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李】恨也爱也

  [复制链接]
欣安子 | 2025-9-21 00:05: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下-1)


*码字码字码字ing

  

  18.

  谢云流一手捧着李忘生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处。虽是皮外伤,但这伤口的长度足足有一指长,血都浸透袖子了,让谢云流越看越心疼。

  “师兄,没关系的,”偏偏受伤的人还一脸云淡风轻的反过来安慰谢云流,“习武之人,受点小伤又何妨,忘生不痛的。”

  “肉体凡胎,受了伤怎么可能不痛。”谢云流用纱布将李忘生的胳膊一圈圈的缠起来,即便语气不善,眉宇间透出的揪心却不假。

  他真真看不得李忘生受伤,更受不了他忍痛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奇怪了,明明也是大户人家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怎么疼了难受了也不吱声,还一副生怕别人担心自己的样子。谢云流回想起过往,他的师弟从小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得多,他不爱给人添麻烦,即便遇到难处理的事情也是选择自己先扛着。谢云流看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师弟明明都说了师兄在他心里是最厉害最了不起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依赖师兄?为何遇到难题不向师兄求助?人往往在陷入困境时本能的会想要依赖自己心中最靠得住的人,所以师弟说的那些好听的话难不成都是为了哄师兄开心?否则为什么不愿意向师兄求助,明明你心里清楚,只要你一句话,我谢云流哪怕是死都会心甘情愿达成你的心愿的。

  “虽说跟师父修行,吃穿用度同你的俗家比不了,可从小到大,无论是我还是师父,都是尽可能的小心仔细的护着你,生怕你受伤。”谢云流顿了顿,指腹贴着纱布轻轻的摩挲,“是,习武之人,行走江湖受点伤是常有的事,可师兄偏不愿看你受伤。别说这一道小口子,就是一根针朝你身上扎,师兄都受不了。”

  “师兄……”

  李忘生听着他发自肺腑的话语,最终在对方伸臂时主动贴入他怀中,与他交颈相拥。师兄身上温热干净的气息将他柔柔的笼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颈上,在谢云流温热的气息黏上颈项时禁不住想到那名凌雪阁侠士所说的话。

  “苏某虽奉命行事,但并无为难静虚真人之意,”他身姿矫健,出招速度快且灵活,手中的链刃好似毒蛇一般与李忘生的剑招纠缠不休,“李道长,你当真不知道你师兄现在在做什么么?”

  李忘生不语,依旧步步紧逼,他身体随着链刃游动的轨迹旋转翻飞,宛如翩翩飞起的白鹤,轻盈若仙。其实李忘生本可以不受伤的,这位苏某虽说武功高强,但论实力,要真伤到李忘生也是很难。

  “你师兄似有离开的长安的打算。”

  二人交手,为了取得胜利,其中一方难免会说些挑拨的话试图让你分神。李忘生眼中寒意更甚,他无视对方的话语,挥剑挡开迎面袭来的链刃。这一挡灌了内力,震得锁链险些从那人手中脱落。

  “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有如此强劲的内力,”到底是习武之人,遇见能与自己匹敌的强者很难不兴奋,他毫不吝惜的称赞道:“不愧是吕仙人的徒弟,各个都实力不凡,今日若不是有公务在身,苏某倒想同你好好较量一番。”

  他边说边躲开一道道蓝色剑光,身形仿若鬼魅,“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挑拨?无妨,你大可以去问问他,看他是怎样的反应。”

  “师兄若是要走,自然会同我商量,”李忘生神色清冷,“并不需要无关人士相告。”

  “那就是没告诉你,”他语气肯定,眼角眉梢间的得意如一根细小的银针刺进李忘生的眼里,“他近段时间频繁出入温王府邸,据说还给了温王一张地图,莫不是他要走的事情同温王说了,没告诉你?”

  李忘生依旧是毫无破绽,“他与温王本就是好友,就算告诉他也很正常。”

  “再好的朋友,能好过与自己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弟?”

  李忘生的眼眸微微颤了颤,某段不好的回忆倏地窜入脑海,一门之隔,是师兄的声音……我只能告诉你,关于你的事情,他知道得越少,对你,对我越好……

  链刃的刃口划过胳膊,疼痛将李忘生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与此同时对方也及时收手,不知为何,那凌雪阁的侠士的表情竟然更难看。

  

  19.

  李忘生睡得不安稳,尽管已经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睡过去,可闭上眼睛就难免会想到那名凌雪阁侠士所说的话。师兄可能会离开长安,他还给了李重茂一张地图,所以他是要带温王殿下一同离开么?

