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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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有谷之岚当挡箭牌,静虚弟子们全都摆脱了被舟康成当成真·羊饲养的命运。

咩们逐渐得意忘形,等祁进发现居然有那么几个对裴元的手段了解不够、不知死活的咩崽胆敢打未来万花谷谷花的主意,浪三归连谷之岚拜入玉虚子门下后住哪都想好了。

“别怪二师兄没提醒你们,她舅舅可是……”

“天下第一离经?”宋森雪猜道。

祁进怜悯地拍拍兄弟肩头:“天下第一花间。”

三只不知死活的咩崽和一只不知死活的鹦仔顿时静音,就在宋森雪抹掉桌面上用茶水画的纯阳宫弟子房分布图时,浪三归迎难而上地指了指中庭:“那万一……人家自愿呢?“

“我看你是没睡醒。”祁进拿出师兄的派头,拎起筷子敲浪三归的头。舟康成却同样指向中庭:“但是师父放着不管身上就会长小孩。”

祁进终于向他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谷之岚今天换了身蓝白相间、外覆轻纱的裙子,顶着个谁都知道哪来的但谁也不敢说的小号恨天高,腰带上配着阴阳八卦鱼,眉心点了颗红痣,打扮得像只小小白鹤,正踩在谢云流肩上,把两只小手伸向窝在树干上不敢下来的猫崽子,嘴里念念有词:“喵喵乖,不要抓我,姐姐抱你下来,喂你爷爷做的小鱼干。”另一边枝叶掩映的廊上,洛风死死抱住裴元,场面一度十分不堪入目。

“人家是要建万花谷的!”祁进用气声提醒。

“联培。”浪三归丢给他一个听着特别高大上的词儿,又平易近人地解释道:“二内。”

祁进还是摇头:“我觉得裴元不可能答应。”

“试试看呗,就看我师叔那张无往不利的脸……”

突然地,有只鹦鹉从天而降,呱噪地打断了所有人的畅想:“在这里!在这里!咩咩!在这里!”一只满头大汗的咩崽也便随之从天而降,一落地,便冲向刚把谷之岚和猫放下地的谢云流:“掌门师祖,不好了——于师叔祖还是跑了!我们把这附近都跑遍了才找到您,您怎么也不寄封信回来啊,师叔祖都快急死了!”

几句话好比几声惊雷打响在含洛风在内的所有纯阳的羊头顶。

“你们——”过了又小半盏茶辰光,纯阳掌门才怒喝道:“你们就没有一个去信给你师叔报平安的吗?”

“您说——不许告诉师叔您受伤的事,”浪三归脑子奇快,已然甩起了锅,“报平安的话那就叫欺瞒尊长了师父!”



华山畿分手后,裴元看着某个一骑绝尘先行远去的背影,突然夸道:“纯阳轻功果然卓绝不凡。”咩崽们才方沾沾自喜,妙应真人首徒又冷漠地说:“裴某不才,跑这么快的羊,奶不了一点,告辞。”

“别啊阿元!”洛风在袖子底下扣紧五指,“你奶小宋,小宋二内苍云,他才是队伍里唯一的T!”

裴元怀疑地看他:“你师父一剑下去他还能T?”

“但是队伍中不能没有奶嘛!”

“你师父要的是奶吗?”裴元恨铁不成钢地戳洛风额头,“你师父要的是个玉虚子给他下镇山河!”

“玉虚子和玉虚真人是同一个人吗?”谷之岚好奇地问,“他的镇山河特别厉害吗?”

裴元弯下腰把她抱起来,沿着山路再往前走:“是啊,李叔叔的镇山河可厉害了!”

“李叔叔……”洛风生无可恋地跟在后头,“我师父和师叔只差三岁阿元……”

和大师兄一样生无可恋的咩崽们遂一个跟一个,舟康成犹豫地缀在最后,鹦鹉好奇地落在他肩上,用硬喙啄他背后斗笠的笠沿,又突然丧失了兴趣,振翅飞起,似乎要追着谢云流远去,但不多时,它就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嘎嘎叫着踩住洛风头顶:“嘎嘎——洛咩咩——洛咩咩——神策——TMD神策——”



神策军的武镜大马金刀地站在山门之外,见洛风上前来行礼,那张又多了道新伤疤的脸倒是很肯给这位三代首徒面子地笑了一下:“洛道长,真是好久不见!”

洛风又隐蔽地给了师弟们一个眼神,而后才陪笑询问来意。

武镜这一次便不肯笑了,冷冷道:“奉命,搜查叛党!”

不管有没有走过这段剧情的咩崽们都把眼睛瞪了起来,洛风手一动,强忍着没摸上剑柄,勉强再笑道:“武将军休开玩笑,纯阳身为国教,怎会有叛党在内。”

“哦?真的没有窝藏叛党的后人?”

祁进和姬别情不着痕迹地挪动一下,试图在武镜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将宋森雪挡得更严实。武镜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滑过,在拧眉不快的裴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便越过祁进肩头,盯住了一脸澄澈的宋森雪,冷冷地又问一遍:“当真没有?”

“自然没有。”一个声音从山门上方飘来,闭关多日终于出关的纯阳掌门静虚子和代掌门玉虚子同时现身,两排负剑弟子在两人身后雁翅似排开。

武镜的咬肌猛地搐动一下,祁进猜他是又想起了当着天子面、被只持一支梅花的谢云流打倒在太液池边的往事。

“可武某却收到消息说,纯阳隐匿了李重福等叛党的孽种!”

“焉有是理。纯阳岂会行此悖逆之事,武将军必定弄错了。”

武镜的咬肌又是一抽,祁进有时候分不清他到底是更讨厌谢云流还是更讨厌李忘生,也许他恨的是整个纯阳也说不定。

“那宋森雪是何许人也?”

“是贫道收的义子,怎么武将军连这事都不记得了?”

祁进握紧鹤朱的剑柄。

“我问的自然是他在此之前的身份。素闻谢真人义气凌云,当年曾与温王相善,而李重福起兵,正是为了温王……”

“武将军,你指证宋森雪是叛党之后,可有切实的证据?我师兄当年与温王相善,谁人不知,就连天子也对此事一清二楚,但天子明察秋毫,知晓纯阳与叛党并无瓜葛,允准我师兄接任掌教,贫道记得武将军当年也已入朝为官,却不闻将军有所异议?”

“师弟,何必与他多说,若有证据,武将军早就拿出来了吧。”

“谢真人如此笃定,是确信早就死无对证了?”

姬别情恼火地向前一撞,被祁进一把拉住,动静令武镜朝此处看过来一眼,那神策将军又说:“两位真人不许武某入宫搜查,也罢,武某不敢相强,但宋森雪,今日武某是必定要带走的——”那张脸上忽然浮现出一层令人齿冷的假笑:“谢真人,末将也是为了真人着想,真人执掌纯阳宫已有十载,若真的一着不慎,令纯阳宫声名扫地,那时如何面见尊师呢?真人一口咬定宋森雪身份平常,但我知道真人醉心武学,少理庶务,焉知不会被有心人瞒过?不如将人交给末将审上一审,查出是谁利用真人名望,藏匿叛党,岂不是件好事!”

武镜说话间一挥手,神策军中分出一队,逼向洛风身后的队伍,静虚大弟子眉头微皱,正要分说,玉虚子拂尘一挥,一柄有形无质的玄剑自虚空中现身,镇山河光华如练,将宋森雪在内的一干师侄们护得严严实实。“武将军说要审,不知是怎么个审法?”

“李真人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武将军难道要屈打成招不成?”

“武将军,“谢云流忽然冷声道,“纯阳收的弟子,几近一半都是孤儿,将军真是好手段,以这法子对付纯阳,过个十天半月,就该刑求到谢某身上来了。”

“不敢,”武镜呵呵一笑,忽然趋近几步,“谢真人,末将还听说,东南沿海一带,有人窃用温王名义,蠢蠢欲动,谋图不轨,陛下虽然明察秋毫,知道谢真人与温王二十年前便无瓜葛,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真人倒也不可一味地清者自清啊。”

祁进目光一跳,却不好去看宋森雪神色,只听得身后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谢云流的声音变得更冷,听得人心里发寒:“多谢武将军提醒,谢某自会去查证。”

“谢真人可要小心,勿为义气二字自误……”

浪三归在祁进背后陡地吸了口气,静虚二弟子也心头狂跳,情不自禁地看向李忘生,玉虚子却只微垂眉眼,挽定拂尘,仿佛其余事情都不与他相干。

“……还请李真人撤去镇山河,让武某带人回去审问。”武镜又说。

李忘生理都不理,高悬的玄剑剑身上光华流动,不可一世地昭示着纯阳功法的坚不可摧。

武镜手按上腰刀柄,祁进手放剑柄的步调几乎同他一致,但武镜那只手之后就像被粘死一样定在刀柄上了,谢云流的左手搭上他脉门,第四次名剑大会的获胜者森然冷笑:“武将军,如果谢某今日就是不许你带走任何一名纯阳弟子呢——你到底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还是仗着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武镜脸色发青,“既口称清白,何惧五木之刑!”

“放屁!”一向温文尔雅的妙应真人首徒在洛风背后发出一声不齿的冷哼,武镜偌大身躯就在他冷哼同时被谢云流随手一送送得向后飞出,几名神策军士急忙抢步上前欲接,却被武镜身上一股巨力带得立足不住,一起向后滚去,将后方人马也带倒一片,一时间人喊马嘶,狼狈不堪,看得纯阳队中几名小弟子捂嘴窃笑。

“武将军,”谢云流直等到武镜爬起来站定,才又冷笑道,“纯阳弟子每个人的身份来历,谢某身为掌门,自然一清二楚,武将军何不去御前请旨,拘了我去审,也省得将军一遍遍从长安到华山,辛苦奔驰——师弟,收队回山。”

“谨遵掌门师兄谕命。”李忘生至此才又一挥拂尘,方才通天彻地的镇山河收敛于无形,以洛风为首的静虚弟子纷纷快步归队——中间还夹着裴元舅甥两个,宋森雪被祁进刁住手腕拖在队伍中间,少年人气势汹汹地、瞪着不知几时给了自己一针的“天下第一花间”,但裴元不撤针,他连骂都骂不出声来。



纯阳宫的大队人马在剑气厅前解散,一进剑气厅,李忘生立刻不那么端严整肃了,一手拉住谢云流,向裴元歉意一笑,道声:“失礼了。”命:“风儿代为招待片刻,我和你师父须立刻商议进宫请罪之事。”又看一眼睁着大眼睛盯住自己看的谷之岚,想了想,空着的手一甩,大袖飘拂中凭空捞出一只一眼睁一眼闭做鬼脸儿的小羊抱枕,朝小姑娘递过去。

谷之岚欢喜地抱住小羊,捏捏鼻子,拉拉耳朵,不多时就忘记了刚才紧张的一幕,跟林语元和萧孟手拉手去偏厅玩儿了。从老君宫赶来的上官博玉则在和裴元见过礼后,跟洛风楼彦一起把被撤了针的宋森雪按在座位上:“不单单是因为你!你们下山之后,大大小小又发生了几件事——凑在一起才到今天——宋森雪,你给我坐下!你想干嘛?你一出头,就是坐实了纯阳藏匿叛党!”

灵虚子体型庞大,再过几年,谢云流看他时只怕都要微微抬头了,他平常总笑呵呵无可无不可,发起火来却很有些吓人,宋森雪被他很有道理地吼到垂头丧气地坐着,欲要听里头两位尊长在议论什么,又听不见,煎熬了半天,突然抬起右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红着眼睛低吼:“我干嘛不在老地方好好待着!”

这一下既响且脆,连确确实实见多识广的洛风都呆住了,片刻之后想要来哄,谢云流已经和李忘生一起从里间转出来了,上去就给了宋森雪后脑勺一巴掌:“出息!这不是你们把我坑上思过崖的时候了?!李隆基会拿我怎么样?他巴不得留着我的命看我给他多低头几次——都老老实实听你们师叔的,谁敢轻举妄动,等我回来打断他的腿——这次是真打!谁也别想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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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好耶!咩咩宫的咩咩马甲都掉完了!

警告:但对cp进度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二十二)

谢云流带着楼彦满不在乎地下山前往长安“请罪”。他二人一走,纯阳宫立刻陷入一场人盯人的大型恐慌中:洛风拖家带口地盯住宋森雪,祁进盯住洛风,姬别情缀在祁进身后亦步亦趋,浪三归盯住舟康成,自己又被张钧和萧孟奉大师兄的命盯着,林语元和上官博玉则时不时地刷新在现场,点个人头。

三天之后盯人和被盯的打扮得不分彼此的麻麻黑,在下山的路口上撞个正着,不得不说,都有些尴尬。

然后一柄玉清玄明从天而降,直直扎在前方道路中间,玉虚子李忘生随之翩然而至,扫一眼黑衣蒙面人们,一句废话没有地下令:“都回去。”

蒙面咩崽们面面相觑,终于有只大胆的开口:“可是已经三天了……”

“回去。夜探宫城是重罪。你们觉得现在事不够大,还要再闯点祸出来?”

咩崽们又一次面面相觑,终于又有只说:“师叔,可是真的三天了,楼师弟一点消息也没送出来……”

“你们师父皮厚,不会有事的,都回去。”

“可……”

玉虚子伸手一招,玉清玄明飞进手中,剑身反射月光,仿佛他手持的是千载难化的寒冰,声音也随之冷下来:“再不听话,我先替你们师父打断你们的腿!”



