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AU] 【完结】师兄成了我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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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4: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尽管清者自清,上课时的异样眼光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以及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也确实折磨得谢云流苦不堪言。
他的性格向来是受不了这些背后小动作的,一段时间下来,向来明亮的眉眼都蒙上灰扑扑一层怨气。
学期末的考题出完之后,吕洞宾又叫他回了一趟家。
匿名发布者始终没查到,但谢云流本人已经快摇摇欲坠了。他的意思依旧是让谢云流出国,并且提到了一个不错的机会,希望谢云流能认真考虑。
这也是跟李唐新任二把手聊过后,对方给出的“帮助”。
吕洞宾很少强硬地坚持什么事,他这样反复提起,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安排了。
这个机会确实很好,比起在学校里温温吞吞地教书,谢云流的个性也确实适合出去闯荡历练。
只是合同一签就是十年,中途不可离职。
光这一点,谢云流的心就沉了下来。
十年。
十年的时间,李唐的二把手足够升级成一把手,谢云流的污名也会随着这漫长的时光,逐渐沉淀到需要深挖才能忆起的深层。
可李忘生呢……李忘生怎么办?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之前他还跟李忘生飘飘然,说比起于睿的异地恋,他们两个每天脑袋蹭脑袋地简直不要太幸福,结果转眼残酷的现实就摆在自己眼前了。
日本离长安……两千多公里,两个国家。
已经习惯了与自己相拥而眠的师弟,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十年。太久了。简直难以接受。
把这个结果告诉李忘生之后,李忘生果然肉眼可见地难过起来。
但他也只是摇摇头,轻声说了句这样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谢云流恶声恶气地质问他,“别人七年之痒,你还没七年就厌倦我了?”
李忘生难以自禁地苦着脸:“不是…没有厌倦……”
“那你怎么不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云流义正辞严地继续质问。
“……”李忘生默了默,“师兄,我爸还在住院呢。”
“……那你哄哄我。”谢云流趴在他怀里乱拱,“就说你真的很想跟我私奔,但是实在没办法。”
“……你……”李忘生眉间依旧有些郁郁,却笑着搂住他,“我真的很想跟你私奔。”
“要是这个世界简单点就好了。”他闷闷道,“我不想跟你分开。”
“是分开住,又不是分手。”谢云流猛地发力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去啃他的嘴,“别以为我去了日本你就可以潇洒了,我会安排眼线盯梢你。”
李忘生挪了挪身子,保证自己不至于被压扁:“那为了骗你回来,我是不是还得多费点心思给你的眼线看?”
“李忘生,”谢云流满脸危险地俯视他,“你学坏了。”
李忘生张口欲言,就被他又压下来,含住嘴唇:“……唔……”
黏黏腻腻地亲了会儿,李忘生才又找回口舌,安慰道:“不过,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这福气给你好了。”谢云流不满地舔了下他唇瓣,“我反正只想在这个小小的长安待着,每天能见到你和老吕。”
“不对,”说着他又自己反驳道,“也不能给你,随便给谁好了。”
李忘生听得好笑,手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毛,无奈道:“既然已经是这样了,就早点面对现实吧。”
“不行,这个现实太残忍了,我要先逃避会儿。”谢云流的手探进他裤子里,“乖,屁股抬起来点,我摸摸。”
“……”李忘生叹了口气,听话地任他揉捏自己臀肉,“你这个样子……出国以后摸不到,怎么办?”
“什么?!你竟敢质疑我谢云流的忠贞程度。”谢云流瞪大双眼,“你完了,李忘生。”
说完伸手一把扯下师弟裤子,两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前边还在嘻嘻哈哈地闹,没一会儿就折腾得浑身燥热,缠在一起啃得难舍难分。
“……慢、慢点……”李忘生趴在沙发背上,两腿被分得大开,承受身后激烈的顶撞,“沙发套……啊……会弄脏……嗯……”
“脏了就洗……”谢云流热汗淋漓地耕耘着,“先把师兄吃干抹净…比较紧急……”
“……啊……谁、谁吃干抹…净、谁啊……嗯……”
即使现代已经进步到,已经能够解决很大程度上的分别,无论是短信、视频、电话,还是几小时的航班飞行时间,但远隔千里、不能时刻相伴依旧使人怅然若失。
还没有分别,他已经开始担心李忘生生病了怎么办,李忘生忘记带伞怎么办,李忘生怕黑怎么办。
这么大的一个家,没有他,李忘生该怎么办。
沙发上做了一场,抱着师弟去浴室洗澡时,忍不住又来了一场,好不容易结束洗好,李忘生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谢云流躺回床上,自身后抱着师弟,留恋地亲吻光裸的后背。
李忘生虚虚闭着眼,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们要分开了。异国两地,恐怕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那……包养还继续吗?
他张了张嘴想问,犹豫了会儿,却还是没问出口。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他已经习惯了跟谢云流一起生活,习惯了自己跟谢云流的家。
有些不敢想象,没有谢云流,这空荡荡的屋子只剩自己一个人,会是什么滋味。
至于包养这层关系,彼此也好像都敞开了天窗,虽然鲜少正经提及,但玩笑的时候总会拿来打趣,也不知算是体面还是别的什么。
总归,交往的人也会分手,包养这种金钱交易,应该不需要太过多愁善感,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断了吧。
日本……好远,远隔重洋,想去见他,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这样夜夜笙歌的生活,谢云流孤身一人,还会……还会为了他……守身如玉吗……
……听说,日本那个行业要更……万一有年轻又可爱的小男孩喜欢他……
不对。以谢云流的条件,甚至都没到接触那个行业的人,只是一下飞机,恐怕就能收获无数视线……
到时候,自己……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这么一想,分开……和分手,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
李忘生幽幽想着,一时思绪纷乱难以入眠。
谢云流听着他的呼吸,就知道他闭目养神没睡着,又往他背后贴了贴:“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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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给他把被子盖严实了,才去拿起床头柜亮了一晚上的手机,点进新消息99+的群聊。
方乾:不是吧,真要走?!那个李三真这么赶尽杀绝?
陆危楼:妈的一肚子火
陆危楼:老早就跟他说了不要跟李唐家那个小子靠那么近,你看这不就引火烧身了
方乾:你说的是整个李唐,好像没特指李唐家那个小子吧?
陆危楼: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陆危楼:反正沾上他们家就晦气
方乾:冷静,冷静,还有合作呢,你年纪大了少生气
陆危楼:Don't fun peach!哥正值壮年
陆危楼:不行,还是气!MD我都想大声告诉全世界谢云流不是坏小子
方乾:消消气,消消气,过个几年谁还记得这些事,都是过往云烟
方乾:TMD哄你哄得我也气上心头,见不见啊这个b李唐
拓跋思南:都别气了,干不过只能顺其自然了,等谢哥王者归来,又是一条好汉
拓跋思南:话说回来,他人呢?我那么大一个谢云流呢?怎么不见了
方乾:估计躲在哪个小角落哭呢
陆危楼:Don't cry,鸭兜,到叔叔怀里 @谢云流 叔叔给你温暖
方乾:你看,被你恶心得不想说话了
拓跋思南:我那么大一条谢老狗呢!不会现在就已经被按着写资料买机票了吧!
方乾:这么急?不至于吧
陆危楼:@谢云流 @谢云流 @谢云流
方乾:@谢云流 吱一声儿让大家伙安安心啊
拓跋思南:@谢云流 哥我的哥我永远的哥,你还活着吗
谢云流:……活着
谢云流:md想想就烦,十年!!十年!!!
方乾:想想办法,减个几年
拓跋思南:是啊,坐牢的还能减刑呢,哥你想想办法
谢云流:我
谢云流:没办法
陆危楼:哥不能没有你
陆危楼:没有办法也要制造办法!
谢云流:陆桑有何高见
陆危楼:……没有
谢云流:[叉腰骂]
方乾:[叉腰骂]
拓跋思南:话那么多又不出主意!
陆危楼: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
谢云流:?
陆危楼:好饭不怕晚
方乾:……?
陆危楼:去了那边好好改造,争取好好表现,万一看你优秀就给你减刑了呢?
谢云流:?
谢云流:?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去坐牢
方乾:……本来想奚落你几句,想到你这么惨,忍住了
拓跋思南:对我谢好点
拓跋思南:对了,那你走了,李忘生怎么办
谢云流:异国恋。我不管
方乾:你确定?
方乾:能把持得住?
方乾:没见过开了荤还能重回吃素的
谢云流:别小瞧我啊!人生前二十几年都能吃素,为什么之后就不行了?
拓跋思南:这个问题我纯情少男是不是应该回避
方乾:是的,你自觉切出去
陆危楼:尝过肉味还能当苦行僧的,我一般称之为神人
谢云流:你将奉我为神
谢云流:不是,这很难吗?我又不是真去坐牢了,说得跟我真十年都回不来了一样
方乾:对哦,那你的分红?
陆危楼:对哦,那你的分红?
拓跋思南:对哦,那你的分红?
谢云流:@拓跋思南 你怎么还在进行群聊
谢云流:那都小事,回头慢慢处理
在群里闲扯了会儿,谢云流才熄了屏,抱住不自觉地往自己怀里蹭的师弟。
早前他帮李忘生挂名、带着李忘生投资的事,都没有受到影响,到时他走了应该也能照旧,不行就托老吕帮忙关注着点。
至于那张交给李忘生用的卡,虽然他定期会往里边打钱,但李忘生一直没用,也就那么一直存着了。
如果不急用,不如干脆转到李忘生名下,或者存个定期,也算稳妥些。
对了,还有车。走之前一定要把车定下来。自己现在开的这辆不是李忘生的风格,还是要给他买一个喜欢的才行,总归能方便些。
还有别的……太多事情涌入脑中,繁杂到惹人心烦。
他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只是沾了点李重茂,居然就要被迫出国避风头。
我真有那么大魄力?难不成我还能带着李重茂卷土重来逆袭成王?他满心无语。
要不是知道老吕跟李隆基谈话的大致内容,他差点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祸国妖妃了。
不过也还好老吕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做不出前脚倒霉后脚就反水的事,干脆地拒绝了李隆基拉拢合作的邀请,不然真是,要他去给仇人做事,还不如流放十年。
不!绝不会是十年!
他抱紧了怀里熟睡的身体。
我会努力减刑的!师弟!等我回来!
我还会守身如玉……冰清玉洁地回来……
如是想着,他阖上双眼,渐渐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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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谢云流何等行动力的人,一大堆的事情有条不紊地一一办妥,稳到吕洞宾都怀疑他是不是打击太大一夜成熟了十岁。
不过斡旋了几天也没能从李唐手里保住儿子,吕洞宾还是有些难受的,他没舍得跟谢云流开玩笑,谢云流也很懂事地没有闹小脾气。
看来谈了对象确实不一样,人都沉稳了。吕洞宾暗暗肯定。
因此谢云流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自己给师弟买了辆车的时候,他也非常的赞同。
善良乖巧的小忘生,能帮忙把这个烦心的臭小子管住,何止一辆车,祖传的镯子都能给(虽然并没有)。
而跟他乐呵呵表示支持的态度不同的是,李忘生明显没那么愉快。
但他的性格是不快也很少直说的那种,面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下降了几个点。
比起两人一起过日子、偶尔互送礼物这种平凡温馨的、更贴近年轻情侣的事,一辆车真的有些超过他的接受范围。
他们只是同居,甚至都不是交往关系,更别说结婚了,车子这种贵重物品,放在任何一个平常的人身上,都不好当作纯粹的礼物来看待。
但如果放在包养的关系里,似乎也就恰如其分了。
“念叨了这么久,还是买了。”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被谢云流兴高采烈地拉着手,绕着车身转圈。
“喜欢吗?”谢云流双眼亮得像住了星星,“这可是经过多次考察和旁敲侧击才决定下来的最终款!”
“……嗯,喜欢。”虽说心里还有些抗拒,但这个车选的确实很切合李忘生的喜好,甚至只是往旁边一站,就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合拍。
“客人,您的花。”一位销售满面笑容地朝他走来,“来拍个照吧?”
李忘生眉头微微一蹙,还是强笑着接过花来,抱进怀里。
谢云流伸手为他整理头发,看起来比他还要容光焕发,轻声细语道:“知道你心里又要乱想,但这是我的告别礼物,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了吧。”
回了家,又瞧见玄关摆了一排的绿植。
李忘生把崭新的车钥匙放好,碰了碰离自己最近的那瓶绿萝的叶子:“这些又是?”
“哦,差点忘了。”谢云流这才想起来,“听说这玩意儿很好养,别给养死了。”
“哦……”李忘生看着透明瓶子中盘桓的根系,“可是为什么突然买这些?”
“对了,外边还有一瓶。”谢云流拉着他的手转出门外,果然门旁边的窗台上也摆着一小瓶,“也是突然看到有人卖,想起你小时候也喜欢捣鼓花花草草。”
李忘生认真地看着他:“绿萝,好像也不太需要捣鼓……”
“我听老板介绍了一通,总之大概就是绿萝寓意多好多好。”谢云流耸耸肩,“你电脑旁边还摆了盆仙人掌。”
李忘生有点绷不住了:“仙人掌?”
果然,走到电脑桌前,就瞧见一盆绿油油的小仙人掌,毛茸茸地摆在屏幕旁边的小架子上。
谢云流双手抱胸,嘴角勾得飞起:“怎么样,是不是很搭?”
李忘生看着那盆仙人掌,怀疑道:“……你是不是被老板忽悠……”
“怎么可能。”见他没有给予肯定,谢云流就有些失落,“看它可爱就买了,偶尔看看绿色,可以保护视力。”
“知道了。”李忘生微微叹了口气,“我会努力养好它们的。”
“首先,你要养好自己。”谢云流伸手把他抱进怀里,额头顶额头,“我不在没人给你做饭,宁愿吃食堂都尽量少点外卖。”
李忘生轻轻嗯了一声,反抱着他,静静听着。
“晚上回家第一时间锁好门,虽然安保还不错,但还是要养成习惯。”
“洗完衣服先记得转回关闭再晾,多买新衣服,卫生可以定期请保洁,一个人打扫太辛苦了。”
“新买的纸巾已经收到顶柜了,晚上看手机要开着灯,对了,还给你买了几个小夜灯,光线暗自动亮。”
“李忘生。”他低低道,“你真不让人省心。”
李忘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闭着眼。
“要不把你也打包带走吧。”谢云流低叹道,“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那,”李忘生终于开口,嗓中压抑着轻微的哭腔,“你带我走吧。”
“要真能带你走就好了。”谢云流亲亲他的额心,“整天把你揣进口袋里,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李忘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得变得像钢笔那么小。”
“你看过杯杯猫吗?那么大也行。”谢云流低头亲他嘴角,“把你放衬衫口袋里,每天跟别人炫耀。”
“神经……”李忘生笑着嘟囔,“我有什么可炫耀的。”
“怎么没有?”谢云流挑挑眉毛,“我师弟这么可爱,软软的,香香的,从小就人见人爱。但我就给他们看一看,只能我一个人碰。”
“……除了你,也没人会惦记我。”李忘生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那是最好。”谢云流干脆一个使力,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你就给我一个人亲亲抱抱。”
两人陷入柔软的床被里,谢云流压在师弟身上,鼻子凑在对方脖颈处嗅个不停:“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你怎么这么香?”
