽弓,依照叮嘱,对天地远方射出三箭,臂力惊人,鲜红尾羽急射而去,众人无不拍掌称快。
走完俗世流程,还须行道教礼仪。二人一同拈香,愿使香云达信,敬谢神明。再拜天地,以谢天地证盟,拜祖师,以谢祖师加持护佑。
接着便是由恩师迎真请圣,宣表证婚。
吕纯阳慈爱地望着两人,待焚表上天后,即为两个徒儿加冠加簪,见证二人红绳结发,再对他叩首敬茶,如此便佳偶礼成。
殿外一时锣鼓鞭炮齐鸣,欢声笑语。这等阵仗想必少不了谢云流结交的年轻好友,吵得他暗暗咬牙,却禁不住地嘴角上扬,手指轻缓摩挲师弟柔软的掌心,与他一同向观礼众人行礼,这才算走完这整套精简版的流程。
日暮西斜,黄昏不觉已过,天幕泛起青蓝,挂上碎碎繁星。
因着略了些酒席上的环节,二人礼成便送入洞房,被些调皮捣蛋人士闹了半晌,房内摆放抛撒的五谷零嘴被捡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嗑着瓜子剥着花生渐渐散去。
谢云流此刻才终于耳根清净了些,长出一口气:“再多一会儿就要聋了。”
李忘生一声轻笑,一双杏眼盈盈望着他:“师兄广交好友,这都是福报。”
一句调侃笑得谢云流直打跌,搂着人又挠又掐,笑声朗朗开怀:“都敢调侃师兄了!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
李忘生被他闹得手忙脚乱挣扎,亦笑得面如芙蓉,衬着艳丽衣着,一张小小玉面格外灵动莹润,看得谢云流呼吸一紧,差点就要按捺不住。
两人闹了会儿,便得起身行合卺之礼。李忘生那点酒量,御赐琼浆佳酿他是品不出的,半瓢下肚,醉眼朦胧。
“喝了交杯酒,就要一生相随。”谢云流将他抱在腿上,一手搂腰,一手抚上绯红脸颊,灰眸郑重其事,“李忘生,我们要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李忘生抬手覆上他的脸庞,纤长手指轻柔摩挲,迷蒙浅笑道:“嗯,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说完,他长睫低垂,俯身来吻谢云流。
双唇相交,甜蜜情愫油然而生。谢云流顶开他雪白牙齿,缠着藏于深处的小舌追逐不休。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5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几番吐息,他还是没忍住,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略灰的双眸对上师弟吃惊微瞪的眼,沉声坏笑道:“休息够了,继续。”
细碎铃音复又悠悠响起,交颈低泣,一室情喃。
春宵苦短,红烛还长,便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6: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流光易逝,岁月枯荣。
谢云流将《纯阳别册》一籍交给纯阳子后不过几年,师父便更有腾云飞升之境。
但纯阳宫上下,能够领悟《纯阳别册》中武学招式的人不出一二,单是《纯阳心法》已须众多弟子花上多年领悟了。于是,纯阳子将《纯阳别册》交给自己的大弟子暂时保管,叮嘱他务必徐徐图之,不可急进。
谢云流有师父指点,加上师弟协同陪练,武艺更是大有进境,一时在江湖中风头无两,纯阳在他的弘扬下,也颇负美名,参拜人数络绎不绝。
而他近几年逐渐低调行事,不再如少年时冲动直接。大抵是因年岁渐长,却也有人说,男子成家之后自然就会成熟。
谢云流自己却知道,低调是真,不冲动却是假。
这几年来,除却四处寻找增补药膳给李忘生食用,他还几番深入苗疆密林拜访求助,却于师弟寿命一事,一直一无所获。
时光若流水匆匆逝去,一眨眼,已是开元五年。
谢云流有一多年的好兄弟,名叫苏鱼里,在长安开镖局谋生,十分风生水起。他成婚后忙于生意一直无所出,直到今年夫人才诞下一子,便邀请谢云流携内子去参加孩子的百日宴,谢云流自然一口答应,备好礼物就带着李忘生下山前往。
苏鱼里行走江湖,结交了不少侠客好友,镖局院中摆满酒桌,竟座无虚席。
谢云流与他相交多年,早似家人一般亲近,此时坐在主家那桌紧挨的右手边,背后就是苏夫人。
苏夫人抱着白胖的儿子,转身过来与李忘生闲话:“忘生弟弟你瞧,鱼里说纯阳宫给的东西一定好,这不,你们二人送的礼物都直接戴上了呢。”
李忘生一看,果真婴儿脖间已戴上他与谢云流送的那长命金锁,笑道:“小侄儿生得粉嫩玉润,把金锁衬得都贵气了。”
苏鱼里乃是浓眉大眼的长相,儿子也随了他,一双圆眼黑若曜石,眼睫如羽扇浓密,张着红润小嘴对着李忘生笑,口中吱哇乱叫,看起来似十分喜欢他。
谢云流与同桌友人敬了酒,抽空回头凑来,笑道:“我瞧令郎朝我家师弟直扑腾,可是想叫他抱呢,嫂嫂可别舍不得。”
苏夫人嗔笑地横他一眼:“忘生弟弟多稳重的人,我可对他放心着呢。”说着便把孩子递来,要给李忘生抱。
李忘生一时紧张,小心翼翼地把大胖小子抱在怀中,学着苏夫人轻拍孩子臀部。
苏夫人笑问家常:“你们成婚多年,不打算要个小孩?”
李忘生脸上便带了些羞涩,轻声道:“倒也不强求,只看缘分罢。”
一晃眼,他与谢云流成婚也有好几年了。自成婚后,即便成结,他们也没有刻意清理过。可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周围多少也生出些好奇,就连李忘生,也偶尔会默默想到,是否因为自己乃是强制被转化的,所以才一直没能受孕。
不过谢云流对此事似乎并不感兴趣,即便偶然聊起,也总是耸耸肩道随缘便好,他也就不曾多言过。
苏夫人自然不晓得他们之前发生的事,只好奇道:“我听人家说这天乾地坤乃是绝配,只要标记时不排斥,便极易受孕呢。难不成,你们从未正经备孕过?”
李忘生闻言一怔,茫然道:“备孕?”
“哎哟,瞧瞧我这笨弟弟。”苏夫人恍然大悟,凑近来小声教道,“你有所不知,这怀孕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就揣上呢,那些姿势啊、补药啊,还是要用心去准备才行。”
李忘生轻轻握住婴孩抬起来摸自己脸的小手,迟疑道:“竟……还有这些讲究?”
“别的我不懂,你要说这事儿,嫂子我可是自有一套。”苏夫人拍拍他肩,大义凛然道,“回头嫂子给你本册子,里头都是仔细搜集来的备孕要点呢!只要按那上头说的做,保你们……”
她说着就朝李忘生挤眉弄眼:“——种瓜得瓜呢!”
说完,两人凑在一处,一个悉心指导,一个认真听课,聊得好不热闹。
“嫂嫂……”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两人身子一僵。
谢云流一把将师弟搂进怀里,阴森森地笑问:“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苏夫人亦与他相熟多年,早知他是个爱吃飞醋的,揶揄道:“你瞧,有些人可紧着呢。”
李忘生却是听得脖子都红了,低眉垂眼地抱着孩子,被谢云流又往怀里压了压,打趣道:“那是当然。只准苏兄将嫂嫂当宝贝,不准我这当弟弟的也学学?”
怀中小儿亦扑腾着双手:“咿呀咿呀!”
谢云流顿时朗笑一声:“你听,连我侄儿都赞同!”
如此一番,逗得苏夫人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正巧苏鱼里敬了一圈酒回来落座,凑过来问:“说什么呢,笑成这样?”
却抬眼就瞅见儿子两只小胖手捧着李忘生的脸,一双眼圆溜溜地瞅着人家直乐,不由奇道:“这小子竟喜欢忘生兄弟,有趣。”
谢云流伸手去戳戳孩子小胖脸,惹得小孩儿偏头含上他指尖,好笑道:“师弟一向招人喜欢,连小孩也不放过。”
说罢扭头去看,就见李忘生双目柔和地望着怀中婴孩,不由一愣,随即安顿道:“好了,你们也快吃些东西吧。”苏夫人这才乐呵呵地接过孩子,转身回去吃饭了。
直至午宴席毕,谢云流都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直到回山。
夜色渐浓,李忘生不愿落下功课,披着件单衣在灯下抄经。
抄了几篇,外头殿门吱呀一声,便是谢云流去检查洛风剑法回来了。
李忘生搁了笔起身去迎,也不管师兄身上寒气,先抱在了一处。
谢云流嘴上道:“我身上凉。”手臂倒是自然而然地圈上他腰。
李忘生笑盈盈地抬眸看他:“师兄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云流就垂首与他鼻尖相碰:“实在想你,便回来了。”
李忘生脸上便带了些羞涩,眨眨眼道:“风儿剑法检查得如何?他平日很是努力,师兄也不要太过严厉……”
谢云流却转身坐上椅子,将他搂进怀里,笑道:“放心,他练的很不错。”
李忘生握上他的手:“他倒是与师兄极像,于剑法上十分有天赋。”
“那是自然。”谢云流微一挑眉,干脆将人打横一抱,往床榻走去,“毕竟是我的徒儿。”
李忘生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默不作声地任人将自己压在榻上。
谢云流正轻笑着解他腰带,忽然听李忘生轻声道:“师兄,你……”
他抬头看去,就见李忘生欲言又止,便停了手上动作,微微一叹:“你们今日所聊,我间或听到了几句。”
李忘生的语气便带上些忐忑:“师兄难道……不曾想过,有一个自己的孩儿么?”
谢云流却剑眉微蹙,又想起燕麟曾说过的那些话,一时沉默。
两厢静了片刻,李忘生率先柔声道:“只是随口闲聊,师兄无须在意。”
谢云流却俯身下来,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地坤生育艰难,许多人生育后身体折损,极难调养回原本状态。”
本来寿命就……他暗自愁闷。这样一来,岂不更是……
李忘生轻轻抚弄师兄长发:“忘生听师兄的。”
谢云流往上蠕动几下去亲他:“什么都听师兄的。莫非孩子是师兄去生?你自己的主意呢?”
李忘生被他捧着脸狠亲几下还不解气,又被一口咬住颊肉泄愤,无奈地含混道:“忘生、忘生自然是愿意的。”
谢云流一听,心里更是难言的苦闷,嘀咕道:“你哪里懂。”
但苦闷归苦闷,他四处遍访名医,虽然并无多大收获,可几乎所有医者都建议他,这事尽可能避免被当事人知晓,毕竟人之寿数,不说尚好,一说才是真的种下颗恐惧的种子。若不是碍于这点,他早就带着师弟一同游历求医了……不像现下,师弟每月一次的情热期,他必须回山帮师弟度过才行,远一些的医者只能通过书信往来求助。
谢云流同师弟相处时向来乖张,李忘生只当他如往常一般在撒娇,柔声安抚道:“好好,我不懂。师兄既然不在意此事,往后忘生不提就是。”
他如此迁就,谢云流就更是心中怅痛,两只手臂撑起身子,认真地望着师弟:“别的都无关紧要,你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李忘生怔怔地:“……知道了……”
就被谢云流狠狠咬上嘴唇,啃了半晌,又口气恶狠狠道:“李忘生,你发誓,要跟谢云流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忘生满脸不解,还是失笑地配合道,“好……我发誓,与师兄同年同月同日死。”
谢云流紧紧盯着他,似在细细思索这话,片刻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愣愣道:“……我知道了。”
“?”李忘生迷茫地眨眼。
“师弟,”谢云流忽然满面红光,慨然宣布道,“从明日开始,我要闭关。”
“好……”李忘生茫然应道。
“不过今天嘛,”谢云流又低头下来,啄吻他纤长脖颈,“还是要先做个够才行。”