咩崽们哼哼唧唧走回来路,李忘生眼望着那一排黑影化作迤逦而上的大大小小黑点,笑着叹口气,终于放低手中剑,沿着脚下道路信步走到山门处,示意外门弟子照常巡夜,自己则拂去一片石上雪,面向山门外道路坐下:那路两边挂了一排风灯,是他和谢云流开始接手纯阳宫大小事务时执意要装上的,为此师兄弟两个很是埋头苦调了一遍当年预算,最终把剑气厅和太极殿的部分不打紧处的维修暂且靠后,才挤出这一份钱。

那些风灯都是小小的圆球形,夜里亮起来,圆圆融融的一粒粒,落在地上的光也是一般圆的,他们看完七夕灯会回山,兴奋极了的小羊崽们非要踩着这一团团的光走,谢云流拽住这个跑了那个,等把那个跑了的按住,这个又蹦出去了,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叹着“还是睿儿乖”,回到他身边来,伸手要从他怀里把睡得香甜的于睿接过去,声音放得极轻,吹进他耳朵里:“师弟,你抱这么久,手酸了,给我吧。”他抬头,把于睿递过去,看见暖黄色的光照在师兄朝向自己的那半张脸上,那时他分不清谢云流唇边噙着的笑是给他的?还是给于睿的?师兄喜欢小孩子,这一点他一直知道,但在长安城里谢云流递过一盏猜谜赢来的荷花灯时的笑应当是给他的,于睿被苏鱼里抱着逗趣呢,所以那个笑是只给他的。

所以我的师兄也会这样笑吗?不因为解经解得切得了师父夸奖,也不因为悟到了一招精妙的剑招,不为修道,不为纯阳,只为有花有月,灯火年年,和,他面前……有我?

“师叔?”有个声音在背后叫他,听起来是祁进。玉虚子收敛心神,藏起来道袍下空空如也的胸腔,起身回头。

“什么事?”

“您叫我们都回去,自己却不回太极殿。可别嘴上训我们训得好,一转眼,自己跑去夜探宫城了。”

“没有的事。就是在这坐坐。”

“等我师父?”祁进走上前来,还未及冠的静虚二弟子换下了夜行衣,穿回道袍,李忘生注意到他腰带上挂着只毛茸茸的粉团子,察觉了师叔的视线,祁进很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团子摘下来揣进袖子里:“啊,这个……谷小姑娘给挂的,忘了……”

紫虚子不会在身上挂这些零碎,也不能用这种寻常口吻提起谷之岚。

静虚二弟子像只暴躁小羊,找着机会就低下头给他同样暴躁的师父来一个咩咩冲撞,然后桀骜不驯地昂起头,把“有本事你打死我”几个字摆在脸上。

很好,没毛病,就该是谢云流养出来的羊崽,反正师父天下皆敌能奈我何。

“就坐坐,没等——没等谁。”

祁进走过来,在矮点的石头上坐下,也去看那些灯,李忘生想想反正没事可做,也重新归坐,风比之前凉了些也大了些,但灯笼是防风的,是以光亮不减,祁进一开始把鹤朱横在腿上,后来改成抱着——还怪像他师父年轻时候抱法的,玉虚子评价道——最终他又把鹤朱横回腿上,说:“原来这条路上一盏灯笼也没有,夜里上下,都需要万分小心。”

“掌门师兄,”年轻的、不见白发、眼睛里还盛着光的紫虚子抬起头来,“您想夜探宫城吗?”

“……进儿?”执掌纯阳宫五十年的玉虚真人微微发了慌。

“要不是今晚看到背影,我还不敢确定,毕竟自从我上山,就没见过掌门师兄年轻的模样。”

紫虚子抬手比划:“那时候我看掌门师兄,仰之弥高,真是巍巍乎若太山,总不记得您其实也只比我大十七岁。”

静虚二弟子又说:“以师叔的轻功造诣,夜探宫城不是什么问题吧——真有事不还有我师父背锅吗?锅背多了他就跑不快跑不了了。”

“宫禁中能人异士何其多(祁进路径依赖地插嘴:“苏无因?”),不可托大。”

祁进叹口气,放弃了教唆,却又问:“掌门师兄,你这次为什么不再接掌门位呢?我看我师父真的是被师祖甩锅赶鸭子上架的,他也着实不太适合当纯阳掌门。”

“他本就该是纯阳掌门。”

“可我师父脑子不好使,他天赋真的就点在剑法庖厨女红上了——说出去都很奇怪。”

“我就随口一说,你们就记了这么多年——你师父脑子也没特别不好使。”

“他还带一条:有时候长嘴还不如不长。”

李忘生连连叹气,只能起身,再撵祁进也起身:“行了,回去吧。别在背后说是非!”

“但我师父说:谁人背后不被说——不是,我们当面也说。”

“回去吧,天都快亮了!”

“掌门师兄……”

紫虚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李忘生朝他笑笑,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个笑容里透着极度疲惫,于是闭紧嘴巴。

“别再这么叫我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便好。”

“我师父也不能知道吗?”

祁进问得诚恳,几乎令玉虚子胸口生出一丝无谓的希冀来。

“不必说。”他摇头道。且让我再偷得几日浮生。一别五十年,我错过的师兄的模样太多了。



出于本能的,祁进对掌门师兄的要求总是点头应是。但这次应完之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紫虚真人只觉得乌云罩顶。

让我师父自己悟?就他那个脑子和那个怂样得悟到猴年马月!



“还有一事,”李忘生突然又开口,问道,“那个和你们同来的刀宗弟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和我情况差不多,从东瀛渡海而来,在十二连环坞那跟我们遇上了,非要跟着师父,师父也……”

不等祁进说完,李忘生就点了头,“也是不易,既然如此,进儿多照看他些。”

我想说的是“师父也认出了他”啊师叔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说完,你应该没第二个名牌长达“吕洞宾首徒·静虚子·剑魔·刀宗宗主·谢云流”的师兄吧?

祁进感到脑壳疼,他又危险地想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师叔,不是,掌门师兄,是不是已经放下,压根不在意对面到底是哪个谢云流了呢?那我何必又让他想起那些出言不逊?



四天之后,静虚子于清晨归山,经过太极广场的时候围观了下半场的姬别情vs裴元,一脸不忍卒睹地揪住浪三归的耳朵问:“就这表现,还想让裴元答应谷小姑娘拜你师叔为师?”

“哎呀,船到桥头……师父你精神挺好嘛!”

“怎么?你还想看到为师被人抬回来——进儿上去练练——宋森雪呢?”

祁进答应一声,鹤朱出鞘,临跃进战圈时,回道:“森雪把自己关房间里,几天没出来了。”

“几天没出来。不会跑了吧?”

姬别情灰头土脸退下来,答道:“不会,师叔盯着呢。就是不出门,叫也不吭声。”

“那你们不会把门踹开拖他出来吗?”

“师父,”扛着一包袱的东西市购物结果的楼彦苦着脸提醒,“门踹坏了是要修的,要修就代表要花钱,今年的预算……”

“不都决定今年我住思过崖,剑气厅不修葺了吗?”

楼彦一个哆嗦,身为李忘生特助的他精神顿时抖擞起来:“啊,弟子还以为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怎么可能!你师叔薅我羊毛最来劲了!”



洛风端着个托盘站在宋森雪弟子房门口,盘里饭菜一丝未动,谢云流气势汹汹赶到时他退开两步免遭波及,门扇砸落地面的尘烟渐熄时他举步入内,谢云流已经提着一只恹恹的大型犬迎面而来,见到他,把手一放,开始色厉内荏地捋袖子:“你就这点出息?!”

“大伯,我……”宋森雪爬起来,垂头丧气,换了个称呼。

“啊,你叫我什么?”

“大伯,我就不该……”

“宋森雪,我再问你一遍,你叫我什么?”

宋森雪掀起眼皮偷瞄一眼前方人脸色,不敢做声。

“给我滚到雁门关去,”沉默片刻后,静虚子嫌弃地开口,走到书桌前扯张纸写了封信,折好了塞进信封,拎着个角过来,甩到宋森雪怀里,“写给你们薛帅的!跟他说了,虽然你是我儿子,但他该怎么管怎么管!”

“但是……”

“没但是,你收拾收拾东西给我往雁门关滚,东南沿海你不许去,谁都可以杀他,就你不行。”静虚子一边说话一边又往外走,洛风朝宋森雪挤挤眼睛,快步赶上师父,开始通报这几天的最新情况:“于师叔写信来了……”

“那就是知道她位置了,找几个人把她逮回来!”

“啊,师叔说算了算了由她去吧……师祖来信说又收了个徒弟,不日送到,让我们收拾屋子……”

“那就收拾?”

“师祖说这位新师叔天生神力,性情急躁,他人来了您记得给他个下马威!”

“……他怎么自己不收拾!”

“师叔让您下手悠着点……还说不然把空着的镇岳宫给他……”

“……哦,还有呢?哦对,楼彦,包里吃的你分分……”

“还有……”



玉虚子袖着手,在高处看师兄和大师侄在纯阳宫内来回流窜,终于,流窜不动的静虚子返回剑气厅,手上拎着只小包袱。

李忘生看到包裹就无法可想,直接先声夺人:“除了我们对好的词,掌门师兄你是不是又自由发挥了?”

“……我也不能把对好的词说完就一声不吭嘛。”

“不要,拿走,原谅不了,”玉虚子三连完毕,侧身让路,又一串三连:“进去,坐下,裤腿拉起来。”

“这次没磨我跪。我们友善地交流完意见,同意这次搜查叛党的行为里双方都有不妥之处,确定了这样大张旗鼓会给天子圣德抹黑,决定东南沿海处由我解决,然后高公公和武将军招待我到处晃了晃,就散了。”

李忘生露出一个“你尽管编,看我信吗”的表情:“那我把裴先生请来。”

“不巧了,之岚想要一套摩合罗,我让风儿领她舅甥两个下山去了。”

纯阳宫宫规里似是没有“严禁殴打掌门”这一条。玉虚子不由自主地想道。他紧了紧挽在臂弯的拂尘柄,冷静地开口:“那你把衣服脱了。”

“李忘生,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弟啊——”

祁进和裴元的比试因为谷之岚想要摩合罗,半途而废,静虚二弟子收剑入鞘后,先去安抚了一下汪汪大哭着收拾北上包裹的宋森雪,然后就去了剑气厅,正好撞上玉虚真人颜色不是颜色地闯出来,令他几乎不敢询问,只能自己走进去,皱眉看着托着腮坐在窗下榻上、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的谢云流:“师父,你说了什么,把师叔气成那样?”

“我说实话他不信,”谢云流瞟他一眼,把身边的小包袱朝他丢去:“你师叔不要,便宜你了。”

祁进打开看看,嫌弃地关上:“我不吃这么甜的。我拿给姬别情吧。”

