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是忘生执着了。” 轻叹口气,李忘生看向那些人消失的方向,其实他并非没察觉到异常,只不过比起揭穿一切,他更想让这份虚假的美满再多维持一会儿罢了。 都是执念而已。 如今幻境破碎,两人的记忆回笼。刚刚经历的有多圆满,此刻心境便有多沧桑——毕竟现实中的那些不圆满,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且无力回天。 心魔幻境破碎,周遭环境随之扭曲,二人只觉眼前一亮,跟着一阵天旋地转,身躯一重,意识已回归本体当中。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四目相对,皆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幻境中种种,犹如大梦一场。而今回归真实,再看彼此,越发意识到真实与虚幻之间差在何处——幻境再如何美好,终究如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没有现实这般拥有一切的踏实感。 幸而无论虚实,斯人就在眼前。 “师兄——” “忘生——”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目光相接,均面露笑意。正欲让对方先开口,身旁却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不错,你二人渡劫过程很是顺利,为师颇为欣慰。” 两人顿时如同被烫到一般反应过来,转头望去,就见山石道人笑眯眯站在一旁,正抬手捻须对着他们微笑颔首。 “师父!” 两人急忙起身,想要从床榻上下来行礼,却在行动之后才发现他二人的双手被红线牢牢绑缚在一起,方才一动顿时失了平衡,差点撞成一团。 “这是?” 李忘生的记忆从师兄带着他赶往紫霄宫方向时就断了片,他们二人如何到了这间静室,又为何会被红绳绑着,他全然不知。 谢云流倒是没想太多,正要运气将红线崩断,却被山石道人阻止了。 “云流,这红线可不能随意断掉,你且妥善收起来吧!” 红线,断掉——谢云流听到关键词,顿时不敢轻举妄动,眼巴巴地看向山石道人:“师父帮个忙?” 山石道人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放下拂尘上前将红线上的活结解开,随手缠绕成团,丢到谢云流手中:“醒了就起来说话。” 谢云流忙将红线团放入怀中,转身查看李忘生的状态,见他面色红润,神思清明,再无之前被心魔侵蚀时恹恹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 他二人对谈之时,李忘生已将眼下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先起身下地向山石道人行了一礼:“有劳师父相助。” 山石道人摆了摆手:“小事。倒是你,怎么突然诱发心魔了?” 李忘生微一思索,道:“应是那掩日魔剑的缘故,弟子之前不慎被魔剑的气息所伤,想必是受到其中魔气影响。” 话音刚落,双手就被握住。谢云流垂首查看他受伤伤处,眉头紧锁:“之前怎么没说?” 李忘生无奈:“这等小伤,平素怎会在意?”他们习武之人,日常受点小伤小痛再寻常不过,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山石道人却是叹了口气:“天意如此。”说着视线瞥向一旁正握着师弟的手翻来覆去查看的谢云流,哼了一声:“臭小子运气倒是好!” 之前拎着那掩日魔剑晃来晃去半晌也没被影响,看来这一次是真悟了;反倒忘生执念仍在,不慎受了影响。 好在两人间心结已解,此次倒是因祸得福,相互助劫得以摆脱心魔,不枉他折腾这一场——思及此,山石道人从桌上拿回拂尘,有点嫌弃地搭回臂弯:如今只待雷劫度过后,便能新旧账一起算,耗一耗这些年来徒弟们孝敬的库存了。 确定李忘生手上小伤已经愈合,再无影响,谢云流才松了口气,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划过,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游目四顾,却未发现异常,便将之抛诸脑后:有他们师徒三人在此,不可能有宵小能窥伺在旁,多半是被何人惦念了罢! 怕得谁来! “行了,眼下之事已解,余下的你二人先做准备,雷劫之时可不能再这般仓促了。” 山石道人说着挥动拂尘,一阵劲风将香炉中残余的线香扑灭,转身走向门口。谢李二人忙躬身送别,后者挥了挥手让他二人止步,随手合上房门,伴着关门声留下一句笑骂: “啧,不省心的臭小子们!” 臭小子们:“……” “老头子还是那般不拘小节。” 一把年纪了还被骂臭小子,谢云流神色讪讪,转头去看李忘生,却见后者目光望向一旁桌案,面色有些古怪。 