谢云流闭关参悟了。
一日,三日,七日,一旬……近一月。
李忘生去寻他,正遇上将人驮出洞的吕纯阳。
“师父!”他惊呼一声,却又看到谢云流蓝白衣领竟染满鲜血,霎时心神俱裂地奔过去,“师兄…师兄这是怎么了?”
吕纯阳低叹一声:“执念太深,便易生心魔。你师兄有事隐瞒,想必你早有察觉。”
李忘生上前接过师兄,见他仍昏迷不醒,印堂发黑浓眉紧蹙,似经受百般折磨般,紧闭的双眼轻微转动,身体梦魇般不时抽动,一时心痛难当,眼眶泛红道:“自从他调查温王一事归来后,总是神色凝重。但他不愿主动提起,忘生也便不曾贸然去问,直到现在,仍对那时的细节一无所知。”
“若我早些去问,也不至……”他沉痛道。
“忘生,凡事自有命数,你无须怪罪自己。你师兄强行参悟,我赶来时,他已受心魔所困,走火入魔。”吕纯阳缓缓道,“现下他神识不清、身负重伤,我须带他疗伤。”
李忘生讷讷点头,强忍泪水:“是……师父。”
却额上一热。抬眸望去,正是吕纯阳抬手轻触他额间那点朱砂,神色和缓流转,又为他拭去颊面泪痕,捻须叹道:“忘生,我带你师兄离去,你须镇守纯阳,保护宫中弟子安危。”
李忘生惴惴担忧,却也只能拜别:“忘生谨听师傅安排。”
言罢,吕纯阳将人扛在肩上,拂尘轻摆,轻盈腾空而去,留李忘生黯然目送半晌,才脚步沉重地离开。
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
吕纯阳带走谢云流不出几日,近年渐入中原发展的明教便宣称要挑战纯阳号称不破的星野剑阵,派人轰轰烈烈地登上了华山。
李忘生对这明教知之甚少,只因其虽为西北第一门派,在西域拥有众多信徒,却并未在中原立下威名。而教主陆危楼麾下有四大法王,以龙王为首,实力强劲,各有千秋。
天下皆知他用心:此番挑战,无非是为扬名,借纯阳在江湖中的威望,快速在中原造势。
可吕洞宾与大弟子谢云流皆不在宫内,隐居于此的云台三圣亦并未出面,巍峨华山,竟只靠寥寥几人勉强撑起那闻名江湖的星野剑阵。
须知纯阳宫建立多年,从来秉持淡泊修道之心,人不犯我,我自不去犯人。
也正因此,山上弟子少经历练,心性皆尽纯良,从未面对过如此凶悍的敌手。
阵法结成,年轻弟子修为尚浅,四大法王招招携卷杀意,配合十足默契,专挑薄弱之处攻击,不过片刻,作为阵眼的李忘生便察已有两处点位摇摇欲坠。
吕洞宾的嫡系弟子中,在场唯他一人成年,其余最大不过十几,硬拼修为,是决计扛不住的。
李忘生心念一动,快速捻诀将周身浑厚真气输送而出,源源不断地补给到阵法薄弱之处,强以自身真气支撑。
阵内清正罡气一时充沛,重又蓝光大涨,竟坚挺几轮攻击都未被攻破。
这番局面,叫此前堂而皇之嘲笑出声的四人不由神色凝重了起来。
“你这小娃,竟有几分本事。”龙王嗤笑一声,“只不过,你这些师弟师妹可就不大够用了。”
说罢释出强劲内力,竟大声喊道:“我明教弟子,此时不动,待要何时!”顿时众多隐于暗处的明教弟子手持双刀现身周围。
——原来竟是里应外合,不惜残害纯阳弟子也要冲破阵法。
李忘生倏然大惊,不敢置信地断喝出声:“诸位只道为挑战阵法而来,为何竟要伤我纯阳弟子!”
那四人仿若听到什么笑话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假作怜惜道:“小娃娃,我看你是真没见过世面啊!若今日能活下来,不妨下山看看吧!哈哈哈哈哈哈——”
李忘生双目一凛,眼见已有刀尖不过半寸便要刺进弟子后背,心急如焚下,毫不犹豫地将丹田所剩内力全数灌注手中剑身,狠狠咬牙嵌入地面:“李忘生,绝不允许——”
天地苍穹无限霜寒,却见紫涛云霞,如日东来,置之死地,焕然生机。
集聚全身真气于剑,借以挥发,以气化剑,以玄剑化生势,乃为紫霞功最终招式——镇山河。
只见浩渺剑意自剑身轰然释出,携幽幽蓝光腾啸席卷而去,纯阳宫,太极广场,天街,老君宫,浩荡气劲所及之处,一草一木一块砖石,皆泯然静谧无息,似被包裹进一方茧壳,寂然与世界分隔。
短短晃神的功夫已是真气枯竭,心脉亏损,一股腥甜涌出喉间,再无余力撑起阵法。
李忘生摇摇欲坠地拄剑而立,耳中嗡鸣刺痛,颅内仿若千万飞蚊喧嚣。他面色苍白,静静四下扫视一圈,见无纯阳弟子受伤,方缓缓阖目。
“二师兄!”“二师叔!”——见他站立不稳,几乎立时就要倒下,结阵弟子纷纷脱口喊道。
四大法王瞬间捕捉到这一刹漏洞,内力输送汇集于一人体内,破风一击携尖啸声迎面而来,李忘生咽下喉中鲜血,用最后一丝内力施展坐忘无我于周身,接下这一击。
昔日冥思坐忘,师兄总调侃他固于守而疏于攻,即便将这坐忘心法修炼的多么深厚,能护人无垢无伤,也不如手持利剑相对,来的霸道强势。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了师兄话中真意。
可本能够亲自踏阵眼方位,仗剑护纯阳安危的人,此刻却……
他忆起师兄胸前血迹鲜红,黑云遮面的情状,惨然一笑。
——若能活过今日……
——若能……
——是该见见世面……不再囿守华山……
荧光流转的星野剑阵轰然碎裂,阵中浩然罡气四溢而散。
纯阳,败了。

回复 支持 2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师兄,你不想与我白头到老,共度一生吗……
——师兄,你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我们两个的孩子,无论像你还是像我,都一定很可爱吧……
——师兄,我舍不得你…黄泉寂寞,若没有你在身边,忘生该多害怕……
——师兄……
——师兄……
“不会的!”谢云流骤然睁眼,“我不会放你一个人——”
天地一片纯黑,唯他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息。
这是何方?我不是在洞中参悟……
正暗想着,就听师弟的声音铺天盖地重新袭来。
——师兄……可有找到方法……
——师兄,忘生等着你……
“快了……”
谢云流喃喃低语,双手结印。
“我定会找到同寿的方法,与你相伴一生……”
“忘生,别急……”
——师兄……师兄……
“云流,醒罢。”
天地间忽有道浑厚之声兜头罩下,震得谢云流神色惊惶:“师父?!”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吕洞宾温和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诵背清心经荡涤无边无际的黑暗。
“师父,不要拦我……”
他印堂一片影绰黑雾、双目赤红骇人却尤不知,耳际回荡着吕洞宾无悲无喜的念经声,头痛欲裂地倒在地上。
“……就快……就快了……”
天地猛然崩塌,如镜面四分五裂,发出尖锐的声音。他惨叫着坠落虚空:“忘生——”
片片碎裂镜面映出过往回忆,幼年相伴,少年嬉闹,青年相爱,一幕幕映入眼帘。
十岁的李忘生捧了一颗鸟蛋回来,黑眸温软担忧:“师兄,我捡了颗蛋,外头好冷,我怕……”
谢云流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师弟做的不错,既然它与你有缘,我们便一同将它养大吧。”
十三岁的李忘生坐在树枝上乖巧背经,树下谢云流伴着声音悠然练剑,待他卡壳半晌续不上,就抬头提醒一句:“可行己信——”
李忘生便重新精神抖擞:“——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十五岁的李忘生接过他精心准备的生辰贺礼,面露为难:“师兄,这太贵重了……不若还是你留着……”
谢云流愤愤弹他光洁额头一下:“给你就给你了,非要折了我这心意?”
十六岁的李忘生在黄芦摇曳间撑杆回首,夕阳余晖下的面庞乖巧顺从:“师兄,天色已晚,我们何时回宫?”
谢云流枕臂歪头,拨弄绸缎般的流水:“呆子,如此美景在眼前,竟只想着回宫。”
十七岁的李忘生躺在他怀里,捉了他到处作乱的手不放,红着脸敛眸道:“今日师兄就放过忘生吧,明日师父难得指点剑招,若起不来……”
看得谢云流心动不止,啄着他秀挺鼻尖低声道:“那便不进去,用腿好不好?”
十九岁的李忘生拿着师兄亲手做的糖葫芦,吃得杏眼弯弯、水眸晶亮:“师兄,好甜啊。”
谢云流见他又叼了一颗山楂在齿间,猛地凑上去咬下一半,再看人倏然红透的脸,得意地咂摸齿间酸甜:“确实甜。”
二十岁的李忘生一身青绿婚服,玉面半掩,与谢云流并肩踏过大红毡席,双手始终紧握一起,不曾稍离。
新婚礼成、对饮合卺,从此天下皆知,谢云流与李忘生合籍一体,从此一心。
“云流,心之惚恍,念起物生,执念不解,心魔难消……”
“我只是……我只是……”谢云流潸然泪下,“这一切因我而起……”
时光倏然回溯,下坠之势倒转而上,碎镜翻面,回到最初的模样。
那夜李忘生没有下山寻他,解救他的另有其人,于是故事有了另一种可能。
李忘生仍是专心修炼的中庸,不受信香所扰,全心守在华山清修。
谢云流依旧游历江湖、结交天下侠客,两人若分道的鹤,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
直至中宗驾崩,温王即位,洛阳起兵,将李重茂幽禁长安地牢。
他依旧率心而为,只身前去解救至交,不慎暴露身份,赶回纯阳时,正巧听到师父师弟将他交给朝廷的商议,一瞬之间心如死灰。
师门不再,友人背叛,从此远走东瀛,一去就是数十年日月更迭。
山海遥遥相隔,青丝熬成华发,再不相见。
镜中画面弹指碎裂,化作点点幽光四下消散。
天地逐渐变成无边无际的白,直至最后一片镜面消散,谢云流激荡的心神终于悚然归位,仍静坐盘膝未动。
“天地不仁,自当顺应。你的劫,他为你挡了。”
“师父……”他怔怔呢喃,“云流……懂了。”
“云流,醒罢。”
慈爱宽容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荡。
“忘生,还在等你。”
剑气厅一片静谧,唯清风拂面,不时吹动书页翻飞。
谢云流缓缓睁眼,面色沉静地翻身下床,往太极殿行去。
途中遇上上官博玉,谢云流温声道:“博玉师弟,也是去寻你二师兄么?”
上官博玉朝他微一颔首:“想必大师兄亦然。”
于是二人一路同行,方迈进殿门,就听洛风好奇的声音传出:“二师叔,这是什么?”
谢云流绕过屏风,从他背后探手过去,拿过那本厚厚的册子。
洛风吓了一跳,回头惊道:“师父!您何时来的,吓风儿一跳!三师叔!你也来了!”
李忘生倚床而卧,面容依旧苍白,却仍言笑晏晏:“师兄,博玉,你们来了。”
上官博玉递了木盒给他:“二师兄,里头是新炼的药丸,可补气血、调内息。”
“多谢博玉。”李忘生含笑接过,“剑阵那次多亏你送师兄的药丸救急,这回又辛苦你炼制,一定累坏了。”
上官博玉向来心醇气和,只字不提连夜炼药的辛苦,只细细叮嘱:“师兄须记着,一日一颗,要按时服用。”
这厢谢云流目瞪口呆地翻着那本册子,失声插道:“这是哪来的?”
“我方才帮二师叔找书……翻出来的……”洛风惴惴回答。
李忘生歪头来看,一见那封面,立刻抽气道:“师兄!还、还是晚些再看——”
谢云流却趁那一小会儿的功夫翻了不下十页,看得连连倒吸冷气:“世间竟还有如此著作……”
眼见上官博玉和洛风也要好奇地凑过去,李忘生捏着拳头喊道:“师兄!”
这才将谢云流喝醒,飞快合上书册藏至身后,轻咳一声:“好,好。”
洛风奇道:“什么著作,竟能令师父如此大惊失色?”
被谢云流横了一眼:“小孩子家家,不要什么都好奇。《南华经》内篇可背通顺了?”
“呃……”洛风搓搓小手,“哎呀,炉上还熬着药,风儿先去看看!”
说着风一样卷走了,留李忘生失笑地轻叹一声。
上官博玉自然十分有眼色,唇角噙着抹笑:“香炉中还有其他丹药,二师兄,博玉先回老君宫了。”
他拜别二人后缓步离去,谢云流大喇喇坐在榻边,此刻才复掏出那本册子,假意质问道:“哪来的?”
李忘生白纸一样的脸上就泛起一片烟霞,逃避着视线道:“苏夫人……给的……”
原来那册子正是他们参加苏鱼里儿子那百日宴后,告别时苏夫人塞给他的。她背着谢云流干这事儿,鬼鬼祟祟道:“忘生弟弟可要收好了,这本备孕秘籍是我娘传给我的呢,千万别弄丢了。”
李忘生谢过之后就将这册子塞进了包袱里,但后来他与谢云流谈心,并未明确是否要为子嗣一事上心,便搁置一旁,渐渐忘了。
眼下谢云流闲适乱翻,眸中分明是满满的笑意,随口念道:“最好以对面姿势行房,阳上阴下,泄身后须停留至少柱香光景,建议抬高臀部……”
刚没羞没臊地念了其中几句,就被李忘生捂住嘴打断,闷笑出声。
师弟掌心温热,他不由探出舌尖轻舔一下,直将人惊得缩回手去,难堪道:“师兄作何要念出声来,难道不觉羞耻么……”
谢云流瞧着他这幅害羞为难的神态,只觉心中无限柔软爱意翻腾,倾身上前握住他的手,揶揄道:“不让念,那等你伤好了,让照着一条一条身体力行过去便是。”
李忘生被他撩逗得无奈,忍着羞涩剜他一眼:“师兄虽心境有所提升,但心脉伤势还未好透,还是少想那些事为好。”
谢云流假作唏嘘道:“我与内子分房而卧,孤苦寂寞了两月有余,竟连想想都不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李忘生实在忍不住,出声拦下他话音:“师兄若无事,不妨去指点指点弟子剑技,或者抽查唔……”
话说一半,被人凑上来亲了一口,一时如鲠在喉:“你……”
却见谢云流面露委屈,撇嘴道:“整日让夫君独守空房,现在更是连看都不想看见了。”
李忘生:“……”
李忘生示弱地:“师兄……”
谢云流巍然不动,保持着满面悲戚之色。
李忘生微微一叹,抬手抚上他英俊眉眼,主动献上一个清甜的吻。
距离明教四大法王上华山挑战纯阳星野剑阵,已经两月有余。
那时李忘生凭一己之力,一招镇山河覆盖半座山头,守纯阳弟子无虞,可为抵御四大法王合力一击,只来得及用最后一丝内力张开坐忘无我护身,只是眨眼,淡蓝微光随清正罡气碎成零星微光,被遒劲内力击溃逸散。下一瞬,李忘生勉力挥开欲替他承下这击的师弟师妹,抱住扑到身前的洛风一个转身,硬生生以肉身抗下那庞然伤害。
满头青丝受内力催发如瀑乱舞,支撑到最后一刻的身体,如一张白纸般,缓缓落地。
那时他口中鲜血如注,耳内雷鸣不止,只隐约看到众人肝胆俱裂般朝他奔来,就失去了意识。
若非上官博玉反应极快,飞速叫洛风冲去剑气厅取来之前作为生辰贺礼送给谢云流的药丸,及时为他止血续气,恐怕……
如今师兄心魔已除,境界又上一层,自己也可安心养伤,已经是极幸运的结果。
至于其中细节,师父也已押着师兄与他讲明原委,二人心中再无秘密隔阂,只求安然共度往后朝夕,其他一切,自有天意安排。
人生短短几十载,心中人仍在眼前,执手同道,已是莫大幸事。
谢云流全情陷入这亲吻中,缠绵片刻后,才依依不舍地与师弟唇舌分离,留恋地啄一口湿润唇角,道:“快些好起来,我的忘生……”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7: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开元七年,藏剑山庄举办的第二届名剑大会,声势浩大地开始筹备了。
此次大会的彩头,是一把长三尺七寸、重三十两八钱的宝剑,宽剑厚刃,重剑无锋。此剑采集五种天火之碎片,以高温溶合而成,剑气炙烈,斩妖诛邪,万魔难侵,是为“正阳”。
鉴于上一届名剑大会乃是谢云流代师父参加,这一届纯阳就定了由李忘生参与品剑。
自从领命归来,谢云流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被迫看日出,夜夜入睡都是夜半三更。
要问为何,那自然是李忘生越加奋发图强,每每天还黑着就窸窸窣窣摸黑下床要去练剑。
不论他动静多小,谢云流都能在怀里空了以后迷迷糊糊醒来,然后……就生无可恋地一同起床,认认真真陪练指点,再黑着眼圈讨点好处。
晨起携手练剑,夜深相拥入眠,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光,又好似从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不过他真的开始怀疑,照李忘生这身体素质……燕麟那话不会是诓他的吧……
时间眨眼一晃而过,冬去春来,又是万物初生的时节。
谢云流和李忘生带上行囊和死乞白赖要去的洛风,踏上去往藏剑山庄的路。
他们提前几日到达,打算先在扬州落脚几日。
谢云流早早就被扬州内的友人抢着拖去相聚,但其余人皆是单独前往,唯他拖家带口多少有些失了礼节,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独自前去。
扬州城一片春意盎然,鸟语花香,与十年前相比,更是一番全新样貌。
李忘生带着洛风游玩了一圈扬州城,少年心性活泼,新鲜得满眼放光,根本不觉疲累,两人又一路转去城外的再来镇。
草长莺飞,小桥流水。再来镇虽不比扬州主城大,却独得一个悠然闲居的风采,连拱桥里外都悬挂着烟雨纸伞用以点缀,一派水墨风情。
洛风兴致勃勃地租了条小船,走时船家扯着喉咙叫他记着半个时辰就要归还,回来时早超了时,船家看他温吞认错、乖巧可爱,还是嘀嘀咕咕地没做计较。
初来乍到温润南方,小孩连脚下头次得见的草都要探头探脑去看,一没留意,就撞上了人。
迎面来人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洛风急匆匆伸手去扶,才将人身形稳住,不至摔倒。
原来是个十分俊秀的少年,玉面粉腮,背着一篓草药,正微微急喘。
洛风忙抱拳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可有哪里受伤?”
那少年十分大气地摆手,嗓音清越动听:“无妨,也是我走得急了些。”
此时才踱步而来的李忘生轻轻搭上洛风的肩头,温和问道:“这位小友可还好?”
那少年抬头望去,瞧见他额心那点朱红,微微一怔,才笑道:“道长无须担心,我无事。”
客气一番后,小小插曲也算告一段落,重又各行各路。可李忘生走了几步,仍是没忍住,回头轻轻一瞥。
那目光中有些探究,却仍是压了下来。