  好友之间同行出游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温王虽是皇室子弟,但生活并不自由,师兄要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无可厚非。而且温王殿下也曾是纯阳的记名弟子,作为大师兄带师弟外出游历也没有任何问题。师父都说了,我们不能总是待在华山,有时候也得出去看看,同各路江湖人士切磋交流,去游历大好河山,去体会世间各种故事,这都有利于增加阅历,增强心性,于修道来说是大有裨益的。

  只是……倘若外出游历,师兄为何不愿意告诉他呢?

  难道师兄不想带着忘生么?是觉得忘生还不够强大,没法独当一面么?

  李忘生不断尝试说服自己,可思来想去,到最后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为什么大师兄不愿意跟他说。温王是他的朋友,可他李忘生是他的师弟呀,他们将来还要上拜三清,合籍为道侣相伴一生的,朋友能知道的事,师弟就不能知道么?

  而且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师兄就再也不愿同他商量事情了。

  李忘生于修道之事上颇有天赋和耐性,师父总夸他专注且能静得下心,可在感情之事上他承认自己确实比较迟钝,始终不得其法。人不应该贪心的,一旦生了贪念,就不知满足,师兄已经待他很好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想成为那个值得师兄信任的人,他希望师兄有任何事能第一个同他商量,他就是想占据师兄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可师兄的世界比他的世界要宽阔得多,如果他是一只守在华山上的鹤,师兄便是天上的流云,飘浮于广阔的天地间,不可能被禁锢在一处。

  李忘生小心的将搭在腰间的手臂挪开,他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可才坐起就听到身后的动静,随后便被牢牢圈入怀中。

  “是不是伤口疼了?”谢云流困倦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来,师兄给你换药。”

  李忘生摇头,“不是伤口疼,师兄你继续睡罢,忘生去喝口水。”

  谢云流的面庞大半隐藏在黑暗中,他收紧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仿佛李忘生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你根本不是口渴……忘生,上次是我态度不好,我不该那么说你,你能原谅师兄么?”

  “师兄不过说的气话罢了,气话怎可当真。”

  李忘生缓缓转身,凑近时淡淡的香气缭绕而来,随后柔软如花瓣的触感轻轻落在唇角。两个人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谢云流抱着怀中的师弟,结束后还意犹未尽的亲他的眼睛和额头上的朱砂。

  “你还没告诉我,今日是谁伤了你,”谢云流沉声道:“师兄帮你报仇,敢伤我师弟,我定不让那人好过!”

  “忘生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李忘生由着谢云流握住自己的手抓捏把玩,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师兄,你……你会觉得同忘生一直待在华山上很无趣么?”

  “当然不会,”谢云流低头轻啄李忘生的眼角,“小呆子,为何这样问?”

  李忘生垂着眼,鸦羽似的长睫下只能窥见点点被揉碎的光,忽明忽暗,“我看师兄很喜欢下山游玩,师父同忘生说过,经常下山游历是好事。忘生希望师兄能过得自在开心,若是师兄实在不喜欢在华山待着,想去哪儿都可以。至于宫中的庶务,忘生一个人可以处理,师兄不必担心。”

  “呆子,就算要出去游历,也要你在身边,”谢云流眼神暗了暗,他回想自己四处漂泊,远走东瀛的那段岁月,“否则那算什么游历……只不过你不喜红尘之事,师兄也不愿强求。”

  “只要师兄愿意带着忘生,忘生自然乐意同师兄一道下山,去哪里都行。若师兄不愿意带忘生,也没关系……只要师兄记得回来便好,忘生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

  谢云流的眼里陡然有光芒闪烁,让他环抱着师弟的双臂更不愿松开。这是李忘生说的话!谢云流以前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总是跟个石头一样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心冷硬的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动他半分情绪。以至于谢云流一直以为他的师弟是不愿意同他走的,李忘生牵挂太多了,师父,纯阳……哪个不是排在他这个师兄前面,别说走了,就连他逃到扬州准备去东瀛时,追来挽留的人也只有洛风。

  他要的不多,他只想要一个李忘生,可同时他要的又很多,他要李忘生完完整整的爱,他不要李忘生分一点出去给除了他之外的人和事。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经历过巨大变故的人往往不太相信过于幸福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谢云流望着李忘生,他这般真挚完全寻不到一丝假意,“忘生,好忘生……你可不能在这件事上捉弄师兄。”

  “师兄这是不信忘生的话?”李忘生的声音透着几分失望。

  “不、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谢云流急了,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我、我过去从未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捧起师弟的脸,那泫然欲泣的芙蓉玉面着实让他心碎。