李忘生痒得直缩脖子,抖着嗓子说:“有吗?我们用的不是同一款沐浴乳吗。”
“不一样。”谢云流左边颈窝闻完又去闻右边,“你身上总有一股很淡的香味。说不出来,但是很好闻。”
“可我也没喷香水呀……”李忘生努力推他,“别、别闻了,好痒。”
“那干点别的。”谢云流伸手摸上他腰。
“不行……”李忘生抓住他的手,“明天要去医院。”
“……一次。”谢云流顶了顶他,一双眼黑黑亮亮,可怜地看着他。
“一次也不行。”李忘生努力板起脸,“快起来,我还要给你收拾皮箱。”
“……”谢云流垂头丧气地从他身上下去,“好吧。”
时光如沙漏般,不经意间就溜走大半。
出国的手续办妥了,遗留的事情也渐渐都处理完毕,谢云流剩下的时间,就是跟各种朋友伙伴相约,进行一场告别。
李唐F4排期排不到一起,只能来一个约一顿,到最后谢云流都觉得自己沦为了陪吃小伙,腹肌都快吃薄了。
方乾是最后一个来的,他本意想叫上李忘生一起,但李忘生为了冲刺奖学金专心备考,谢云流不想打乱他计划,就没有去叫。
两人一顿饭吃完,方乾才想起自己还顺路带来了谢云流订做的第二对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谢云流:“早就想问了,这对是要拿来订婚用?”
谢云流打开仔细端详了会儿,才妥帖地收好:“还不确定。”
“要我说,干脆求婚吧。”方乾喝了口酒,“你家长都不反对,他家里那边肯定更不可能反对,先把婚订了,起码有点安全感。”
“会不会有点早……”谢云流倒是也考虑过这么做,“他大学还没毕业呢。”
“毕不毕业又不影响订婚。”方乾敲了敲桌面,“有双方家庭约束,你在外边也好放心。”
“没有约束我也放心。”谢云流托着下巴,“我师弟就跟朵小白花似的,就我一个感情史。”
“就被你一个染指了是吧。”方乾调侃他,“不过我也是真觉得你俩挺合适的,两个人情投意合比什么都重要,结不结吧。”
“是啊,订婚也没什么大不了,有时候结了婚也没用,”谢云流说着就有些走神,“这东西还是看人。”
“我是不是被骂了?”方乾反应极快,“你小子阴阳怪气我。”
“啧,对啊,你不就是摆在面前的血案。”谢云流这才反应过来,“所以我说约束这个东西,管不管用还是看人吧。”
“……我那是有苦衷。”方乾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我,又因为家族联姻不能离婚,难道要我苦守寒窑啊?”
“我看她后来不是挺喜欢你吗。”谢云流无精打采地晃着手机。
“那是因为要失去我了。要不是看我跟阿罗如胶似漆,她能追悔莫及吗?”方乾气得猛喝两口酒,“换你你愿意啊?娶一个老婆眼里没你,只管自己。”
“……”谢云流思考了一下,“娶我师弟的话,应该……勉强……可以接受吧……”
“……恋爱脑没救了。”方乾闭上双眼,“你这个舔狗。”
送走见缝插针赶来跟他吃告别饭的方乾,他又回了趟老吕那儿,把戒指放回了自己卧室。
出门的时候,老吕正巧也回来了,父子两个就泡了壶茶,边喝边闲扯。
“你走了之后,你们那公寓怎么办?”吕洞宾边喝茶边问。
“还租着,我把剩下的房租一次交齐了,水电也交了些,应该够用很久。”谢云流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眼神放空。
吕洞宾点了点头:“也好,你长大了。”
“我都长大很久了。”谢云流有些不满,“都开始叮嘱你不要乱买老年保健品了。”
“我郑重声明一下,我还没到老年。”吕洞宾随手抓了个痒痒挠敲他脑壳,“出去了就安心干事业,时间长了打个电话慰问慰问你的孤寡老父亲。”
“知道了。”谢云流眨了眨眼,忍住涌上眼眶的湿意,“对不起,老吕。都长这么大了,还让你费心。”
“费什么心。要不是你老爹没本事,还能让你这么憋着气出国啊。”吕洞宾又拿痒痒挠敲他,“你是我孩子,我肯定希望你好。日本也不错,去见见外边的世界,学学新东西,以后回来牛逼给他们看。”
“我不会去那么久的。”谢云流笃定道,“等我能大展拳脚,一定要改签合同。”
“那挺好,我等你凯旋。”见他又扬起斗志,吕洞宾就一扫眉间忧愁,“来干一杯。”
“喝茶有什么干杯的。”谢云流无语地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这叫仪式。”吕洞宾眉毛喝得一抖一抖,“这茶不如上次买的。”
“回头再给你网购点。”谢云流放下茶杯。
“你师弟周几考完?我们家里聚一顿。”吕洞宾又想起一茬。
“周四。”谢云流顿了顿,“周五聚吧,周四晚上他们宿舍要聚。”
“那行,你帮我预约一下这个小忙人。”吕洞宾抬手倒茶,“来,喝茶。”
“大晚上的,少喝点吧。”谢云流无奈道,“你不怕睡不着啊。”
“喝了这么多年,早就免疫了。”吕洞宾非常淡定,“这壶喝完就不喝了。”
“……老吕。”静了会儿,谢云流突然开口,“如果我想跟忘生……”
吕洞宾抬眼看他,等着下文。
谢云流抿了抿唇,有些纠结地重又开口:“如果我想跟他订婚,你……”
“我没意见啊。”吕洞宾很是不以为然,“他妈妈肯定也没意见。”
“……不是。啊?”谢云流一时有些慌张,“阿姨知道了?”
“不知道吧,反正我没说。”吕洞宾冲他眨眨眼,“这方面我很尊重小孩的,等你们自己去说。”
“那、那她……怎么就没意见?”谢云流有些茫然。
“她啊,她之前提过一嘴,不行就给你俩结个娃娃亲得了,两个没一个开窍的。”吕洞宾很平淡地回答。
“……一听就是在开玩笑。”谢云流满脸黑线,“我说认真的啊。”
“我俩也很认真啊。”吕洞宾认真地看向他,“说实话,我们都觉得以忘生那个——那个钢铁的程度,恐怕还得等几年才能开窍呢。这不,被我儿子给种出花来了,你说巧不巧。”
“而且啊,要不是你太调皮了,你阿姨肯定恨不得早点把你娶进门。”吕洞宾煞有介事地补充,“你说长得也好,学习也好,工作能力也不错,除了人耿直点,直肠子点,缺心眼子点,脾气暴了点……”
“……”谢云流绝望地看着他,“别骂了,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吕洞宾开始笑,“——还是挺好一小伙子嘛。”
“但是忘生还很小。”谢云流艰难地插在他笑声中间补充。
“是有些,起码大学毕业吧。”吕洞宾笑得眼角皱纹皱成一团,“万一毕业以后找到更好的,也不用后悔退婚。”
“老吕!!!”谢云流愤怒地大喊,“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放心吧。”吕洞宾安抚地摆摆手,“老爸会替你看好的。”
“……真的?”谢云流十分狐疑,“从小你就偏心他,我怀疑你要偷偷给他介绍对象。”
“你小子?”吕洞宾吹胡子瞪眼,“好白菜不得留着给自家猪拱?”
“算了,”他气势汹汹地指向楼梯,“去把你那破戒指拿下来,你爹亲自开车带你去求婚,明天就去把证领了。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谢云流难得地瑟缩了,“……不、不着急……”
“哼,臭小子。”吕洞宾瞪了他一眼,“自觉主动打慰问电话,才给你提供情报。”
“收到,使命必达!”谢云流猛地坐直,“但我要走了,老吕。”
“干吗去?时间不是还早。”吕洞宾看了看手表。
谢云流起身,咧嘴一笑:“接你未来儿媳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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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5: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KTV里气氛火热,好不容易卓凤鸣跟上官博玉合唱的《当》结束,于睿飞速切歌,下一首是更欢快的《失恋阵线联盟》,三个话筒一个固麦不够分,分贝大得震撼脑仁。
祁进捂着耳朵扭头对李忘生吼:“我快聋了!!”
李忘生刚刚玩游戏时喝了点啤酒,人有些迟钝,眼神直直地望向他:“好闷啊,我出去呆会儿。”
他站起身,有些趔趄地绕过桌子,往门口走去。
祁进有些不放心,跟着他也往出走,边走边吼:“我跟你一起!!”
不知是不是全国的KTV都一样布局,长长的交错的走廊,连走廊里放的歌都很吵。
祁进被绕得七荤八素:“你今晚回家还是回宿舍?”
李忘生循着记忆里电梯间的位置走去,来的时候出了电梯左拐有一个开了半扇的窗户,大脑机智地留了个印象。他边拐弯边答:“师兄说一会儿来接我。”
祁进跟着他停在窗前,两人把合着的另一扇窗户也开了点,凉风迎面吹拂而来,憋闷的胸腔顿时被解救了几分。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就振了几下,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李忘生眼睛依旧是木木的,瞥了他一眼:“不接?”
祁进摇摇头,把手机丢窗台上任它振,沉默地望着远处夜景。
“马上寒假了,今年也留校吗?”李忘生揉着太阳穴问道。
“今年不留校了。”祁进应了一声,“我找了一个寒假实习的工作,包住宿还有食堂。”
李忘生点点头:“那挺好的。”
陌生号码的第二个电话又拨了过来,刚停了没几秒的手机又开始振动。
李忘生忍不住笑:“真的不接啊?”
祁进面无表情:“他自己会停的。”
“这么久了,真的不考虑再给他个机会?”吹了会儿风,李忘生终于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他能坚持挽回这么久,看得出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有用吗?”祁进笑了笑,“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他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他的喜欢,就没用。”
李忘生望着楼下灯火,喃喃重复:“想要的……”
“对,想要的。”祁进歪了歪脑袋,干脆靠在他肩上,“这么久了,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忘生。”
李忘生怔怔地:“……没有。”
祁进幽幽叹了口气:“结果到头来还是包养?”
李忘生有些闷闷地:“嗯。”
“也没什么,想开就好了。”祁进站直伸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膀,“就当交了个有钱又体贴的炮友,真要对比,很多交往的情侣还不如你们呢。”
走廊开始播AGA的《小问题》,祁进无奈地笑出声:“太应景了吧。”
怎么改写惨淡命运,关于失恋的问题,请不用提……电梯间小小的一声“叮”,隐在了高潮部分的背景音中。
“是啊。”李忘生手托着下巴,面色平静,“前段时间还送了我辆车,多好的金主。”
“车?”祁进一挑眉,“真送了?……不愧是他。那他去了日本以后,你们还继续吗?”
“……不知道,我没有问。”李忘生歪头看他,“应该会自然而然地断掉吧。包养的目的不就是肉体关系,两地分隔,好像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吧。”
“……”祁进默了默,“你还挺理智的。”
李忘生笑笑:“我们……从一开始就说好是包养啊。我只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已。这种不健康的关系,彼此都应该心知肚明长久不了吧。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这次能结束,也算一种解脱。”
祁进摸摸他的头:“那你……这么久,就一直把他当,一个纯粹的金主?”
李忘生抿抿唇:“……那当然。之前不是跟你聊过吗?既然这样能让关系变得轻松一些,那我就严格遵守那条界线……总好过想太多,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祁进定定地凝视他许久,才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好好,我就佩服你这股清醒的劲儿。”
李忘生被他揉得发笑:“……是吧,很清醒吧……”
一首歌播完,安静的间隙里传来电梯叮的一声,两人条件反射地回头望了许久,也没人从电梯间出来。
祁进依旧抱着他,低声道:“话说得那么干脆,眼泪是一点都收不住。”
李忘生猛地摸上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就流了满脸的泪。
“想哭就哭,不用憋着。”祁进把他转过来,面朝自己抱住,“哥帮你保密。”
李忘生望着眼前无瑕的白墙,突然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一样倾泻出来。
他紧紧搂着祁进的后背,哭得泣不成声。
“我好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他抽泣着道。
“知道。”祁进伸手轻缓地顺着他的后背。
“我想跟着他走,我不想跟他分开。”李忘生哭得喘不上气,猛吸着鼻涕,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的,带着浓重的哭音,“可是我家里一团糟,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好想跟他一起走,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他不断眨落泪水,祁进肩头的布料很快就湿了一片,“做人好难啊,要考虑好多事情,我不想考虑,我不想……我只想跟他一起……”
“好,好,我都知道。”祁进搂着他,“不要哭那么急,慢慢呼吸,好不好?”
李忘生听着他的话,努力放慢呼吸,终于觉得满溢酸涩的胸腔不再那么难受:“阿进,我真的好爱他。”
“那就跟他走吧。”祁进摸着他的后背,“长安还有我们啊,有事我们都能招呼。反正快毕业了,你就跟他说好,毕业就去找他,然后趁最后的时间,考个日语,安排好家里……忘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不能那么不负责……”李忘生吸着鼻子,“家里还欠着债,爸爸还生着病……”
“你傻呀,生病又怎么了,你现在不也只是偶尔才能去帮忙?”祁进敲他一个暴栗,“家里欠债不也一直慢慢在还,没人拦着你追求爱情吧?都是你自己责任心太重了,考虑一大堆。”
“……可是总会有需要我的时候……”李忘生泪汪汪地捂着脑袋。
“有什么事都有我们在啊,就算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我又不会走,我是要定居在长安的,有什么事喊我不就好了?况且还有吕教授呢,缺你一个不少好吧?”
“……”李忘生成功被说动了,红肿的眼睛里绽出一丝希望,“真的可以吗?”
“废话,你敢怀疑自己最好的朋友?”祁进又敲他脑门,“气死我了,绝交三分钟。”
“……一分钟好不好?”李忘生又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三分钟太久了。”
祁进没好气地重新搂紧他:“我看这也就一秒钟,谁好朋友冷战了还抱抱?”
李忘生抽着鼻子淌泪:“真的可以?”
“……”祁进深吸一口气,“李忘生,孝顺和顾家是好品质,但不代表要因为这些放弃本来可以得到的幸福,懂?”
李忘生含着泪点点头。
“还哭?你泪失禁啊?”祁进使坏地乱揉他,“哭个没完没了,你祁哥的新衣服都一团糟了。”
可李忘生实在憋了太久,又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止住,被他拉着往房间走。
“估计里边都唱睡着了。”祁进搂着他肩膀,“看看你,哭得脸跟猴屁股似的。”
李忘生揉了揉眼睛:“我……”
“好了好了,你不是故意的。”祁进翻了个白眼,抓住他的手,“别乱揉,会肿的,手也不干净。”
“嗯……”李忘生乖乖点点头。
不出祁进所料,一进门,就见房间里东倒西歪躺着一堆,都唱累了。
李忘生先进了洗手间,祁进负责招呼人起床散席。
冰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脸看起来正常了那么一丢丢,心情也镇静了些。
李忘生掏出手机来,就见自己错过了谢云流最新的信息,问他在几号房间。
看了眼发送时间,已经间隔很久,他干脆拨了电话回去。
铃声响了很久,谢云流才接起电话,声音有些低哑地喂了一声。
他昨晚约了顿饭,喝了不少酒,早上起来时人还有些不舒服。李忘生想起这一茬,就忍不住更放轻了嗓音:“师兄,还在头疼吗?”
“没有。”
“嗯……我刚看到你消息,你已经出发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自己回去就好。”
“好。”
“师兄。”李忘生心里漫上重新燃起的勇气,他深呼了口气,才继续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才重新传来谢云流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闷了:“下次吧,今晚我住老吕这儿。”
“嗯?嗯……好。”虽然心情有些急迫,但也不是不能等。李忘生叮嘱道:“那你早些休息,掰掰。”
“嗯。”
挂了电话,众人分批打了车,各自回去休息。
李忘生进了门打开灯,他还有些醉后的不适,脑子发晕,胃里也胀胀的,打算先泡杯蜂蜜水缓缓。
“嗯?”他一眼看见餐桌上自己的水杯,“早上明明洗干净放好了的……”
走过去一看,里边满满一杯蜂蜜水。
看来是师兄泡的。他嘴角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意。
坐下喝完整杯蜂蜜水,他才拿起手机拍了个照,发给谢云流。
李忘生:[图片]
李忘生:谢谢师兄,很好喝[心]
李忘生:师兄,那我明天直接去找你们吗?你还回家吗?
隔了很久,谢云流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师兄[心]:不回了,你直接来吧
李忘生:好的师兄[心]
李忘生:你身体好些了吗?不舒服的话早点睡呀,有什么事明天再忙,我早点去帮你一起。