晚间回了客栈,就发现谢云流竟早他们一步,已经在客房内打坐调息了。
借着名剑大会的东风,众多侠士鱼贯前来观战,扬州城自然沾了不少光,酒楼客栈人满为患。
轮到他们订房时,就只剩一间天字双人客房了。谢云流本欲换家酒楼去问,被个好心小二提醒道,这间屋子都是临时空出来的,其他客栈只怕更是没房,只好勉勉强强地订下了这间。
虽是双人客房,但以谢云流一贯的作风,这房型也并不小,进门先是会客茶室,左手百鸟报春屏风后即是洗漱区域,右手宽敞床榻以厚重的越千山坐障隔开,拐弯一墙之隔又是一张床榻,虽未装门框,却也以轻纱珠帘相遮。
洛风自然是被安排到里间去睡,外头大床就留给两位师长。
可待谢云流洗漱完回来,就见宽大床榻上,李忘生对着烛光正在穿针,洛风脑袋枕在他肩上,磕磕绊绊地背诵新学经文。
谢云流并不打断他,与抬眸看来的师弟对上视线。李忘生微微扬了扬手给他看,原来是洛风今日划船时不小心,衣袖挂在什么东西上扯裂了,沐浴时脱下外袍方才发现,哭哭唧唧地找他来缝。
“……”谢云流嫌弃地看了眼不够完美的针脚,将衣服针线接过来,挑了线重新开始缝。
洛风背到最后几句实在背不下去,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想不起来,扭头见师父对灯为自己缝衣裳,二师叔也认认真真瞧着他手上动作,便以为无人在意自己,期期艾艾道:“哎呀,辛苦师父……”
“还没背完,接着背。”谢云流识破他的小九九。
“……”洛风鼻子皱皱地,苦哈哈挠头,“想不起来了……”
“好了,今日玩了一天,记不得也情有可原。”李忘生给他做主,“明日再重新背过便可。”
“背不下来,就等着打手吧。”谢云流瞥了正欲欢呼的徒弟一眼,及时接话。
洛风双目无神:“……”
洛风面对现实:“是,师父。”
“师兄平日那么严格,好不容易下山玩一趟,就让小孩子放松几日吧。”李忘生搂着他肩膀晃一晃,“圣人也说,要劳逸结合。”
洛风连连赞同:“对对,二师叔说的太对了。”
谢云流气出笑来,伸手送了他一个暴栗:“你就仗着某些人宠你吧。看看现在惯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大人了,自己衣服裂了不会缝,还得找二师叔。”
洛风又往二师叔怀里蹭了蹭,吐舌道:“风儿还未弱冠,小孩子就是要找大人嘛。二师叔疼我,我找二师叔帮我,当然没问题呀~”
李忘生轻揉他额前碎发,笑道:“可惜你二师叔也笨手笨脚的,最后还得你师父亲自动手。”
“哼。”谢云流自鼻中轻哼一声,“小兔崽子最好别落单,抱好你二师叔的腿。”
洛风弱弱吸吸鼻子,当即告状:“二师叔,师父威胁我!”
“行了行了,可算缝好了。”谢云流把衣服丢回给他,“快进去睡觉,明日不想去瘦西湖了?”
洛风闻言,立即一个打滚翻身下床,喜气洋洋地抱着外袍:“要去要去!这就去睡!”
赶跑了小孩,这才得些独处时光。
二人吹了灯,对面躺下,开始絮絮闲聊。
“今日真是累煞我也,午间聚了一趟,晚上又是一趟。没成想这朋友多了也挺愁人。”
“朋友多自然有朋友多的好处,走到哪里都有熟人,岂不也挺热闹?”
“你别折煞我了,一点听不出来你觉得好。欸,师弟,今日结了两场账,囊中羞涩了。你再支点银钱给我呗?”
“……那么多钱,都花光了?”
“……这不是……他们挑的酒楼都……有点贵……”
“……好罢,明日换我的钱袋给师兄好了。”
“好师弟~好忘生~来亲一个……”
“唔……对了,师兄。今日我和风儿去再来镇玩,遇到一个少年,长相竟与裴大哥有几分相似呢。”
“竟有这事?你没问问他姓名吗?”
“……没有……”
“那明日我们再去转转,若真是裴兄的亲友,相认一番以后也能照应。”
“好……”
低语一会儿,李忘生就有些困了,转了个身道:“今日实在劳累,师兄,睡吧……”
他往后蹭了蹭,靠在谢云流温热宽阔的胸怀间,合上双眸。
“……”
“……师兄,你……”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5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第二日再去再来镇寻人,李忘生不时敲敲后腰,唉声叹气。
洛风很不明白为何过了一夜二师叔就变成这副样子,心疼关怀道:“二师叔这是怎么了?若身体不舒服,不妨先回去休息……师父轻点,二师叔都疼得吸气呢。”
“你有空在这里叽叽喳喳,不如分头去找昨天那少年。”谢云流边揉着李忘生的腰,边横他一眼。
“师叔无事……”李忘生暗暗顶了他一肘子,“风儿年轻跑得快,快去吧,记着看好钱袋。”
见洛风一溜烟跑了,谢云流才说:“说起裴兄,去年寄的信今年还没回我。若这回见到了,定要讹他一顿。”
李忘生笑道:“海岛通信本就不比陆地,兴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正边聊边梭巡着,就见洛风从一处高墙上跃下:“找着了!师父二师叔!”
二人齐齐抬头,就见那高墙上探出个脑袋,正是前日所见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一见到他们便瞪大双眼:“你们……”
谢云流惊呼:“真像啊!”
不等其余人开口,又单刀直入问道:“这位小友,你可认识裴岩?”
那少年一震,黑润的双眼却沉郁下去,默默道:“你们,找他?”
谢云流笑道:“我们是他朋友!你可是他亲戚?”
那少年叹了口气,招呼道:“诸位,不若先进医馆来吧。”说罢便转身走了。
三人一时觉出不对,对视一眼,才一跃而上,随他进了高墙上的一间医馆。