“随你,”谢云流无所谓地挥挥手,就在祁进等不到下文打算离开时,他很勉强地又开了金口:“跟你大师兄说一声,晚上请裴先生来一趟——别被你师叔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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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59:31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进ger还是没管住嘴。
(二十三)
半夜三更,未来的万花谷大师兄跟在纯阳宫三代首徒身后,由三代次徒断后,做贼一样潜入剑气厅,一停步就忍不住大放嘲讽:“谢掌门,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有偶像包袱?”
“阿元,别这么说,我师父只是有一点点耙耳朵。”
“谢某看起来很软弱可欺吗?每个崽子到我面前来都怎么说话的!”
“师父且慢,医闹乃人生大忌!”
“那我不找他医,就算不上医闹了!”
裴元找个舒服的座位施施然坐下,转着笔看洛风收拾他师父:“那还有别人要找他医啊,怎么不算医闹呢!”过得片刻,看一眼隔了几尺远的祁进,含笑相询:“祁道长,想忽悠之岚留你们纯阳是不是你的主意?!”
“绝对不是!”祁进矢口否认,理直而气壮,“裴先生,我们缺的是奶,又不是dps。”
“祁道长,要不是这次我没理由打你我就打你了。”
“看在我师父也帮了点忙的份上,你把‘谢云流不医’的称号暂时摘下来一会吧。”
“裴某只是有三不医:跑得太快的羊不医;总是乱仇恨的dps不医;血条太长半天奶不上去的boss不医。”
祁进认真想想:“那你还是报我师父名字吧。”
“祁师弟别乱说,”洛风咬牙切齿地微笑着拖了头不配合的老山羊过来,按在裴元对面,拉起前蹄搁桌上:“师父你再乱吱声我就把上次的医案扔师叔桌上,保证师叔明天起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裴元依旧切了左手切右手,切完右手再切回左手。
要不是洛风眼睛晶亮地蹲在旁边,他反手就一个扁鹊三连甩谢云流脸上。
“你们纯阳掌门是不是都有点那个大病?”妙应真人首徒,天下第一花间,有礼貌地问道,“谢掌门快四十了吧,不知道不能乱吃东西的道理吗?还是裴某没提醒过您身上余毒未清,最好不要再好勇斗狠来个混合毒素,给裴某上难度?”
“我总不能现场掀桌说我觉得你这所谓的说和酒里有问题我不喝了不服来战!”
祁进大惊:“啊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我掀完桌带着大大小小一群羊餐风饮露跑去舟山建刀宗的时候高低给你个刀主当当——或者我打完就跑再把烂摊子丢给李忘生收拾?”
“但他们怎么敢?”洛风找回声音,一把按住又要路径依赖上的祁进。
“这东西又不要命。李隆基又早看我不顺眼,他属意的二代掌门是你师叔,觉得你师叔好拿捏,但又没正当理由驳回你师祖的申请——那就互相伤害吧!武镜还惦记着残雪,但现在离第四次名剑大会还有十年,我不能废了他又不代表剑魔废不了他。”
洛风和被他按住的祁进都回忆了片刻往事。洛风又加了点劲按住祁进。
“师叔好不好拿捏我不好说,但师叔每次进宫回来,就算表面上一如既往,看眼睛也觉得他挺累的。”
“师父你就不一样了,每次回来都像刚打完擂台。”
“我是不能砍他。但是我阴阳怪气的时候他也得面带微笑地听着。”
“先天背锅圣体。”写了半天药方的裴元嚓嚓两声把最后一份也撕了,下了个定论,原地端坐开始转笔开大:“谢掌门最简单的办法:招了,并请玉虚真人协助疗伤。”
我不!洛风和祁进同时在心里代答。
裴元拍笔:“所以我说不医啊——”
反正已经在师父面前说明面子要不要没大要紧的洛风扑上去一把抱住:“这个问题一会再议。阿元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裴元倒过笔来用笔杆头戳羊脑壳:“你觉得这个问题还不够啊!”
洛风放手,弹起来,站直,一秒钟恢复纯阳三代弟子大师兄的派头,冷静地向外走:“那我去找师叔。”下一秒钟他就被个七星拱瑞定在地上,只听得身后裴元冷笑:“裴某从业多年,像谢掌门这么讳疾忌医的还真没见过!”
“李忘生的内景经不到三重,找他来有什么用?”
祁进上前来给大师兄解控,于是两只咩崽一起在裴元刷刷的转笔声里心惊肉跳。“啊是是是,但谢掌门你的内景经到三重了吗——啊也没有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都多久了你还没能把血脉里的游丝和余毒驱净——没李掌门当时伤得重又不代表——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阿元!”刚解控的洛风一跃而起,和气呼呼朝外走的裴元又在灯前月下表演一个纠缠。
祁进很没眼看地从近处逃开,回到同样没眼看开始剪烛花的谢云流跟前,拿一种历经沧桑的语气说:“师父,大师兄已经很努力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你配合一下不好吗?”
“你师叔怕蜘蛛你不知道?”
祁进愣了愣:“我师叔?还是我掌门师兄?”
“你师叔。哦对,你入门太晚,纯阳宫那时候的打扫已经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了。他脸皮薄嘛,所以我们知道的都没往外说。”
“那我掌门师兄……”
“你掌门师兄一开始不怕,住中条山的时候我还给他抓过喜蛛,放盒子里,骗他说对着结成的蛛网许愿可以心想事成。”
“那我掌门师兄许了什么愿?”祁进竖起小咩耳朵。
“师父能够成功弘扬纯阳教义,”谢云流露出牙疼似的表情,“挺好的,是他一贯的风格,显得我这个大弟子特别不靠谱。”
祁进也不禁沉默。他想象了一下,用自己和姬别情代入这套模式,绝望地发现总会拐到“重归于我”的错误路径上,为了未来,他放弃继续思考,下一刻就发现问题:“不是,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掌门师兄‘后来’怕蜘蛛的?”
“我上纯阳宫还要通知你?就你带出来的巡夜弟子的水平,一个字:呵,两个字:呵呵。”
谢云流都不欺师灭祖了,祁进你一定要冷静!前·紫虚子深呼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盘了一下现在的进度,认为自己还是有资格指点一下便宜师父的,而且这样指点也不算是违背对掌门师兄的承诺:“那么,师父,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师叔一开始就怕蜘蛛?”
“因为他不是那个李忘生。”谢云流回答得飞快,就好像琢磨过这事好多次似的。
祁进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裴元,因为他也想说那八个字: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所以在南诏你到底干了啥?”祁进不能说那八个字,倒不是因为他比裴元更有涵养,而是因为他早该知道谢云流的脑子药石罔效,反正无计可施,他也开始躺平摆烂,捞了个问题随口往外一扔,指望也许能无心插柳。
而谢云流居然就诡异地沉默了。
祁进莫名背后汗毛直立,整个咩都要紧张地炸开,洛风也拖着他不肯放手的盆栽过来,惊恐地和祁进交换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我在天蛛殿梁上看了他三天。”
谢云流终于说。
祁进愕然,祁进把手放在剑柄上,祁进决定欺师灭祖就在今日:“谢云流我知道你不做人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做人!”
“祁师叔冷静啊——”
有了上次经验的洛风选择从背后去薅住祁进。
同样有了上次经验的裴元直接甩出一排银针把激愤之下防御不足的祁进和洛风一起定住,然后扛起自家羊远离是非。

裴元为什么是天下第一花间?!
我为什么没去闯天蛛殿救掌门师兄?!
宫中神武那一剑是我刺的你要报仇直接杀了我,谁要你装宽宏大度?
你凭什么看掌门师兄受折磨!
祁进咬紧牙关,催动内力要将裴元的银针逼出去,彻骨的寒意从他握着鹤朱的手指指尖开始,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是我一时激愤,却要掌门师兄替我承受他人的滔天恨意。
他牙齿咬出血来,裴元的针却总差一分不能逼出。
谢云流竟还在他对面,就着案上烛光,好整以暇地看他,手里还端着只瓷杯,时而作态饮茶。
你凭什么——
祁进几乎要吼叫出声,当杯盖挟着劲风撞上他左肩,蕴含着的内力将埋在他体内的银针悉数逼出,他立时红着眼睛一剑刺出。
相差二十年的修为和天赋差距让谢云流一指就弹偏了他的剑,锋锐的劲力沿剑身窜上,把他掌中剑激成条挣扎的虬龙,他抓不住,鹤朱就带着他虎口的血斜飞出去,扎在剑气厅的墙壁上。
“你还真想学我欺师灭祖?那我也没在师父面前拔剑啊。”
祁进想也没想就再一掌挥去,这一下倒是打中了,但他没跑,反而就势揪住谢云流的领子,嘶哑着嗓子吼:“你TM凭什么!谁要你留我的命!你能一个个原谅你的仇人——要杀你的人你反而放过,等你三十年的人你随意践踏!你是不是人配不配做纯阳掌门你不知道?!怪不得掌门师兄不敢认你!”
谢云流脸色惨白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祁进几乎能听见骨头的格格声。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人不配做纯阳掌门!”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最后一句!”
祁进冷笑,他甩掉谢云流的手掌——那只手抓着他的时候用了那么大力气,却能轻松地被他甩开——擦了一把因为年纪轻眼窝浅带出来的眼泪,恶劣地说:“没听清是吗?想听清是吗?那好,你听着——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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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进ger:谢宗主,我听说你们刀宗有本奥义诀,拿来看看呗


(二十四)

“别收拾了祁师弟,”洛风说,走进弟子房,把祁进手里的包袱抢下来,塞回柜子里,回身拍了拍祁进的头,“师父的剑气厅里又没外人,谁会说出去?没人知道怎么算欺师灭祖呢?”

“他是你师父。”

祁进的眼睛还是红的,洛风关起柜门,推他一把,他就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洛风又把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想了想,收回手换了另一块。

“是啊,”静虚大弟子一直等到祁进接过了手帕,才再开口,“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是最恨我欺师灭祖的人吧?”

“是吧,但是,祁师叔,我也是被掌门师叔带大的啊——我会从你剑下护我师父,又不代表我会觉得我师父每件事都是对的。”

祁进动了动嘴角,抬起头来:“谢掌门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

洛风用食指敲敲脸颊:“这个嘛,让你别跑——明天早上记得去剑气厅用早饭。”



早饭时咩崽们除了出逃的于睿全部到位,连裴元和谷之岚都列了席,天下第一花间看着自家外甥女非要甜甜蜜蜜偎着玉虚首徒、“语元姐姐”坐着,被喂什么都是笑眯眯“好吃好吃”、“舅舅你也吃”,提前不知多久生出了一股翡翠白菜和猪的念头——之岚他们纯阳宫连掌门都有那么个大病,全纯阳宫就你舅舅逮到的这一只羊还算正常,你千万不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好在这顿早饭时间不长,尚在裴元忍受程度之内,等众人接连搁下碗筷,他注意到主座上的谢云流看了还在低头用丝帕擦拭嘴角的李忘生一眼,口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联想到昨晚的“剑气厅之变”,甚是好奇又能目睹一场何样的好戏,但谢云流不知为何,迟迟不能说出话来,倒是李忘生放下丝帕后微笑抬头:“掌门师兄,有件事差点忘了提起,忘生这几日似有所悟,想要闭关一段时日,只是手头上的事情……”

谢云流眉毛一扬,倒露出正常的惊喜表情:“这是好事,该恭喜师弟!师父早说你仙缘重,我们无一能及,你若就此悟道,我们纯阳便有两位仙人了!那些俗事有什么好在意的——风儿和彦儿接手就是了,博玉也闲着。”

玉虚子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哪里就能成仙。不过是有些小体悟罢了。看教裴先生和谷小姑娘笑话。若说我手上的事,彦儿跟我时间长,还好,风儿才回来,恐怕生疏了,下半年事情可不少,就算博玉也来协助,师兄也休想偷懒。”



李忘生四个月后方才出关,返回太极殿。他人纵不在此处起居,洒扫除尘的活儿却没人敢落下,干净清爽得像是他昨日才离开。那些为小弟子们准备的小羊抱枕整整齐齐地垛在窗下榻上,不消细看就知道比他闭关时多了不少。

一只崭新的忘崽崽则端端正正摆在他床上,枕头边,忘崽崽边上还有只髹了红漆的小衣箱,里面整齐叠放着好几套小衣服和小恨天高。

大概是做娃娃哄谷之岚的时候顺便做的吧。玉虚子想。师兄也是好玩,我都三十多了,还给我做什么娃娃。

但他在床沿上坐下,把娃娃拿起来,戳戳眉心鹤顶似红的朱印,给它动手脚,摆姿势,问它:“是谁给你做的衣服呀?师兄?可你师兄不在这,他去哪里了?”

“……掌门师伯……”忽然有个声音飘进来,也许是他参悟有成,耳力更上一层楼,那人明明在太极殿外树下窃窃私语,还是被他听真了,于是出殿问:“语元,你们在说什么?掌门师兄莫不是又下山惹事去了?”

“师父,”林语元上前来行礼,说,“掌门师伯两个月前下山往东南去了,昨日有信来,说是师伯在扬州被一群不讲江湖道义的宵小围攻,受了伤……”一脸不服气的玉虚大弟子忽然住了声,慌张地靠近脸色变得如雪之白的玉虚子:“师父?您……师父你去哪——”她又惊叫起来,伸手去抓,却只触到道袍扬起的一片襟角,鹤羽般微寒,纯阳宫中最清贵高华的那只白鹤掠过她指尖,往山下去,飞向遥远水湄。



“自从小宋去雁门关投军,我们就缺个T,”姬别情拍着大腿说,朝浪三归一指,“浪师弟,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练个二内,麻溜的!”

浪三归不服:“我看起来像T吗?”

“像啊!”姬别情提高声音,又一拍大腿,“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五师叔挺像个T的?”

“他不是,”祁进头也不抬地擦剑,“我给你保证,他不是。”

“那怎么办?就一直师父T啊?”

“你能找到一个比师父更拉仇恨的T吗?不能!”祁进接话,“你能找到一个血条比师父更长的T吗?也不能!要不是这样,我们何至于连个家养奶都拉不到?”

“好有道理——”浪三归一语未了,就听底下的店家嚷道:“哎哎,道长,道长,我们店已经被客人包下了,您去别处——”那高声中杂着急急的脚步声,脚步声怎么听都有几分耳熟。

白毛羊崽站起来,正想出去看看怎么个事,掩着的房门就哐一声撞在墙上,也不知道是被来人推开还是踹开的,好一副来者不善状态的来人穿一身风尘仆仆的道袍,没拿拂尘,背后负着把寻常的铁剑,斗笠下的脸苍白憔悴,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啊,师……”所有的羊崽们都跳起来,发了慌的浪三归喊道。

“谢云流呢?”李忘生喝道,他声音是哑的,像是不知道渴了多久。

“在——”浪游刀主举起一只手,颤颤地指向一个方向:“尽头那间客房……”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李忘生的人影早消失在门外了。



第二扇房门被踹开的时候纯阳掌门正坐在窗边望着远方的扬州码头发呆,那里泊着十来艘船,几艘扬帆待发,看船型,皆不为出海,阳光照在白帆上,亮得刺眼。早些时候,他也许是盯着这耀眼的船帆太久,眼中发了花,看见只慌张的白鹤,沿着青石的道笔直撞来,不知所措地盘旋在那些帆篷和人流之中,他发了会愣,再看,鹤就不见了。

原来它飞来了他的房间里。

他从没见过的、狼狈不堪、满身怒气的李忘生撞破了客房门,背后背着柄糟糕得可笑、除非逃亡中不然绝不会去用的破剑,发着抖,左手死死掐着右手腕,眼睛红得像在去东瀛的船上、他自盥洗的水盆里看到的那双。

“忘……”他慌里慌张地丢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

李忘生冲到他面前,左手松开,没了桎梏的右手扬起来,响亮地抽在他脸上,那只手又落下去,和左手一起揪住他的衣领,从华山不眠不休飞到扬州的鹤被抽尽了力气一样地往下坠,“跟我回去,”一个沙哑的、微弱的声音响起来,“跟我回去……”

“啊?”