  “我以为师兄知道,”李忘生哀伤的看着他,“我们彼此身心交付,互通心意,忘生以为很多事情即便不言明,师兄也是清楚的。”

  按理来说确实该如此,只是……谢云流无言以对,他回忆起那个杀声震天的风雪夜,在他听到师父和师弟的对话前,他心里的想法和此时的师弟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闯了祸,起初也并没有想过撇开自己的责任,他当时是想同师弟和师父说明,想一起商量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师弟竟然挑唆师父想让他把自己交出去……那一刻心寒和绝望充斥在他心口,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抛弃,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真心错付……

  他从小就讨厌“抛弃”二字,幼年时因战乱全家被杀死只他被独留于世间,后来遇见了师父让他重新又有了个家,让他的心重新又有了归处,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再度被抛弃。

  眼见师弟的神色越来越苦涩,谢云流意识到若是自己再不说什么定会让对方伤心。然而他实在是太矛盾了,他不愿意再度经历背叛和抛弃,可他也不忍看师弟伤心难过。他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摩挲师弟的眼角,心想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只是皱一下眉头便足以令人揪心难过。

  “忘生的心意,师兄自然清楚。”

  李忘生破碎的眸光在昏暗的屋里格外亮,“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师兄与我之间好似竖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即便依旧亲密无间,忘生却觉着,我们好像越走越远了。”

  他感觉到师兄的指尖骤然停在他的眼尾,他们此刻近在咫尺,不仅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也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李忘生继续道:“同那位凌雪阁侠士交手,忘生本不该被伤到。但是忘生走神了,因为忘生听到他说,师兄可能要离开了……”

  谢云流怔了怔,他早先曾从李重茂的口中听过一些关于凌雪阁的事情,说他们藏在李隆基背后,专门为他处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组织。凌雪阁肯定不单单是跟踪他谢云流,想必也早早于重茂的府上布下了眼线,否则又如何知道他的计划。意识到这点他本该警铃大作,他该立刻去提醒重茂注意提防,或者想办法找出那些藏在黑暗处的眼睛,将威胁一一消除。

  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此时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眼前人。

  “师兄不愿同忘生说想来也有自己的道理,忘生理解,可忘生却不舒服,”李忘生坦然的说出自己的感受,“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是从旁人口中得知,难道我们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们当然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哪怕之后他们相隔天涯,刀剑相向,在他心里师弟依旧是他在这世上最亲密最牵挂的人。

  “忘生,让你难过是师兄不好,但是这件事……”谢云流顿了顿,“还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待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同你坦白。”

  李忘生没说什么,正欲挣开他的怀抱却又被牢牢抱住,师兄宽大的手掌死死的将他往自己的胸口摁,坚实的胸膛抵着他的胸口,彼此的心脏离得很近,“即便是要离开,最终我也一定会回到纯阳,回到你身边。”

  他情不自禁的说出这般笃定的承诺,自己听着都觉着苍白,然而上天既已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能想到救重茂,也可以想办法不和忘生分开。时间仿佛停在了此刻,安神香缭绕的轻烟定格成了蜿蜒的轨迹,被风扬起的花瓣也悬于空中,待李忘生的手攀至后背,一切才又开始运转。

  

  20.

  “大师兄和二师兄之间真的没事了么?”

  藏书楼内,上官博玉怀抱着经书站在书架前,他说话时微微仰头,目光落在站在木梯上整理书架的洛风身上,“风儿,大师兄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洛风忙着将放乱的经书按顺序归整,因着博玉的问题思绪短暂的卡了一下,险些将书册放错位置。

  “师父倒是没同我说什么,不过这几日他和师叔形影不离,就连早课都跟着师叔一起,应该是没事了。”之前他也担心,不过现在看着二人和好如初,无话不谈,洛风那颗悬着的心也就稳稳落地了。他轻巧的从木梯上跳下来,笑着安慰博玉道:“小师叔不必担忧,我师父和师叔虽说偶尔会闹不愉快,但往往很快就能和好,不会有隔夜仇的。”

  李忘生将谢云流赠与他的画卷展开,便见到自己的模样被勾勒于画卷之上,眼波流转,眉目含情。他禁不住的红了脸,赶紧把画卷合上匆匆放到一边。这反应自然被一旁的静虚子尽收眼底,他忍着笑,故作伤心地问:“师弟才看一眼就扔到一旁,是不喜欢师兄的画?”

  “师兄又捉弄人……”李忘生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咕哝:“明明说的是风景画,我还以为……”还以为是哪处自己未见过的美景,全然没想到这风景竟是自己。

  “好忘生,你在师兄眼里可不就是美景么?”