回复 支持 2 反对 1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数月前,我们整个家族染上瘟疫,那病来的凶猛,他……他亦离世了。”
谢云流闻言去望向李忘生,后者与他相视一眼,二人皆黯然怔愣。
那位洒脱爽快的裴大夫,竟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
谢云流仍有些不愿相信,问那少年:“究竟是什么瘟疫,竟……那你们家族,现在……?”
那少年——也是裴大夫的外甥,名叫裴元,忍着眼中湿润道:“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瘟疫,短短一个晌午,偌大的家族,近百人竟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所以,我承表舅遗志,继续拜师学医,一为治病救人,二为求个解脱。”
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饱读诗书却阅历不深,因此对他的话,二人心中皆是有所怀疑的,但面上不显,只细细听他倾诉。
原来他出生时便早没了父亲,母亲一人伶仃,多亏了裴大夫帮衬着将他带大。也因此,他自小就十分崇拜敬佩裴大夫,二人感情之深厚,不是生父,胜似生父。
也是因着这一层,他才从小就对药理感兴趣,跟着裴大夫了解了不少草药药性之类的东西,还能帮着裴大夫抓药。自然而然,也就时常从裴大夫口中听闻同谢李二人的往事,心中对他们有个模糊的印象,尤其是李忘生额上的一点,这种道士加朱砂的独特标志,也是他昨日怔愣一瞬的缘由。
他与裴大夫亲近,又从小乖巧沉稳,裴大夫自然也爱由他跟着,遇事也不隐瞒。自从前年收到谢云流求助的信,他便撇下手中闲事,一直翻阅各类深奥医书、学习钻研苗疆医术,想着研制出能帮李忘生续命的药。一年多时间下来,倒真叫他查到了其中门道。
研究到后来,所需药材基本找齐,只差一味及其难寻的草药便可开始炼制。彼时裴大夫正于书房写回信给谢云流,方起了个头,裴元的娘亲就招呼着他先吃饭,三人围桌而坐,一桌饭菜才吃了寥寥几口,皆是面色发黑,胸口肚肠剧烈疼痛。
裴大夫应是反应过来不对,当即趔趄着回卧房寻了一个小瓶出来,可惜待他出来的时候,裴元的母亲已经昏迷不醒,无论裴元如何哭喊,都没摇醒她。
裴大夫忍着痛将他下巴一掐,那药瓶里的一颗药丸就被倒入口中,囫囵吞下。
喂完他药,裴大夫面色已经一片青紫,浑身巨颤着道:“可怜我…小元儿,你若无处可去,就去长安,找……”
话说一半,直直倒下,压在他身上,再无呼吸。
谢云流听得眼眶泛红,紧紧咬牙才能咽下喉中悲痛。
李忘生与他紧握双手、相邻而坐,亦是面露哀色、长睫沾湿。
那裴元深吸一口气,反倒宽慰起他们:“这些事都已过去,这多半年来,我一边跟着师父学医,一边也在不断查阅表舅提到的那最后一味药,可惜一直没有收获,所以没有贸然打扰。”
谢云流心情沉重,失去挚友令他万分哀切,一时沉默。
李忘生便轻声道:“为善事者,必享福报,积阴德者,子孙荣昌。裴大哥一生行善积德,帮助过无数人,天道承负,他积累的福泽,必会荫护于你,纵使万物轮回,他一直在。”
他温声细语、徐徐道来,裴元咬了半晌唇,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伏臂痛哭起来。
洛风便红着眼,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可怜小小一个少年就失去了所有亲人,谢云流沉声道:“你在扬州可还有远亲?”
裴元摇摇头,擦着泪痕道:“道长无须担心,我跟着师父学医,也不缺银钱。”
“如此,也好。”谢云流默默道,“你表舅在长安曾买下一个铺子。你……你若愿意,也可随时到长安过活,那里有许多他的好友,我们都会尽力照拂。”
“多谢你们。”裴元抿抿唇,红着鼻尖道,“我曾发誓学医救天下人,若有机会到长安,一定会去拜访你们。”
洛风仍立在他身边,轻抚他细瘦后背:“你切莫过于伤心,这世间失去亲人的人众多,我也、我也没有父母,你若需要帮助,只管找我便是。”
“你这番话,我会牢牢记在心里。”裴元握了洛风的手,又扭头看向李忘生,“说起来,既然有缘碰到,表舅写的药方,还是直接给你们吧。”
说罢,他起身回里屋取来一张纸,展开铺在桌上,正是裴大夫龙飞凤舞的字迹:“我想,你们一定比我有本事,能找到那最后一味……”
谢云流扫了一眼,长叹一声:“这人的字真是万年无长进,根本看不懂。”
众人被他逗笑,方才沉郁的气氛这才扫去一些。李忘生摇头笑道:“我来看看……”
沉吟片刻,他忽然咦了一声,问裴元道:“竟是一种蛊虫晒干磨粉?”
裴元点头道:“这也正是它的难寻之处。”
谢云流沉默片刻,忽然低喃道:“能催生白肉附于骨……修补受损器官……”
李忘生一震,望向裴元:“小友可还记得,裴大哥救你时的那药瓶,是什么样子?”
裴元答道:“自然。我随身带着。”随即掀起衣袖,露出细瘦手腕,腕上红绳赫然挂着一个小巧木瓶,花纹质朴古拙,非常独特。
谢云流肃然道:“果然是古错给的这苗疆神药。”
二人对视一眼,李忘生仍自沉思着,就听谢云流问:“你说的那蛊虫,为何如此难寻?”
裴元微吟道:“表舅多番托人打听,回复的消息说是这蛊虫近乎绝迹,连苗疆密林深处的老蛊医都多年未曾寻见了,现今流传于世的,恐怕只有曾经制过的寥寥药丸里,掺着这种蛊虫的粉末。”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已然下定主意,转头问李忘生:“可敢赌一把?”
李忘生默然片刻,抬眸对上他视线。
须知谢云流之前为寻找能给他延寿的方法,反复折腾了好几年也无甚收获,到后头竟胡思乱想,试图照着古籍修炼同寿秘法,与他共享寿命……然后便在洞中闭关时生了心魔,险些被诱导走火入魔,所幸被纯阳子及时救回,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后来谢云流被师父押着回到纯阳宫,脸上身上的血都未来得及擦擦,就猩红着眼眶跪上蒲团,足足反省了七日。
想起当时禁足一解就马不停蹄赶来跪在自己榻边的师兄,李忘生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当时体内脏器受伤严重,躺在太极殿动不了,谢云流就握着他的手掉眼泪,一边忏悔,一边哭诉个不停,最后颤抖着吻上他的手。
他说不出话,只能听师兄道:“还好、还好你下山了,还好你也喜欢我……还好,我们没有错过……”
“哪怕时光短暂,也比天涯不见的好……往后师兄再也不钻牛角尖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你快好起来……我为你泡蜂蜜水,我给你做糖葫芦……”
从小到大,谢云流总是强大的,高傲的,仿佛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从未见过他如此悲戚脆弱过。
可那悲戚脆弱是因自己而起,又无力改变,反倒更让人难过。
“……”李忘生敛眸轻叹,“——赌吧。”
裴元冰雪聪明,只是寥寥几句解释,已将前因后果梳理了个清楚,一时明白了谢云流二人的意思:“我吃了那苗疆的药才得以存活,也许我的血液可以代替那蛊虫,作为最后一味药进行尝试。”
李忘生叹道:“只是要小友受罪了。”
裴元却摇头道:“若不是你们,我哪能活到今天?可见天道自有安排,好人必有好报。”
议定,他将之前准备好的药材取出,洗净双手将鲜血滴入洛风手中的药臼中,随着捣弄渐渐与其它药材相融。裴大夫临去前仍未完成的事,如此也算画一个句点。
李忘生将那药丸吞服入腹,倒也没什么感觉,只静静端坐半晌,未见负面反应。
洛风急得围着他乱转,被裴元一把拉住,安慰几句。
两人年纪相仿,倒很是说得来。洛风道:“你可知道万花谷?”
裴元答道:“自然知道,我表舅曾师从万花一位隐居的医者。”
洛风便喜道:“若你也能入那万花谷,我们俩往后就能经常见面了,纯阳跟万花谷离得很近的。”
裴元歪头看着他憨傻的笑脸:“被你说的,我都心动了。”
谢云流面上一片冷静,眼睛却紧紧盯着李忘生,一双略灰的眸子忽明忽暗,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忘生抬眸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就染上层笑意,淡淡道:“半个时辰过去了,实在没任何感觉。”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裴元道:“我就在此处居住,若有不适,可来寻我。我师父医术也很精湛,在这附近也算出名。即便我不行,他多少也能帮到你。”
谢云流幽幽吐出口浊气,面色端着未动:“无论如何,裴兄最后牵挂的事算是了了,成或不成,他都尽力了。对了,小友可否告知……他的墓地所在,我们多年好友,去祭拜一番,也算送他离去。”
裴元便给他写了个条子,临别作揖道:“听风儿说诸位是要去参加名剑大会,裴元先祝过李道长旗开得胜。”
依依惜别后,三人收拾包裹,别去扬州。

这第二次名剑大会较之第一届,时日延长许多。正好他们也对裴大夫的死因存疑,决心趁这机会去查探一番,若有隐情,也可给盛年逝世的好友一个交代。
于是将李忘生与洛风送至藏剑山庄安顿好后,谢云流独自踏上前去蓬莱的船只。
此次品剑不乏江湖前辈,亦有新近崭露头角的高手,招式来往之间,将台下观众看得热血沸腾,大会一时风头无两,吸引了更多江湖侠客。
轮到李忘生上场那日,谢云流仍未归来。他勤修苦练、剑技超群,甫一上场就有众多人买他赢,连台下的洛风也忍不住参与了一把,被他当场发现,慌得站在临时搭起的打赌摊前直抖。
纯阳首徒静虚子扬名天下,二弟子也没有叫江湖失望,他赢得干脆利落,与他对战的王遗风心服口服道:“李道长年纪轻轻修为已经如此深厚,纯阳后继有人。”
洛风在台下随众人尖叫欢呼,不止为敬爱的二师叔比赢而高兴,也为打赌赢钱了高兴。
——直到散场后钱袋被没收。
小孩连连叫屈:“风儿只是凑凑热闹,真的是一时新鲜!”
被李忘生温声训道:“你师父不在身边,我更要约束你的行为。你年纪还小,若沾上好赌的毛病,就白费了多年的清修。”
洛风不敢再说话,只好噘着嘴抱紧二师叔手臂:“风儿知错了……”
李忘生无情道:“知错了,也还是要没收。”
洛风小声地:“……哼。二师叔坏。”
两人在一片盎然绿意中穿行,廊道修得精致,水波随春风荡漾,美景映入眼帘,洛风忍不住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忘生亦很想念他,低喃道:“是啊,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二场,他对的是十年前打赢谢云流的那位少年,拓跋思南。
时隔十年再次相见,少年已经各自长成青年,但拓跋思南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头发乱糟糟地堆成一团,远远就与他打招呼:“李忘生,你师兄呢?”
李忘生道:“他有事在身,暂时不在此处。不过他一直惦记着你,这次品剑后,拓跋兄可要急着离去?”
拓跋思南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高兴道:“不急,不急,我等他回来,再跟他打一场!”
不过这一场比试,胜的依旧是拓跋思南。
李忘生更擅修内功心经,于剑法一道即便再如何勤勉苦练,遇上谢云流与拓跋思南这类天赋万里寻一的存在,也只能坦然甘拜下风。
他心境宽和,散场之后与拓跋思南在院子里又小比了一番,两人倒是十分融洽,那拓跋思南还指点了他几下,不忘夸道:“你已是少见的厉害,我喜欢。”
洛风听得毛骨悚然,嘀咕道:“这拓跋大侠说话实在吓人。”这话若被师父听了去,怕是顶着张黑脸就要拔剑。
李忘生却知道他仍是那般澄澈的性子,失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拓跋兄心性依旧纯然。”
拓跋思南拍拍他肩膀,喝了口酒:“说起来,我听说你与谢云流成婚了,但没能赶过去亲眼看看。——不过我真是厉害,当年一眼就看穿真相。”
“呵呵。”李忘生不由想起那些久远记忆,含笑道,“我一直在想,师兄为何突然提出合籍这事……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你一语道破,才使他生出念头。”
拓跋思南一脸迷茫:“啊?我?”
洛风听得更加茫然:“什么?二师叔,快给风儿也讲讲呀。”
正闲聊着,就闻上空一道风声传来,齐齐抬头望去,正是谢云流回来了。
他似片羽毛般轻盈落地,面色却沉似风雨欲来,走过来坐在空着的石凳上,一字不说,倒是先举着拓跋思南的酒壶灌了两杯。
拓跋思南默默问一旁的李忘生:“他怎么了?我是不是应该先撤?”
李忘生见师兄面色十分难看,已知此番调查想必结果不大好,为防无辜人士遭殃,只好道:“恐怕今日无法再聚,改日忘生自当带着美酒与拓跋兄赔罪。”
拓跋思南连自己的酒壶也不要了,忙不迭起身告辞:“行,等你们。”
说罢风卷残云地逃离这是非之地,留下洛风缩着肩膀不敢吱声。
李忘生安顿他:“风儿先回客房吧。”
他话音未落,洛风就麻利道:“是!二师叔!”说着便躲进了屋里。
开玩笑,谢云流的脾气,即便这些年有所长进,那也是从一百分的暴躁成了九十分,说来说去还是暴躁。
李忘生握住他不停斟酒的手,问道:“师兄,可是情况不好?”
谢云流看他一眼,双眸沉重无光,沉默了许久,才咬牙狠声道:“并非瘟疫,而是投毒。”
李忘生心中轰然一震,急急吸了几口气,才颤着声音问:“投毒?”
世上哪有一个晌午就死光的瘟疫?也不怪裴元心中难安,因为分明是遭奸人所害,蓬莱裴家近百人,才死得干干净净,惟余他被裴大夫所救,从此天地浩大,只能踽踽独自求生。
谢云流蓬莱一行,一路探查下去,越查越心惊,真相水落石出那一刻,竟是从未有过的荒谬。
——原来是有人斗毒,为了比试谁的毒药更厉害,便往裴家的水井中,倒入了毒药。
因此,短短一个晌午,洗漱饮水吃饭,偌大家族,无一人躲过那无色无味的剧毒。
裴大夫医者仁心,即便回了蓬莱,依旧行医救人,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李忘生起身将人抱紧怀里,安慰道:“师兄……”
喉中哽咽,还是没能说下去。
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为了他们忙前忙后,从未抱怨过一句,却……
谢云流紧紧搂着他腰,向来宽阔的臂膀,此刻却不时轻颤,不过一会儿,腹部衣料就被沁湿,传来眼泪热意。
“这个仇,谢云流自当牢刻心间。”最后,他忍着哽咽道,“——绝不放过那恶毒奸人。”


回复 支持 2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这夜的谢云流十分凶狠。
当年彻底标记后,他的情热期就不再依靠吃药,每每都要将李忘生折腾得奄奄一息才能度过。
今夜虽并未情热,却尤甚之。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5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与拓跋思南痛快打过几场,此行便也算有所收获,几人别过,又是一路好山好水,重返纯阳。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谢云流指点弟子们练剑,李忘生则承担宫中庶务,日头渐长,春日倏忽已过,夏日来临。
天气渐渐炎热,人便少不了口干舌燥。
近些日子也不知怎的,李忘生看着茶壶中的新鲜嫩叶也不愿喝,宁肯频繁地舔弄唇瓣,明明渴了,还要强忍。
谢云流抽查完弟子背书,调了蜂蜜水给他送去,他才不动声色地咕噜咕噜整碗下肚,喝完还要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艳红舌尖勾得谢云流直吞口水。
可回了屋里,谢云流缠着想要的时候,他又推着不肯,一会儿嫌闷热黏腻,一会儿好不容易愿意了,还没怎么样就要忍着泪说疼,折腾得谢云流眼冒绿光,却又奈何不得。
除却这温温吞吞的任性,他还时不时就问:“师兄,可有糖葫芦?”
谢云流拿他没辙,频频下山去采购山楂,初时还未到山楂成熟的时节,还得顶着烈日、发着热汗跑到农户家里去求那些早熟的果子,熬了些日子,才总算到了山楂熟透的季节,能日日不断地给师弟做糖葫芦吃。
说来也怪,太甜了师弟要蹙眉头,反倒是酸一些更讨他欢心,每每吃得不亦乐乎,面上是藏都藏不住的餍足。
直到某日讲经,李忘生平稳的声音忽地一顿,手指将脸一遮,竟忽地干呕几下。
这动静可不小,下头弟子吓坏了,派了个跑得最快的去找来谢云流,当即就催他带着人去万花谷求医。
谢云流剑眉皱得十分无语:“瞎担心什么?他就是空腹吃糖葫芦才这样的。”
下头弟子交头接耳,有个胆子大的喊道:“不是啊大师兄,今日二师兄说没胃口,你瞧,糖葫芦还在他后头搁着呢。”
谢云流伸长脖子一看,果真两串糖葫芦一口没动,一双眼顿时瞪大,握着李忘生的手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乱吃东西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忘生蹙着眉,还未及说话,转身又是几下干呕,便又有弟子道:“二师兄今日啥都没吃呀!大师兄快带他看看吧!别耽误了就医时机呀!”
他们在下头乱七八糟你一言我一语,搞得谢云流心头越发紧张,干脆将人打横一抱,留下一句:“你们继续好好背书!”匆匆纵身而去。
万花谷离纯阳实近,不过一会儿就到。谢云流急吼吼抓了正晾晒草药的医者,急得满头大汗:“医者!医者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一直想吐,却又吐不出东西来,还头晕眼花!”
那医者边安慰道:“不急不急,先将人放进屋里榻上。”边推门引他进去,一派笃定地抬指把脉。
沉吟片刻,他缓缓望向谢云流:“胎像很稳,谢道长无须忧心。”
谢云流长出一口气,松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被那群混崽子吓死了……”
说着一愣,脖子似锈住了一般,咔咔地转向医者:“胎、胎像……?”
李忘生此刻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轻叹一口气:“师兄,我没事……”
说着也是一愣,徐徐看向医者。
那医者满脑门官司:“……怎么,听不懂?”
谢云流呆呆道:“胎像的意思是……”
李忘生亦怔怔然:“胎……”
那医者忍无可忍:“——他有了啊!”