师兄[心]:李忘生
李忘生:嗯?
谢云流那边显示了很久输入中,李忘生就捧着手机,盯着输入中后边的几个点看。
又隔了很久,他的消息才发来。
师兄[心]:我们分手吧
像平地起惊雷,李忘生的耳中轰的一声炸响。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猛地咳嗽起来。
手机又振了几下,是谢云流新发来的消息。
师兄[心]:不对,我们结束吧
师兄[心]:毕竟又没谈恋爱,怎么能叫分手呢
才停了没到二十分钟的眼泪,瞬间又淹没了李忘生的脸庞。
他无声地流了会儿泪,才抖着手,点开最近通话记录,手指移到最上方的[师兄]上。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可播出键始终没有按出去。
距离谢云流出国的日子,本来就没多久了。
也许,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只是,明天他就要去吕叔叔那里,三个人一起吃最后一顿饭了。
没想到,谢云流连这一天都等不了。
呆呆坐了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次卧。
为了不占地方,谢云流随身的行李箱先放在了次卧靠墙的空地上。他打开灯,果然那处空无一物,行李箱已经被带走了。
他抬手去关了灯,等了一会儿,重新打开。
还是空空的。
他又去关灯,重新打开。
空空的。
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放过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这么干脆利落,倒也符合谢云流一向的作风。
他就是这样,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李忘生关了灯,眼前倏然一片漆黑。
眼睛还不能适应突然转变的光线,这么晃了一下,连着脑子也跟着眩晕起来,胃中一阵翻涌。
他堪称冷静地走进浴室,手脚麻利地把马桶盖和马桶圈掀起来,捂着肚子开始吐。
几杯低度数的啤酒,以前也喝过,基本没有到这种程度。
也许是情绪使然,也许是犯傻一样开灯关灯导致的,总归都怪自己。
刚喝的蜂蜜水吐了个一干二净,浑身冷汗,衣服布料黏腻地粘在身上。
眼中不知是泪还是生理性的水,一滴一滴地自空中落入马桶。
他颤抖着去冲水,难闻的酒味混着蜂蜜和胃酸冲入鼻腔,刚冲完,又一阵新的呕吐感侵上。
这样也好,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
只是明天,真的还需要聚最后一场吗?
吕叔叔是唯一一位知道他们在交往的长辈,虽然知道得不清楚——但总归是唯一一位。
在他面前,再装作兄友弟恭的样子,恐怕有些难。
他靠在冰凉的墙上,仰着头喘息。
缓了会儿,感觉应该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他才勉强站直,擦去额上泌出的细汗,去盥洗台前漱口。
胃中传来阵阵疼痛,他抬手去摸,感觉那小小的一块缩成一个硬团,绞痛着不停歇。
“……疼……”他喃喃道,“……师兄,好疼……”
可没有人回应他的示弱。
偌大的房子一片寂静,只有他缓慢的呼吸声。
许久,空中才传出一声轻笑。
耗尽了期待,所有不死心的希望,所有自欺欺人的煎熬,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通通转成了绝望。
是的,本来就……
本来就,不应该抱着期望。
他垂着头脱下衣服,平静地冲了澡,又有条不紊地把衣物丢进洗衣机,找出胃药放在桌上,倒了杯热水静静等待。
腾腾袅袅的水汽渐渐消失,多么滚烫的水,也会慢慢冷却。
也许,他们也是时候冷却了。
师兄做的,很对,很好,他不应该陷入这种分手一样的情绪里,不肯面对现实。
师兄说得对,他们都没谈恋爱,怎么能叫分手呢?
充其量,只是分开而已。
分开就分开了,作为一个被金主豢养的金丝雀,跟打工失业了,没有多大区别,没有必要一蹶不振。
他缓慢地吞下药,靠着椅背,呆呆地望着视线正前方的不知什么东西。
是什么?他默默想着。是公寓自带的,还是他跟谢云流买的?为什么看不清楚?
谢云流要走了,他还……他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
哦,是书。他努力聚焦了视线,望着那一排整整齐齐摆放的书,正对视线的那一本。
是谢云流说了要去日本不久后,他鬼使神差买回来的书。
学习日语的书。
如果谢云流开过他的电脑,打开过他的浏览器,看过他的历史记录,应该还能看到他搜索的日语等级考试报名日期报名方式报名指引保姆级整理等等等等的记录。
E盘的学习资料文件夹里,还有专门的一个文件夹,名字叫日语,里边是他买来的教学视频。
我想过跟他一起走吗?他静静地回忆。想过吗?
想过的吧,虽然没有说出口。
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弧度,抬起手臂,把那本书抽了出来,丢进垃圾桶。
那么,以后就不用想了。他淡淡地笑着。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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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5: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李忘生到的时候,吕洞宾还系着围裙在炒菜,见李忘生走过来,他就招呼道:“你先吃,我马上好。”
李忘生看了眼桌上,四五盘菜冒着热气,唯独想见却又不想见的人不在,状似无意地问:“好的……师兄呢?”
吕洞宾关火盛菜:“昨天晚上跑出去喝酒,半夜爬起来吐,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下。现在估计还睡着呢。咱俩吃吧,不用管他。”
“……”李忘生愣了愣,“他、他还好吗……前天就喝了酒……”
吕洞宾朝楼上努了努嘴:“不放心的话你就上去看看,反正还有一道菜要炒。”
李忘生犹豫了会儿,才下定决心地转身:“……好,我去看一眼。”
上楼的时候路过客厅,他随意一瞥,看见客厅墙边立着的行李箱,不由抿了抿唇。
谢云流的房门关着,他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等到回应。
站在门口吐息了好几轮,他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轻轻拧开房门。
窗帘拉着,房里一片昏暗。
谢云流陷在柔软的被中,侧躺着蜷成一团,只露出张憔悴的脸。
他呼吸沉沉,眼下一圈乌青,脸色唇色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李忘生放轻呼吸,轻缓地坐在床边,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刚刚站在门口酝酿时,李忘生还想着,如果师兄醒了,自己就鼓起勇气,再挽回一次。
没想到,打好的腹稿完全没派上用场。
只是一天没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谢云流的脸颊。
“……师兄……”他忍不住轻声唤道。
谢云流仍静静地睡着。
李忘生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本想亲一下就走,可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亲完了额头,嘴唇又留恋地顺着鼻梁往下,一下一下地轻点着高挺的鼻子。
以后应该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谢云流会有新的……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跟对方做这些亲昵的事。
他们之间的几年,短暂得好像一阵风吹过,所有吻都没有留下痕迹。
想到这些,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嘴唇吻过鼻尖,最终不舍地贴在那两片薄唇上。
他几乎无法自控地吻过谢云流整张脸,一遍又一遍。
真爱的吻能够唤醒沉睡的王子吗?
可无论吻过多少遍、吻到哪里,王子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也许只有我认为这吻是真爱的。他苦涩地笑着起身。
床尾凳散落着谢云流昨天的衣物,他轻手轻脚地捡起来,叠放整齐。
而走时不经意的一扫,使他停下了脚步。
自从搬出去后,谢云流就很少回来住,他房间的垃圾桶也干干净净,没什么垃圾。
因此那点银色,直晃晃地映入李忘生眼底。
是他们的对戒。
李忘生倏地笑出声,勉力咬着唇,却还是没忍住泪水涌出眼眶。
他边走出谢云流的卧室,边慢慢摘下食指上精致的银圈。
明明戴了很久,却还是很轻易就被摘了下来。
如果自己的感情,也能像这些外物一样,轻松地放下就好了。
前一夜胃就不舒服,饭桌上,他也只偶尔动几下筷子,温吞地吃着。
吕洞宾给他夹了筷肉:“我听云流说你昨晚也聚会,是不是也喝酒了?脸色这么差。”
“嗯……喝了点。”李忘生勉强释出抹笑,“师兄……吃过药了吗?”
“吃了。”吕洞宾有些嗔怪地看着他,“别操心他了,你自己吃过了吧?”
“我也吃了。”李忘生食不知味地嚼着口中的食物,“吕叔叔,师兄昨天……”
吕洞宾放下筷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李忘生一怔,缓缓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分开了。”
这回轮到吕洞宾一愣:“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吵架了?闹别扭?”
“不是……”李忘生冲他安慰地笑笑,“和平分开。不会影响其他……的。”
“怪不得抱着我哭。”吕洞宾低声嘟囔。
“嗯?”李忘生听他小声说了什么,就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吕叔叔,我没听清。”
“没什么。”吕洞宾摸摸他的头,“分就分了,小事,谁谈恋爱能一帆风顺的?既然处不来,就想开点。人生这么长,总能遇到合适的。”
“……嗯。”李忘生低声应道。
“等你们年纪再大点,各自有了家庭,就都豁然开朗了。”吕洞宾继续安慰道,“年轻时候都得多谈几段才能找对人,没几个能一路走到黑的,想开点就好。”
“……知道了。”李忘生勉强地笑着,“您别担心,真的没事。”
原本三人的聚餐,到最后突然变成了他跟吕洞宾的双人聚餐。不过他也确实很久没有跟吕洞宾一起吃过饭了,两人闲聊着,聊过感情,聊过生活,又聊到人生规划,吕洞宾就提起希望他将来留校任教的想法。
李忘生本来还想着毕业去找谢云流,眼下这情况,倒是一切都朝着自己当年向往的方向发展了,一时有些感慨地应下。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那些去日本的想法,都是多虑了。
一顿饭吃完,陪着吕洞宾收拾了一番,谢云流也没醒,依旧房门紧闭着。
李忘生站在门口跟吕洞宾道别,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楼梯上方看去。
整座别墅静悄悄的,没有人慵懒地揉着头发出现在楼梯上,也没有人再笑着跟他一起同吕洞宾道别。
然后他回了两个人曾经的家。
谢云流只带走了必要的东西,其他一概没动,连拖鞋都规整地摆放着,好像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还在家里一样。
李忘生打开鞋柜看,两人的每双鞋子都相邻摆放,是谢云流的手笔。
他走进厨房,谢云流的各类水杯也静静立着,干干净净。
冰箱贴下还有他潇洒的笔迹,写着甜蜜的叮嘱,每张便签结尾都要画一颗涂满的小心心。
打开冰箱,新买的蔬菜鸡蛋水果塞得满满的,是前两天一起超市“打猎”的收获。
他又走到客厅,闪着绚丽蓝光的鲸鱼果盘上,还满满摆着李忘生喜欢吃的糖果。谢云流一直不肯告诉他自己是去哪里买的,每次问都说你别管,反正我会一直给你买的。
“这些吃完怎么办?”他轻声问。
空气依旧寂静,无人回答。
茶几上还摆着谢云流偷懒没收的茶具,李忘生一一收起归纳好,视线扫过墙上两人一起挑选的挂画,面色始终平静,看起来毫无波动。
他整理好沙发上被谢云流乱躺压倒的抱枕,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走进卧室。
浴室里的牙刷还成对摆着,刷牙杯一黑一白紧紧挨着,上边两只小羊正好嘴对嘴亲吻。
毛巾浴巾发箍剃须刀什么都没变,他什么都没有拿走。
李忘生找来布子打湿,开始擦拭干湿分离的玻璃门。
他们曾一起洗澡,洗着洗着谢云流就会忍不住把他压在上边干坏事,要不是托了干湿分离的福,水都不知道要流出去多少。
浴缸也是,每次折腾完人,李忘生就会被他抱进去泡澡,躺在热腾腾的水里,被谢云流使坏地抹满脸泡沫。
洗完本来就不脏的浴缸,他又去擦镜子。
整个卧室都发生过太多事,包括浴室的每个角落。
望着镜中眼尾通红的脸,他不堪面对地垂下了视线。
躺回床上,刚钻进被子里,他又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侧蹭去,习惯性地等着有人把自己抱进怀里。
可是没有。
没有人会再抱着他睡觉,还要流连地亲吻他整张脸,被吐槽嫌弃也不管,依旧我行我素地坚持着这个习惯。
他怅然地睁开眼。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边边角角的小夜灯自己渐渐亮起来。
他怔怔地望着被自己大敞开的、一切依旧的衣柜,突然又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流泪。
原来一场豪赌成了输家,一切美好都会变成凌迟。
像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生剐着自己的皮肉。
到最后血肉模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会痛苦哀嚎,恨不得求来一刀痛快。
可谢云流的刀明明已经很痛快了。
不能怪他,一点都不能。
从一开始,答应这场关系的,就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祁进才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考试结束后,班长和学习委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李忘生却一次都没出现。
忙得晕头转向的祁进找到他家里,狂敲十分钟,才终于把门敲开。
李忘生像鬼一样面色惨白、眼圈乌黑,开完门就轻飘飘地往客厅走:“喝什么……”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吓得祁进拖鞋都没找就光着脚去抓他,扯着人的手臂按在沙发上。
“你怎么回事?!”祁进的眼圈也红红的,“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吗?!”
“我、我挺好啊……”李忘生艰难地张大那双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这几天我不在,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辛苦!”祁进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想打他一拳,又怕他现在弱不禁风的一拳被自己打死,只好抓着他肩膀骂,“你这几天是不是饭都没怎么吃?看看你那个鬼样子!”
他扫了眼茶几下凌乱的三四个外卖袋子,更生气了:“整整一礼拜,就这几个外卖?!”
“不是啊,我有自己做饭的……”李忘生懵懵地解释。
祁进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进厨房。
是,李忘生确实做饭了,厨余垃圾还大喇喇地摆在那里。
他把冰箱里的东西分两顿做了一堆菜,但是一口都没吃。
菜原封不动地摆在餐桌上,这会儿已经发霉的发霉变质的变质。
不敢想象,如果是在南方,家里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所幸是在北方,厨房阴凉,才没有蝇虫乱舞。
祁进崩溃地卷起袖子,几近窒息地忙了半天,才收拾好那堆烂摊子,给李忘生简单煮了碗面。
他把那碗面摆在李忘生面前,李忘生就乖乖地拿起筷子,然后呆呆地望着碗,开始发呆。
“饿傻了吧你?!”祁进气得咬牙切齿,“快点吃!”
“我不饿。”李忘生抬眼来看他,“我好撑。”
“是吗。”祁进冷冷开口,“你吃什么了?”
“我……”李忘生想了想,“……不想吃……”
祁进几乎要背过气去,拼命拍着胸脯冷静下来,狠狠道:“吃!给我动筷子!吃不下就喝汤!”
李忘生被他一凶,这才乖乖地舀了勺汤放进嘴里。
没想到一咽下去,他的脸就皱成一团,捂着胃低吟一声。
祁进着急地凑过去:“怎么了?胃疼?”
“没事……可能突然吃东西,有点刺激。”李忘生安抚地一笑,又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如他所说,喝了几口,胃痛就渐渐平息下来。这时他才有了点饥饿的感觉,开始主动夹着面条往嘴里放。
祁进舒了口气,坐在一旁边玩手机边看着他吃了大半碗,这才松了眉头:“吃不下也别硬撑,不然胃又不舒服。”
李忘生就乖乖地点点头,放下筷子。
他还想喝口汤,就听房间里手机在振,忙起身回了卧室。
电话是吕洞宾打来的,问他感冒有没有好点。
没有办法,他顶头教授就是吕洞宾,不想出门就只好编个理由。