  “哪有的事。”李忘生的脸更红了,他从来受不住师兄的撩逗,尤其这时候的时候还故意凑近,俊秀的五官清晰的映在李忘生眼前,那双含笑的眼里更是满当当的装着自己。玉虚子素来沉稳内敛,他可以镇定的应对任何事和任何人,唯独对眼前人毫无招架之力。他情绪中所有容易导致剧烈波动的因素,全系于谢云流身上,可以说大师兄是能让他失控的人。

  “怎么没有?”如羽毛般的吻贴上面颊,“忘生在师兄眼里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师兄早已将你的容貌刻在心里,无论过多久都忘不了。”

  “可年华终会老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好看的容颜也会苍老,那时候忘生就会变成一个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老头子……”
  
  “那也好看。”谢云流轻蹭李忘生的面颊,回忆起他穿上纯阳道袍的模样,宽袍广袖,雪白的头发束于莲冠之中,行动间道袍轻轻扬起,仙风道骨,似松似鹤。

  李忘生被他这笃定的语气给逗笑了,“师兄说得这般肯定,仿佛师兄真的见过。”

  “……想象得到。”

  谢云流深深的看了李忘生一眼,同时揽住他的腰肢把他箍在怀中,两个人依偎着坐在桌案前,原本还想着处理些庶务,结果磨磨蹭蹭了半天还未动笔。而偏偏在这时,一名弟子忽的过来通传,说是临淄王想见忘生,已经在太极殿等候。

  “他怎么来了?”谢云流的脸色立马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李忘生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师兄为何如此不喜临淄王。但对方毕竟是皇室子弟,加上又经常上山探望师父,与礼数上都不可怠慢。

  “我先回太极殿,待临淄王离开了,我再回来找师兄。”

  “我随你一道去。”谢云流也跟着起身,“再怎么也是师父的大弟子,既然贵客到访,哪有不接待的道理。”

  

  虽说静虚子属于不请自来,但李隆基倒也没说什么,礼数上待他也是客客气气。他此番上山除了找师父之外,依旧带了不少礼物,其中还有一瓶御用的伤药,说是治愈伤口的同时还能不留疤痕。

  这不就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么?谢云流看李隆基对李忘生那副关切的模样就觉得可笑,弄伤他的正是你手下的凌雪阁,现在跑过来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给谁看。

  “行走江湖,受点伤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李忘生到底是个体面人,对李隆基的好意依旧报以感激,“殿下的好意忘生心领了,这本就是皮外伤,养个几日便能痊愈,殿下还是把这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罢。”

  “玉虚真人不必同本王客气,”李隆基拉过李忘生的手将药瓶郑重放到他手上,他假装没看到谢云流投来的眼刀,依旧面色温和的对李忘生道:“本王将你视作好友,关心自己的朋友本就是应该的。”

  “殿下关心自己的朋友无可厚非,但这份关心,只有对方需要才算是关心,否则只能是负担。”谢云流上前,巧妙的将李忘生挡至自己身后。他对上李隆基的目光,彼此都是眼含笑意,而笑意之下则是隐含的寒芒。

  “静虚真人倒是很照顾忘生啊。”

  “当然,他毕竟是我的亲师弟,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面上的表情有多挑衅。李隆基倒是不恼,只是点点头道:“甚好,这样本王也就放心了。原先本王还担心静虚真人太过忙碌,时常逗留于山下,没空照顾忘生。”

  谢云流被噎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发作,手却被李忘生的手给抓住了。微凉的指尖贴着掌心蹭过,蹭得他心头燃起的火倏地熄灭。

  “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儿久待了,”李隆基再度看向李忘生,“待下次有空,本王再来探望你,告辞。”

  

  21.

  一看到李隆基,谢云流就不免想到之前李重茂所说的事情,而且不单单是重茂,连风儿都说每次李隆基来寻师父,都会顺道去看看忘生。忘生他……难不成真的是李隆基的弟弟?谢云流跟在李忘生身下,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

  据说最后还是死在了潞州,连坟茔都没有……勉强活到九岁便薨了……

  他的弟弟乳名带了个“玉”,唤作玉奴……

  “玉奴。”

  李忘生身形一顿,他不明白师兄怎么突然叫起了他的乳名,“怎么了?”