-全文完-

回复 支持 4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1·当谢云流穿越到ABO世界

1.
谢云流一个吐纳,再睁眼已不复之前场景。
他仍自镇静,左右观望半晌,方发觉自己竟身处剑气厅,自己的卧房中。
起身在房内踱了几步,一应陈列一如既往,与他当年离开纯阳时的摆放并无不同,只是书籍宝剑增加了不少,位置稍有变化。
再打开衣柜,连悬挂的玉佩也比当年要更多了些,不乏这些年时兴的新样式。
他随手翻弄衣物,里头纯阳宫的历代校服竟也齐齐整整地叠放其中。
正欲继续探查,就听里间传来声熟悉的呼唤。
——“师兄?”
他瞬时浑身一震,手下意识就要去握腰侧佩剑,不想却探了个空,方想起自己本是在屋内调息的,早已解剑于一旁。
但他目光自武器架上梭巡片刻,最终还是紧握双拳,朝里间走去。

2.
掀开隔帘,便见腾腾热气自屏风后漫溢而上,袅袅入雾。
李忘生听到他的脚步声,轻声嗔道:“师兄一件里衣也能找这么久。”
他清亮嗓音带着些慵懒,细听还能品出一丝娇憨。谢云流听得心下震撼,却不知眼下究竟是何状况,一双剑眉紧蹙,默不作声地穿过屏风,朝浴桶望去。
雾气缭绕,白皙胴体若隐若现,黑发在头顶盘起个小丸子,惟余几缕细发被水汽沾在额间鬓侧。
李忘生倚在浴桶一边,脑袋枕在臂弯上,见他面色紧绷,便微红着脸笑:“没找见么?”
谢云流对上他一双湿润温柔的杏眼,顿时呼吸一滞。
经年未见,那张脸一如既往清秀昳丽,似被纯阳的雪冻在了二十几岁,只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味道。
李忘生却又好奇地朝他挪了过来,伸手抚上他黑蓝衣衫:“咦,你怎么这副打扮?这身衣服,好像从未见过……”
不待他细摸,谢云流一手抓住那只手,狠厉道:“李忘生,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李忘生被吓了一跳,惊愕道:“师兄,你是怎么了?”
谢云流看他满面失措,黑亮的眸子漫上些委屈,又觉掌心触手柔软滑腻,温温热热,不知为何竟叫他心跳加快了些,赶紧甩手后退一步,质问道:“剑气厅早已被烧毁,听说你假模假样又建了一座,难道就是为了跟我在这里演戏?!”
李忘生先是被他甩开手,现下又被他厉声质问,神色震惊混着茫然,不由站起身来,就要迈出桶向他走去:“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站住!”
谢云流一声厉喝,面色冰冷如雪:“再近一步,就别怪我对你动手。”
“……”
李忘生手足无措地立在桶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才似想起什么,软声哄道:“难道因为方才,忘生不愿唤师兄……”
他微微一叹,抬手取了布巾擦拭身体,口中仍轻轻道:“师兄莫生气,下次忘生听你的便是……”
盯着他擦干身体,缓缓披上一旁的里衣——却胸前袒露一片、衣袖也长了一截,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谢云流才在这间隙里恍然注发现,李忘生身上竟印着不少红痕,一眼见得是欢爱痕迹,不由生出股冲顶的怒意,冷笑道:“哼,堂堂纯阳代掌门,竟不知廉耻,与人——与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还留了满身印记,真是令人不齿!”
李忘生一手撑在桶边,用布巾细细擦拭足上湿润,闻言手上一顿,蹙眉道:“师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代掌门,还、还有什么不知廉耻……你……”
谢云流望着他纤白脚趾踩进鞋里,不由喉结滚动,只觉一股莫名其妙的涩痒自心底漫上,一边奇怪着眼前这暧昧气氛,一边慢慢生出些燥热。
李忘生满脸委屈地朝他走来:“与自己的天乾交止,也是不知廉耻么?还是说……今日一定要叫了才行?”
谢云流见他越走越近,竟丝毫不把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一时怔怔后退一步,如遇洪水猛兽般结巴道:“你、你别过来……”
却被李忘生抱了个满怀,温热身体紧贴着自己,隔着布料也将他蒸腾得浑身热意,僵在当场如枯木一般,一动不敢动。
他本意是想推开的。他们之间隔了多少年的仇恨,他恨不得立刻一掌将人击退,再狠狠骂个痛快,最后一剑……
可李忘生蹭了蹭他露在外头的脖颈,小声道:“……夫君。”

3.
谢云流如火山喷发,山一样健壮的身体抖如糠筛,整张脸都红了个透彻。

4.
“如此,师兄可满意了?”
李忘生抬头看他,双眸水亮黑润,红润双唇轻抿,一张玉面飘上红云,似用尽了勇气才低喃出那二字,满脸写着羞耻。
谢云流耳内大声鼓噪着自己的心跳声,他的理智已随方才的火山喷发彻底烟消云散,仇狠愤怒飘到九霄云外,眼里只剩抱着自己喊夫君的李忘生。
——等等,李忘生作什么喊他夫君?!
他、他又……他又没娶他!
简直胡作非为!不知羞耻!罔顾人伦!胆、胆大妄为!
“师兄,”李忘生见他满脸挣扎,仿佛因什么事极度费解着,抬手抚上他面庞,“又在想什么?”
谢云流反射地就抬手握住他的手,脑中想的是狠狠甩开,手里却不舍地揉了揉那柔软掌心,沉声道:“摸、摸我作甚。”
说完恨不得咬舌自尽,只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竟对着仇人口吃至此,实在没脸活在世上。
李忘生却扑哧一笑:“师兄怎么奇奇怪怪的,说话还结巴。”
“明明是去寻件里衣,却回来就换了身装束。”李忘生捏捏他的脸,“难道是在玩山下时兴的故事扮演?”
谢云流想怒斥他欺上罔下,竟敢对师兄动手——不对,他早已与纯阳一刀两断,既然如此李忘生的罪状就更严重了,他竟嚣张到对自己曾陷害过的人动手动脚,这何止欺上罔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他红着张脸憋了半晌,只说出一句:“……什么故事扮演。”
“就是前段时间师兄闹着要忘生陪你去玩的那个呀。”
李忘生站了会儿觉得腰疼,便改拉着他手往外头走去,嘴里解释道:“师兄竟不清楚么?一个故事里头有几个角色,需要多人分饰,就跟唱戏似的,有破案的还有体验剧情的。上次没答应师兄,实在是因为要抽查弟子剑法,师兄莫要气恼……”
说着,两人已走到榻边。李忘生抬手去解他腰带,含笑道:“我听师弟师妹们讨论,说连我们两个也被编排了故事呢。”
谢云流惊了一跳,拦着他的手不让动作,口中惊道:“你说便说,脱我衣服做什么!”
“嗯?”李忘生被他虚虚拦着手,以为他又要玩些山下的所谓“夫妻情趣”,无奈地咬咬唇,倏地凑近啄了口他侧脸,红着耳朵继续摸上腰带,“好了,别闹了,快些宽衣入寝,明日还——”
谢云流只道腰上一松,这下是真不能让着他了,扯着腰带就伸手一推:“李忘生,你别得寸进尺!”
只听沉闷一声,李忘生被他推得摔在榻上,像是从未受过如此对待,面色恍然欲碎般,眼角泛红地自下而上望着他。
“师兄……”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今日怎么如此凶……”
谢云流大力将腰带绑紧,只觉得这世界疯了,他只是打坐调息一番,眼前就如此光怪陆离。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还是说有人给他下了毒?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忘生这个阴险小人竟对他又搂又抱还要扒他衣服?下一步难道、难道要做那事?!他身上的痕迹又是哪来的?难道他不甘寂寞,竟淫荡到要找人……对自己做那事?!
李忘生见他面目冷硬,神色变化莫测,也不理自己,只顾站在那里整理衣衫,更是心中隐痛,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惹了他生气,竟要被又骂又推的, 毫无往日温柔。一时心碎道:“既然师兄在气头上,今晚我还是回太极殿睡吧。”
说罢翻身下床,直至走到门边都未见师兄阻拦,更是心痛难当,咽下委屈往外走去。
忽地,谢云流开口怒斥道:“站住,你要去找谁?你身上那些痕迹,又是哪来的?!”
李忘生闻言心痛欲裂,回头伤心道:“师兄即便生气,也不该如此折辱我!除了你,还有谁碰过我?”
“……!”谢云流双目圆睁,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内心巨涛:“你我山海相隔,去哪里碰你?休得信口雌黄!还有,我到底如何来到纯阳的?莫不是你使了什么奸计,将我迷晕了拖来……”
却见说着说着,李忘生竟杏眸沾红,面露哀色,直教人看得心中不忍,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李忘生默默垂泪道:“师兄不必如此,你我合籍多年,若想各自相安,只管去找师父就是。”
谢云流心神巨震:“合籍多年?!”
——若不是他见鬼了,那就是真见鬼了。
与师弟合籍?!且还合籍多年?!这真是活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想过的事!光是听着就……
就……
谢云流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如何表达自己当下心境,荒谬?——可心中却生出一丝窃喜,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乱如麻地胡乱琢磨,眼见李忘生转身又要走,山间夜里寒凉,只穿件轻薄里衣就要出门,岂不是自找伤寒?心中想着,人已夺步去将人拽住,紧紧攥着那细瘦手腕,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斥责道:“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李忘生却默默顶嘴道:“与师兄何干。”
要知从小到大他也没如此顶撞过自己,谢云流立时气上心头:“我管不了你了?”
却又思及两人现在的关系,只能又补上一句:“你若病死了,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李忘生这下更是伤心,又簌簌落下泪来,“师兄说话也不必如此难听……”
谢云流看着他满脸泪痕,一时心头难受,哑然半晌,才烦躁道:“回里头去睡。”
李忘生不作声也不动作,只默默吸着鼻子,鼻头通红,一副任性的样子。
究竟怎么惯成这样的?!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李忘生哪去了?!还是说当了代掌门就不把师兄放在眼里了!
谢云流阖目深吸一口气,攥着他手腕将人往卧房带,声音难得软下些:“我并非那个意思。”
安顿着人躺上床榻,谢云流才往外走去,迈出两步又停下,回头对上李忘生仍湿红的一双黑眸,低叹一声,交代道:“你先睡,我出去走走。”
“嗯。”李忘生眨眨眼睛,乖巧地合上眼帘,不忘强调一句,“明日我就将东西都收拾回太极殿。”
谢云流气结,却又见他呼吸放缓,真要入睡的样子,只好憋着口气,无声地大步迈出剑气厅,信步于纯阳青石板道上。
昔日出走之时,纯阳宫还未完全建成。如今却又扩大地势,新添了未见过的宫殿。
谢云流一路缓行,心中逐渐忆起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光,只叹时光易老,物是人非。
正兀自闲走着,就听不远处传来剑招破风之声,清亮铮鸣,可探得浑厚内息。
他提气纵跃几下,落在一块巨石之上,就见一名青年正沐月光习剑,剑法招式卷带浑然清气,可见是天资不错的弟子。
谢云流有意指点,在他练完一轮后忽地开口:“稳健有余,但变化不够灵动。”
那青年回身往来,借月光瞧见他的模样,笑道:“师父!”
谢云流一怔,细细端详他的面目,逐渐与记忆中徒儿的面容吻合,不由轻声道:“风儿……”
洛风却欢快地朝他奔来,又停在几步处作了个揖,吐舌调皮道:“见过师父。师父,您不是正在剑气厅与二师叔在一处么?怎么到这里来啦?”
谢云流莫名其妙,又觉得这世界疯了,他明明离开数年,洛风竟也是同李忘生一样,一副他从未离开过的样子……
思及此,却又心念一动。
——难道……在这里,他真的从未离开?
谢云流微吟片刻,试探着开口道:“你二师叔先睡了。”
洛风便作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轻快地跳上巨石,与他坐在一处:“二师叔一定累坏了。”
“……”谢云流虽然没听懂,却总觉得他话里带着些揶揄,沉默片刻,又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华山……”
洛风托着下巴扭头看他:“师父又想下山啦?这回可以带上风儿吗?”
谢云流默了一下,郁郁道:“所以,‘我’果真从未远去东瀛么……”
洛风疑惑道:“师父这是怎么了?”
却又恍然大悟道:“莫非师父想念温王……”说了一半,忙压下声音,“想念挚友,才如此神伤……”
提起李重茂,谢云流又强打起精神——虽然这些年来,他已逐渐与李重茂不再如当年般契合,可多年的友情仍在,于是又试探道:“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洛风见自己猜对了,便安慰道:“师父也不必太过伤心,只要仍安在世上,总有重逢的一天。他身份尊贵,想必东瀛那边一定也不会亏待他的。”
谢云流心头微颤,搂上洛风肩膀,惆怅却也释然道:“……是啊,总会重逢。”
二人静坐半晌,忽然,他一把将洛风推下去,随后一跃而下,落在那处空地上:“来吧,为师试试你的身手!”
“嗬!”洛风本吓了一跳,又听他朗声一句,顿时跃跃欲试道,“是!师父!”