李忘生有些内疚地在心里道了个歉:“好多了,吕叔叔。”
吕洞宾又关心了几句,叫他有事就打电话,才止住话头。
眼见着电话要挂了,李忘生犹豫了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吕叔叔,师兄最近……在忙什么?还好吗?”
吕洞宾那头静了静,才开口道:“他今天的飞机。”
李忘生心头一震:“今天?不是还有段时间吗?”
吕洞宾叹了口气:“提前了。他这几天在家里陪我,昨天突然说要改签,我看他已经决定了,就没说什么。”
“几、几点的?”李忘生猛地推开衣柜,胡乱地翻出几件衣服。
“我看看啊。”吕洞宾似乎是看了看手表,才继续道,“这时间应该快登机了。”
李忘生手中一顿,停下动作,立在床边。
吕洞宾又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小孩子啊,我是搞不懂。不过都分手了,凡事就要以你自己为先,感情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先照顾好自己,其他的再说。知道吗?”
挂了电话,他依旧怔怔地立在那里。
祁进早已靠在门口,听完了他们的对话,这时看着他满脸颓废,才冷不丁地开口:“还不穿衣服?”
李忘生茫然地望向他。
祁进耸耸肩膀:“刚刚查了下,机场今天只有三班飞日本的航班,这个时间的那班,延迟登机了。”
李忘生空茫的双眼猛地燃起光亮,焦灼地拿着衣服往身上套:“……我、我见了他,该说什么好?”
“说你喜欢他。”祁进叹了口气,走过来帮他整理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问他能不能和好。”
“我……我可以吗?”李忘生的眼圈又青又红,声音颤抖着,“他都说分开了……”
“怎么,分了就不能死皮赖脸再追回来?”祁进捏了把他消瘦的脸,“那姬别情这些年狗皮膏药一样换着号码骚扰我,是不是要判刑啊?”
花了几分钟穿好衣服,两人就一起到了车库。李忘生那个没睡好的样子,祁进是不敢让他开车的,自己接过钥匙来,油门刹车踩得飞起。
李忘生吓得抓紧车顶的扶手,直呼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祁进白他一眼:“哥这是在与时间赛跑。”
他开得飞快,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机场,推着李忘生去过安检。
途中叮嘱李忘生提前随便买个时间相近的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跟工作人员一说时间要到了,直接走了快速通道进去,飞快地往谢云流那趟航班的登机口跑。
机场好大,但还好刚吃了碗面,祁进真是他的恩人。
李忘生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地方,就见一条长龙排着队,正在按序登机。
他托着膝盖,边喘边从前往后一个一个看过去,眼神逐渐从明亮看到灰败。
没有谢云流。
祁进的电话打进来,一听他又丧气起来,忙催他给谢云流发信息,这才知道他早就被拉黑了,只好又叫他给吕洞宾打电话,问问谢云流登机了没。
李忘生又含着泪给吕洞宾打电话过去,这才知道谢云流买的是头等舱。
居然忘了师兄有钱这件事。
他站在原地低头狂喘,只觉得连老天都在跟自己开玩笑。
原来该分开就是要分开,就算再想挽回也没办法,一切都是注定的。
也许发现自己被谢云流拉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彻底死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灰头土脸不成人样地跑来,要祁进抢几秒钟的绿灯赶路,还要买一张根本没看目的地的机票,结果什么都没挽回。
队伍逐渐缩短,他站在原地擦着泪,终于转身离开。
走出段距离,祁进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问他怎么样了。
他说没见到,谢云流应该已经上飞机了,祁进就沉默下来。
他对着手机吸鼻子,路过的工作人员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祁进就在电话那头说,出来吧,我们回去。
挂了电话,他不舍地回头,最后望了眼空空荡荡的登机口。
一个熟悉的背影走上廊桥。
他猛地瞪大眼,胸腔失控地急速振动着,飞快回身跑去。
“……师……师兄!”他脱口喊道,“师兄,师兄!谢云流!”
可那个身影很快地消失了,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跑到登机口前往里边望,就见那个身影拐了弯,消失在视线里。
工作人员拦住他,查看他的机票,温声提醒道:“先生,您不是这趟航班。”
“我知道,我知道,我找人,”他还想往前走,却依旧被几个人拦着,“我就、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先生,请您冷静。”一位男性工作人员按住他的肩膀,“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不要影响航班正常飞行。有什么话,您可以在降落后,电话或者发送信息进行沟通。”
李忘生怔怔望着眼前关上的门,失望地垂下眼帘。
他低声道歉:“抱歉,影响你们工作了。”
也许是幻觉。他边慢慢地走着,边默默想到。
是我太想见他了,是我还不甘心。
是幻觉。都是幻觉。不然为什么,我那么大声地喊,都没有叫住他。
都是幻觉。他早就登机了,我也没有失态地想冲过去,一切都是幻想的,都是假的。
飞机的轰鸣声传来,他驻足去看,一架不知飞往哪里的飞机起飞了。
也许是谢云流坐的那架,也许不是。
可一切好像真的结束了。
不对。他愣愣地望着渐远的飞机。
也或许,一切……根本没有开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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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6: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转眼几年时光匆匆而逝。
李忘生回到家,直到瘫倒在沙发里,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已经抢救了好几次,医生都安顿他和妈妈做好心理准备。
想必自己也有所感知,今天上午他去探望的时候,父亲就提起了希望他早点结婚的心愿。
过两年就三十岁了,寻常人这个年纪可能连孩子都有了,他还孤身一人,父亲的担忧是很正常的。
况且,在自己离世之前,如果能看到儿子成家,也能放心地走。
临走的时候,妈妈拉着他在走廊尽头聊了会儿,然后给他推了一个微信名片。
“以前认识的朋友家的儿子,也喜欢男孩子,很早就知道你了。”妈妈抚着他的外套褶皱,“要是不抗拒,就认识认识,哪怕没成也能交个朋友。”
自己喜欢男性的事,家里也很早就知道了,只是知道了也没用,这几年过去,依旧没见他铁树开花。
除了吕洞宾,所有长辈都以为他真的是根木头。
其实,这根木头早就开过花了。
只是花期有点短,还没来得及让所有人都看到。
李忘生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聊聊的。”
“知道你懂事,不过也不用勉强,你爸就是……就是有点急了才催你,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还是要顺其自然。”妈妈摸摸他的手,“对了,小风怎么样?”
她说的是当年那个因为她而被亲生父母找回的小孩,现在已经考上了长安大学,在李忘生带的班里。
“很好,很努力。”提到洛风,他就舒展开了眉头,“下课也总是抱着题问我,比我那时候还爱读书。”
“那就好,没有辜负他父母这么多年的辛苦。”妈妈也开心地笑了,“真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对了,你经济方面,压力怎么样?”刚舒了点心,妈妈又蹙起眉头,“一次性还了那么多钱,那个李唐真的没跟你签什么卖身合同吧?”
“没有。”李忘生无奈地,“您就放心吧,人家只是随手帮个小忙笼络员工,对他们来说,那些钱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一年前,他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几乎掏空了他和妈妈的所有积蓄。欠债更别说按时还了,第二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
也是那时,吕洞宾带他认识了李唐集团年轻的一把手——李隆基。对方提出跟他合作,如果项目能成功,会有一大笔奖金给他。
但他等不到项目成功了。考虑了几天,正要去大额贷款的时候,就接到了李隆基的电话。
他一上来就道明了已经调查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出于对人才的欣赏,愿意先帮他一次性付清剩余的债务,只要他答应合作。
李忘生仔细研究了两天对方发来的合同,随后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名字。
那么大的一笔钱,分几十年期的利息也是一笔巨款,李唐能一次性付清,省下了太多钱。
并且还清后他只需要还李唐等额的钱,利息低到像开后门一样,简直是上天的恩赐,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不过对此,李妈妈还是非常警惕的,虽然她的警惕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但这么大的负担倏然减轻,全家都喘了一大口气。
也因此,虽然知道……李隆基曾经为了上位做过些不大光彩的事,但权衡利弊后,他还是觉得商场上的合作,总比对立来得好得多。
更何况,还是全球都有影响力的李唐集团。
躺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他才起身取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今晚大学同学聚餐,有些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大家都很期待这次见面。
洗完澡出来,他边望着流理台边嘴对嘴的两只小羊发呆,边吹干头发。
当年谢云流走后的两周,他失眠得实在受不了,找了管家询问退房的事宜。
辗转反侧的那些深夜,身畔没有恋人熟悉的体温,他每天几乎是四五点才能疲惫地睡去,到了八点多,再头痛欲裂地醒来。
想要逃避的欲望一天胜过一天,绝望的思念就快要将他击倒,他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煎熬。
可管家的一句话,像当头一棒一样,敲得他眼冒金星。
管家说:“可是您男朋友交满了合同期内的房租呢。”
当时入住时,每个房间只有一个手机号可以下载公寓的APP,进行水电网物业费之类的缴费和查询,谢云流很强势地要求下到他的手机里,并表示否则会被老吕打死。
李忘生并不想当着外人的面纠结这些,只说之后家里一切的花销,哪怕是超市购物,都要他付钱。
谢云流不置可否地噘噘嘴,后来也确实做到了尽量不跟他抢着付钱。
他以那样小心翼翼的方式维护着自己的自尊,谢云流也不为难他,时间就那么慢慢地过,过到后来,就真像情侣同居一样不分你我。
所以管家的那句话,就好像敲碎了他所有翻腾不肯止息的痛苦,又给他带来了些安慰。
谢云流已经走了,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他的一切消息。
可他走之前,还是往APP里充了好多费。
就好像很怕他过得不好,好像还是那个舍不得他多花钱的师兄,虽然走了,但是疼惜和呵护还在。
李忘生就那么靠着床头坐了一天,夜幕降临时,才给管家回了信息:抱歉,刚刚就是想咨询一下,辛苦您了。
管家:应该的~有什么事您找我就好。
于是这个房子,他就一直住着,住到合同到期,又继续续签到现在。
也许是心里还抱着什么期待,也许是清晨明媚的光线变成疏朗的月光,在那些无声无息流走的时间里,他突然就想开了。
既然放不下,就干脆拿起来。
总好过疯了一样的自我折磨。
到了饭店时,人已基本到齐。
于睿旁边坐着卡卢比,上官博玉正调侃他们怎么不管宝宝,一旁的卓凤鸣大喊怎么忘生还不来。
李忘生扬着笑脸快步过去:“来了来了,抱歉,饿坏凤鸣了。”
众人见了他,就都眼前一亮。
于睿打趣道:“李教授快坐,凤鸣还不赶快道歉?小心教授罚你抄十遍道德经。”
抄道德经是吕洞宾当年惩罚学生翘课的手段,李忘生继承他的衣钵,从五十遍缩减成了十遍,但还是被学生暗地里称为道德经魔鬼。
卓凤鸣举起手中的雪碧:“对不起李教授,僭越了。”
众人一片嬉笑,终于正式开始这顿饭。
祁进比他来得还晚,一身大衣俊俏又挺拔,路过哪里都要吸引一片视线。
他坐在李忘生旁边,张口就骂:“这个狗东西,非说他送我,结果一路堵车。”
李忘生止不住地笑。
大四那年,姬别情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在众人拍毕业照的时候,拿着户口本在学校布置了一片场地,当众跟祁进求婚。
当时祁进的脸色非常丰富,至今依然作为表情包在各种群聊里疯狂传播,屡骂不止。
不过姬别情的努力也确实没有白费,祁进还是满面傲娇地伸出了手,允许他把戒指小心地戴上,不准弄疼自己。
大学时关系最好的朋友,有两对都修成正果,这是件很难得且很令人羡慕的事。
“更何况是这么养眼的两对。”上官博玉补充道,“姬大哥那结婚照真帅啊。”
“我不帅吗?”卡卢比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都不想说了。你们西域也太多帅哥美女了吧?”上官博玉捂着心脏,“真后悔当年没跟于睿师妹一起报名当志愿者。”
“是啊,不然现在说不定就结束母胎SOLO了。”于睿笑呵呵地,“说起来,你们宿舍四个有三个孤家寡人,简直离谱。”
“哦对,”说着,于睿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知道谢师兄在日本有没有找个漂亮女朋友。那边的女孩子太可爱啦。”
李忘生的舍友是知道他们当年谈过的,一时面上都有些莫测。
卓凤鸣及时接话:“谈就谈呗,人都是往前走的,对吧。”
上官博玉点头应和:“鸣鸣说得对。”
于睿怀念地叹了口气:“当年旅游的时候,我姐妹还有点喜欢谢师兄呢。”
这就有点陈年老瓜的味道了,但成功激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求问更多。
于睿就兴致勃勃地聊起当年的八卦:“她见到谢师兄的第一眼就有点好感,偷偷跟我犯花痴。哎,真不愧是一代男神……话说你们还记得谢师兄买的挂件吗?”
卓凤鸣吃了一堆肉,百忙之中抬头问道:“小羊的吗?现在还在我车钥匙扣上呢。”
“我的也是!”于睿甩了甩自己的车钥匙,“当年谢师兄不是一起付账的嘛!我姐妹就更心动了……觉得谢师兄说不定也对她有点好感,后来还加了谢师兄的微信。”
“然后呢?”祁进瞟了李忘生一眼,见他神色正常地涮着牛肉,也接口道,“展开说说。”
“没然后了啊。”于睿耸耸肩,“女孩子矜持,谢师兄又铁直,俩人顶多点赞个朋友圈。而且比起好感来,明显CP更好嗑嘛……不过总之,有些缘分就这么随风而逝啦~”
“切~~”没想到这瓜如此不保熟,众人发出失望的嘘声。
祁进又看了李忘生一眼,见他安安静静地夹着牛肉裹上酱料,放进嘴里后又拿起纸巾擦擦嘴边。
“这么优雅?”他忍不住道。
李忘生扭头对着他笑:“没办法,一口吃太多了。”
以前习惯了有人帮他揩去嘴角脸颊沾上的东西,现在只能自己擦,当然要多注意着点。
“不过谢师兄出国以后,删了好多朋友圈啊。”于睿又遗憾道,“他的朋友圈特别有意思,删了好可惜。”
李忘生的身体几乎瞬间绷紧,朝着于睿看去。
这些年他刻意地不去主动探听有关谢云流的一切,即便知道朋友们依旧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从来没有打听过。
但主动提起的,他都会竖着耳朵去听。
“我们那时候去旅游的照片,他特地修了才发出来的,后来都没了,那么好看……”于睿长叹一口气,“还有他分享的好多小物件,我都好想买!可惜大学时候没有钱…结果现在有钱买了,他全删了。”
“对,有次他分享了套餐具,特别好看。”这就引起了卓凤鸣的同感,“我特意去问了,可惜是别人送的。应该很难得,我连同款都搜不到。”
“我想起来了,是那套,那个那个花纹,金边……里边……那套对吧?”上官博玉挥动着手艰难描述。
“对对,就那套,特别好看。”卓凤鸣虎目含泪,“我太喜欢了,惦记到现在。”
“他们说的是不是你家里那套?”祁进蹙着眉凑近他,“就那个……”
他还没仔细描述,就见李忘生轻轻点了点头:“是。”
谢云流是很爱分享的人,他搜罗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或者去什么地方旅游,总会发朋友圈分享出来。
不止那套餐具,家里很多东西,他都发出来过。
没想到,连那些……他都删掉了。
祁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你应该没什么情绪波动吧?”
“没有。”李忘生平静地吃了口哈密瓜,“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嘴上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好像漏了一个小口子,潺潺地流淌着血液。
一种钝钝的痛传来,不会太过刺骨,只是像缓缓流过的时间一样,静悄悄地流逝着。
“可你看起来……”祁进犹豫道。
“阿进。”李忘生歪头冲他笑,“都过去了。”