“师兄,我来找你了,你跟我回去吧——”李忘生在他怀里仰起头来,泪光只含在眼睛里,像怕它掉下来似的摇摇欲坠,忽然又发狠:“谢云流你到底回不回去!”

“回回回马上回!”被吼得发昏章第十一的纯阳掌门手忙脚乱地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朝瞪大眼睛看进来的祁进低声吼:“快去收拾东西!没听见你师叔说要回去吗!”

祁进抱着剑,冷冷地看回来:“是我师叔还是我掌门师兄?谢宗主?”

“……紫虚真人,这次你放过我,行吗?”

“呵,你不是天下皆敌能奈我何吗?就这点出息?”

李忘生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昏昏沉沉地靠在谢云流怀里,任凭谢云流小心翼翼拿手捂住他耳朵,排除祁进的干扰。

“……看在你掌门师兄的份上……”

“……也行,来点刀宗奥义诀,我还挺好奇的。”

“……没有那种东西,真的没有!”

“……”

“……”

“……行吧,我好像猜到里面会写什么了。”

“……我再说一遍:真的没有那种东西——去收拾行李吧紫虚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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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6:48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进ger永不缺席!

MD我怎么又更了!


(二十五)

李忘生几近不眠不休地从华山奔到扬州,一口气松下来,就陷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他做了很多梦,华山的雪,长安的灯,东瀛的月,他见过的,和他臆想中的,都乱纷纷登场,他迷迷糊糊地还以为这些是真的,直到玉虚子在梦里伴着身穿纯阳掌门袍服的谢云流踏过山门外乱琼碎玉。

纯阳掌门李忘生从梦中醒来,不远处一灯如豆,微光照着远比太极殿逼仄狭小的四壁,他体会着浑身酸痛、疲惫不堪,想这又是哪一次远行,不知祁师弟可有按照师妹的锦囊行事,卓师弟留守纯阳,会不会和山下宫中又起冲突,怎么记不得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了,该起来再看看地图。

“师弟,怎么醒了?”在他没看见的地方,伸过来一只手,托在撑起身子的他肘下,谢云流的声音轻松关切地响在耳边,“渴了么?要喝水?”

“师……”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问,“师兄,你把胡子剃了?”

去灯下给他倒水的谢云流转过脸来看他一眼,“你昨天说‘师兄你怎么有胡子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所以剃了——你别说又要它马上长出来,妙应真人都未必办得到这个!”

他头脑还有点发懵,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昨天……师兄你昨天就回来了?我们这是在……要去哪儿?”

“回纯阳宫。不是你跑来扬州,非要把我们马上提溜回去吗?小姬本来还想和进儿去逛街的……”谢云流端着倒好的水过来,一边念叨,一边喂他喝,盏中的水调进了桂花蜜,有中条山的味道。

“……我去了扬州?”

“是啊!”谢云流委屈起来,指着左脸说,“我不过是在你闭关的时候带着徒弟来扬州办点事,你追过来就追过来吧,还不讲道理地打我耳光!你也没说我不能在你闭关的时候下山啊!虽然你这个代掌门闭关,掌门再下山是不太好,但是风儿和彦儿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博玉帮衬吧,我离开一两个月也不会有事的!”

“我是……”

李忘生整个人都迷糊了,布置得柔软舒适的车厢,和中条山那时一样调了桂花蜜的温水,从扬州回纯阳宫的行程,委屈巴巴非说被他欺负了的师兄,真耶幻耶,他完全失去了分辨的底气。

“你是李忘生,玉虚子,掌握把掌门师兄罚上思过崖大权的纯阳代掌门。”

“……这是哪一年?”

他不肯信,他抓到了这份权力吗?他做纯阳掌门的时候尚且做不到的事,做玉虚子的时候就能做到吗?

“开元十七年。”

“噗嗤”一声,李忘生笑出声来,“可我师兄开元二十七年才回来。”

“可现在确实是开元十七年,我确实在这儿,我们确实在从扬州回纯阳宫的路上——你也确实是玉虚子李忘生,纯阳代掌门,因为师父十年前传位给我,而我总是有需要下山去做的事情。”

这么说着的谢云流在卧榻对面的车厢地板上盘腿坐下,没了那些彰显掌门威严的蓄须,静虚子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在开元十七年之前早早就染白了玉虚子发丝的华山雪避开了他正如冰雪畏惧阳光,他不阴郁,不伪装,不口出恶言,不投来冷漠怀疑的审视目光。

“你不是我师兄,”玉虚子把脸别开,看向未被那点灯光照亮的车厢一角,“我师兄开元二十七年才回来……”

“嗯嗯。”从地板上爬起来的人过来坐在榻沿上,手伸过来搂住他。

“……他一回来就骂我,说我欺骗师父,抢走了他的掌门之位……”

“嗯嗯,他就是个混账……”

“……风儿也是我养大的孩子,他不告诉我他埋在哪里,他以为我不心疼,怪我偏心进儿……”

“……”搂住他的人沉默地,用手去找他冷得像冰的手。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留住他……师兄,我要读经,练剑,我把所有时间都堆在这上头,可我还是追不上你,我没法陪你下山去长安……可我又想要你送的灯……”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忘生,只要你……”

“只要你告诉我”,是吗?

“可你从来不信我!”总是沉默地忍受一切顶撞的小羊终于愤怒地撩起蹄子,李忘生一口咬在假惺惺搂着自己的人肩头,血腥味渗进他的牙齿里。

“嘶——忘生,师兄皮太厚,小心牙疼!”

“你信其他人,你就是不信我,你凭什么不信我!你是我师兄你凭什么不信我!凭我要把纯阳掌门还给你吗——我不想还你了——李隆基凭什么磋磨你!我师兄那么好他凭什么!”

“啊,忘生……不是,忘生……啊……没事的啊忘生,你师兄皮厚命硬血条长,生来就适合背锅……”

愤怒的咩咩又是一角:“我师兄不背锅!他根本就没有滥杀无辜过!凭什么骂他剑魔!”

“……别生气呀忘生,师兄从来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谢云流的手把他按在温暖宽厚的肩头上,下意识地,他用冰冷的脸颊在那儿磨蹭。很多年以前,还在纯阳宫的时候,十五六岁的谢云流总对徒弟板着脸,但还是小崽的洛风真的累了走不动了,气鼓鼓的小羊就会跑回来,把更小的羊崽背在背上,一步步往山上走;九岁、十岁、十一岁……的李忘生也累,潞州大户人家出身的小道士总不明白师兄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上蹿下跳,他总担心会被谢云流甩掉,在中条山的时候是这样,到了华山他更害怕,师兄早早长齐了可以翱翔云海的翎毛,而他还只能在地面上笨笨地挪步呢——师兄我累了,你能不能停下来等等我?也许只要他开口,谢云流也会返回到他身边来,背上他,带他去——可是真的可以这么做吗?让师兄为了李忘生留下来?因为李忘生累了,伤心了,也生气了。

“可你骂我——我叫你师兄,可你骂我!”

“师兄是混账,师兄再也不会骂你了。你看,这么多年了,师兄一句也没骂过你……”

“你又不知道是我!”

在他背上轻拍的那只手猛地顿住动作,谢云流仿佛被他的这一撞顶到了南墙上。李忘生也僵住,不该这么说罢,毕竟——但转眼他就被更轻柔地拥抱住,“师兄错了,忘生,你……”贴在他耳边的声音这样说道,急切地,却从中被掐断,他又听见谢云流喟叹似的唤他名字:“忘生,是师兄……你能不能……”

“……什么?”

是师兄确实没把话说完,还是他太困倦了,没能听清?他轻声问道,挣开些距离,趁着那一星灯火,去找前方翕动的嘴唇。那么近。可是谢云流的手指拂过他的昏睡穴:“你太累了,多睡一会吧,等你醒过来,也许……”



“哎呀,怎么会有人……”

“长着一张至少渣过十七八个的脸……”

“但其实……”

姬别情咽了口口水,往后缩了缩,眼看他分配到的台词是背不下去了,祁进一把把他拉到背后,冷笑着补全:“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都挽回不了吧!”

浪三归挠了挠头,小声质疑:“祁师兄,台词好像不是这样……写的。”

“问题不大!”祁进一锤定音,抖抖羊毛,再把两个犄角露出来,“谢宗主,你要不要再表演下那个,啊什么来着,就那个……”

“祁进!”从马车上拎着剑下来的谢云流一身杀气地瞪着他,“你以为我真的不敢砍——”

祁进临危不惧地拍开不断扒拉他的姬别情的爪子,看着谢云流卡住,并冷着一张脸往暗处走。

“谢宗主又要去练刀啊?你们刀宗奥义诀的第三章——唔唔唔!”

浪三归和舟康成惊恐地一边一个捂住了还要趁胜追杀的师兄的嘴巴。

“祁师兄!我们近日无冤往日无雠!请不要再提刀宗奥义诀了!”

“你们可以说你们没背到啊!”姬别情不快地把祁进从他们手里救出来,推到身后,凭借身高对两个师弟怒目而视。

浪三归指指自己:“我是浪游刀主。”又指指舟康成:“老舟从一刀流就跟着师父算刀宗元老。”哀嚎:“就算我们说我们没背到第三章也要师父相信啊!”

“不是,”姬别情很诧异地问,“你们刀宗那么多弟子,就没一个觉得第三章有问题?”

浪三归思考了一下,“首先,”浪游刀主为难地咳嗽一声,“刀宗弟子都是因为师父的武学……”为难的表情逐渐转化为一言难尽,“其次,刀宗弟子都是因为师父的武学……”浪游刀主路径依赖地看了一眼左肩,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再次,刀宗弟子……”

舟康成总结:“我们是来学刀的。”

浪三归换过一口气,续道:“如果觉得哪里不对一定是你练得不够!挥刀千遍其义自见!其义不见再挥千遍!”

姬别情怀疑地问:“这十六个字莫非是你们刀宗校训?”

“那倒不是!”

“那你们校训是?”

“如果不能比你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起得早,至少比你养的闹钟起得早!”

“……我怀疑你们刀宗的招生人员是从传销市场找的,不然怎么可能有生源?”

“姬师兄,你没看过我们刀宗的招生简章我不怪你,我们的招生简章那是非常的有诱惑力!”

姬别情掏掏耳朵:“洗耳恭听。”

“想不带脑子行走江湖吗?请入刀宗!我们宗主用亲身经历证明,人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姬别情若有所思,蠢蠢欲动,悬崖勒马。

“但是需要付出死情缘的代价吗——那还是算了,我选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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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7:1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还有点梗……还在磨刀……


(二十六)

祁进侧过身,用肩膀推开门,端着托盘走进客房,把早饭摆在洗漱完就坐在桌边发呆的玉虚子面前。

“师叔,用饭了。”

李忘生大梦初醒般回神,向祁进点了点头,舀起一口粥送进嘴里。

然后他就在祁进的注视下皱了皱眉,搁下匙羹,手指抵住碗壁,把那只粥碗向外推出一寸远。

再然后他朝祁进露出个属于“纯阳掌门李忘生”的歉疚笑容,又把推开的碗端回面前,重新捏住匙柄。

“掌门师兄,吃不下就算了,我给你换一份。”祁进叹口气,改了称呼。

“何必麻烦。”

“你又不欠谁,”祁进手脚麻利地把早饭又收拾回托盘里,“那谁欠你。”

“那谁……”

“那谁。”

李忘生扶住额头,叹出口长气:“我之前迷迷糊糊的,好像说了……”

“掌门师兄,你又不欠谁!”紫虚子重复一遍前文,“是那谁欠你!”

“师兄并不……”

“掌门师兄,你这么说话之前摸着我们的良心想一想行吗!”

李忘生不说话了,直到祁进收拾完早饭,忿忿不平地端着托盘走到门边,他才又叹道:“但我似乎确实说了些不该说的。”

“那谁说的话难道就都是该说的吗?”

“那谁……”

“掌门师兄,你就别想用脑子不好使来给那谁开脱了,这根本就不算正当理由!他脑子不好使?他行走江湖时谁奈何得了他?!”

李忘生突然身子一震,转过脸来:“我来之前听语元说,师兄受了伤,到底怎么回事?重不重?他也没和我说!”

祁进顿时被捏住了七寸:“啊……”

“不重,没事,死不了。”被捏住了七寸的祁进被一只手从门口挪开,端着另一只早饭托盘的谢云流把几乎可以肯定会说漏嘴的羊崽扒拉到走廊上,一副无事发生表情地走进来,“一点皮肉伤,不知道又是哪个崽子在那危言耸听。”

“就是一点皮肉伤?”

托盘被放在李忘生面前,谢云流迎着他目光在另一只锦凳上坐下,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左胳膊:“对方人多,撩到了一两下,有风儿塞的伤药呢,休养了两天,早就没事了。”视线又在垂下左臂后转到了李忘生脸上,关切地打量他:“倒是师弟你还好吧?看你精神似乎恢复了点,行功运气的时候经脉可会疼痛?哪有不适,尽快和师兄说,受了内伤还强忍着可不好。”

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以及说话的口气,都和李忘生臆想中的年轻的谢云流一模一样。

“忘生并无不适,多谢师兄,”他道过谢,而后迟疑:“我记得……我说过些什么。”

“说过,”谢云流干脆利落地承认,“你骂我,把我骂你的都骂回来了。”

就这样,只有这样吗?