5.
洛风从小就显露武学天赋,这些年来亦勤学苦练,一番对招下来,引得谢云流连连赞叹。
不觉间二更已过,谢云流便命他速速回去休息,二人这才分别。
目送徒儿身影远去,谢云流踌躇片刻,还是默默绕去了太极殿。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独自一人,恐怕与师弟在同一间屋里入睡,也难以安心。
况且……
他一时还不能接受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嗯……如此难以启齿。
一边和衣上榻,他一边却又暗想,若真如此,却也未尝不可……
嘶……简直荒谬!怎么能无端生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他又慌忙暗斥自己。
太极殿内一片昏暗,师弟的被褥仍是熟悉的清淡梅香,也不知怎的,就能让他不自觉地安下心来,眼皮渐乏,渐渐陷入沉睡。

6.
山风尖啸。
一觉醒来,昨夜经历恍若美梦一场,悄然逝去。
谢云流面朝山崖席地而坐,云雾滚滚,苍冷的心间忽地生出些暖意。
——或许,可以见一面。
他默默想着。
——也许,见一面,将一切说开,事情就还有转圜之地。一切……一切就还有机会。
他心中忽然惴惴:师弟可还愿见我?风儿……又是否真如梦境中一般少年长成,还如儿时般敬爱自己?
听说纯阳又新收了许多弟子,师父也收了几位师弟师妹。他们,又是如何看我?
胡思乱想着,他却又笃定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事,若真能重返纯阳,就是新的开始。
心意已决,他倏然起身,快步返回屋里,铺开纸张,执笔蘸墨。
——他要约李忘生一见。往日种种,若有误会,便当场解开,这样一来,也算有个结局。
执笔的手细微发颤,写到那人的名字,他少见地呼吸急促起来,满心充斥期待,乃至落笔都有些不稳。
——李忘生。
——李忘生……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2·当李忘生穿越到ABO世界

1.
寂寂山霭不闻鸟鸣。李忘生身披雪衣,徐步行于青石地板上。
这些年他常来这里,或独自散步,或打坐参悟。
若问为何,大抵是因为许多年前那一夜,他与师兄就在此处刀剑相向,最后分道扬镳。
那年,剑气厅被烈焰灼烧,昔日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此流浪江湖,再不曾归家。
而这处,每每凝神回忆,总仿佛还能窥见当年雪夜一二。
细雪翻飞,李忘生立于高耸雪松下,抬头仰望星空。
云雾朦胧,白日间也能看到一弯浅浅的下弦月,悬挂青亮天幕。
天气尚好。他默默想道。不知……
想起记忆中那张模糊面容,他不由轻轻一叹,低喃道:“……你在那边可好……”
天地间忽有风送雪而来,一朵雪花飞入眼中,李忘生微微一眨,再一睁眼,已是大雪纷扬,一轮圆月隐在天际,微微露出莹润轮廓。

2.
幻境?
他定下心神,往太极殿处而行。
谢云流就是这时瞧见他的,雪花纷飞间,熟悉的身影挺拔寂寥,于青石板上踽踽独行。
李忘生仰望不远处太极殿巍峨房檐,尚未品出不对,就听身后一道磁性嗓音炸雷般响起:“忘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
李忘生深远呼吸几近停止,双脚若粘在地面,僵立当场。
“忘生?”又是一声呼唤,千般温柔,万般缱绻。
李忘生深深呼出一口气,回身望去。
就见谢云流一身灰蓝道袍,莲冠高束,长身玉立地拿着把伞向他走来,面目沉静似水,唇边隐隐含笑。
“我正欲先回太极殿取个披风给你。”他边走边道,“小崽子呢?”
李忘生张口欲言,顿了顿,却还是缓缓凝出抹笑,轻声道:“师兄。”
若不是幻境,也只能是梦境了吧。
谢云流停在他身前,将伞撑开遮住二人,空着的手便为他轻轻拍去肩上雪花:“也不穿厚些,着凉了怎么办?”
李忘生凝望着他俊朗容颜,一时舍不得眨眼,分神答道:“今日不算冷……”
说着,就被谢云流掐上颊肉,清浅灰眸水亮,唇边噙着温软笑意,语气极尽宠溺地训斥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李忘生顿时耳根微红,无辜地眨眨眼,为这亲昵举动而茫然。
——诚然,他们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儿时也是这般亲密无间的。
可……自从长成少年,自然举止也端庄起来,二人便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眼下师兄如此举动,又满面温柔宠爱,实在很难得见。
李忘生心跳渐乱,不由乖顺道:“忘生……听话。”
便换来谢云流满意的一笑,放过柔软颊肉,转而轻点几下冻红的鼻尖,拉着他手往太极殿去:“快回去罢,外头风雪大。”
太极殿内一片明亮暖热,关门时带起烛火微晃,李忘生的视线仍黏在二人紧握的手上,一分不曾移开。
谢云流单手收伞立在墙边,这下便又空出一手,立时抄着他腿弯就将人抱起,双眸亮亮的:“可终于有机会独处了!平时被那小崽子吵得什么都做不成……”
他絮絮叨叨地,不顾李忘生惊得面容失色,抱着人就往卧房快步直冲,满脸期待地问:“怎么说,崽子还跟风儿他们一起待着呢?这小子倒是跟谁都混得亲。哎罢了不管了。”
李忘生已经吓得浑身发麻,这种被打横抱着的豪放举动,在他人生的三十几年里,已经是久远的记忆了。况且眼下还是被从小仰望的师兄抱着,又不敢推拒,又尴尬害羞,抽气道:“师、师兄!快放我下来!这,这成何体统!”
“嗯?”谢云流难以置信地将他扔到榻上剥了靴子,俯身下来笑他,“老夫老妻了还如此害臊。”
李忘生伸手抵着他胸膛,来不及细想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梦或幻境,双颊泛红道:“……师兄莫要胡言乱语……”
尾音渐弱,却是被谢云流囫囵抱着滚到了榻上,厚实软糯的被子一盖,紧紧拥成一团。
他嗓音压低,磁性中带着些疲惫的喑哑,轻轻吻了李忘生额间的朱砂一口:“知道你累,昨夜折腾了一夜,快趁这空休息会儿。不用担心他,晚点我去接就是了。”
也不知师兄口中反复提及的这人是谁?李忘生心生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毕竟这难得的相见,已是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事了。况且……况且师兄还这样地搂抱着自己,怀抱宽敞温暖,枕在他臂间,就似能与世隔绝一般,再无呼啸风雪、江湖纷繁。
李忘生不自禁地合上双眸,手指轻轻抓着师兄衣襟,呼吸放缓。
……可若能得这片刻清净,即便是梦,他也甘之如饴。

3.
谢云流一去十多年,多少次午夜梦回,李忘生只能寻得他离去的背影。
眼下人近在咫尺,温热吐息喷在脸上,结实臂膀与自己紧紧相贴,虽情况稍显怪异,还说什么老夫老妻,可带给李忘生的却依然是实打实的安心。
被窝软软乎乎,抵足而眠竟像上辈子的事那般遥远,可眼下却真真切切地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坚实有力的心跳。
李忘生不觉轻轻蹭了蹭脑袋,唇边勾起浅浅弧度。
正欲陷入睡眠,忽然觉着腰间窸窣,尚未来得及睁眼去看,一只手就已探入衣襟,沿着腰身轻缓摩挲。
李忘生浑身巨震,猛一抬头,就听谢云流凑过来含着他耳垂低声道:“不成,忍不住了。”
说话间温热大手已摸到后背间的凹陷,李忘生更是吓得浑身绷紧,当即抬手去推,顿时被窝小小的空间被扯出个大口子,热气直往外漏,也正因此,谢云流游走的手也被迫停下动作,让他能暗自舒一口气。
谢云流遭他拒绝也不恼,又热热切切贴过来,嘴角含着笑:“作何推我?有段日子没了,你也不怜惜怜惜你郎君。”
李忘生一时不察,又被他搂进怀里,滑腻后背被五指由下摸到上,摸得他一个激灵,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难言的痒意,忙翻身下床,忙乱地蹬着靴子,口中胡乱道:“师兄,师兄还是好好休息吧,忘生就不打扰了。”
心中胡思乱想道:师兄说话如此放浪,郎君这等称谓,除却调侃那可是夫妻间用的,怎么尽捡来逗弄他?
“——难不成,我何时又得罪了你?”谢云流单手撑着榻坐起身,虽蹙眉有些不解,却还是软下声来哄道,“好了,我不闹你就是,快先上来睡会儿。等孩子接回来了,可就没得好觉睡了。”
李忘生穿着靴子仍惊得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一双水眸写满不敢置信:“什么、什么孩子?”
难道……不会真如他想的那般,是……还是说,师兄口中的“郎君”,莫非真的……
谢云流比他还不敢置信,一对剑眉挑得快上天了:“师弟,你莫不是失忆了吧?”
这厢李忘生好不容易将靴子穿好,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脚步悄然向门口挪着,满面逃避:“师兄还是先休息罢,忘生,忘生……”
纠结半晌,也未想出个离开的理由来,却被紧随其后的谢云流抓着腰一把搂住,捏着下巴抬起脸来,双目相对。
谢云流双眸沉沉,其中似有漩涡,卷着李忘生的视线吞没,迟疑问道:“你今日出门时,穿的是这身衣服?”
李忘生心口高悬,屏住呼吸,嗫嚅半晌没能说出话。
“李忘生,”谢云流严肃道,“坦白从宽。”
他静静地望来,李忘生惴惴的心就慢慢平静下去,面目蒙上一层淡愁,双眸含着哀切地回望他。
谢云流被他看得心软,转抬手去轻抚他面颊,神色也松弛了些,低声安抚道:“你我本是一体,有什么事,也当一同面对才是。知道么?”
李忘生默默点头,小心翼翼地在他怀里吐息,恍若下一秒师兄就会消失似的,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饶是谢云流这向来习惯被视线围绕的人,也不由被看得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忘生只呢喃道:“我很想你……”
谢云流一愣,哑然失笑:“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也要想?”
他看着调笑,面上却写满受用,仿佛听了什么厉害情话,止不住满脸的笑意。
李忘生却微微摇头,兀自叹道:“……不——年年岁岁,日日夜夜,无一刻不在想你。”
“……”谢云流听得心里直冒蜜泡,忍不住低头啄吻一口他脸蛋,“从哪里学来的?竟会说这些甜言蜜语了。”
李忘生被他挤着脸蹭,蹭了会儿还不满足,一口咬上软嫩颊肉,吓得又是浑身一缩,不住拿手去推:“啊!师兄!作何咬我……”
谢云流叼着他不放,假意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含混不清道:“何止咬你,恨不得吞了你。”
李忘生眯着眼挤出泪花,既推不开人,腰也被紧紧攥着,逃脱无门,六神无主地被控着,心中既是恐慌,又是难言的甜蜜。
“师兄……”
他潸然低喃。
这样的师兄,何等鲜活……仿佛他们从未分开,没有误会,没有一刀两断,依旧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可他也清楚知道,这个师兄,不是自己的。
他的师兄,早在十几年前那个雪夜,就再也不会用这样温柔亲切的眼神,再看向自己了。

4.
记不清最后是如何挣脱师兄的怀抱,从虎口中夺回颊肉的。
李忘生夺门而出,慌不择路地提气纵跃,跃过太极广场,跃过老君宫,跃过论剑台,白衣翩然,鬓发翻飞,如云如鹤,似要跃出这红尘。
可万丈尘世无涯,不知来处,怎知归处?
倚云崖边有条栈道,是当年他与师兄常来对练的地方。
他落在那被大雪覆盖的栈道边,落目一片雪白,飞雪乱舞,看不清前路。
他想,若一直不曾见到师兄,恐怕这颗心也不会如此难过欲碎。
可见了,却更伤心。
这些年来,他怨过,恨过,一个人的时候,会偷偷怪师兄莽撞行事,怪师兄不听解释,怪师兄伤了师父,怪师兄不肯回头。
可恨了怨了,还是想念,还是心疼,还是记挂。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师兄就还是华山最明亮的那颗星,高高悬在夜空,是所有纯阳弟子向往敬爱的对象,是自己从小——从小倾慕的师兄。
“师兄,你可知……”
或许只有失去后,朦胧隐晦的心意才会随时光流逝缓缓浮出水面。
当他懂得的时候,故人已远在东瀛,听说那里樱花似雪,可会让他想起华山白雪飘扬的纯阳宫?
可会想起,当年剑气厅里抵足而眠,也曾搂上自己后背,口中展望着二人大好未来?
李忘生负手迈上吱嘎作响的栈道,往下望去,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往上望去,只是眨眼间,圆月不复,残月细雪。
他怅然若失地环顾四周,栈道上的飞雪被风拂去,结实木板平整稳固地长长铺到山崖对面。
崖畔青黑巨石仍在,谢云流钻研剑招留下的痕迹依旧深深刻在上边,他走了,但纯阳的草木山石皆记住了他。
忽然,一滴泪坠落栈道木板上,向四周飞溅出细小水痕。
李忘生垂首望去,便又是一滴坠落。
他怅然抬手去摸,方才被谢云流咬得微痛的脸颊,赫然沾满泪痕。