……

谢云流又做了个梦。
这些年他频繁地做梦,从一个少梦体质摇身一变,成了多梦体质。
今晚,依旧是那个梦。
几乎成了梦魇一样的存在,刻入骨髓般的心理阴影,不断重复经历的惨痛回忆。
那天他高高兴兴地去接李忘生,发了消息问对方在KTV哪个房间,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也许是玩得太开心了,没顾上看手机。
可他还是很高兴。他有一件好事要跟李忘生说,心里的雀跃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没想到的是,刚出电梯,就听到李忘生和祁进的交谈声。
——“前段时间还送了我辆车,多好的金主。”
他不是有意偷听的,他本想叫一声的。
——“应该会自然而然地断掉吧。”
——“包养的目的不就是肉体关系,两地分隔,好像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吧。”
可冰冷的字眼像冰刃一样一字一字地刺到心里,脚步定在电梯间门口,人像被刺骨的冰雪冻住,僵硬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从一开始就说好是包养啊。我只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从头开始,李忘生始终如他最初所说一样,只是把他当作包养自己的对象。
那些浓情蜜意,那些酸甜美好,都是笑话,都是他单方面的幻想,都是一场独角戏。
李忘生是怎么看待他的?像看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还是像看一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的人偶?
——“这种不健康的关系,彼此都应该心知肚明长久不了吧。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这次能结束,也算一种解脱。”
——“那你……这么久,就一直把他当,一个纯粹的金主?”
——“那当然。”
但总归,李忘生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
一点真心,都没有过。
全是欺骗,全是逢迎,全是作戏。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步伐凌乱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失措地站起身,匆忙按下电梯。
梦境到了这里就开始混乱,颤抖着手收拾东西逃离的场景快速闪过,出去买醉借酒消愁吐到半夜去医院吊水的场景只占了几帧,最后闪到他缩在被中沉睡的画面。
那晚他折腾得老吕万分煎熬,先是抱着人哭得要死要活,吓得老吕差点以为他精神崩溃了,又是发脾气边脱衣服边乱甩,最后连手上的戒指都甩了出去,也不知掉到了哪里。
但他醉得太厉害,吐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也顾不上那些了。
只是从医院回来后,睡梦中隐隐觉得颊面痒痒的,却无论如何都醒不来,连手指也没有半分力气,没能抬起来一丝一毫。
沉重的眼皮牢牢盖着眼睛,柔软的被子十分温暖,他紧紧蜷缩着,却总觉得怀中空空。
他应该要抱着一个人,那个人香香的软软的,很乖地依偎着他。
“……师兄……”
一声叹息一样轻飘飘的呼唤传入耳中。
是你吗?李忘生。他突然就躁动起来。
你来了吗?你又来装模作样了吗。他想质问,可嘴巴张不开,只能颓然放弃。
你是想挽回,还是想要笔分手费?他突然有些自嘲地想到。毕竟你跟我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钱。
可那个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传来第二声。
……不对。他在梦里努力想睁开眼。是不是有人在亲我。
是不是你?李忘生。
你这根臭木头……是不是你?他舍不得骂什么难听的话,只好这样色厉内荏地在梦里大喊。
你不许动,应该是我亲你!他恶狠狠地想伸手去抓向自己的脸,可惜他在梦里,身体一动都不能动。
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许久,他才感觉周围一阵轻微的波动,重回寂静。
一声轻叹幽幽从远处传来。再无其他。
你……你走了?就这么走了?他绝望地流下泪来。真的就这么走了?一点都不留恋……一句都不挽回?
李忘生……你为什么……
他睁开泪光朦胧的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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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买好机票,谢云流截了个图,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出狱。】
这些年他一改热情分享日常的作风,间隔很久才发个朋友圈以示存活,配的文字也常只有寥寥数语。
倒不是转性要立什么冷面酷哥的人设,而是真的忙,忙到飞起,忙到脚不沾地。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过往优秀的履历也足以支撑他跟老总面对面地进行协商,最后重新签订一个新的对赌协议。
五年内,做到协议中的成绩,十年合约就能撕毁,他可以自由选择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现在,昼夜不分的五年终于熬到底,他成功了。
长安曾经的孩子,将回到故土。
李唐F4的群轰然爆炸,不过十几分钟,就弹了99+的新信息。
拓跋思南:哥,我的哥
方乾:流,我的流
陆危楼:谢老弟!!!!!
陆危楼:我已经让秘书订好同天飞长安的机票了,懂哥意思?
方乾:!什么!动作这么快?!我这就去
拓跋思南:我也去!!!别想丢下我偷偷相聚!!!
谢云流:[OK]
谢云流:想吃什么
谢云流:人呢
陆危楼:订票去了
陆危楼:吃什么都行,主要目的是为你接风洗尘,其他都不重要
陆危楼:要不吃海鲜吧
谢云流:?你故意的吧??知道老子吃得快吐了故意膈应我
陆危楼:QAQ谢哥好凶
陆危楼:那吃自助吧,各吃各的,我猛吃海鲜
拓跋思南:我无意见
方乾:[OK]
拓跋思南:恭迎我李唐F4荣耀老三王者归来
方乾: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谢云流:不走了
谢云流:谁有空订个桌,我不方便
拓跋思南:我来
拓跋思南:新开了个空中观景旋转餐厅,有没有兴趣
拓跋思南:[图片]×5
拓跋思南:很能转的样子
陆危楼:看起来还不错
方乾:我看行
谢云流:[OK]
拓跋思南:订好了,不见不散,兄弟们
谢云流:[OK]
陆危楼:不见不散!
方乾:不见不散!

……

时光如梭,眨眼就到了回家的日子。
这些年他没怎么有机会回过国,多数时候都是老吕亲自飞去看他,父子短暂相聚段时间,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落地时,看着熟悉又近乎陌生的地面,人生前二十几年那些压箱底的记忆,才卷土重来一样,纷纷冒出来。
蚂蚁一样行驶在公路上的车,曾经也有他的一辆。
眼熟的建筑林立着,只是外墙较之记忆中更老旧了些。
飞机渐渐靠近地面,他听着机舱播报,长安航空熟悉的落地音乐响了起来。
熟悉的旋律像沙漠中一阵阵的风,吹落掩埋着断壁残垣的沙土,渐渐露出下边保存完好的记忆。
那些深夜挑灯工作的日子里,厚重的资料写满弯弯绕绕的日文,他本以为一切过往都渐渐变轻、变淡,最后消失不见,被崭新的、心中还有些抗拒的东西全然覆盖。
可却全不尽然。
原来他还记得所有,记得长安的路,记得长安的高楼,记得长安好吃的饭馆,记得长安难吃的蛋糕,记得长安的摩天轮,记得长安风的温度。
当脚步踏在廊桥上的时候,离开时的记忆仿佛自沉眠中苏醒。
当年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拖着行李箱不情不愿地走进登机口。
廊桥外的景色依旧,阳光明媚,相邻的飞机上喷着整齐的中文。
天清气朗,故土依旧。那年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自己,与现在缓步逆向而行的自己,擦肩而过。
走的那天,天气阴沉,他久久待在贵宾休息室里,不肯出来。
老天好像也在帮他,登机时间延迟了半小时,能够让他再多停留那么一会儿。
可墙上的时钟始终摆动着,滴答滴答的一刻都不停下。
他揉着眉心起身,也许是睡眠不足,也许是身体不适,走进廊桥的时候,甚至幻听到了李忘生的声音。
似远似近,似来自另一个空间。
他停下脚步,耳中嗡嗡振鸣,头痛欲裂。
还不死心。
还在幻想他能来挽留自己。
太好笑了。
他重新抬起脚,左拐,走过最后一段路,跨上飞机。
从此天涯路远,再不相见。

……

老吕下午有一场大会要开,他自己叫了车回家。
别墅还是那个样子,花圃里种的向日葵长高了,看起来距离吃到瓜子还有段时间。
他有些疲惫地冲了个澡,扑进熟悉的柔软床被中,好好睡了一觉。
深埋了几年的记忆在梦中层出不穷,短短两个小时的睡眠,几乎混乱地梦过了几年的时光。
他没有睁眼,只是突然想起隔壁那个埋了好多年的铁盒子。
他走了这么久,早就过了李忘生的二十四岁,不知道李忘生有没有自己去挖出来。
那封信里,自己写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
不过只有短短的七个字。
他在满室黑暗中睁开眼。
都过去了。
爬起来换了身衣服,他坐到书桌前,开始寻找车钥匙。
回国之前,老吕帮他联系了厂家换新,新车已经停在了车库,老吕说钥匙放他房间了。
左翻右翻没找到,他有些无奈地拉开下方抽屉,依旧没有看到钥匙的踪影。
但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他轻声嘀咕着,取出那个从未见过的盒子。
但等到打开的时候,他就明白这应该是老吕的手笔了。
那是他当年在方乾那里订做的第一对戒指。
“……还以为丢了。”
他取出那枚几乎毫无变化的银圈,仔细地看着。
——还是有变化的。
莫比乌斯环磨砂的那一圈,有一个角被磕碰了,稍微有些变形。
他开始回忆,自己什么时候磕到了它。
——哦,想起来了。
刻骨铭心的,痛彻心扉的,那个周四的夜晚。
他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脱衣服。
戒指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烦躁地用力一扯,随手一丢,连带着衣服跟戒指一起甩了出去。
地毯厚重,几乎没听到什么声音,他也没来得及去找,就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吐。
再到后来,就是梦到过无数次的场景。
老吕担心地进来找他,被他抱着哭,从卫生间哭到卧室,又从卧室哭到老吕卧室,最后又歪歪斜斜地冲回自己卧室的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半昏半醒间,老吕载着他去了医院,浑身难以自禁的抽搐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睡了很久,养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然后躲在房间里想了几天,修改了航班。
当年为了一段失败的感情要死要活的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能让他笑出声。
他把戒指放回盒子里,重新关进抽屉中,起身回头,才看见原来新的车钥匙就在床头柜上躺着。
当年旅游时买的小羊挂坠也被老吕贴心地挂了上去,拿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沉甸甸的。
他开着车去加了油,看看时间还是很早,干脆漫无目的地开始乱逛。
两边的绿植依旧是老样子,他现在已经不再追求车速,慢悠悠地开着,左拐右拐,望着远处熟悉的建筑。
等回过神,车已经直直开向了熟悉的地下车库。
摄像头已经识别了他的车牌号,栏杆缓缓抬起。
他近乎茫然地驶进。
这么多年了,系统居然还留着他的车牌号?
随便找了个车位停下,他又陷入茫然。
我怎么真的进来了?有毒吧。
……算了,就当故地重游吧。
他推开车门,在昏暗的车库中踱步。
走过快递区,又走过外卖区……外卖区重新装修了,看起来黄黄绿绿的,以前还只是几排架子而已。
直至走到电梯间的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已经五年了,合同早就到期,他的人脸,想想都不可能再被识别。
旁边走来几个穿着家居服的社畜,直直朝他走过来。
他不由自主地挪了两步,对上门侧的人脸识别。
“识别成功。”机械的电子女音响起。
他愣在那里。
不是吧?当初选这里就是看中了安保做得好,这都多少年了,自己的脸还没删掉?
太离谱了吧。
越过他走进去的年轻女子扶着门:“不进吗?”
“哦……哦,谢谢。”他匆忙地迈步进去。
不是。不对。我进来干什么?!进了电梯,按下楼层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
“小哥哥,你到了。”年轻女子又一次提醒道。
“……呃,好,谢谢。”他有些尴尬地走出电梯。
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一如当年。
他走近电梯间落地的玻璃,向外望去。
连风景都几乎没什么变化。
左手长长的走廊尽头,窗台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边是长得十分茂盛的绿萝。
谢云流魔怔一样地走过去。
他曾买了五六瓶小绿萝送给李忘生,当时虽然也有老板热情推荐的成分在里边,但绿萝很好养是公认的事实。
希望李忘生能把绿萝养大,养到他回来,养到他求婚,养到他把隔壁别墅买回来,再一起搬回去。
油绿的叶子干净饱满,长势十分不错。
他扭头看向那扇门。
久远的回忆破土而出。
那是一年除夕。
他投机取巧地买了副对联,横批第一个字空着,只有后边“年大吉”三个字写在上面。
李忘生问他这是不是买到残次品了,他才扬着嘴角从背后取出那本厚厚的十二生肖图册,贴在第一个字的位置上。
一个完整又独特的横批就跃然入目。
“每年换一个,轮流来。”他得意地对李忘生挑眉。
“……”李忘生笑得无奈又宠溺,“懒鬼。”
还在。对联还在。生肖图册也还在。
他忍不住抬手摸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对联。
这户人家也太懒了吧,前任住户的东西也不说扔掉。
但吐槽归吐槽,心里还是油然生出伤怀。
即使感情是假的,共度的时光却是真的,美好的回忆也是真的。
那些一起经历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站在门前怔愣了会儿,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像个变态,匆忙抬脚,逃一样地离开。
像做贼心虚一样,他心中鼓噪着冲出电梯,驱车赶往相聚的地点。
不能再……不能再想了。
浓重的苦涩盘桓心头,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明明是那么甜蜜的回忆,偏偏全是单方面的投入。
他应该恨的,可心却软得像纯巧融化,非要从难咽的苦中品出一丝甜味。
何必呢。何苦这样自我折磨。
他深缓地呼吸着,努力将思维转往其他方向。
阔别已久的李唐F4终于要重新聚首,男人间大吹特吹的时刻即将来临。
想想他们的日常神经发言,想想晚上要聊些什么,想想晚上吃点什么。
拓跋思南预订的旋转餐厅很快就到了,他报了拓跋思南的名号,就有侍应生带路。
原来这个餐厅分两圈,各自旋转。
他看了眼窗外,夜景确实不错。
陆危楼已经到了,他本来就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岁月在他英挺的面庞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
依旧是熟悉的棕发碧眼,当他对着谢云流扬起笑脸的时候,谢云流还是觉得他老了些。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你老了好多。”
“一回来就放猪屁??”陆危楼怒骂,“你Lrrrrru哥再老也是个帅老伙!”
谢云流的心情这才轻松了许多,嘴角也止不住带起笑意:“对,对,帅老伙。”

……

李忘生开完学校大会,匆匆忙忙赶回公寓冲了个澡,换了身利落的衣服,又匆忙地开车出门。
他今天跟妈妈介绍的那位“姐妹的儿子”约了饭,第一次见面,还是要礼貌些,不能蓬头垢面或者迟到。
这位“姐妹的儿子”姓乔,自己经营一家公司,也算是高富帅一枚,不过性向男注定了佳偶难觅,年纪三十了仍旧单身。
李忘生倒是没有跟他发展的意向,只是两人偶尔聊几句,感觉对方人还不错,权当交个朋友。
他现在比以前心态放开了许多,多一个朋友总没什么太大的坏处,更何况还是位聊得来的朋友。
乔总预约了新开没多久就广受好评的空中观景旋转餐厅,所幸是工作日,社畜大都窝在家里休息,路上并不堵车,没一会儿李忘生就开到了目的地。
他现在开车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严格控制在二十五迈,这多少得益于祁进坐在副驾时喋喋不休的狂骂。
“抱歉,学校开会拖了点时间。”李忘生有些拘束地道歉。
对面坐着的男士看起来还很年轻,长相清秀,举止很有风度。他笑着道:“你没有迟到。”
“让你久等了。”李忘生也对着他笑。
“我也是刚来不久。”对方贴心道,“先点餐?”
城市高空的夜景自有一番风味,甚至还有惊喜,因为他们转了一会儿之后,还看见了一片河景。
“景色还不错吧?”乔总温和地看向他。
“是很……”李忘生回望他,正要笑着回答,却猛地一怔。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另一圈缓缓旋转而来的某个玻璃窗内。
“怎么了?”乔总很快发现了他神色的异常,也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正对而来的餐桌围坐着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都很有气质。
而他们,也怔怔地望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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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他的头发长了些。
眉宇更加沉着内敛,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关于那件事,我认真考虑过了。”乔总的声音传来,“我会帮忙的。”
还是那么好看,在人群里一眼就会被发现的存在。
这些年,他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小李教授,在想什么?”
李忘生猛地回神,抬眼对上乔总的视线:“对、对不起……我走神了。”
“这下我是真的好奇了。”乔总依旧温柔地笑着,并没有介意他的失态,“从刚刚看到那桌人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是朋友吗?”
“……是。”李忘生望向远处灯光流溢的大楼,“很久没见了。”
但很久没见的朋友重逢,可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乔总很明显嗅到了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却也礼貌地没有继续深入,只岔开话题道:“那我们现在,另找个地方吃饭?”
“抱歉啊,乔总。”提起刚刚的事,李忘生面上就浮起愧疚,“给你添麻烦了。”
方才还在旋转餐厅时,他们点的菜还没上,只先送来了随赠的餐前甜品,就看到了谢云流一行人。
李忘生已经记不清刚才自己究竟是什么表情,才让对面的人看出他整个状态都不对了,干脆直接地提议:“我们换个地方吧?”
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他抖着手穿好衣服,慌乱地跟着乔总离开了那家餐厅。
“不要这么拘谨。”乔总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之间,可以不用这么见外。”
李忘生沉默了一下,冲他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还不错吧?”乔总对他眨了眨眼,“选我绝对不会后悔。”
两人就近重新选了家餐厅,简单吃过后,乔总就提议在周围散散步。
时间刚过九点,夜风清凉,虽然回去还有报告要写,但李忘生还是因为些隐秘的心事,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们沿着商场前方的空地踱步,渐渐走近一片飘出歌声的场地。
走下台阶,原来是一个流动K歌组织在表演,台阶上坐着不少年轻人,手中晃动着鼓掌玩具,轻摆着头跟着歌手哼唱。
是首耳熟能详的情歌,名字就叫《情歌》。
歌声婉转温柔,歌手唱得很动情,连带着感染了观众,不少年轻女孩都偷偷抹着眼泪。
谢云流唱歌也很好听。
与自己找不着调的水平不同,他唱歌的时候就像在讲述一首诗,娓娓道来其中的情意,嗓音磁性醇厚,十分动听。
如果他当了歌手,一定会收获大批迷妹,成为风靡全国的歌手。
不止……他那么厉害,会那么多种语言,一定……一定可以成为全球热门歌手。
李忘生不由自主地陷入自己的幻想中,嘴角溢出温软的笑意。
乔总在一旁扭头看看他,并没有打扰。
两人站在台阶边缘听过几首歌,才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唱得还不错。”乔总随口道。
“是啊。”李忘生含笑道,“我很羡慕唱歌好的人。”
“你喜欢唱歌吗?”乔总问道。
“喜欢……不过唱得太差了。”李忘生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跑调跑得乱七八糟。”
“有机会我也听听。”乔总笑道,“我唱歌也很难听,我们可以打擂看看谁更难听。”
“哈哈。”李忘生被他逗笑,“你声音好听,唱慢歌总不会也跑调吧?那就太可惜了。”
“不瞒你说,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慢歌比快歌更容易跑调。”乔总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没开过嗓子,大家都热情喊我开麦,自从唱过几次之后,唱歌都没人给我递话筒了。”
“哈哈哈……”李忘生正笑着,声音就戛然而止。
方乾和拓跋思南迎面走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停下步伐。
一旁的乔总有些茫然地跟着他停下步伐。
两人停在他们面前,方乾这才笑眯眯地开口道:“忘生弟弟,好久不见。”
“李忘生,他是?”拓跋思南比他更直接。
李忘生有些吃惊,但还是抿唇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姓乔。乔总,这位是方乾,这位……”
“拓跋思南。”拓跋思南打断他的话,随便自我介绍了个名字,就继续问道,“你们是?同事?合作伙伴?”
他这样问其实有些冒昧,但看他的表情明显非常不快,李忘生踌躇了下,还是解释道:“朋友。”
“朋友?男朋友?”方乾依旧笑着。
刚刚看到的时候还是四个人,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来,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李忘生心里就莫名生出些慌张。
难道……是谢云流……
是谢云流……让他们过来的吗?
是他……是他想知道,自己跟身边这个人的关系吗?
“还不是。”乔总开口时嗓音温和,“但应该快了,我在追求他。”
拓跋思南本就危险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原来如此,忘生弟弟也确实是时候再谈一个了。”方乾倒是依旧笑呵呵的,“忘生弟弟,今天你师兄回国,想必刚刚你应该看到他了?”
“……嗯。”李忘生本就有些挂不住的笑更加勉强,“他……已经走了吗?”
“他去取车。”方乾看着他,“要聊聊吗?”
李忘生垂在腿边的手指轻轻蜷起。
他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是……他问的,还是……”
“不是他。”拓跋思南干脆地给出答案。
“李忘生。”他加重了语气,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听路边滴滴两声,四人齐齐扭头望去。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SUV,正打着双闪,见他们扭头了,又是滴滴两声。
“他来了。忘生弟弟,一起过去吗?”方乾温声询问。
李忘生心中正激烈地天人交战着,就觉得肩上一热,乔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安抚道:“如果不太想去,我们就先回家?”
他与乔总对视一眼,得到对方安慰的一笑,终于下定决心:“我去打个招呼。”
他近乎艰涩地举步跟在两人身后,慢慢走近那辆崭新的车。
换了型号,但还是那个牌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还是同样的车型。
谢云流直直地面朝着前方,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反倒是坐在副驾上的陆危楼,手臂搭在车窗上,对着李忘生招呼道:“嗨,李老弟。”
李忘生抿着唇,远远对他笑:“好久不见,陆大哥。”
拓跋思南已经快跑几步上了车,方乾也紧随其后地钻进车里,半敞着门等他。
还有几步,就到副驾驶门前了。
可步子越迈越小,腿像灌了铅一样,抬得越来越艰难。
他痴痴地望着驾驶座上,那张半暗半明的侧脸。
太过熟悉的轮廓,像希腊的雕像,完美又流畅的线条。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
脚步声落地。又靠近一步。
耳中传入谢云流冷漠到极致的声音。
他说:
“关门。”
拓跋思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又重复了一遍:
“关门。”
声线毫无波澜,平静到仿佛几米之外的人与他互不相识,路过而已。
李忘生刚抬起一点的脚跟,慢慢落了回去。
他看着方乾面带愧意地与他对视着拉上门,车几乎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一个眼神,都不曾有过。
李忘生微张着唇吸了几口气,泛红的杏眼有水珠滚落,脸上划下两道泪痕。