“我们……把以前的事都说开了?”

“是啊,都说开了,”语气轻松地说着,谢云流瞧着他,忽然一挑眉,“怎么?担心师兄骗你?”

“不,”李忘生急忙反驳,“师兄怎么会骗我呢……”

是啊,他想,我每每跟师妹说起师兄,都说他光风霁月,光风霁月的小谢道长,怎么会拿话骗我呢?

谢云流凝目看他出神,直到他露出个若有所悟的轻松神态,才转开目光,把托盘往他跟前再推一推:“那就吃饭。吃过早饭,好启程,你那么一走,语元师侄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呢,我们早一日回山,她也早一日安心。”

“是,谨遵师兄教诲。”玉虚子微笑地拿起匙羹,又叹息道,“师弟这回确实莽撞了,恐怕也不止语元受惊,不过有博玉他们在,应当能安抚停当。”

谢云流撑着下巴看他往嘴里送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扯:“语元师侄倒是喜欢博玉的那堆书,总能看见她借了还,还了借。”

“从前也是这样。若还是跟从前一样,也不知道博玉这一回胆子会不会大些。”

“哈,听你这么说,我倒好奇了,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于睿那丫头从前似乎跟陆危楼教内的法王——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我去西域找老陆切磋的时候还见过他两面——卡卢比?我听到风言风语时颇觉奇怪,不会就是这次她溜下山去,在哪里遇上的吧?”

“似乎是这样,但睿儿从小就爱自己拿主意,具体是怎样,她不说,我也不好问,若是这一次他们还能遇上,倒也……”

“倒也怎样?师弟?”

“倒也足证有缘——进儿如今看得开了,风儿更不用你我操心,睿儿和那位法王,还有博玉和语元,若缘分还似当年,待得他们成双成对,我也就……”

“心满意足,别无他求,可以悟道飞升了?”

李忘生失笑,不慎呛住,咳起来,谢云流忙起身替他拍背,等他住了咳才归座,又递过块柔滑的丝帕来,他接了,拭掉咳出来的泪水,顺着刚才话头想了想,又笑一笑,柔声道:“若能这样,当真圆满。”



“我觉得我师父有点不对劲。”

浪三归说。他终于还是就地买了只鹦鹉玩偶,架在肩头。谢云流看见的时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一会,还是随他去了。

浪三归又纠正说:“我觉得我们宗主有点不对劲。”

姬别情问:“我们师父和你们宗主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虽然没有证据,而且我相信奥义诀的第三章纯粹胡编乱造,但是我总觉得我们宗主开始在练了。”

姬别情睁大眼睛,“你是指师父一天三顿饭再加两次点心地问师叔想吃什么,”他又看了一眼进度缓慢的地图,“还是指师父投宿后领着师叔去逛夜市?”最后总结:“你们刀宗奥义诀第三章要是这样练,那我和二师兄也能练!”

浪三归很坚定:“我还是刀宗里比较了解我们宗主的,不管是他表现得让我们想给他配上十只八只鹦鹉,还是让我们想给他的嘴贴上十条八条封条,都意味着未来没好事。”

祁进把写好的信塞进送信鹦鹉腿部的小信筒里,不耐烦地问:“那请问浪游刀主,现在您是需要鹦鹉还是需要封条?”

“现在我觉得我遇到了一种很新的情况,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证据,但是俗话说得好,宗主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给纯阳宫也搞个寰宇殿?”舟康成为沉思的数人开拓了一个新的方向,语气还颇有几分自豪。

“不,不太可能吧?”姬别情想象了一下华山上的穿堂风,紧张地抱住了瘦瘦的自己。

“那不会,师父的伤不是还没好全吗?他不见得再能来那么一……”浪三归突然和祁进对上了眼神,“大师兄的家养盆栽,啊不,裴先生,不是说养伤期间不能喝酒吗?!”浪游刀主一巴掌拍在了舟康成大腿上:“看吧!我就说宗主要作妖!”



李忘生酒量欠佳——说欠佳都是给他面子,纯属练了五十年也不过一杯倒进化到两杯倒。

谢云流正好处于另一个极端,吕纯阳要是不管着他能喝趴下所有外门弟子。

细微之处见真章,他俩成不了理所应当!

嘿!还挺押韵!

祁进不无沾沾自喜地跳上房顶,一眼就瞧见谢云流脚边搁着俩酒坛子在那看月亮。

祁进对谢云流的偏见滤镜经日积月累,目前厚度已经超过长安城城墙拐角。

即便如此,错过了清虚子主持的晚自习——晚自习上讨论的题目是“在大唐行走江湖靠什么”,结论:“还得靠脸”——的祁进还是于第一时间想:天道不公,都是纯阳掌门,同样四十岁上凭什么有人剃了胡子还能伪装一下三代弟子——就因为脑子特别不好使吗?这算什么关了一扇窗再开了一扇门!

“裴先生曰过……”

忍下一口气,祁进真诚地提醒。

“没喝。摆着。”

祁进当然也错过了千里之外的于睿拎酒坛子上房檐、面对和她顺路同行的小女侠震惊质问“你不是说你随你二师兄不能喝吗”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但是空着手上房不利于体现一个人行走江湖的逼格”、足够让纯阳掌门再在思过崖上常驻个半年的场面。不过这当然不妨碍今晚的主题:“那也不许在掌门师兄面前借故卖惨!”

“不卖惨……啊?”谢云流简直是震惊地盯住祁进看,陆危楼真带着二十五个高级明尊上纯阳宫副本把他当boss刷他的表情可能也就这样了,“我看上去适合卖惨吗?”

人贵无自知之明。

祁进当机立断地摇头:“不适合!当我没说!”

别的人不好说,卖惨对象如果是李忘生的话,那可是太适合了。

“保持住你这种只要一进队拔剑十个T都拉不住仇恨的状态就好!”

“祁进!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要还是找不到镇山河在哪里乖乖蹲进去,我再能拉仇恨也捞不了你!”

“我好歹也——”

“你战损率到底有多高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姬别情都学会给你下镇山河了你还不反思?!”

祁进大怒,放弃今晚主题,挽回自身形象:“师父当年都没要求过我反思!”

“那是因为师父从来没带你打过本!”

“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祁进秒切回今晚主题,“你和掌门师兄之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谢云流又诡异地沉默了。

“掌门师兄从南诏回来之后只告诉我们你从醉蛛手里救了他,”祁进想了想,过去捞过一坛酒,抱在怀里坐下,一面拍开封泥,一面闲扯,“就连四师姐那么聪明的人都没看出任何端倪来,以为同门之间的隔阂消弭有望——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掌门师兄要忍受你的臭脾气,要认定你适合当纯阳掌门。”

“你说,”酒香从坛口飘出来,祁进对酒类产品了解不够深入,猜大概是四十年醇的花雕——同样的酒,十八年后挖出来叫女儿红,正可陪着芳华正盛人比花娇的新娘子上花轿,要是一忘忘到了四十年后,秀美娴雅的好女儿或嫁作他人妇,或空吟妾薄命,要得它来也无用了,“掌门师兄是不是更喜欢现在的纯阳宫?他会不会觉得现在这些都是你这个掌门的功劳?”

谢云流捞起脚边被祁进剩下的那坛酒,抛向空中打个转接住又丢回原处,“我买菜做饭教剑法养了你快二十年了吧,你还是头只向着李忘生的白眼狼。”

“老实说,师父,以您的经历,不该觉得一头白眼狼养出另一头白眼狼是咄咄怪事才对。”

祁进拎着花雕坛子站起来,拍拍衣上灰尘,在原处站了站,要沿着斜瓦向下走时一朵桂花被剑气弹过他耳边:“直接跳,摔不死你个羊崽子!你师叔晚上喝了酒,现在底下睡觉,别吵醒他!”

“谁不知道师叔一杯倒之后打雷闪电都吵不醒啊师父,”羊崽子在选往哪边跳的同时继续发动咩咩嘲讽,“你早干嘛去了?”

“等等,”又一点细小的金色被弹过来,“这次回山之后,你师叔要是问我在山下盘桓做什么,统统往苏鱼里身上推!”

祁进还没起跳,急忙收蹄,转头问:“苏镖头嘴特别紧?”

“反正他说他这辈子不会再出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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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在磨了在磨了


(二十七)

“师弟!”

三团白色从窗外飞来,李忘生抬手接住其一,另外两只各跌入林语元和谷之岚怀里。“是咪咪!”年纪最小的左手咩咩右手咪咪,奔到窗下,仰起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谢叔叔~”玉虚大弟子面上微红地起身:“多谢掌门师伯,但语元……”

“不叫爷爷了?”谢云流从窗外伸进手来,揉揉谷之岚的头发,又无所谓地朝林语元摆摆手,“给你你就拿着,岂不闻长者赐不敢辞?”

谷之岚红了脸,支支吾吾辩解,李忘生便也举起手里的那只又大又圆的羊枕,替小姑娘解围:“那我这个也算……”

“那个是给卓师弟的!他连输了我十回,说是愿赌服输怎么罚都行,可这会不知道藏哪去了,等你瞧见他,把那给他,就说是大师兄罚的,让他老老实实背三个月不许丢,三个月里弄脏了自己洗,弄破了自己补——看他以后还拿不拿博玉的丹炉练力气!”

“行行行,”玉虚子没奈何地叹口气,把羊枕靠放在书案一侧,招呼谷之岚回来坐,小姑娘“哎”了一声,总还是等又从谢云流手里袖子里找着了几块梅花形的糖果,才笑眯眯地回来,和林语元头碰着头,开始“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配,李忘生也总到此时才有机会问:“师兄看样子是又要下山了?”

斜倚住窗棂往里看的人笑得促狭,“双合镖局和兴威镖局茬架,这乐子我怎么也得去看看。”

今日是个大好的晴天,谢云流身后积雪反进来的光亮到刺眼,李忘生也需垂眼避开,便又落了个无可奈何,只得问:“那几时回来?”

“短则七八日,长则……两旬吧,料也长不过一个月。”

“也罢。师兄一路小心,席间记得少饮酒。”

“早知道了,要我从山下带什么回来?听说从西域新来了个大商团——之岚有什么想要的吗?语元?”

谷之岚和林语元清脆的语声里,玉虚子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叹过这口气后,他心里生出一丝细微的惊讶:难道我竟然想和谷小姑娘、和自己的弟子抢话说吗?师兄从山下给我带过多少东西——即便那是给此世的“李忘生”的,可还不是我在享用——我又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上,还要跟晚辈争什么?

“忘生这里倒是不缺什么。”他终究答道,“师兄不如再去问问博玉他们——路上小心,少喝些酒。”



一旬是十日,两旬是二十日。

屈指算来,从扬州返回后,谢云流在华山上待的时间并不多,刚刚回纯阳宫,第二天他就说接到了苏鱼里的鸽子,一个弟子没带地下山去了,过了五七日才回来,道袍虽然浣洗过,却还是能嗅到股酒气,李忘生催他换衣服,又盘问他,他答得倒痛快,说是苏鱼里那边事了后,被拖去多喝了几杯绿蚁。

早知道就拦住他不让他把胡子剃了,剃了胡子就以为自己不是拖家带口的老山羊了。接替谢云流的工作,在太极广场放羊,不是,监督弟子练剑的时候,李忘生偶尔忿忿不平地想。

上官博玉刚收的小弟子怯生生地抱着炸了线的小咩抱枕来找二师伯,李忘生想给他换个一模一样的却发现自己这里存货不足时,同样的想法又从玉虚子的脑海里蹦出来。

“小阳别急,咩咩先放二师伯这里,你先去念书,晚上再来找二师伯拿新的咩咩。”他哄走了师侄,在无人对弈的棋枰前坐了片刻,便起身去剑气厅。

剑气厅也是日日有人打扫,比主人在的时候更显得窗明几净的整齐,李忘生轻车熟路地走进里间,伸手拉开左侧立柜的雕花柜门,顿时如雪山崩一般,哗啦啦十几二十只咩咩抱枕倾泻而下,滚得满地都是——可见谢云流做一只塞一只,只要能关上柜门就万事大吉,压根没想过里面堆砌到如何危如累卵的程度。

这次师兄回来一定要逼着他参加楼彦开设的“纯阳宫内务整顿讲座”,再不允许发生今日这种让代掌门满地乱爬捡抱枕的情况!