他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瞧见那绸布与红烛,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些是师父要的,说是必需之物。” 李忘生眨了眨眼,强忍着没将一句“老不修”吐槽出声:他认出了炉中线香,正是当年上官博玉为他制作安神香时,阴差阳错弄出来的残次品,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便让他……后来被师父发现,以他道心不静为由将之收走了【注一】。 李忘生一直以为这些线香已被师父销毁,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见到不说,还被用来助他二人渡劫——难怪在师兄的心魔劫中,他二人情不自禁之下做出孟浪之事,想来也有这香的功效。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师兄,故而李忘生面上不动声色——他素来擅长此道,谢云流也果然没发现异常,还在因师弟反应平淡而失望,愤愤道:“怎么你半点都不期待与我结契?该不会——”后悔了吧? 也是,他二人心魔劫都渡了,这会儿李忘生要过河拆桥,他也奈何不了他—— “师兄莫要多想。”李忘生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忙道,“忘生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故而有些走神。” 谢云流不满:对着红烛等物还能走神想其他事宜? “何事让你如此惦念?” 李忘生自是不便说自己方才走神的缘故,顿了顿,将话题拉回最初刚从心魔幻境中出来时想说之事: “与风儿有关。” 他此言一出,谢云流也沉默下来,幻境中被强行压下的悲痛复又翻涌而生,眼底泛起红意。片刻之后,方才音嘶哑地询问: “风儿他……”葬在何处? “他还未死。” 李忘生说着侧头看向谢云流:“当年万花谷圣手‘活人不医’裴元也在,察觉风儿尚有一线生机,便施展锋针吊住了他一口元气。这些年来风儿一直被冰封于万花谷中,由裴大夫亲自照料,只是……至今未醒,所以忘生过去才未将此事告知师兄。” “当真!”谢云流一把扣住眼前之人双肩,眼中悲苦之色尚未散尽便被喜悦占满,不敢置信地连声追问。 “此事岂能有假?”李忘生肯定地点头,这件事他隐瞒许久,原是因为无解,便不想说出来让他人平添愁绪,如今却不同了:“我曾请师父设法施救,师父也无计可施,但给出了个可行性猜想,师兄要听上一听吗?” “什么办法?”谢云流双眼一亮,立即追问。以李忘生的性格,若非此法可行,定不会说出来徒惹烦恼。他既然肯说,那么无论千难万难,总能想办法达成所愿。 李忘生道:“当年师父曾言,风儿之伤致生气消散,若有先天两仪之气相助,或可达‘道生一气’之效,重建其体内气机循环。只是先天两仪之气如何能得,师父也未能参透,这事便搁置下来。 “直到此次月泉淮来袭,师兄与我参透纯阳心法与纯阳别册之功,成功将星野剑阵升为天道剑阵,内力交融之下,你我竟能得如今之造化,恢复盛年之躯,我便意识到——” 谢云流若有所思:“你我二人气机交融,产生的便是先天两仪之气?” “虽是猜测,但可能性很高。”李忘生点了点头,“天道剑阵得窥造化之功,阵中两仪之力无穷无尽,或许……” “那还等什么?我这便去找博玉他们——” 谢云流说着便要向门外冲去,却被李忘生一把拉住: “师兄且慢,忘生话还没说完。” 谢云流此刻心急如焚,张嘴就要反驳,却又在瞧见李忘生沉静的神色时冷静几分,强行按下冲动:“……怎么?” 李忘生道:“天道剑阵再如何神异,毕竟是以后天八卦为雏形演练而成,沾了‘后天’二字终究差了一筹,且其创建是为守御诛敌,并不适合救人。但——其中原理,或可借鉴一二。” “后天八卦……先天两仪……”谢云流琢磨着其中的关联,看向李忘生,“你的意思是,改良天道剑阵?” “是,也不是。”李忘生说着伸出手,掌心蓄力,有蒙蒙气息自其中传来,“师父曾言,悟道后的境界与武学修炼不同,渡劫之后,体内运转的内力会逐步转化为灵气,躯壳也将洗尽沉疴,转入仙途。我在想,届时你我皆非凡躯,勉强可贴合‘先天’二字,或许可以如运转天道剑阵那般合力一试,看能否为风儿争得这一线生机。” 【注一:线香的故事就是第二章那段残篇,老谢夺剑帖当晚掌门试图用安神香入眠,阴差阳错却入了谢云流之梦,还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只不过两人至今都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梦而已。 掌门误解了香的用途,且至今误会,这点吕祖和博玉有话要说: “香是好东西,你们用了不拿来做正经事,却将锅扣在我师徒二人头上。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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