……

“都听到了?”
一片寂静中,方乾忽然开口。
自从看到李忘生跟那个男人,谢云流就一直心事重重,一顿饭都没说几句话。
连几人调侃他旧情难忘,他都难得地没有回嘴,只说换个话题,别再提李忘生了。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众人往出走的时候,好巧不巧又看到了楼下散步的两人停在人群边缘,并肩站着一起听歌。
拓跋思南是个爽快性子,谢云流当初只说两人和平分手,现在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位置,明显根本没放下,他就干脆拉着方乾,在一楼下了电梯。
他的想法很简单,放不下,就去面对,想问的事就去问,想挽回的人就去挽回,没那么多痴男怨女的憋屈戏码。
谢云流没有阻拦。或者说从看到那两个并排的身影时,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那两个人,根本没关注电梯上少了两个兄弟的事。
拓跋思南远远看见李忘生两人,就果断拨通了电话,外放加通话音量调成零,所有的对话都传入谢云流耳中,不走中间传话那种套路。
谢云流沉默了会儿,低声说了一句:“拓跋思南,我真想揍你。”
“我TM为了谁啊?”拓跋思南气愤道,“你憋了一整个晚上,不就想知道他们什么关系?现在知道了,人家是李忘生的追求者,怎么样,安心了吗?”
“我说我想知道了吗?”谢云流依旧沉着声音,“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而已。”
“得了吧,你为什么看人家不顺眼?分都分了五年了,还不让别人谈恋爱了?”拓跋思南狠狠揭穿他,“别跟我装,车上这四个人,除了我就你最好懂。”
谢云流深深呼出口气,不说话了。
“谢老弟,”陆危楼啧了声,“你们这不太像和平分手啊。”
“……别问了。”谢云流终于受不了了,“今天就此打住。”
“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方乾悠悠道,“但我看到他脖子的戒指,好像有点眼熟。”
“脖子上?”陆危楼好奇地回头,“脖子上戴戒指?”
拓跋思南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那个双面的环……?”
“我也没看太清楚,只是那么一瞥。”方乾挑眉道,“本来有机会仔细观察的,可惜有些人油门踩得太急了。”
“……说够了吗。”谢云流阴森的声音响起,“当我死的吗?”
“啧,臭海龟好凶。”方乾撇撇嘴。
“聊点别的。”陆危楼道。
众人换了话题闲扯,气氛这才松快了点,一路聊到酒店门口。
送完他们,谢云流才驾车返回吕洞宾那儿。
一进门,吕洞宾就在餐桌前看报。
他吃饭时候爱看报,一看就停不下来。谢云流喊道:“老吕,家里有没有沙袋?”
“人形的要吗?”吕洞宾眼都没抬地问。
“哪儿?”谢云流回问。
“你爹我。”吕洞宾抬眼看他,“怎么了,谁惹你了?”
“……”谢云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快步上楼,“没人惹我,我有病。”
回了卧室,他把枕头抱枕统统摞在一起堆在床头,跪坐在前面。
默了会儿,他猛地挥出一拳,砸进软弹的抱枕里。
难受。一点打击感都没有。
他又使力挥出几拳。
还是毫无打击感。
一点都没有发泄的爽感。
李忘生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才走那么近!
他还跟别的男人约会!!还快是了!!
是什么!?我问你是什么?!你TM做你的春秋大梦,就凭你也想追李忘生?!
我TM这么大个活人还摆在这儿呢!!戒指他还戴脖子上呢!!!
你知道李忘生多……多……多阴险吗!他满脑子都是钱!他为了钱不择手段!!不惜伤害竹马的感情!!!
他拿真心当狗屁践踏!!!你追什么追,你敢吗,你也想像我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该死!该死!该死!!!李忘生你凭什么说放下就放下!!!凭什么跟别人走在一起!!!凭什么让别人拍你肩膀!!!!!
凭什么跟别人一起回家!!!MD!!!凭什么!!!!
愤怒地狂击一顿无辜枕头,他实在是越来越窝火,干脆腾地下地,噼里啪啦地奔下楼,拿了钥匙就走。
吕洞宾还在认真看报,随口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啊?”
谢云流怒气冲冲:“去打拳!”
门砰地一声被拍上,吕洞宾目瞪口呆地叹道:“大晚上火气这么大……”
随便导航了一家拳击馆,所幸到店时还在营业。
店员小哥耐心介绍之后,补充道:“您是第一次来,可以免费体验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呵。”谢云流冷哼道,“办卡。”
“呃……啊?直接办卡吗?”店员小哥有些震惊,“您、您不先体验一下吗?”
“年卡。”谢云流似乎快要压不下心头的狂躁了,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店员小哥有些恍惚地拿出登记册:“麻烦您先填个资料……”
谢云流打开付款码:“扫哪里?等会儿再填,我要先去打。”
“呃……这里……”店员小哥更恍惚了,“您起码……先登记一下姓名和手机号……”
“带路。”谢云流干脆道。
“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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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进哥?”店员小姑娘喊道。
李忘生一愣,望向身侧的祁进。
“收起你那震惊的眼神。”祁进先一步迈进店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知道什么?”李忘生更懵了。
“这蛋糕店的店长居然是我家老姬。”祁进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怪不得这么难吃还能开下去,原来是那什么开的。”
李忘生顿悟,小小声道:“难道这就是电影里那种……情报据点?”
“……”祁进没作声,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无语。
“!”李忘生就瞪着那双水润的杏眼,郑重道,“我一定保守秘密。”
“……”祁进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
“那你家老姬现在还是店长?”李忘生边拿手机扫码边问,“他不是辞职了么?”
“谁知道他。可能真的很牛上边舍不得放人吧。”祁进扁扁嘴,“只是从C位转辅助了。不过这几年出任务确实少了,还算有点时间回归家庭,凑合过吧。”
李忘生十分肯定地点头:“挺好的,事业家庭两和谐。”
“和谐个鬼。”祁进骂骂咧咧,“以前见不着人影好歹不用烦我,现在整理东西我还得打下手。我都快成编外人员了。”
“这样都可以?之前不是还打回你的审核……”
“谁知道。分手那两年估计他又挖出来点什么吧,上边也就松口了。”祁进耸耸肩,浑不在意地接过李忘生的手机,开始下翻点单。
“姬大哥真的好努力。”李忘生叹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换谁都查不出什么东西吧……”
“还不是你祁哥魅力大。”祁进傲娇地勾起一边嘴角。
李忘生嗫嚅道:“……嗯……对……”
“点好了。”祁进把手机递回给他,“所以啊,我现在已经很惯着他了,看在他那么努力想跟我结婚的份上。”
李忘生失笑地摇摇头,点击付款:“你们真是……太配了。”
祁进突然“嗯?”了一声。
李忘生抬眼看他:“怎么了?”
“……”祁进面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他,“……嗯……谢师兄。”
李忘生一怔,情不自禁地扭头望去。
谢云流进门就径直走向柜台,开始研究新品小蛋糕。
初春时节,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边搭了件极有质感的大衣,看起来挺拔又沉稳。
一看到他,李忘生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牢牢锁在他身上,移都移不开。
与他不谋而合,店员小姑娘也少见这么有气质的帅哥,介绍蛋糕时手都在抖,眼睛滴溜溜地直往谢云流身上瞟。
他以前就很爱上这家店的当,回来了还是爱自寻上当。
店员嗓音甜美地问:“客人,打包还是带走?呃,不是,打包还是带,呃……”
谢云流顿了顿:“……打包带走。”
他拎着袋子转身,一眼对上李忘生直勾勾的视线。
祁进的嘴巴甚至看不出开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看你不止没过去而且是完全没过去。”
他眼珠动了动,看看李忘生脉脉含情的眼,又看看谢云流瞬间阴沉的脸色,最后给同样不知所措的店员使了个眼色。
“客人,”店员微笑道,“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谢云流冷声道:“没有。”说完移开视线,朝门口走去。
李忘生的手指猝然攥紧,身体几乎要先于主人的意志,起身追去。
但他拼命忍住了。
他想起那晚扬长而去的车,没有寒暄,没有犹豫,连一秒都不愿留给自己。
谢云流不想见他,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谢师兄。”祁进突然开口。
谢云流的脚步停在半路,扭头看向他。
祁进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好久不见。有空一起坐坐吗?”
谢云流的脸色像是结了层冰霜,他扫了一眼那个匆匆回身坐好的背影,心中的烦躁逐渐从冒泡变成沸腾。
老天到底长没长眼,分手都他妈分了这么久,这时候开始疯狂偶遇?!
有病吧,真有毒。神经病!
见他半晌不说话,祁进看了眼几近哀切地望着自己的李忘生,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你挺急的。那下次有机会再……”
话还没说完,谢云流就抬脚朝他们走过来,把打包好的小蛋糕放在桌上,人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李忘生要疯了。
他还没跟祁进提起之前偶遇的事,而且非常清楚虽然自己嘴上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实际上祁进完全明白他有多死心塌地地还在爱着谢云流。
都那样疯狂用眼神阻止了,没想到他还是把人给叫过来了。
谢云流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磁性,说话时却少了曾经的亲近。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祁进:“好久不见,祁师弟。”
祁进寒暄道:“谢师兄这次回来还走吗?还是说,只是小住段时间?”
五年协议的事,谢云流只对几个人说过,他出国后很少跟国内的好友闲聊,整日忙得飞起,渐渐就跟很多人疏远了起来,这种事就更不会提及了。
因此,他几乎是有些阴森地笑起来:“不走了,这次回国,就安心待在长安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但总之一旁低头垂眼摆弄手机的李忘生明显地震了一下。
看到他受到惊吓一般的反应,谢云流心里就升起股快意,特意提高了些音量,继续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祁经理了,恭喜。”
“谢师兄消息这么灵通?”祁进有些吃惊,要知道他对于工作上的事向来低调,连朋友圈都不怎么发。
谢云流晃了晃脚尖:“前几天碰见于睿师妹跟她老公,聊了会儿。”
“长安真小。”这下祁进就知道是谁说的了,“说起小师妹,人家孩子都两岁了。谢师兄还是一个人吗?没在国外谈个……”
他话说到一半,李忘生的手机就振起来。
“……”
祁进按下话头,看着他天降救星似的猛地起身,抓着手机就往外走:“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
谢云流本来有些得逞的脸色,在看到他屏幕上大剌剌的“乔总”二字时,瞬间变得冰冷。
李忘生这个没用的走了,祁进就不再客气,直说道:“谢师兄别嫌我多事。这些年忘生一直没放下你,不管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我只想说,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希望你能……给他个机会。”
“我?给他机会?”谢云流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字句中压抑着冒着火星的愤怒,“祁师弟,我看你是忘了。我只是……——纯粹的,金主呢。”
祁进双目猝然圆睁,失声道:“你……”
谢云流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蛋糕,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我怎么对他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些年他一直没放下我,真好。”
“因为……”他笑得满脸轻蔑,“我也一直没忘记,他是怎么对待我的。”
“——包养那种不健康的感情,不过停留在肉体关系而已,喜不喜欢,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勾着唇角,吐出的话却尖锐又无情,饱含着报复的恶意,“你可以劝劝他,放轻松,总好过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对、吧?”
祁进面色如雪地僵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满脸惊骇地望着他。
“有机会再聊。”谢云流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祁师弟,下次见。”
“……等等,”祁进忙站起身来,“——等等!你知不知道——”
可谢云流已经大步迈出店门,店员举着托盘过来,对祁进道:“进哥,您的餐。”
他看到玻璃窗外,李忘生挂了电话,迎面对上谢云流。
他嘴巴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表情就染上难掩的失落。
祁进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冲出去,直到李忘生重新进门入座,他才勉力咽下那股不甘,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李忘生吸了口果汁,有些难过地盯着桌面。
他跟出门的谢云流迎面遇上,对面森冷漠然的表情现在还让他止不住地发颤。
他小声地叫了声师兄,谢云流就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地问:“男朋友查岗了?”
他忙解释道:“不是,是……朋友。”
可谢云流依旧表情淡淡,似乎对此根本毫不关心,点点头就走了,一个字都没多说。
连句再见,或者回见都没有。
祁进盯着他酝酿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刚刚……多嘴了。”
李忘生怔怔地望着桌面:“我看到你们聊天了。你跟他说了机场的事吗?”
“没来得及。”祁进叹了口气,“他应该听到过我们聊天,直接敞开说了。”
李忘生有些呆滞地抬起眼,好像这么严重的信息也没能刺激到他:“然后呢?”
“……我跟他说,如果他对你还有一点点喜欢,能不能给你个机会。”祁进有些内疚地望着他,“他……语气很不好,我觉得,你们好像有些误会。”
“他好像……”知道自己话多了,祁进多少有些心虚,“有点恨你。恨你把他当纯粹的金主看……很受伤的样子。”
李忘生回忆了一下,有些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把谢云流当纯粹的金主看,但这也确实是他后来继续撑下去的基本信念——虽然是自己骗自己。于是叹息道:“师兄很心软的。他听到我说得那么难听,肯定会受伤……”
“他好像根本不觉得你喜欢他。”祁进一把抓住他的手,“要不你去表白吧,认真表个白,死也死得痛快点,能成就谈,从头开始谈,不能就换,别再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
李忘生苦涩地摇摇头:“其实…他回国的那天,我们遇见了。”
“什么?”祁进吃惊,“你怎么没跟我说?”
李忘生叹了口气:“没整理好心情,就一直没说。”
他把那晚的事粗略地给祁进讲了一遍,两人双双沉默下来。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跟我有牵扯了。”李忘生苦笑道,“谢谢你帮我说话,阿进。”
“谢什么谢……是我多嘴了。”祁进默默道。
“不,阿进,”李忘生冲他笑,虽然面色依旧哀哀地,“谢谢你帮我争取。虽然……还是谢谢。”