玉虚子怒从心头起地想着,捡起一只抱枕时头不经意地一偏,正巧看向床底:底下一口樟木箱子,不知摆了多久,瞧箱体居然还挺干净,纯阳宫洒扫的弟子不至于动到掌门床底,那很显然是谢云流没多久前才把它拖出来打开过。

酒、横刀、剑魔套装——诸多违禁词语如山洪过境般从李忘生意识里汹涌而过,但奇妙的来了,最终留下的居然不是这些气势汹汹的。

十之八九是一堆做坏了的“咪咪”。李忘生很有经验地想。很多年前,欺师灭祖的纯阳首徒跑去天涯海角之后,小李道长想要在那时的剑气厅里找到点连小李道长自个都不知要找什么的“什么”,藏剑还在,经卷也在,枰上的棋,瓶里的花,也并未少了一颗一朵,但那些都是冷的、灰的,最终他从床底的灰尘和蛛网里拖出来一口樟木箱子,内心毫无波动地打开,早不期望看到些什么——但那确实是他要找的“什么”。虽然被师兄叫“呆子”,但李忘生还没有真的呆到认为山下会平白的有他模样的“忘崽崽”卖,可他在彼时彼刻之前还以为那是谢云流又央山下哪一位手巧的“卿卿”做来的。

纯阳代掌门把箱子拖出来,安如磐石地盘腿坐下,伸手拧开箱锁,备好了表情,决定看见再难看的咪咪也不笑出来。

但可以塞进一堆黑历史的箱子里只孤零零地坐着一只娃娃。

和他收到的忘崽崽是再明显不过的一对儿——哪怕是把祁进抓过来摁在箱子前面,整个纯阳宫最头铁的小羊也只能承认。

只是没完工,该点眼睛的位置上是墨笔画的大叉。

布料未泛黄,但没有他最近收到的忘崽崽那么新,绣线尚且坚韧,唯只淋漓的墨色手触上去似乎还新鲜得能染上指尖。

他明明做了另一只娃娃,但是不给我。

他明明知道忘崽崽没有师兄,但是不给我。

玉虚子一只手抓着娃娃,委屈地咬住另一只手的指节。

他明明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不敢给我。

臭师兄!



苏鱼里正在长安,双合镖局,自己家里,李忘生闯进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争分夺秒地吸溜着小酒。

“谢云流不在我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虽然我可以帮他编个故事骗骗你,我也答应了他帮他编个故事骗骗你,但我凭什么要帮他编个故事骗骗你呢?”双合镖局总镖头流利地说,甚至没等李忘生问他,“我非常希望你赶紧找到他然后把他提溜回华山,让他发誓再也不半夜三更夜闯民宅到我这来放空躺平——他一来,我立刻梦回景龙四年,再来几次我就猝死给他看。”

他既然干脆,李忘生也就干脆:“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衣服没干、满身酒气地回纯阳宫是什么时候?”

李忘生想了想,又问:“当时去扬州的人里头,舟康成不提,祁进、姬别情、浪三归,我问哪一个最能拿到实话?”

“我建议你拿祁进要挟姬别情。”

玉虚子举一反三,再问:“有人拿我要挟师兄?”

“那他真敢掀桌,”苏鱼里摇头,“不,还没人这么不要命。”

“我大概懂了。苏兄还能不能再点拨我一二处?”

“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脑子真的不好使但是拿来当刀真的好用李真人你就让让他吧——啊别急啊——李真人听说过‘灯下黑’吗!”

李忘生把玉清玄明现出的二寸霜锋推回鞘里,微微蹙眉,他当然知道何谓“灯下黑”,但一时半会地实在想不出苏鱼里的“灯下黑”特指的是谁。

苏鱼里点拨道:“最不可能的那个。”

“……进儿?”

“洛风。你看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慢走啊李真人我就不送了——”



洛风做出了令人惊讶的壮举:在面对李忘生成竹在胸的诘问时,以坚决地一问摇头三不知,证明了他不愧是纯阳宫三代弟子的大师兄。

“风儿,”李忘生捏桌角捏得咯咯响,“听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师叔您再给我多少次机会都不顶用啊!”静虚大弟子欲哭无泪,“师父把一堆事情扔给我的时候也是跟我说他下山去看双合镖局和兴威镖局的热闹啊!”

“那上一次呢?也是你苏叔的事?”

“那不然呢?”

“你就没觉得奇怪?”

人急拼命狗急跳墙,羊急了也会见一个顶一个,洛风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叔那您不也没觉得奇怪吗?”

李忘生被堵得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洛风路径依赖地吓到扑上去滑跪:“师叔您冷静啊!都是风儿的不是!风儿去叫三师叔来——啊还有阿元!风儿再让人去山下叫阿元!”

李忘生揪住要夺门而出的洛风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来摇晃,洛风领悟到他的意思,但实在不放心,只能给他拍背抚胸递手帕,然后不错眼地盯着那片布料,生怕它上头又洇开一抹扎眼的红色。

那块手帕离开李忘生口唇时颜色并没有变化,洛风松一口气同时听见李忘生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裴元。”

“嗯?”静虚大弟子发出个诧异的疑问声,“师叔,阿元怎么了?”

李忘生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洛风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只被鹰盯住了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兔子。“你师父的伤好了吗?”玉虚子慢条斯理地问。

“我师父……”洛风眼珠一转,欲要……

“半夜三更,静虚大弟子和二弟子带着外人潜入掌门居处剑气厅,你和裴元离开之后,过了一会进儿才奔出来——我不问你们就不说是吧?真以为思过崖是专供你们师父的吗!”

洛风目光呆滞片刻,逐渐恢复正常的欲言又止状态:“师叔您是只关注师父的状态还是……”

“你觉得我现在看上去很想听你这些废话吗?”

“那就简单了师叔,祁师弟重蹈了师父的覆辙但也不全蹈,因为毕竟他在夺门而出之后没有夜奔下山……怎么说呢,祁师叔的战损率……那个不太适合复刻后续剧情……是吧?”

李忘生和善地微笑着,站起身来,用拂尘轻击左手掌心:“你还真的很好诈啊洛风!还有要补充的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洛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下气地垂下头去:“师叔我知道阿元在哪,但是我真的不保证师父也在那——师叔我知道了这是态度问题!我马上带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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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刀没磨好,我很抱歉☹️


(二十八)

裴元把暂时据点建在还不是万花谷的万花谷——这怎么不算一种路径依赖呢?跟着洛风走到谷口时,李忘生想。

还真是灯下黑啊!李忘生又想。

李忘生的第三个念头是:这么该路径依赖的时候,我怎么偏偏就没路径依赖呢?

玉虚子手指藏在袖子里,气忿忿地掐紧了偷来的娃娃的胳膊腿。



路径依赖的裴元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远远行来时一点不慌,依然把着钓竿在落星湖畔稳坐钓鱼台,等人走近了才起身整衣见礼,手上不慌,脸上含笑,让洛风有点子疑惑是不是该上去道个歉说“阿元我们这么久才发现师父在你这看病实在不好意思你看医药费是多少我这边给你付了”。

还好裴元没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妙应真人首徒直接对李忘生开腔:“李真人是来找贵派掌门的吧?”

“这么说,裴先生果然知道贫道师兄的下落了?”

裴元随手指指湖畔他和洛风花了点时间建起来的两间小屋:“里头躺着。”

“躺着?”洛风没绷住,叫出声来:“阿元,我师父到底怎么了?”

“两个好消息:经过我数次大胆的药物试验,你师父身上的毒算是解了;经过我大胆的手术试验,剩下的毒蛛游丝也都剖出来了。药物和手术会不会影响病人的武学水平,现在还未知,但术前知情同意书有本人签名,而且以病人一向的不听从合理建议的表现、以及仗着血条长不配合治疗还频叠debuff的行径,我认为我这个主治医生已经做到了最好,所以除非李真人能够出具纯阳掌门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的证明——”

李忘生还镇定,洛风的脸已经绿了:“阿元,这事很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又不是你师父的监护人。”

“阿元,”洛风牵住裴元袖子的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可是……可是我听你那么说我都觉得……都觉得心慌!阿元,我不是要怪你什么,我只是真的,我真的……阿元,我只有这一个师父。”

裴元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他盯了洛风浮着水光的眼睛一会,再开口:“我也只有一个师父。”

还想说什么的洛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先生,”李忘生开口,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逐渐紧张的气氛,“贫道……”

裴元却很失礼地没有睬他,只问洛风:“你不应该知道——所以,是谁告诉你的?”

洛风失态地嗫嚅了一下。“是师父,他说……最坏的情况也许不会发生,但我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他倒不必操这个心,我不可能迁怒到你身上。”

“可是阿元,我师父他也……没有……”

“他认了。”

“阿元——”

李忘生又开口:“裴先生,贫道现在进去,不会打扰到……”

“李真人请便。没醒或者装睡的话,桌上有冷水,可以浇一下。”裴元礼貌地给出回应。



到谷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天上,现在那一轮橘红在往山后掉,李忘生没有给自己眼睛找罪受的习惯,进了屋子,觉得暗,便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裴元说的冷水就在灯边,用只青色的盏盛着,盏边横放柄长剑,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不像在剑气厅里见过,也许之前是贮在由林索负责的折麟阁里。

他把剑往里推一推,在桌边条凳上坐下,去看床上不知是没醒还是在装睡的谢云流。

露在被子外的脸被灯光上了些仿佛的血色,唇色却还是苍白的。眉毛和闭起来的眼睛在那张总算安静下来的脸上画出四条乖巧的黑色曲线。

总被谢云流在吕纯阳面前形容成漂漂亮亮的年糕娃娃的李忘生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找个谢云流睡着了而他醒着的机会,去把师父拽过来,跟师父说师兄睡着了也像娃娃!

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寻且转瞬即逝,除非居游不定的吕纯阳能在此时此地现身。

惋惜地叹口气,李忘生把袖子里那只娃娃抖出来,拿在手里看看,又揣回去,重新端正坐好。

“所以说,”他直接用做总结陈词的口气说,“师兄,你果然擅长在我很难受的时候让我更难受——就算我和风儿都被瞒着,但风儿至少知道你受了伤,在哪儿、什么时候受的伤罢,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担心被我知道你受了伤,会请你去闭关养伤,趁机篡夺纯阳掌门的权柄吗?”

“还是担心我让你去闭关养伤之后,会因为学艺不精,输给来挑衅的,丢了纯阳宫的脸?”

“进儿现在是你的得意弟子,所以你反过来怕我会拿欺师灭祖的罪名逼走他,他走了,姬别情必然也会跟着下山,你怕静虚一脉就此虚弱?”

“李忘生这样的卑鄙小人,当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是不是?”

屋外的声音不知几时没了,忽地,一个顶着恨天高的脑袋探进门来,又被一只覆在紫袖下的修长手掌揪住脖子拎走。

“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真这么想了。”李忘生威胁道。

但床上的人还是安静得可怕。

“谢云流你再不说话我就去找裴先生要碗药来毒哑你,你这辈子都别再说话了!”

纯阳掌门李忘生做不来对谢云流大呼小叫,纯阳代掌门李忘生一般也不对谢云流大呼小叫,他一个眼神过去谢云流就得丢下公文奔厨房给他捣鼓夜宵。

我已经咩生登顶了,再让我下去绝无可能!你老老实实卖个惨,我还能看在你确实惨的份上勉为其难既往不咎,结果你还在这儿跟我演驴!

李忘生一拍桌子,起身去外间,拈了颗药丸回来,捏开还安静得像个死人但又没真死的人嘴巴塞进去。办完这事后,站在床边他想了想,再出门去,扛了张小竹床回来,就摆在床边,脱了道袍外套叠起来当枕头,一口吹灭了灯,躺下也睡。

你不卖惨我卖惨!一炷香之后,忘记拿被褥的玉虚子忿忿而委屈地抱紧了瘦瘦的自己,蜷起腿来。忘了,都快年底了,好冷。



大一号的那张木头床上这会倒是有了动静,像有人蛮吃力地起身,李忘生掐着自己脉搏给他算起床花的时间,越算越乱越乱越想跳起来直接捶死他——但洛风只有一个师父我也只有一个师兄,捶死了就没了。

还带着体温的被子盖到身上来了,盖被子的那双手还没收回去,李忘生的右手就已经伸到了身体还停留在自己上方的人脖子后头,捏住那块命运的后颈皮。

上方的眼睛瞪得又大了一圈,夜里看着像受惊的猫。

李忘生另一只手抓着没做完的那只娃娃怼上去,让娃娃和惊慌的猫脸对着脸。

“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做的?”

“做了不给我你还想给谁?”

玉虚子追问三连。

对方不但不回答还试图挣扎,李忘生简直要被气笑了,右手稍微加上点劲就把人顺利按下来——等他意识到谢云流被按下来只能压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好在谢云流确实处于不配合的状态中,都这样了还非要往旁边一歪,最后只压住了他半边身体。

“师兄,”李忘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鼻端闻到了新鲜蔓延的血味,猜想就是伤口绽裂开了,“你怎么总是……”

“忘崽崽放在太极殿里了。”谢云流终于肯开口,声音哑得如果不是李忘生耳朵就在他嘴边都听不清。

“那这个呢?”

“……不好,没法给你。”

“师兄,我去扬州那次,骂你的时候有没有骂到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一晚是我……”

“师兄,我不是在说那一个晚上,我是在问你:你确定你没有又误会什么?”

“……”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受伤不该让我知道?”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没必要——”那个还哑的声音忽然转变了语气,又回到了活泼跳脱满不在乎的频段上,“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是师兄被你罚思过崖罚怕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下次再不敢了!忘生你就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如何?”

李忘生忍不住冷笑:“你以为我问裴元要不到你的医案吗?”

“……不管怎么说,这事怪不到进儿头上。”

“那怪谁?怪你在天蛛殿梁上看了三天不动手?”

李忘生用力一搡,两个人都坐起身来,对坐的距离上,哪怕没有点灯,仅借星月的光,也能看出谢云流的脸色变得更惨淡。

“所以你觉得我知道你也中了蛛毒还拖延治疗,心里就会痛快?!”