5.
与此同时,相隔山海的断崖下狂风呼啸,大片枫叶被裹挟着在空中乱舞。
谢云流看到的不是樱花似雪,而是火红似血的枫叶。
他面目冷寂,只用一招,就将挑战者的刀击飞,刀气轰然挥出,悬崖峭壁碎石炸裂,飞鸟惊骇盘桓。
那位挑战者心惊胆战,颤声道:“这是怎样的力量……”
谢云流并未分给他一个眼神,收刀调息,剔若琉璃的双眸沉寂冷漠,眼帘静静合上。
“……是仇恨。”淡薄双唇轻微开合,嗓音沉冷。
“仇恨……”那挑战者怔怔望着被劈出一道深坑的山崖,“仇恨,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是谁?让你如此愤怒……”
“你可以走了。”询问的话语被打断,谢云流下了逐客令,不再言语。
那人只好转身去捡回了刀,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能与你多过几招!”
天地重新寂然,风声仍不停歇,卷着红枫送到他宽阔肩头。
……是谁……
再睁眼,深邃眼底已是猩红一片。
是谁……
双拳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是谁?是谁!
佩刀猝然嗡鸣不止,似与主人心灵相通,周身炸裂磅礴真气,被谢云流握在手中,泄恨一般猛力挥出。
李忘生……
他满心怒火皆被点燃,不顾碎石轰轰滚落,硕大枫叶被刀气尽数斩为齑粉,纷纷扬扬洒下,似鲜红碎雪,从气势恢宏的纯阳宫,飘向了这苍然冷寂的山谷。
谁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你……
——唯独你不能!
最后全力一击,如山一般浑厚强劲的刀气迎空斩下,冰瀑细流瞬间碎成冰晶四散,整座山崖纵向一分为二。
浓黑剑眉紧蹙,深重呼吸间,满溢仇恨的瞳眸殷红,倏然落下一道泪痕。
碎冰被浑厚真气蒸腾为水,淅淅沥沥地兜头浇下。
谢云流寂寂立在远处,仰头闭上双眼,任细小水滴落上面颊,洗去软弱的泪水。
“我恨你……”
他无声低喃。
“……李忘生……”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nangras0416 | 2024-10-12 14:29:46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3·当谢李都穿越到ABO世界

·前两篇番外的时间点是不同的,因此两个人属于各穿各的,互不干扰那种
··这次是真的一起穿越了,俩人都以为对方是这个世界的人,于是都装着自己也是~~嘻嘻嘻
···私设这一年ABO世界的谢李带着小辈们下山去过冬至了,结果风雪越来越大,只好去客栈住一晚再回山
·····游戏里开了冬至活动,突然就想写点现实剧情的谢李,一起吃点糖糖

1.
隆冬岁尾,一年将毕,眨眼已是冬至。
李忘生平日辟谷,今日吃了几个饺子意思一下,就先行离席了。
冬至大如年,之后便是数九寒天。他返回书房,开始计算今年纯阳宫的蜡肥防冻事项开支。
他向来如此,繁杂庶务留给自己,余下的师弟师妹师侄便可欢欢乐乐地聚在一处,也算阖家欢乐。
每年这日,他都会先去凑一会儿热闹,再默默回房独自静待。
从前多年,都是师兄与他热热闹闹的擀饺子皮、调饺子馅、包饺子、煮饺子……最后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先给师父盛上一碗,两人便能脑袋对脑袋地坐在一处互喂,一个烫得龇牙咧嘴,一个烫得眼冒泪花,抬头对望彼此憨态,又笑得前仰后合。
那些幼稚的少年时光,随岁月匆忙逝去,不觉已去多年。
而这一年,师兄仍在外漂泊,李忘生心中便也依旧空落。
将下季各项开支批注完,他搁笔起身,忽地想起还有盘小菜似乎忘了端出去,便理好衣摆,向厨房而去。
都在外头欢笑闹腾,厨房空无一人。李忘生正欲去角落端那份遗落的小菜,余光瞥见铁锅沸腾不止,便顺道走去看看是否还有饺子煮着,盖子一掀,腾腾水雾倏地散出,直直熏得他闭上双眼。

2.
谢云流练刀归来,屋内清冷孤寂,毫无烟火气息。
他将刀搁下,心内盘算一番,才想起今日应是冬至,冷厉眉眼稍缓。
练武出了热汗,他往浴桶内注好热水,人绕至衣柜前,目光上下梭巡,沉吟片刻,还是挑了身新制的冬衣备在一旁。
昔日吕纯阳还只有他们两个弟子,冬至时,总会为二人缝制新衣换上,以迎寒冬。
师父厨艺不佳,可衣服做得却十分有巧思,因此谢云流每年都期冀着冬至到来。但他实际存着小心思,因为每年师父为他们制的新衣都不同,所以他每年都好奇师弟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谢云流一边迈进浴桶,一边陷入久远回忆中。
遥记得有一年,李忘生的新衣十分漂亮精致,领口袖口衣摆甚至靴边都缝制了一圈茸茸的白毛,一张粉白小脸藏在毛领间,额间朱红衬得更艳,杏眼漉漉地望着他,高兴得脸颊微红。
谢云流将他转过身来,就瞧见腰带后头竟还缀着个小白毛球,可爱的紧,不由道:“师弟真像只可爱的小羊羔。”
李忘生被他夸得羞怯,回头小声道:“师兄又长高了,穿着新衣像个气度不凡的小公子。”
谢云流被他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揉着那圆乎乎的毛球,爱不释手道:“这小尾巴真可爱。”
李忘生扑哧一笑:“师兄不会又想……”
说着,谢云流就已将那毛球取下,得意洋洋道:“送我了!”
李忘生早知道他不怀好意,年年今日都要从他新衣服上薅点东西,去年是玉扣,前年是珍珠,今年方拿出腰带,就猜到他一定要打这毛球的算盘,果不其然猜了个正着。
他年年干坏事,李忘生年年都乖乖巧巧地:“师兄喜欢,就送给师兄。”
于是剑气厅的床柜里,黄梨花木的盒子中,年年都要添一个收藏。
直至被烧毁的那一年。
换上新衣,谢云流深呼一口气,眉宇已不自觉地松软下来,犹豫半晌,还是走进了冷清的厨房。
自从离开纯阳,他年年暗自挣扎,却也年年都忍不住煮上几个饺子。虽孤身一人,也算仍坚持着大唐的习俗。
李重茂知他这习惯,因此每年送来生饺子就自行离去,并不打扰他。
不多时,锅中沸腾。谢云流取了饺子放置一边,抬手揭盖。
烫热水雾轰然泄出,往上空袭来,谢云流立时闭目扭头,人往一侧歪去。

3.
再一睁眼,厨房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4.
厨房摆设一应俱全,分明是纯阳宫内。
——难不成我洗澡又睡着了?谢云流暗想。
——这是又入了上次那幻境?李忘生暗想。
思及上次情状,竟已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再见,师兄一如既往的英姿飒爽,只是眉间深沉,似饱经风霜。
李忘生看了心疼,这回再见,他并不想再逃避,何况今日又是冬至,若再仓促分别,下次不知又是何年才能相见了。不及细思,便急急放下手中物事朝他走去。
“师兄……”他主动唤道,“你、你回来了……”
谢云流见他神色不似有隔阂,满面欣喜地朝自己而来,便又想起之前那次的情景,不由心下一软,讷讷开口:“嗯……”
他尤记得,那场梦中……他与李忘生乃是合籍多年的……眷侣。
因此,李忘生动作轻缓地朝他伸手时,他亦轻抬双臂,与人搂抱在一起。
身前温热,怀中柔软,如此这样与人亲近,已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谢云流暗暗喟叹一声,手臂不由拥得更紧。
李忘生被他搂在怀里,心中一涩,眼眶便泛上湿润,哽咽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今年也……”
谢云流并不清楚这世界里他们是何情况,却为他轻软倾诉而心软,连嗓音都温柔几分:“今年师兄陪你。”
李忘生抬眸,一双杏眼长睫沾湿,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情意,痴痴凝望着他。
谢云流甫一对上那双眼,就心尖一颤,竟如毛头小子般情动不止,待反应过来时,早撷了那双红润嘴唇去吻。
他们皆是初次,亲得生涩无比。谢云流探入的舌尖被不小心咬了一下,李忘生被凶狠搅弄缠得含不住唾液,两人都不会换气,一吻结束,喘得像绕纯阳宫跑了五圈。
再一对视,就见对方满面通红,一时心中鼓噪,都忍不住移开视线,再不敢直视彼此。
李忘生红着耳朵从师兄怀里挣出,寻了个话题:“师兄可吃过饺子了?”
谢云流怔怔望着他通红耳根:“……没有。”
李忘生便转身去寻面袋,间隙里又发现些青菜萝卜,问道:“师兄饿不饿?要不先拌些小菜给师兄垫垫?师兄有所不知,忘生新学会包小耗子了,一会儿包给师兄……”
他回眸去看,谢云流倚在墙边,微抿着唇看他四下翻找,对上他视线,不觉改站得笔直:“我不饿,同你一起吧。”
说罢朝着不远处的案板走去,补充道:“……也教教我小耗子怎么包。”
于是两人忙前忙后,一个擀饺子皮,一个和馅儿,好不热络。
不一会儿,锅中水开了,谢云流脱口道:“师弟快将盖子揭开,一会儿水要腾出来。”
说罢不由一怔,却听李忘生应道:“嗯嗯。”听话地照办,又继续回来教他,“不是那样,要先往中间顶一下再捏。”
说着,手把手地去教谢云流,沾了面粉的十指灵活纤长,把着比自己大一号还深一些的手,细细指导。
左右交替捏合饺皮,不过十几下,谢云流就在他的帮助下,捏成了第一只圆滚滚的小耗子。
谢云流将那耗子捧至脸前边端详,紧绷的面色早已柔软,挑眉道:“还真像个耗子。”
李忘生瞅着他笑,盈盈一双眼盛满似水柔情,只盼这回的幻境久些,再久些,最好能持续到永远……
不出片刻,几十个饺子成功出锅,热气腾腾地被捞进盘中,个个圆润饱满,可爱得紧。
谢云流掀开隔帘走出外间,就见外头冷冷清清,似乎没什么人在,这才心下略安,回身去端起饺子。
李忘生却也如他一般忐忑,见他神色泰然,便舒了口气,拿起碗筷随他出去。
两人对面而坐,李忘生道:“先给师父夹第一个。”
谢云流眸光流转,静静看着他往主席的碗中夹了一个饺子,规规矩矩的形状,再规规矩矩地推送出去。
这也是他们的习惯,师父经常闭关悟道,若遇佳节不能团聚,就先给他的碗里放上第一筷以示尊敬,师兄弟二人再吃。
“师兄,”李忘生灼灼望着他,将第二个饺子夹到他碗里,“冬至快乐。”
谢云流胸中倏然窜起一股热意,只觉喉间酸涩,眼眶泛热,忙低头将碗端起,压着嗓子回道:“冬至快乐。”
常见样式包的不过三四个,夹完上头的几个,余下的便都是小耗子样式了。谢云流其实并不觉得饥饿,可也不知怎的,手下动作不停,一个劲地吃,还尽挑李忘生给他包的小耗子。
这厢李忘生偷偷抬眼去看,见他面色肃穆地狼吞虎咽,心中又生出无限的疼惜。可他并不知道这幻境里的师兄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敢妄言,只好柔声道:“师兄慢些吃,忘生去取壶茶来。”
他起身离席,谢云流才慢下动作,嘴里嚼着嚼着觉出不对,才想到自己竟对仇人如此和颜悦色,竟是一对上那张脸,又陷入从前美好回忆里,忘记了两人中间的仇恨了。
我应该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再拔刀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叫整个武林都知道他李忘生是个如何阴险的小人,最后……最后……最后待如何?他想不出头绪。总归,我恨不得他被万人唾骂,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阴险狡诈、心肠歹毒之人……
可——他咽下美味的饺子,任性想道:他跟李忘生不一样,他不是真正的李忘生。也就是说他从没有背叛过我,若对他喊打喊杀,未免迁怒无辜,不如就先且搁下心中恨意。而且在此处,他还是我的……我的……
他思前想后,脑中转着“合籍道侣”四个字,越咂摸越心中酸麻难抑,薄唇抿不下地勾起,又忍不住夹了个圆乎的小耗子,放入口中。

5.
因都存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两人直至洗完碗筷,都待在一处。
谢云流于打扫整理一道,向来是避之不及的,今日却也默默跟在李忘生身后,师弟洗碗,他便擦碗,师弟递来筷子,他便弯腰搁回碗筒里。
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李忘生忍着心中欣喜,抬眼微微笑道:“师兄不若先去休息,厨房狭窄,忘生一人就够了。”
“怎么,嫌我碍事?”谢云流抱臂靠着案台,斜眼瞥他。
李忘生轻笑一声,缓声解释道:“只是舍……只是怕师兄辛苦。”
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他暗暗咬了下舌尖,又道:“只剩一口锅未洗了,我来就好。”
“……哼。”谢云流短促地哼了一声,瞥他一眼,却见他仍细致地刷着锅,并未分神留意自己,只好轻咳一声,“既然此处容不下我,那我回剑气厅去。”
说完也不见动作,就似脚下钉住了一般。
李忘生轻嗯了一声,也不回头,应道:“外头不知是否在下雪,师兄路上小心。”
叮嘱完却不听脚步声,他茫然回头,就瞧见谢云流仍靠在案台边看着他,被他发现,忙移开视线,动了一下:“好。”
——却也只是动了一下。
李忘生忽地反应过来,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失笑道:“既然师兄不着急,便等等忘生一起?”
谢云流又是一声轻咳,似乎答应得很是勉强:“……也不是不行。”
李忘生却是猜的不错,外头风雪正盛,两人并肩撑着唯一一把伞,两头青丝乱飞,紧紧靠在一起艰难前行。
风声呼啸,鹅毛大雪拍在脸上生疼。谢云流走着走着就将人搂了,按着后脑将师弟的脸压进自己怀里,声音被吹得四散:“侧着些身子好走。”
一路走来风雪喧嚣,大抵弟子都躲在寝屋不出来找罪受,一个人都没遇上。辛苦捱到了剑气厅,一进殿门,李忘生就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抬手去拢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只觉触手冰凉,蹙眉道:“师兄可觉着疼?”
谢云流从小身强体壮,唯独这耳朵,一着风吹就容易疼,何况还是方才那种凌冽寒风。
这种细枝末节知道的人不多,他也并不愿袒露给旁人,也就吕祖与李忘生会惦记这种小事。
他瞅着李忘生满脸的心疼,觉得阵阵刺痛的耳朵渐渐回还过来,慢慢被捂热。
顿了顿,还是望着那双湿润杏眼缓缓开口:“外头风大,先别走了。”