……

这段时间在家里休息兼创业考察,谢云流还算清闲。
但他的清闲仅限于不用上班和加班,因为马上老吕就给他安排了行程,去看望老李。
“你记得提醒我,走的时候记得拿后座上的资料。”老吕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知道了。”谢云流认命地当着吕校长的私人司机,“听说李叔叔情况更差了,这几年的治疗都没效果吗?”
“唉……”吕洞宾长叹一声,“他那个病住院的,没见几个越来越好的。”
“你不在国内不知道。你李叔抢救了好几次,治疗方案都换了最贵的,一点用都没。”
“最贵的……”谢云流沉吟,“李阿姨……还能拿得出治疗费用吗?而且,他们家还欠着……”
“拿不出啊,我还凑了点。”
“那他们…怎么扛过来的……”
“李唐那个李三还记得吗?”吕洞宾悠悠睁开眼,“我把忘生推荐给他,忘生也争气,很得他赏识,有李唐帮忙,这才熬过那一劫。”
谢云流沉默下来。
这些年他很少主动去了解李忘生的情况,毕竟走之前他已经仁至义尽。
出国前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的很多长期收入都交到吕洞宾手里,叮嘱吕洞宾如果哪里需要直接拿去用就好,还特意提起了可以留给李忘生家里急用。
吕洞宾一个单身老头平时也没什么大消费,他一生的追求也不过是把纯阳大学好好办下去,其次就是养好谢云流。也因此,他的积蓄大多用在教育上,其余就是善心捐助和支援李家,自己生活是没什么影响的。
谢云流不担心脑子比自己转得快多了的老爹,他老爹也了解他的性子,答应得很爽快,连保密的要求也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虽然觉得莫名其妙。
可惜个人的能力,永远胜不过集团的能力。
当年李唐能把他从天之骄子打压得远走他国,自然也能救一个小小的李忘生于水火。
虽然知道李忘生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他给李唐做事,谢云流心里多少还是又添了几分怒意。
对那个害过自己的人,他就那么轻飘飘地揭过,还得着好处给人家卖命。
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知道了,会伤心么。
——不。他才不会。
他可是能毫不犹豫践踏真心的人,十几年的感情都比不过金钱的分量,更何况对方只是打压过他区区的“金主”,跟他本身又没有多大干系。
亏祁进还帮他要什么机会……
他能需要什么机会?继续被包养的机会吗?
难道是又缺钱了,想要重拾被金主宠着惯着的生活?
还是说,现在那个男人不能满足他,让他寂寞难耐了?
谢云流有些恶毒地揣测着,一边觉得这样抹黑他十分解恨,一边又觉得自我厌恶。
好聚好散,和平分手,是他自己说的。
可现在纠结不甘,恶劣意淫的,也是他自己。
不得不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会幻想他被所有人唾弃、鄙夷,最后孤苦无依,抱着自己的腿求饶认错,求自己原谅他,求自己回到他身边。
可知道他成了一直想当的教授,知道他不用再为家里的负债发愁辛苦打工兼职,松了一口气的却还是自己。
不希望他过得好,又希望他过得比谁都好。
应该是恨他的,最好死生不见,就停在最恨的阶段,一辈子互不打扰。
可他偏偏三番两次要来碍自己眼,摆出那副委屈可怜的神色,那双经年未变的黑润杏眼,只要一看他,一示弱,他就忍不住想心软,想低头。
可我凭什么低头呢?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不够爱你吗?
我……就那么不配得到你的真心吗?
一点,只要一点就好……可就这么一点,都不配吗?

……

到了医院,两个老头慢吞吞地闲聊着,老李更瘦了,简直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躺在床上没占多少地方,看得谢云流眼圈发热。
老吕跟李妈妈去外边说话,谢云流就坐在病床边,红着眼睛望向老李。
小时候吕洞宾忙,经常几天不着家,多亏了老李夫妻两个照料他。后来大了些,大人们一块儿吃饭,提了好几次要不干脆办个仪式,让谢云流认他们当干爹干妈得了,可谢云流死活不愿意。
不能当干爹干妈,他还喜欢老李家的那个弟弟,可不能真成弟弟了。
他喜欢李忘生,想跟李忘生在一起,还想娶李忘生,不能认亲,一点都不能。
老李看着他笑,他的脸上爬满皱纹,老得不像那个年纪应有的模样,可眼神还是那么温柔慈爱。
谢云流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陪他一起刨土挖坑,在花圃里种树浇花,也被他拿着作业本批评。
他看着谢云流,没什么力气说话,几乎是用气音问他:“流流啊,为什么……”
谢云流倏然落下泪来。
他知道老李在问什么,可他没办法回答。
看到他掉眼泪,老李就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擦去他颊畔的泪水。
他眨眨眼,以极小的幅度轻微点着头,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的……好孩子……”
吕洞宾跟李妈妈进来时,就见谢云流握着老李瘦弱干枯的手,哭得满脸泪痕。
“这孩子……”李妈妈几乎是瞬间红了眼,“怎么一来就哭。”
老吕搂着他肩膀,扶他坐起身来:“不哭了,别搞得你李叔心里也难受。”
“走吧,下次再来看他。”吕洞宾拉着他站起来,又对老李说,“老李,走了啊。”
老李抬了抬手指,虚弱地跟他们道别:“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妈妈跟着去送,被老吕拦下:“不用,你回去。”
拦完她又去拍谢云流:“还哭!哭个没完!下次不带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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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谢云流扔完擦脸的湿纸巾,坐回车里。
“哭痛快了?”吕洞宾凉凉道。
谢云流闷闷道:“嗯。”
“知道你李叔身体不好,你还哭哭啼啼的,你是小孩子吗?”吕洞宾忍不住教训他,“万一把他情绪也带起来,一激动发病了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谢云流有些憋屈地启动车子,“一时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
吕洞宾拍拍他后脑勺:“知道你心疼你李叔,傻孩子,但你也不能哭得这么丑。”
“……”
两人一路往学校开去,聊着聊着又绕回刚刚在医院的事。
吕洞宾有些迟疑地说:“你李阿姨给忘生介绍了个对象。”
“……”谢云流紧闭着嘴。
吕洞宾瞟了他一眼:“听说相处得还不错,快谈上了。”
“……”谢云流依旧不说话。
吕洞宾朝他的方向侧过身子:“你怎么不哭?”
“……爸你有毒吧?”谢云流终于受不了了,“你干吗啊?”
“……”吕洞宾有些悻悻地,“就看看你什么反应……”
谢云流有些生气:“我能有什么反应?都分了这么多年了!”
吕洞宾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你李叔他们最想要谁当女婿吗?”
“……”谢云流顿时噤声。
他知道。他比谁都知道。
那时他跑去医院给李阿姨转账,她哭得比他今天哭得都惨。
在李忘生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悄悄给过李阿姨不少钱,不然就凭她那点积蓄,够烧多久的?
也是那天,李阿姨去卫生间时,老李忽然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他握着谢云流的手,笑得一片祥和:“流流,你跟生生一起,多久了?”
那时他还没有病成现在这样,说话还底气十足,精神也很好。
他说李忘生来照顾他的时候,脖子上老一闪一闪的,后来他才发现,是挂着个漂亮小戒指。
现在一看到谢云流手上的这枚,也就猜个差不多了。
谢云流吓得求他保密,因为李忘生要求自己要保密的。
老李就说,那你告诉我你们多久了,我就假装不知道。
谢云流就坐在床边,一五一十地坦白了个干净。
他是慌张的,因为李忘生还小,像一片纯白的纸,被他带着又是同居又是……总之,夫妻两个从小疼爱的孩子跟了自己,没有订婚没有结婚,什么都没有……总归是有些慌张的。
可老李似乎安下心来,只是安静地笑着听他讲。
他说自己订的第二对戒指到了,他是认真的,可忘生还小,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趁他还什么都不懂,就罗织一张婚姻的网,把他整个罩进去。
万一他以后长大成熟了,经历了些事情,认识了更多的人,后悔了……怎么办?
老李骂他没出息,说他是个胆小鬼。
他问谢云流看没看过李忘生的作文,谢云流当然没看过。他就很得意地说,他写的那些作文,只要是什么最崇拜的、最向往的、最喜欢的人,总少不了要写一个人。
谢云流呆呆问,李阿姨?
老李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然后说你走吧,你这情商别耽误我儿子。
谢云流就真的像个傻子一样笑了。
虽然他笑得像个傻子,可老李还是跟他说,虽然生生确实年纪还小,但要是你跟他订婚的话,我肯定是给你做主的。
他说完了,又问谢云流愣着干什么,今天这日子不适合求婚?
谢云流边笑边流泪,跑的时候把凳子踹倒又把折叠床带倒,出了门又想起手机忘拿了,歪三倒四地又冲回去,在老李慈爱又嗔怪的视线里羞怯地重新离开。
他赶回家里,在卧室外边的阳台上摆满了玫瑰花,挂好星星点点的灯,不多时门铃响了,物业送来了加急订做的求婚灯牌。
他太兴奋了,太激动了,紧张到连蜡烛都摆不整齐,两只手发着抖,眼泪不停在掉。
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不只是两只手在抖,而是整个人都在抖。
他要求婚了。
老吕支持,老李支持,李阿姨应该也是支持的。
那忘生呢?他的宝贝,会同意吗?
他会答应自己,跟自己缔结一个婚约,等着他从日本回来吗?
他是那样恳切地在心中乞求上天,求上天让李忘生答应自己,让李忘生同意自己为他戴上新的戒指。
——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风是轻柔的,带着一丝湿意,他分不清是自己流了太多泪把空气都沾湿了,还是那天的风本来就有些湿。
他只是边开着车,边构想着一会儿要如何把李忘生忽悠回老吕家。
那对戒指就放在最大的那捧玫瑰下边,带在身上太碍事了,万一丢了就更可怕了。到时候,他要蒙着李忘生的眼睛,把他带到阳台上,然后飞快地抱起那束花,单膝跪地,跟他求婚。
用什么理由呢?就说有件大好事,要去老吕家才能告诉他。
对,就用这个理由。
李忘生呆呆笨笨的,肯定分分钟就上当了。
他好单纯,我好喜欢。
我好喜欢他。我好爱他。
我要跟他求婚。
我要跟他接一个很长的吻。
我要——
“儿子,别后悔。”吕洞宾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内,“当然我是不会承认我看了你的博客的。”
谢云流回神大叫:“老吕!!!你怎么偷看我博客!!!”
“你对外的呀。”吕洞宾满脸无辜,“回答问题就能看,了解儿子也是为父的错吗?”
谢云流气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你,你都看什么了!”
“看你在那里恨啊爱啊的。”吕洞宾有些嫌弃地说,“肉麻得我鸡皮疙瘩起一身。”
“……”谢云流更加无法呼吸了,“到了!快下车!!”
吕洞宾乐呵呵地推开车门,不给他一点喘息时间,又强调一遍:“记得啊,别后悔。你可都三十一咯!”
“知道了!!”谢云流气急败坏地催促,“你快走!!!”
车门被关上,他一个人在车里缓了很久,才终于从羞耻和尴尬中找回了些平静,怒捶几下方向盘,决定直接去拳击馆。
还没打开导航,来电忽然弹到屏幕中心。
谢云流戴上耳机:“喂爸,又怎么了?”
吕洞宾骂骂咧咧:“叫你提醒我拿后座资料,你说忘就忘!”
谢云流:“……”
谢云流:“……我还没走,叫你助教出来取一下?”
“你送进来,快点的,我马上要用。”吕洞宾安排道,“小心点,里边夹着小纸条的。”
“不是,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电话就挂了。
……我他妈不想进去,我还没忘了我的丢人事迹。
没办法,他还是认命地去后座取了那叠资料,不情不愿地在保安处登记了信息,给老吕送了过去,又晃晃悠悠地重游当年读书又任教的校园。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熟悉的路熟悉的绿化熟悉的花。
咦,桃花开了。
他驻足在那一小片桃花林边,捡起路边被风吹落的一朵花。
纯阳大学占地面积很大,除了地理优势带来的天然瀑布小湖之类的景色,当初规划时还搞了好几片树林,种着不同种类的花树。
当年他任教的时候,要穿过梅花园,绕过桃花林,经过洗心湖……这名字是学生们起的,因为这个湖俯视的时候有点心形的样子,老吕想的名字反倒没什么人叫了。后来叫着叫着学校干脆就采纳了这名字,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好几天。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同学,同学!”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快迟到了,快点!”
谢云流茫然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轻学生朝着他跑来,还不忘招呼道:“快,再晚就没座位了!”
什么教授的课,这么热门?
谢云流挑挑眉毛,跟着他加快脚步:“这么多人听吗?”
那学生回头看他:“那当然了,那可是李教授啊!”
李教授?谢云流咂摸几下,脑中闪过那张有些委屈的脸。
“你说的……”他忍不住追着那学生一起跑,“是李忘生教授吗?”
“我说同学!”那学生难以忍受地伸手来拉他,“你跑得太慢了吧!”
谢云流暗自腹诽:废话我穿着靴子怎么跑得快!
“而且当然是他啊,我们学校总共也就一个李教授啊!”
谢云流顿时神色认真起来,甩开步子超过年轻学生。
“哎!你怎么一下子来劲了!”那男生也喘着提速,“话说你长得真帅啊!不过李教授也不差——”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时,果然早就人满为患,只剩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子了。
谢云流虽然年纪渐长(划掉),但一直是坚持锻炼身体的,跟着那学生找了俩座位坐下,两人瘫在椅背上开始比赛急喘。
此起彼伏地喘了会儿,总算缓过劲儿来。
那学生用手肘顶顶他:“哎,你挺眼生的,隔壁系的?”
谢云流思考了一秒:“你应该叫我学长。”
“有道理,你看起来确实比我大。”年轻男孩就是好忽悠,朝他笑道,“认识下,我叫洛风。”
“谢云——”谢云流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忙止住话头。
“嗬!咱俩这名字就很有缘啊!”洛风朝他兴奋地拍手。
谢云流有些想笑,但努力忍住了:“别说了,马上上课了。”
他们坐在最后边的角落,以前他上课的时候,是很不容易观察到这位置的,所以他很是堂而皇之地占着学生的位置,根本不管后边还有可怜的、没有座位的孩子,专注地看着李忘生从前门走上讲台,打开多媒体。
他穿着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肤色白皙,嘴唇淡红,看起来清秀又文雅。
谢云流看得目不转睛。
“帅吧?”洛风悄悄凑过来,“校园男神,兄弟。”
“……”谢云流又有些想笑了。
想当年他也得过这“殊荣”。
不过李忘生跟他明显是不同的风格,讲课的时候平缓温和,很耐心细致。谢云流就相反,很喜欢说些有趣的东西增加课堂互动。
但他讲课的样子,谢云流是第一次见。
从前依偎在怀里的年轻恋人,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教授了。
他那样笃定、冷静,有学生提出异议或者疑问也不慌不忙,分析解答时嗓音温柔又清亮。
以前谢云流喜欢提问他,每次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有些战战兢兢,耳根也会泛着薄红。
他长大了,成熟了。
我走的那五年,他变得更加有魅力了。
谢云流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却一寸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虽然很没出息,但他确实,仍旧爱着李忘生。
无论李忘生怎样对待他,怎样伤害过他,他还是止不住地为他心动,被他吸引。
不过他没想到,虽然他自己以前没关注过这角落,但李忘生可不是他,打从刚进门开始,就注意到了他。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过亮眼,往那里一坐,再昏暗的角落也好像照进了一束光。
他来了,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认真地听他讲课。
他的目光应该是柔和的,因为自己能感受到,那道紧紧追随着自己的视线。
这是不是说明,一切还有转机?
既然他……还愿意花时间听自己讲课。
李忘生几乎是忐忑地上完了这两节课。
怕自己表现太差,怕自己解答不了学生的疑惑,怕在谢云流面前丢脸。
所幸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插曲。
铃声一响,谢云流就起身往门口走去。
李忘生都等不到多媒体彻底关机,拿着包就朝他跑去。
“师……师兄!”他忍不住唤道。
叫出口了。还是叫出口了。
师兄会回头吗?会愿意跟他说话吗?
在他忐忑的心跳声中,谢云流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
站在他旁边的洛风傻眼:“啥?师兄?!”
谢云流施施然地冲他笑:“是啊,我是你们李教授的师兄。”
洛风颤抖着后退了一步,满脸浮夸的受伤:“你、你骗我……”
“小风。”李忘生走上前来,柔声道,“听得怎么样?有什么不懂的吗?”
“没有!老师讲得很清楚!”洛风瞬间满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老师辛苦了!”
“不辛苦。”李忘生揉揉他脑袋,“快去吃饭吧。”
洛风跑了,学生们渐渐四散而去,走廊一时静悄悄的,只剩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
谢云流倒是没再摆出冷淡的神色,只开口道:“走?”
李忘生点点头,抿着唇走在他身侧。
“课讲得挺好。”谢云流淡淡道,“喜欢你的学生很多。”
“还、还可以……”李忘生有些羞涩地偷偷看他,“一开始想学师兄的风格,但是我实在没有那么广的知识面……”
“我那纯粹是废料多。”谢云流哂笑道,“不用学我,你自己的风格就很好。”
“嗯……”李忘生轻声应道。
两人安静地下了楼梯,停在楼前的喷泉旁。
李忘生深呼吸几下,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师兄……”
“小李教授!”
两人齐齐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乔总。
他阔步走来,招呼道:“差点就来迟了!被拖住聊了会儿。这位是?”
李忘生就有些尴尬地介绍:“这位是我师兄,谢云流。师兄,他是……”
“知道。乔总嘛。”谢云流的面色隐隐沉了沉,嗓音压低了些,“你的追求者。”
乔总听了谢云流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见笑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李忘生身边,两人站在一起,看着竟然还挺登对。
谢云流的嗓音更冷了些:“有约?”
李忘生忙道:“师兄,你——”
“对,”乔总挠了挠头,“几个朋友约好聚餐,认识一下。”
“哦。”谢云流冷淡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冲乔总颔了颔首,转身就走。
李忘生条件反射地想去拉他,拼尽全力才忍住这股冲动。
不行不行,一定要忍住,好不容易师兄没那么抗拒了,一定要慢慢来,慢慢来。
乔总问道:“走吧?我开车。”
李忘生微叹了口气:“好。”
谢云流走出几步,又走出几步,经过洗心湖,穿过梅花园,绕过桃花林,走到大门口,都没等到李忘生追上来。
好。好得很。
聚会是吧!认识朋友是吧!!
该死,MD,一个臭什么总,还想追李忘生!!
你有我们认识久吗!有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菜吗!你知道他酒量几口吗!
他愤愤地拍上车门,打开导航,选择拳击馆。
吃吃吃,我叫你们吃!你们吃饭我打拳,你们聚会我打拳,迟早把你鼻子打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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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4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从拳击馆出来已经是八点,谢云流随便逛了逛商场,吃了点东西,开车回家。
洗完澡,他躺在阳台上的布艺沙发上看了会儿夜空,只觉得天上闪来闪去的那些星星好烦。
可闭上眼,脑海中又一遍遍地闪过李忘生讲课的模样。
真奇怪,见不到面的时候,他的世界完全被恨意充斥,像海啸一样搅碎其他一切,心里只剩翻腾咆哮的痛。
可见到了李忘生,那痛里隐藏的委屈就逐渐浮上海面,他做不到再嘲笑当年那个真心错付的自己,反倒开始变得脆弱起来。
想去问李忘生自己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没有做到他满意。
想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得到他的爱,怎么样才能换来他哪怕一丁点真心。
他想起被自己摔了一地的玫瑰,鲜红的花瓣铺洒在地上,红得就像满地鲜血。
从他心里流出的血。
他又想起老李问的那句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十几年一起长大,近三年的同居。
他们做尽了爱人之间所有能做的事,他倾尽一切地去爱李忘生,连惹他生气都舍不得超过一分钟。
他想起他们的家。
从无到有,一点一点被填满的空间。
从窗帘的颜色,到牙刷的品牌。
从冬夏的拖鞋,到成对的碗筷。
他们曾那样炽热地接吻,相拥着滚过家里所有的角落。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难道一切……都没有机会了吗?
他想到乔总的脸,想到他轻拍李忘生的肩膀,对他说回家。
他想到老吕说的那句快谈了。
浓郁的委屈又渐渐被翻滚的醋意代替。
不能接受。
除了他,李忘生怎么能跟别人重新建立一个家?怎么能跟别人一起回家?怎么能跟别人接吻,跟别人拥抱?
我不接受……
他猛地起身。
再试一次。就一次。
再问一次。
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我……我可以追求你吗?
我给你个机会,你能不能……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他快步冲到一楼,老吕果然又在餐桌前看报。
他坐在老吕对面:“爸,李阿姨还说什么了?”
吕洞宾放下报纸,往上拨了拨眼镜。
他忍不住继续问:“那个男的,是做什么的?很有钱吗?”
“见过了?”吕洞宾手指交叉,撑着下巴。
“嗯。”他诚实地点点头。
“紧张了?”吕洞宾又问。
“嗯。”他继续点头。
“发消息问问不就知道了?”吕洞宾用下巴指指他手机。
“……”谢云流默了下,“我把忘生拉黑了。”
“拉黑了就不能放出来吗?”吕洞宾问。
“……能。”
他咽咽唾沫,打开微信。
然后把李忘生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真奇怪,他以为李忘生这辈子都会躺在自己的黑名单里了。
原来,放他出来是这么容易的事。
“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吕洞宾笑眯眯地说,“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以爱人的角色陪伴。”
“不行。”这次谢云流反驳得很干脆,“他只能是我的爱人。”
吕洞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呢?”
谢云流顿了顿,又点开通讯录,把李忘生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有扇门在缓缓打开。
“那男的带忘生去聚会了。”他忍不住告状,“我不放心。”
“那就去接他吧。”吕洞宾看向他的手机,“问问他在哪里。”
“……”谢云流犹豫了。
“不想打电话,就去他楼下守着。”吕洞宾又提出新的主意。
“我哪知道他现在住哪里。”谢云流莫名其妙。
“就在原来的公寓。”吕洞宾淡淡笑道。
“?!”谢云流瞪大双眼,“什么?!”
他想起那瓶开枝散叶的绿萝,想起褪色的对联。
想起明明过有效期了还能开门的刷脸仪。
想起识别车牌号成功,对他说“欢迎回家”的车库门禁。
“我建议你在楼下等他的时候,好好看一遍他的朋友圈。”吕洞宾重新拿起报纸,“不打无准备的仗。”
谢云流唰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
“去吧,皮卡丘。”吕洞宾笑得满脸褶子,“把我儿媳妇带回来,或者你就干脆别回来。”