李忘生气急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出去,等它落了地他发现他丢出去的是那个从华山一路带过来的娃娃,连忙跳下竹床去把它捡起来,吹吹拍拍再揽到怀里,继续骂:“谢云流我没你那么狠心!我就只有一个师兄!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他在纯阳宫和我一起带羊崽子!你不要你把他给我我要!”

“但是……”

“没但是!你脑子不好使你不知道?你知道你还用它?我哪里让你误会了你不能问?那你长嘴做什么?一出问题你就知道往山下跑一跑一个不吱声!”

“……我以为……”

谢云流惨淡的脸色越发雪上加霜,他坐着而李忘生站着,月光从李忘生背后的窗里进来,把巨大的阴影从他头顶上方罩下来。

“你以为什么?”

“……以为你的修为本就……只是心境上或有……这一回……一应圆满的话……”

李忘生记心再好,还是花了些工夫才想起这是哪天的事:“那不是……那不是你在说吗师兄?!”

“可……”

“你不想我霞举飞升……”

“师弟!”谢云流忽然打断道,“我没有妨碍你飞升的意思——我有什么心思,那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事,我自行处理就好,我也处理得来。”

“谢云流!”李忘生又感觉血冲上了脑门,没有抓着娃娃的右手又开始发痒,“我从华山追到扬州,顾不得被你发现我还是那个李忘生后会再被你连嘲带骂——你现在一口咬定我想飞升,那你认为你的存在对我的意义是什么?让我历劫吗!!!你来来回回废这么多话不就是以为我不要你?可你问过我没有?!你担心我不要你,那你倒是拿拖延治疗的成果来跟我卖惨啊!你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你长了这张脸你又不用!你不用你长它干吗?来来来你等着,我高低找把刀给你划两刀!”

李忘生把娃娃再往怀里一搂,回头去屋子里找刀,回过神来的谢云流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他动作,更小心翼翼地问:“师弟,那……你划完之后是不是就不生气了?不生气的话你就划吧,划多少下都行。”

李忘生猛地一个转向,大踏步走到桌边去提剑,半道中被冲进来的洛风拦腰抱住:“师叔冷静啊!!!年底招生季我师父的脸还有用!!!”

“用不着!”玉虚子森然开口,“今年换进儿上!二十年了!也该换风格了!”

“啊啊?那还可以把我师父关太极殿里您一个人看!”

“看腻了!”

“不可能师叔!我师父四十到五十这个阶段的脸您还没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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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还是不刀了吧……


(二十九)

李忘生的续航能力正常且不自带劲足属性,也就是说,华山—长安—华山—万花谷这么马不停蹄一轮跑下来,吼完洛风再一顿连招把谢云流彻底打懵,之后,他精力值彻底清空,洛风带着搜刮出来的锐器一堆闪人之后,他又瞪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谢云流一会,拖着脚步来到大床边,一头栽了下去。

有人来把没形象地趴在床上的他摆摆好,拆头发脱衣服扒鞋袜再把他脑袋挪到枕头上,被子盖到下巴颏。血腥味在他鼻子前面一撩一撩,撩得他养精蓄锐了片刻又要骂人:“谢云流你不去重新包扎你折腾我干什么?你不疼?”

“小伤,不疼。师弟你要睡好好睡,别着……”

“你不疼我疼!”李忘生挥了挥不肯放开的娃娃,朝声音来处打一下,作势要爬起来,“等我起来把你按住……”

“别别别,你睡你的,师兄这就去换药重新包扎。”

“你就扯吧,你右边胳膊伤口裂了,自己怎么弄——叫风儿来帮你忙。”

“这么晚了,风儿和他那个裴先生……算了吧。”

“……什么叫做最坏的情况,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被和娃娃一起裹成个玉虚子卷的李忘生眯了眯眼,问。

“没别的意思,只不过觉得这事总得跟风儿交个底,毕竟牙齿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早点知道,万一吵架吵到也不至于被一下子敲懵。”

“那我也没见你迁怒森雪。”

“这怎么能一样,”拿了伤药和绷带回到灯前的谢云流把东西放桌上,过来把玉虚子卷翻个身让李忘生面朝里,“行了,睡觉,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撑,一会又迷糊了,早上起来再找师父告状,说师兄把你的春盘都吃完了一个都没给你留,师父想半天也没想起来昨天立夏怎么做春盘,你才一拍脑袋说是你梦里的。”

“那都是我刚入门不久的事了,师兄还记得呢?”

“记得。这不只有你冤枉我抢吃的——明明立春的春盘都是我做的,我至于和你抢吗?”

“还以为你会说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停住,过会儿,床沿上多了个人的重量,谢云流的手悬在他头上方,放下来的时候却落在肩头的被子上:“忘生,师兄以前做过很多混账的事情,你想怎么算账都可以,但是……”

李忘生支棱起个羊耳朵想听听“但是”后面的话,但是谢云流不说了,又隔着被子拍拍他,“没但是,你睡吧,师兄不吵你了,睡醒了再说。”

“师兄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你把我裹得这么紧,像一会就要把我扔锅里炸春卷——怕我转过去看到你又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身伤?”

“没有……”

“我以为你和我不一样也因为这个:以前你在外面弄了一身伤回来会跑来太极殿拖我下水,但这回你都没找过我,所以我想,师兄这么乖,一定不是我认识的谢云流。”

这话很难接吗?李忘生想,在他迟迟没等到谢云流反馈时,但确实以谢云流那个脑回路,不说话就算是正反馈了——但也不一定。

他又想想,说:“我在潞州的大宅子里等师父和你路过的时候,总在想,师父成仙那么久了,我记得的他的模样还真切吗?师兄还会和从前那样见了我就上来拉我的手吗?如果师兄和我一样,会不会跟师父说,潞州没什么好玩的,师父我们就不去了吧?再一想,我又不担心了,我记得中条山在哪,到时候自己找过去也行,大不了等到敕建的纯阳宫建起来,我再上山拜师,师父早说我和他有缘,不会不收我,也就是前头再多几个师兄师姐,但那有什么要紧,纯阳子还是我师父,谢云流还是我大师兄——一样不一样,到底没分别,大家在一起就好——反正这一回的每分每秒都是偷来的了,那我试着去做做以前师兄想要我去做的事可不可以呢?”

屋子里只有李忘生在说话,如果不是肩头那只手的重量还在,他都要以为谢云流已经走开了。

“但也许,认出了师兄,我便不会这么胆大,”李忘生自承道,“可我确实……在师父说你的来历时,以为你不是……我在等的那个师兄,你那么聪明机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还会陷进那样的境地去。”

“我的父母亲族都是老实农人,“谢云流终于开口,“怎么肯为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放弃好容易挣得的田地,背井离乡。师弟,我和你不一样,一直到那些饿狼一样的兵马出现在村庄外,我都在想着怎么放弃你和师父,可我还是什么都没做成——要是我不是六岁,而是十六岁,二十六岁,三十六岁……我偏偏还是只有六岁,但也许重活一次,总会有事情不一样,我的命或者其实没那么硬,而师父也已经开了天眼成了仙,他可以绕开檀州……潞州李家的大宅子里还有个眉心一点红的小郎君等着喊他师父……也许有天我还是会收到名剑大会的剑帖,在擂台上遇见纯阳宫的玉虚真人……”

李忘生挣脱了身上的被子,坐起来,盯住那双像夜空中星子般明亮的眼睛,认真地保证:“那我就会认出你来了。”

可是谢云流偏偏头,看着他懒洋洋地笑:“师弟,你要怎么认出我来呢?我并不是生来就叫这个名字的。也许……这一切都是师父给个濒死的小童造的黄粱一梦,就像他给卢生……”

“我是让你给我卖惨不是让你——”

“只是随便说说,”一根手指贴到他唇上来,手指的主人打了个呵欠,拉着他一起躺倒,“困了,师弟,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回纯阳宫,我怕你一出来,卓凤鸣就背着抱枕去拆了我的剑气厅。”

贴到李忘生唇上来的那根手指和拉住他躺倒的那只手都比他暖和,倒显得他更像那个病人,但肩头贴住肩头时,药和血的气味从哪传来就是无可辩驳的。

“师兄,”李忘生把头也靠到那边的肩上去,药和血的味道更明晰了,“我是真的,师父是真的,纯阳宫也是真的,你站在剑气厅门口往下看到的太极广场上的羊崽子都是真的。”

“我知道。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师兄,我没敢认你是因为……”

“怕我再冤枉你,骂你?”

“不是。是不想承认,这么好的师兄,被我弄丢了。”

李忘生听见谢云流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他在深夜里被拥住,两个人贴得那么紧就好像他们还只是中条山上靠挨在一起取暖的两只小羊崽。“师兄好暖和,”体温偏低的人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把一只手搭在对方后腰上,“不会发烧了吧?”

“李忘生你就不想我点好。”谢云流贴着他的耳朵骂,鼻音太重,声音又轻,都糊在了一起,像句撒娇。

“怎么不好了,说不定烧着烧着就真的傻了:傻了好,傻了的师兄不钻牛角尖,不会惹我心疼。”

“师兄错了,以后不犯浑了。”

“那我再给你次机会: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好好想想,找个时间一起告诉我。”

“忘生!”

“别着急啊师兄,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所以,师叔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一句‘来日方长’把我师父吓得抱着你哭了后半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就烧起来了?”

洛风坐在租来的马车前头,诧异地确认。

“可不是。”李忘生掏出颗榛子,剥开了递给蹦到肩上来的大尾巴松鼠——裴元让他们带给谷之岚的。松鼠接过实塞进颊袋,又蹦下去,蹦回车厢里,再往暖和的地方钻。

“洛风!把你的松鼠拿走!一直钻我怀里干嘛!”

“师兄,那证明你还没退烧,身上暖和。”

“李忘生,你还有脸说!在那编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你怎么不说是你快天亮的时候把我被子抢了呢!”

洛风紧张地看向师叔,玉虚子脸色不改,冷静地说:“那也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你以为血条长就万事大吉了?”

“你还有理了——我再说一遍把松鼠拿走!钻我衣服里面嗑上松子了还!”

洛风朝车厢里瞅一眼,正看见谢云流一脸嫌弃地从外衣怀里往外扔松鼠和松子壳,连忙回答:“我赶车呢师父,外头风大,怪冷的,那松鼠还小,冻着了会死的!”

“冻死了拉倒!”一只手抓着只一脸无辜两腮鼓鼓的松鼠搡过来,从李忘生面前移到洛风面前,见他俩都不伸手来接,只能忿忿地揣回怀里,“这里冻不死,到纯阳宫也得冻死!”

李忘生建议:“给放博玉丹房里养着,那里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火,暖和。”

“是挺好,一会你就等着之岚捧着只烧耗子来找你哭吧。等她哭完,就是风儿去万花谷哭,哭之前还得召集进儿别情三归一群人给他出主意。”

洛风想象了一下可能的惨况,顿觉前途无亮,决定就算求师父给松鼠做套棉衣,再给谷之岚的房间里多放几个薰笼,也不把松鼠放进老君宫,但这又引发出他的另一个问题:“卓师叔倒没烧着……”

李忘生愣住了,谢云流扔了个榛子壳砸徒弟的头:“你卓师叔虽然一根筋,好歹也是个大活人,烧着火的丹炉他才不会拿它试力气——师弟,你说是不是所有的小崽子都是抓着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这是珍珠不能吃!会噎死你的——哦对了师弟,卓师弟背上了那个枕头没有?”

洛风哈哈大笑:“背上了背上了。然后追打了姬别情整条天街。晚上去师叔那儿抱怨:‘师父从没跟弟子说过大师兄这么欠!’”

李忘生叹口气:“那我能说什么呢?我只好说都说事不过三,你怎么输了三回还要接着打?”

“然后呢?”谢云流好奇地追问,把剥好的一把松子按顺序分别塞进师弟徒弟松鼠和自己嘴里。李忘生嚼着松子来了个食不语,洛风按着胸口忍笑说:“卓师叔说:‘我听师父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再然后?”

李忘生嚼完了,回答:“再然后我就拎起拂尘向他和善地微笑:‘你什么好的不学学你大师兄?’”

洛风闭紧嘴巴乖乖赶马,谢云流缩回车厢最里头把松鼠塞进怀里装睡,李忘生又感受了一把纯阳宫食物链顶端的风光无限,回到车厢里往谢云流脑门上摸一把,“啪”地一下一块冷水毛巾贴上去:“让你在裴先生那里多留几天你不留!”

“我平常都不在他那过夜……”

“那我和风儿不去,昨晚你还能醒了就跑?”

“也不是不能啊。”

李忘生恍然大悟纯阳宫的咩咩犟嘴是跟谁学的,“你还嘴硬!然后跑去双合镖局鹊占鸠巢是吧?我警告你,回到纯阳宫之后七天不许提剑——去太极广场也只能动嘴,不行就把进儿带上,你动嘴他动手,要是被我知道这样你还是动了手,我连进儿一起收拾!”

“啊?你要收拾祁进我还能拦着?”谢云流一脸惊讶,看上去很有点“我现在就把那羊崽子提过来你收拾给我看”的冲动。

“那我们来谈谈进儿和你一脉相承的……”李忘生眼看着师兄的脸垮下去,马上把调子微微提高,“欺师灭祖?”