6.
可两人坐在小榻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当年心无芥蒂,两人常凑在剑气厅或太极殿,有时对坐抄经,有时悠然论道,有时给师弟展示自己新得的宝剑,有时饮一碗师弟煮的枸杞甜汤,即便各做各的互不搭话,也能怡然自得。
但世事变迁,年华易老,如今再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已然恍若隔世。于是脉脉相视,唯余沉默。
太多的话说不出口,不知能否说,也不知如何说。
两相沉默,谢云流有些失落地想:不知这处的师弟,是如何与谢云流相处的?上次羞涩地喊我夫君,伸手就来解我腰带,这次却乖巧安分,只知道直勾勾看着我。
李忘生心下却也是惴惴不安,暗自寻思:眼下又该如何?上次师兄那般主动亲昵,这次怎么如此规矩……倒叫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了……
转念一想,又忆起方才那个情不自禁的吻,不由心猿意马起来,坐立不安地开始绞弄手指。
默了半晌,终于谢云流忍不住开口道:“我听外头风声仍大,不若就在剑气厅留……”
话说一半,才想起两人现下是合籍道侣的关系,本欲邀他留宿,却反应过来根本是多此一举,他们本就该住在一处,一时后半句卡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尴尬地僵在那处。
所幸李忘生也反应极快,生怕他看出端倪,立时镇定自若地配合道:“那是自然的,本、本就……”
却也不知到底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但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从幻境脱身,便是一刻也不想与师兄分开了。
于是谢云流压下心中慌乱,起身道:“我去烧水。”
李忘生也跟着站起来:“那我也……”
随即被谢云流单手摁着肩膀又坐下:“我去就行。”说着便脚步飞快地走了。
李忘生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拧眉细思:从前相处不是很自然么?怎么今日气氛如此怪异?难道真是因为心境有所不同,才无法坦然面对师兄……
当年谢云流出走纯阳时,他年纪尚轻,对于心中隐隐的好感与依赖,并不能清楚定义,只笼统归为对师兄的崇拜。
可这些年过去,见证了多少有情人携手上山,在纯阳挂上同心锁,再来时却是孤身一人,黯然抚摸生锈的回忆……他于年年岁岁的遥望目送中,终于看清自己年少懵懂的心意。
也曾有次无意间窥见于睿师妹对大师兄的思慕,心下震惊,却又恍然承认,这实在是件顺理成章的事。他的师兄本就是惊才绝艳、独占风流的人,即便没有亲眼见过那绰约风姿,也会在江湖传说中生出向往。是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能抗拒这样的人物……就连自己,也……
……也早就心系于他,时过经年,依旧不能忘怀。
“水好了,”正暗自神伤着,就听谢云流在里间招呼道,“你先洗吧。”
李忘生匆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往前走几步,又想起还未拿换洗衣物,只好又回身朝衣柜去——可这里是剑气厅,难道要穿师兄的衣服——
柜门一开,他的担忧瞬时四散而去。
里头整整齐齐两摞衣服,一眼分得出哪件是谢云流的,哪件是他的。
要问如何一眼辨别,其实很简单,最上层两套都是相同校服制式,却可分别嗅出雪松和梅花熏香。他手指轻轻拨开其中一套,就见衣领里头缝着小小的“云”字记号,再去看另一件,果然缝着一个“生”字。
——若这幻境真能成真,又该多么美好……他悄悄想着。
“不用拿我的,”谢云流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后,安顿道,“我…我晚些再洗。”
李忘生一震,忙取出自己的一身来,合了柜子就急急往里间去,头也不敢回:“那忘生先去了。”
浴桶水雾袅袅,李忘生擦净身子,才发现自己忘了拿里衣,不由倒吸一口气,站在原处纠结:完了,本就怕师兄再如上次一般……这下可好,若叫他帮忙取件里衣,岂不是明晃晃的主动邀请?
他咬着唇心慌意乱,实在不敢开口求助,只好一咬牙,直接裹了外袍就走出去,小声喊道:“师兄……”
却见谢云流正站在对面,负手背对着他,抬头观摩墙上挂的一副画。
李忘生缓步过去,就见这画提名《雪松白鹤图》,落款谢云流。画中高耸雪松身披雪衣,树畔一池碧水,树下一只白鹤正啄着羽,不远处另有一只展翅而来。
画面一派闲适,李忘生轻声道:“师兄作画时,心境定十分悠然。”
谢云流自然能够代入,点头沉吟道:“你说的不错。”
可毕竟这画其实并非出自他本人之手,只是觉得看着画中两只白鹤,心情确实松快愉悦了许多。
夜色不觉已深,李忘生缩在被中,犹豫是否趁着师兄沐浴,赶紧拿了里衣穿上,毕竟外袍遍布团草刺绣,里头还是有些扎人,尤其……尤其胸前两点较为敏感,这会儿凸起挺立,总觉得骚痒。
里头传来师兄沐浴的零碎水声,他纠结半晌,还是匆忙下床找了件里衣,躲在被窝里褪下外袍,将里衣艰难抖落开来,束手束脚地往身上套。
却听里间忽地哗啦一声,他一时紧张,手下用力一扯,就闻嚓地一声,不知是哪里撕破了,顿时更焦灼起来,干脆坐起身来,将翻卷的里衣从被褥里掏出。
隔帘被一只手掀起,谢云流刚探出头来,就正对上他光裸的半身。
他当年走的时候,李忘生还是个少年,如今却已是成熟稳重的青年了。一身骨肉匀称白皙,肩头圆润但不健硕,仍是清瘦体型。
李忘生僵立当场,穿了一半的里衣凌乱,胸前半敞,还露着一只挺立的粉红乳尖。
谢云流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又吞了下口水,喉结滚动,视线黏在那颗小肉粒上挪不开,薄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这难道就是,闺…闺房间的……明示?
谢云流脑中有根筋直抽。他还尚且未能彻底接受两人的关系,虽并未生出嫌恶之心,可毕竟转换太过突兀,一下从师兄弟变成……还是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的。
可眼下师弟已经如此主动,甚至里衣半褪,脸上满是羞涩,这……这真是骑虎难下。拒绝么,不忍心,为何不忍心,却又不敢细究。不拒绝,又不知该怎么办,他虽也见过些风花雪月,可毕竟是别人亲昵,他看着碍眼,每次都先行告退,若真要……他这号称游遍江湖的风流侠客,却完全是个生手了……
他这厢暗自踌躇,李忘生那厢后槽牙都要羞得咬碎,手停在半空半晌,见师兄面色似乎如常,才颤颤巍巍继续系上里衣带子,视线到处乱飘,唯独不敢看向谢云流。
见他继续细细穿好里衣,谢云流更是暗自深出一口气,安心道:看来今夜不用面对那种考验了。
可真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腿,才发现竟整个人都微微发着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
他暗骂自己:谢云流!为何如此无用!抖什么抖!有何可抖的!!一边往床榻走去。
待他翻身上榻,李忘生早就缩至墙角,一张床只占了一点点位置,露着半张脸提醒:“师兄还未吹灯。”
“……”谢云流只好又下床去吹了灯,屋内顿时一片昏暗,唯剩寂寂月光泼洒。
被子里已被捂得暖和。这些年他不愿跟着李重茂掺和东瀛政治,只独自住在山崖边的屋舍里,春夏尚可,秋冬时节,被褥总是冰凉。
现下李忘生温热身体只隔几寸,却将他的身体连同一颗心也炙烤的热意腾腾,空冷寂然的胸腔被这热意填满,说不清是为什么,却有种回家般的安心。
可是当真说不清缘由么?若真要扪心自问,聪敏如他,当真不懂?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沉沉夜色仿佛不必担心深藏的秘密显露,即使剖开层层真心,也不用担忧黑夜不肯保守秘密。
他在黑暗中喟然低叹:“我是恨你的……”
李忘生心间喧嚣,时隔多年再与师兄同榻而眠,乃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场面,哪还听得到身边喃喃低语,耳间扑通扑通回荡着剧烈的心跳声,连默背清心经都无法按下。
正独自难捱着,倏然腰间一紧,人被一股大力扯进宽阔怀抱里。他倒吸一口气,只来得及瞪大双眼,就觉唇上一热,已被师兄狠狠咬住。
唇齿相依,湿热的舌头钻进口腔,初时还不得章法地胡乱搅弄,不一会儿就无师自通,缠着他的舌头若水蛇般勾连缠绵。
夜深人静,李忘生被亲得浑身燥热,头晕目眩地被紧紧拥着,唇角还在合不拢地溢出涎液,腰上里衣系带已然被解开,烫热掌心覆上小腹,又沿着光滑肌肤抚摸平坦胸乳,两指夹着本已沉眠的乳粒,硬生生又将其唤醒。
喉间不自觉地溢出绵软轻哼,胸前麻痒,就连腿间也被师兄抵进一条腿,下身紧紧挤在一处。这体验实在太超过,他虽然实在想念师兄,可这等亲密荒诞行事,实在令人混乱不堪,手上明明想推拒,却使不出一丝力气,人被亲得浑浑噩噩,下身也被师兄带着轻晃,有块烫热硬物紧压着自己上下蹭动。
谢云流虽初次行事,脑中也是懵懂更多,却多少听闻过些闺房之事,加之东瀛宫廷实在淫乱,已是路人皆知的程度,比之大唐还要……总之男女不忌,花样繁多,十分令人咋舌。他模模糊糊对此事知些大概,既然已经决定从心而行,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蹭了一会儿,尘柄愈发胀痛。他放过师弟唇舌,急喘着翻身将人压在下边,夜色中双眸沉邃,牢牢盯着身下猎物。
是了,李忘生已沦为他的猎物。眼角湿红一片,双目失神半阖,嘴唇红润微肿,衣衫凌乱半褪,身体尤自战栗着。
这样的迷蒙情态,简直可称为浑噩的掌中之物,任他捏圆搓扁,恐怕也反抗不了几分。
“师弟,”他缓缓开口,“今晚怎么不叫夫君了?”
李忘生双目猝然圆睁,颊上红云遍布,咬着下唇撇过头去,又被他捏着下巴掰回来,强迫对上自己视线。
“嗯?”他幽幽道。
那双杏眼写满难堪,红唇轻咬,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云流自然看出他在害羞,却不知李忘生在做着何等的心理斗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真正的师兄,可却又深深陷入那诱惑中,无法自拔。
不论是沉溺,还是抽身,对他来说,都太过艰难。
毕竟,他是那样默默的,日复一日的,在漫长岁月中,深深地爱着谢云流。
终于,在近乎威胁的无声逼问里,他缓缓开口:“……夫君……”

7.
太痛了。
谢云流进来的时候,他感觉身体像被劈成了两半,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以至整个人都在痉挛。
难道这就是软弱的代价?他在心底默默道。也罢,疼痛也是记忆的一种方式。
可温热舌尖舔上侧脸,谢云流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哭了……”
他不言,只是抬起手臂,紧紧圈上师兄的脖颈。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5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我好恨你……”
字字句句,泣血一般的恨意。
可落在白玉面庞上的吻却分明轻柔怜惜,紧蹙的浓眉下灰黑瞳眸却满溢痴迷留恋。
是恨?是爱?还是因爱生恨,亦或因恨生爱?
所幸浓云遮月,无人诘问。

8.
“师兄?”
李忘生猝然睁眼。
“路过外头,见弟子们久候不见你人影,我便来看看。”上官博玉温声道。
李忘生猛地起身,却腰间一阵酸痛,又摔回榻上。
昨夜记忆模糊,他脑海中一片混沌,沉默半晌,方对着屏风道:“睡过头了,晚些便去。让博玉师弟费心了。”
“无妨。”上官博玉见他无事,便放心地转身离去,“师兄穿厚些,外头又开始飘雪了。”
“……好。”他轻声应道。
香烟渺远,室内重归幽静。
昨日种种,恍若大梦一场,除了腰间酸胀,再难寻得。
“师兄……”他怅然低喃。
一晌贪欢,竟沉溺其中,不舍得清醒。再思及那番痴缠,月色朦胧,那人最后……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李忘生……我恨你……”
——恨……他恨我……他说恨我……
胸中涌上浓重酸涩,他蹙眉轻缓起身,垂眸去寻鞋袜。
可纤尘不染的地板落上两点水痕,不及细想,更多的水滴落了上去。
恨吧。
他兀自垂泪。
恨也好,怨也罢,总归比相忘于江海,更能接受些。
可我爱你。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唇边竟泛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我爱你……就够了。

9.
谢云流寂寂睁眼,不出所料,仍是崖边屋舍的床榻。
他紧紧抿着唇,套上鞋袜走进厨房,就见昨日李重茂送来的生饺子仍在锅边摆着,早已冻成硬块。
炉底柴火已烧尽,自虐般地往锅中探入一指,清水冰冷刺骨。
他冷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梦罢了。
我是恨他的。且还会继续恨下去。
是我心软,竟在梦里仍忍不住幻想,他是想我的,还惦记着漂泊千里之远的师兄。
不……决不能再自我欺骗下去。
他紧闭双眼,警告自己。
李忘生,阴险小人……我恨你……谢云流,恨李忘生……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交缠不歇的温软呢喃,在那脆弱的泣声里,不住重复的“我好想你”,震耳欲聋地回荡在耳边。
“——李忘生!”
他猝然睁目,飞掠出屋,拔刀轰然斩出。
“乱我心境——”
不堪折磨的狠厉低语,近似走火入魔之状。
山石崩裂,刀尖所向,仿若正是那翩然若仙之人,低眉敛目欲离他而去。
可一转眼,又变成情热呢喃,杏眸沾泪,红唇紧咬,赤裸双臂紧紧搂着自己,指尖划过后背,留下痒痛抓痕。
“我恨你……”他胡乱地劈出一刀又一刀,灰眸猩红潮湿,狠狠咬牙,“我恨你……”
“……我是恨你的……”

回复 支持 2 反对 1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