……

11点32分。
谢云流拳头捏得邦硬。
他看着那个姓乔的下了车,又去副驾驶搀着李忘生出来,搂着人进了公寓大门。
好。好得很。李忘生,带陌生男人回家,好,好啊你。
他数着秒计时。
3分钟。
灯亮了。
5分钟。
10分钟。
15分钟。
屁股下边好像针扎一样,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他发动车子,调头,转弯,开进地下车库。
踩下油门的时候,才发现连腿都在气得发抖。
刷脸进电梯,按下楼层,走出电梯间,站在走廊里深呼吸。
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按捺着,又敲了敲门。
依旧无人应答。
他盯着门口的密码锁,开始沉思。
如果说。
假如说。
李忘生没有改密码。
那他这样贸然进去,算不算非法入室?
假如说他忍住没打人,应该不会被抓吧?
脑子里还在纠结,手已经快一步按下了烂熟于心的密码。
一阵识别声响起。
啪嗒一声,锁开了。
他僵立当场。
真、真没改啊……
该说他是没脑子还是缺根筋……
他轻轻把门推开条缝,只看到门口摆着一双拖鞋。
嗯?
这不合理。怎么两个人没一个换鞋的?
难道——
急到连鞋子都来不及换?!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推开门,果然客厅空空荡荡的,茶几上摆着两个水杯,一丝热气都无。
低头看去,光滑的地板上印着凌乱的鞋印。
深呼吸。冷静。冷静。深呼吸。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望向卧室。
门关着。
门缝下透着光。
谢云流近乎崩溃地关上门,一步一步,往卧室走过去。
离得越近,里边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李忘生在轻声呻吟。
带着些泣音,绵软哀婉,间或低低抽叫一下。
谢云流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死死握着拳头,双目猩红。
就这么……忍不住……才认识多久,就……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猝然转身。
走了几步,还是不堪忍受地捶了一拳墙壁。
李忘生……李忘生……
是我想多了,我们早就结束了。
既然你有了新的开始——
“谁?”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传入耳中。
谢云流屏住呼吸,忍着剧烈的心痛,重新抬腿。
房间的门被缓缓打开。
李忘生小心地探出头来,一眼看到他的背影,失声叫道:“师兄!”
谢云流步子一顿,狠狠攥着拳头,继续走到门口,握住把手。
身后传来赤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背后一热,李忘生自身后拥住了他。
他低声喊着:“师兄……师兄……你回来了……”
谢云流冷冷道:“放开。”
李忘生的手臂收得更紧,固执地继续喊着:“师兄,不要走,师兄……”
“不走,留在这儿看活春宫?”谢云流冷笑着掰他的手。
可哪怕手指都被掰疼了,李忘生还是咬着牙不肯松手。
谢云流腾地转身面朝他,用手臂去抵着他推。
这一回身,就见李忘生只披着件衬衫,浑身赤裸。
他胸前大敞着,眼睛湿红地望着谢云流。
谢云流动作一僵,只好改为双手推着他的肩,怒斥道:“放开!”
“不放。”李忘生仍紧紧抱着他,“我好想你。”
“……”谢云流一时失语,“你想我,然后跟别人?”
“什么别人?”李忘生歪着脑袋,“没有别人,只有你。”
谢云流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他低头嗅了嗅,果然,李忘生浑身都是酒味。
“你喝了多少?!”谢云流怒道,“那孙子呢?!一个人躲在里边不敢出来?!”
李忘生委屈地看着他:“只有你……师兄,只有你……”
似乎是怕他不信,李忘生终于肯放开圈在他腰上的手臂,转而抓着他一只手,拉着他走进卧室。
确实没有人。
谢云流冷静了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李忘生紧紧抱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凌乱的床上,柔软的被子散乱地堆在一边,空着的那一侧,静静躺着一个……
透明的,沾着水液的,按摩棒。
谢云流倒抽一口气。
——按摩棒?!
等等。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按摩棒?!
这种东西,居然出现在李忘生的床上?!
不止按摩棒,床头还倒着瓶润滑,几张抽纸皱巴巴地团在一边,几乎能猜到是主人扩张时用来擦手的。
谢云流感觉有些眩晕。
李忘生这种纯洁的小孩,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这方面的东西,跟他在一起之前,自己连撸都没撸过。
——也不对。在一起以后,他们玩的花样也不少……
可是。李忘生。自己……动手。
这真的很惊人。
在他的世界里,哪怕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李忘生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那么害羞,又总是那么生涩。
所以……刚才的声音……
也是李忘生在……自己……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把手探到李忘生的衬衣下边,轻轻一摸。
湿润,黏腻,指尖沾上晶莹温热的液体。
李忘生难耐地低吟一声,更紧地抱住了他。
谢云流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身前温热的身躯悄悄蹭着他,李忘生耳朵红红地抬头看他,一双眼水光潋滟,轻咬着下唇。
这是他想要的表情。
谢云流不及细想,下身就反射性地硬了。
“你……”他咬牙切齿地去推李忘生,嗓音却无意识地放软许多,“……放开。”
李忘生听话地放开了他,但下一秒,手就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洗澡后图舒服,谢云流随便换了身休闲装,松紧腰轻而易举就被突破,胀痛的硬物被对方抓在手中。
要害被拿捏,谢云流绷着一张脸羞恼地威胁:“你找死?”
李忘生迷蒙的视线带着不自知的勾引,眯着眼瞧着他笑,手上动作一下不停。
谢云流被他攥在手里,揉得不上不下,疯狂咽口水。
“师兄……”李忘生软声道,“想要你……”
他踮着脚尖凑上来亲谢云流的脸,柔软的唇瓣落在高挺的鼻尖上,辗转轻吻。
谢云流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掐着他的腰扑进柔软的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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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还是紧紧抱着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分都不肯放松。
谢云流被他勒得脖子跟腰都发酸,忍不住柔声道:“忘生,轻点。”
话说出口,顿觉糟糕。
做了一场,就忍不住又心软了。
还好李忘生迷迷糊糊的,听也听不真切,只黏糊地又来亲他。
谢云流又高兴又别扭,努力把脸撇到一边,抬手去掰李忘生的手:“松开点。你要勒死我吗?”
李忘生看着软绵绵的,手上腿上的力气却一点不小,他掰了半天,也没能把这黏人精掰下去。
浑身汗湿黏腻实在难受,他叹了口气,又问:“你喝了多少?”
这回李忘生听进去了,乖乖答:“好几杯。”
“……大杯还是小杯?”谢云流有些不满地继续追问,“自己不知道自己酒量吗?”
“小杯……”李忘生满脸委屈地亲他脸颊耳根,像极了小动物讨好主人的样子,“没多喝……想你……”
“……行了行了。”谢云流抱着他一个发力,站起身来。
那点酒不至于不能洗澡,他实在受不了了。
疲软的性器缓缓从小穴里滑出来,李忘生低吟着,被他抱着走进浴室。
躺在浴缸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切都如旧,什么都没改变。
成双成对的家具,成双成对的浴巾。
连盥洗台上的牙刷都还是当年那对。
是念旧还是懒得换……
他看看趴在自己身上熟睡的李忘生,感觉像做梦一样。
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又像只是出了趟远门。
李忘生依旧是那个跟他如胶似漆的恋人,会受不了地推他,也会羞涩地主动邀请。
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醒之后,爱人依旧,家也依旧。
可现实又清楚地告诉他,这只是幻觉。
李忘生只是喝醉了,他想要,正巧自己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换作别人,会不会也是现在的情景?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即便没有别人,他们之间还有横亘五年的鸿沟,还有欺骗和伤痛。
没有长好的血肉还在提醒自己,曾经的美好都是假的,都是做出来的样子。
冰刃一样刺骨的话还扎在心口,经久地成为最难熬的梦魇。
“……师兄?”李忘生又醒了过来,双手撑在他胸口,支起上身。
谢云流静静看着他。
“师兄……”似乎是看清了身下人的模样,他又重新俯身下来,吻上谢云流的嘴唇。
他们缱绻地接吻,许久都没有分开。
在唇舌纠缠的间隙里,他抓着谢云流的手,探向身后。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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