谢云流不爽的表情更重了,委委屈屈地开口:“那还是算了吧。给他配个姬别情再放出去,估计还能活个半年,但真这样他肯定又把姬别情踹天边去让剑姬天天追着他喊要他‘重归于我’,那他一个人……”

李忘生忍不住打断他对得意弟子的吐槽:“师兄,你一人一剑独战江湖的时候比进儿大多少?进儿的天赋虽然不如你,但也不至于……”

“进儿心思重,就是容易想太多,到了紧要关头,想得多就碍事。你师兄那回的念头简单得多——杀出去,再活着回来。”

李忘生倒是一愣:“回来?”

“我还没跟师父道歉,还没见过风儿长大的样子,我干嘛不回来?”

玉虚子和善地微笑:“我就知道,没我什么事。”

“那我总不能说我当时想的是回来找你报仇……”

“知道说实话也算是有长进了师兄。”玉虚子伸出手去轻抚掌门咩头,又一把按下去:“我说怎么松鼠老爱往你怀里钻——闭眼休息!再烧下去我和风儿晚饭至少是有羊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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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1: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emmmmm今天这章写不完了先这样吧就


(三十)

租都租了。

车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长安把它塞满。

反正纯阳宫有钱,从天子皇亲达官贵人那里靠脸和嘴皮子骗来的民脂民膏,囤着不花是有罪的,用之于民才是正道——身为三代弟子之首,洛风熟练地掌握并运用这套逻辑。

他把师父和师叔扔进酒楼,就驾着马车开始一路扫货。各种零食必不可少,其中尤其不能少的是甜嘴,管他是谁,进了纯阳就是纯阳的羊崽,读书练功的时候该苦就苦,别的时候该甜得甜;各样小玩具也都来点,之岚喜欢新鲜玩意儿,给她带了不给其他人那可不行,我是大师兄,得一碗水端平;老人家进城一趟不容易,这些山乡野意儿的也不占多少地方,收了吧,大不了塞到后厨让师父想想怎么做,我那么大个师父还能被做饭这点小事难住?有新书也给博玉带两本,看在他被小师叔祸害得太惨了的份上,再来两本,给于师叔留着;花种也买点,到时候和阿元一起种在他屋子和落星湖边上——

快到宵禁的时候静虚大弟子才满头大汗地赶着车去酒楼把师父师叔接出来,又快马加鞭地往城外赶,生怕迟了出不了城,耽搁一宿。着急的模样看得谢云流坐在车帮上拿笛子敲他的头:“洛风啊洛风,我真是你亲师父啊,就为了赶紧回去讨好你师弟师妹,让你重伤初愈的师父跟你一起吹冷风!”

“师父您不也归心似箭吗?”洛风瞥了披着师叔外套的师父一眼,向车厢里努嘴:“要么师父您进去跟师叔挤一挤?”

“能把你师叔塞进去就不容易了,以为谁都像你和裴元似的,两个人只占一个位置!”

车厢里嗖地飞出颗海棠果,敲在纯阳掌门后脑壳上:“闭嘴吧师兄,风儿一会又该熟了,他熟了你赶车啊?”

“我赶就我赶啊,我赶车的水平比他高多了,以前哪次师父坑蒙拐骗得盘满钵满之后不是我负责赶车——哟,师弟,风儿真的又熟了!”

李忘生的轻笑里洛风尴尬地挠挠脑袋瓜,拍拍发烫的脸颊,试图转移话题:“师父我看看您手里是什么——您会吹笛子啊?哦好像是会的,不过这么多年没听您吹过了,还会吹吗?”

“要是忘了我就去你弟子房窗户底下练!”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有背起包袱跑去求阿元收留啊!”

“洛风,你有了株盆栽之后很拽嘛!”

“那肯定啊!我师父师叔一个是纯阳掌门一个是代掌门,紫虚子和吴钩台台首是我师弟,我另一个师弟是刀宗浪游刀主,我的盆栽更是万花谷最靓的一株,进可花间游退可离经易道!我简直强得可怕!”

洛风扬眉吐气地甩出一鞭脆响,随后,他又因为瞥了一旁的师父一眼而夸张地哆嗦起来:“师师师父,恕我直言,您现在这张脸不太适合使用慈爱的表情,要不十年后再试试?”

李忘生的大笑声里谢云流撸起袖子打算重振师纲:“我看全纯阳的小咩崽子对我蹬鼻子上脸都是被你带坏的!”

洛风提前抱头:“那你放着不管身上容易长小孩又不是我的问题!”

“长什么小孩——不过你要是能把谷之岚留下来塞到你师叔名下,今天这顿打就先寄下!”

“可是我们纯阳宫缺的是奶啊……”洛风想到李忘生林语元谷之岚三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和谐度,对师父的想法颇以为然,转念一想又无比惆怅。

“她爱跟她舅舅学离经就学嘛,艺多不压身。”

“师叔您要不要出来看一眼我师父,我怎么感觉他路径依赖地想把纯阳往刀宗的路子上带啊——”

说笑间长安城已经被马车远远抛在身后,蹦跳了一天的松鼠躺在李忘生手心里睡着了,李忘生看它肚子一鼓一鼓睡得香,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谢云流揭起车帘往里看一眼,和洛风的笑语声就低下去,再过一会儿,玉虚子含着颗甜丝丝的葡萄干,就在悠扬的笛声里合上眼睛。



笛曲转入低回时,突然有人自夜色中刺斜里杀出,在月光下白到刺眼的发色一晃,洛风急忙勒住马,“浪师弟,出什么事了?”

浪三归背后负着的不是纯阳的制式弟子佩剑,而是柄横刀,这时刚冲上来脸上的那股杀气下去了些,“师父师叔都在啊,”浪游刀主的目光继而从掀起帘子的李忘生面上扫过,“那看来……”

“说正事。”谢云流打断道,“有厉害角色去踢馆?还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尽量简单地说,但这事我觉得怪不了谁——谷长史的事又重演了,只不过这次那家没谷长史这回的运气,全家只一个逃过一劫,还是去小姊妹家玩闹起来忘了时间,遇上宵禁只能留宿,第二天清晨回来,一推门,身边跟的人都吓傻了,她自己也晕死过去,好在还算刚强,醒来后就要报官,但凌雪阁做的事,报官又有什么用?她求告无门,也就只能上山来,想请纯阳宫为她家人做场法事,”浪三归的拳头又收紧几分,“当时几位师兄,林师姐,还有谷小姑娘都在场,谷小姑娘当时就要忍不住眼泪了,但还是陪林师姐一起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位施主去偏厅安慰。”

“祁进什么反应?”

“祁师兄那时候还算冷静,楼师兄骂凌雪阁做事太狠毒的时候他都没吭声,后来大家合计怎么能为那位施主讨个说法……”

浪三归的声音止住,脸色为难,谢云流喝问“然后呢”,他再续道:“老舟突然一语惊醒梦中人地说,凌雪阁不过是把刀,照你们这么说,李林甫才是持刀的人,不把持刀的人干掉,就算我们把这把刀废了,难道他就没有别的刀吗?”

这句话后,往华山的这条近路上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几不能闻,片刻后李忘生才道:“所以他们……今夜去李林甫的宅子了?”

“祁师兄,姬师兄,还有老舟——倒是都记得换上拦江焚海和江湖浪客的行头。楼师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们没跟我说,估计也是因为我现在年纪太小,楼师兄让我下山来找师叔和大师兄,他自己留在山上,和三师叔想法子呢!”

李忘生苦笑扶额,正待说话,谢云流的声音却比他更快响起:“那好,浪三归你现在马上滚回去,让博玉和楼彦先别动了,师弟你带着这车东西继续走,风儿跟我来。”

“你想做什么?”李忘生一把卡住谢云流去抓剑的那只手手腕,脸色变了,连音量也提高几分。

“把他们三个捞回来,不然呢?”

“用和他们三个一样的蛮干的法子?”

“这事又没有从长计议的可能。放心,师弟,这事你师兄干起来是个熟手,皇城宫城哪里能藏人哪里是死路我也再清楚不过——师弟,这种事做的人不能想,想的人不能做,我去做,你就回华山去想,万一那几个崽子武功路数漏了馅,或是丢了有纯阳印记的东西,或是……其他可能发生、会又把什么神策、什么高力士、或者其他人引到纯阳来的可能,和怎么辩解,师兄脑子不好使,这活得你来干,也只有你能干好。”

李忘生脸色越发白,“你脑子不好使,”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堵我的话堵得准!”

“师弟,我知道你想自己去,让我回华山主持大局,但你万一路径依赖一个镇山河下去,不就不打自招了?师兄就不一样,我还有套剑魔的行头和横刀藏在苏鱼里那呢。”

玉虚子咬牙:“进儿他们实在是——”

“错了?”得他放手,抓起剑来的谢云流看了他一眼,问。

“太莽撞了。”李忘生说,“回来统统思过崖一年,谁求情都不行!”



已经预定了思过崖vip席位的祁进其实有点冤枉,对这事真正上了头的是姬别情和舟康成,可能一个因为听洛风哔哔过一些紫虚子往事,恋爱脑来了毫无逻辑,另一个谢云流毒唯则是又开始代入。他还劝他们说“等师父师叔回来”,但一眼没看着,那两个就摆着一副“不拖他下水”的态度,下山去了。

但他们两个错了吗?至少祁进不觉得他们有多错。可能最大的错错在他们还是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

一般来说下李林甫府这种难度的副本吧,他怎么也得配一只功能齐全的队伍,除了当年的纯阳首徒,没有dps不配T不配奶直接下本的——就算三个dps那也还是dps!

何况还有个隐藏boss苏无因。

祁进不是很清楚苏无因现在的实力如何,毕竟后来他跟着纯阳掌门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苏无因已经不在这些场合中扮演被捶的角色。但他可以确定,现在的姬别情肯定拿不下苏无因,哪怕他真的在谢云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教了姬别情隐龙诀,而谢云流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林索给他俩整了对应的武器——不过话说回来,拿不下苏无因归拿不下苏无因,靠相近的功法把对面的敌人搞懵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姬别情拿不下苏无因,我倒是可以试试。感觉到一对锐利如针的视线时,祁进如是想,但先得解决面前的敌人,截住他的凌雪阁是个好手,从能和他打出一套相差无几的进攻循环就看得出来,而姬别情显然太过享受链刃的攻击距离,好几次差点被对手攻至身前——幸亏祁进加入凌雪阁的时候苏无因已然悟出了断水刃的套路。

不行就先撤——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不是李林甫将惊恐的姬人拉到身前来挡他的链刃和舟康成的刀,让他们手上都缓了一缓,早就功成身退了。祁进又想。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坚决拒绝去想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蹈某个人的覆辙。

就算逃,我也不会往华山逃。不过得先能逃掉。他隔着人和姬别情舟康成交换过了眼神,随即听见了墙外的人马调动声。有兵马动,少不了弓箭手。一个“铁马冰河”将敌人摔向一侧,祁进再和姬别情对上视线时,看见对方眉头紧皱,该也是想到了这点——一直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的苏无因的视线却在此时移开了。

真是咄咄……祁进想,还没想完,就听见苏无因冰冷的声音向他身后问:“剑魔?”



苏无因能否看出剑魔就是纯阳掌门放飞自我的一层外壳,这个问题祁进无法作答。

但谢云流披着纯阳掌门的羊皮时,一身剑意还说得上浩然中正。在狰狞的金色面具背后和苏无因对峙的剑魔,剑意中只有一个字:杀!

现在在祁进看来最大的问题就变成了剑魔会不会说漏嘴,暴露了大家的身份,比方说苏无因刚刚在问他们为何来此,为何刺杀李相公。

当然是因为李林甫他残害……祁进一肚子理由往嘴边涌。

“杀人者人恒杀之。”而剑魔冷哼。

我师父这脑子可真是时灵时不灵。

接下来的就简单多了,苏无因的表情在看到剑魔拔出横刀时有一丝扭曲,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似乎、可能、大概还没有悟出完整的断水刃,更重要的是再疯的人也没办法把这么个不讲武德的家伙跟纯阳掌门划上等号。

“这就逃吗?”跃上墙头时,舟康成还意犹未尽地问。

“不然呢?”剑魔从面具后扔过来个鄙视的眼神,随后领着他们跟追兵在长安城里大兜圈子,十分之驾轻就熟。

“我们这是去哪?”祁进问,有点担心就这么跑回纯阳会对师门不利。

“去水边,”谢云流回身挥开又一蓬乌云般的箭矢,另一只手给祁进脑袋来了一巴掌,“到时候中箭落水演得逼真点!”

“师父,你这么会演,当年是怎么……”

“当年我不用纯阳的剑法杀不出去。”

也对,什么叫做太虚剑意天下无敌——祁进脸色陡然一绿:打住,不能再想了。

姬别情在祁进不说话之后才弱弱地说:“师父,我的水性……那个……不是很好……”

“有你二师兄在还会让你淹死?”

“那不是,得中箭吗?”

“有为师在还会让你们中箭?”

“那怎么演?”祁进难得澄澈一次地问。

“我叫你们跳就跳,跳下去之后一口气……”

祁进不客气地打断:“这个我都懂,师父,我也不是正经路子出身的,我是说:水里的血怎么演?”

“你们苏叔后半个月餐桌上的荤菜就是鸡和鸭了——就这么演!你注意别把姬别情淹死了就行别的轮不到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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