  谢云流赶忙牵过他的手,强行摁下冒出的种种猜测,好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

  “没什么,就是师兄忽然想到忘生的乳名,忍不住叫了出来。”

  李忘生脸上的红云一直蔓至耳后,这个乳名早在他拜入师父门下就没再被人唤过了,也就是那日师兄追问,他才悄悄告诉他。乳名于他而言是一个很私密的东西,师兄给他看的话本里也是彼此恩爱的夫妻才会私下唤对方的乳名,如今被最爱慕的人这般自然的叫出口,到让李忘生觉得无比羞涩,整个人好像被蒸熟了一般。

  眼见师弟的玉面都快成了烟粉色,刚刚在李隆基跟前还清亮的眸子此刻竟已水雾朦胧,这般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令谢云流意外的同时又生出一种隐秘的惊喜。

  “不、不是说私底下才这么喊我的么?”二人站在雪地中,周围时不时有路过的弟子,有些还会远远的冲他们打招呼。

  “左右也没旁人听到,”谢云流嘴角显然已经压不住,“也算是私下。”

  李忘生抿了抿唇,下一刻竟用内力震开了谢云流的手,径自往前快步赶去。谢云流站在原地笑看他走远,见他走着走着又停下来回头看自己,一双透亮如小鹿的眼睛仿佛在问他为何不跟过来。

  这小呆子,真的会害他么?

  谢云流快步往前追,他看到李忘生已经先朝自己伸出手了,便自然而然的重新牵住,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忘生的眼里有悄悄升起的欣喜,嘴角噙着的那点笑意更如蜜一般漾入谢云流的心里。

  夜深人静时,师弟清浅的呼吸轻柔的拂过耳畔,月光自半开的窗户流入屋内,映在忘生情事之后还泛着潮红的睡颜上。谢云流面朝师弟侧躺着,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如哄孩童入睡般一下一下的轻拍在李忘生身上。

  “师兄……师兄……”

  他梦里呢喃都与自己有关,谢云流凑近去听,一声声敲在耳畔,敲入心里。

  

  太华龟缓慢从池中爬出来,忽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被放到一处柔软的布帛内,慈眉善目的老者正用那布帛将它身上的水细细擦净。老者已经许久没来,今日倒是得闲,大半夜不睡觉还要坐在这池中赏月。

  值夜的弟子提灯经过,他们并未注意到这边,自然也没注意到池边的大石头上坐着的这位老者。身上的水被擦了个一干二净,老者这才将太华龟放到一旁,乌龟倒是老老实实的没爬走,反而紧盯着水面,似乎在等什么。

  “云流,你来了。”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不多时静虚子挺拔修长的身形从阴影中走出,一见老者便恭敬的拜了一拜,“徒儿见过师父。”

  “唉,为师难得有空闲出来夜钓,反倒被你给抓了个正着,”吕洞宾笑了笑,“说罢,这次可是有什么疑问?”

  谢云流低头想了想,随即坦言道:“师父,临淄王和忘生究竟是何关系?”

  “哦?”吕洞宾的视线缓缓移到谢云流身上,“你竟会对这事感兴趣?若是为师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罢。”

  “……忘生他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吕洞宾缓缓开口,他温和的注视着谢云流,“既然已是前尘往事,忘生都已放下了,你又何必在意。”

  见大徒儿不语,吕洞宾大概也琢磨出了他的忧虑,便坦言:“临淄王因为少时的变故,有自己难以解开的心结。他放不下,这才时常来探望忘生。”

  “忘生可知道他的想法?”

  “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谢云流神色困惑,而后便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而师父的身形也缓缓飘至他面前。

  “云流,你思虑太重,很多不着边际的推测与猜测只会迷惑你的双眼,”吕洞宾说:“你自小同忘生一块长大,他的脾性你理应清楚,他既已决定抛却前尘潜心修道,就不会再动摇。所以他是否知道临淄王的想法,并不重要。”

  自决定修道,离开潞州的那一日起,无论他过去是谁,都不重要了。他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他只是李忘生,只是吕洞宾的二徒弟,他谢云流的师弟。

  

  22.

  嫡母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出现了,原本还派来教礼仪的姑姑也许久未见,李重茂不是没打听过,可关于嫡母的事,府内的人均是缄口不言。究竟是怎么了?之前明明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如今却突然半途而废,让李重茂陷入了一种不上不下的局面,这让他非常难受。

  事事不确定的境况最是煎熬,李重茂六神无主,急需找人来给自己出主意,而这个人无疑是谢云流。他接连写了几封信命人送去华山,可因为实在没法静下心等谢云流回信,便换上便服带着几个随从离府赶往华山。

  临近傍晚,上山的人越来越少,李重茂快马加鞭朝纯阳宫赶去,结果在太极广场撞见了李忘生。

  “见过温王殿下,”李忘生冲他行了一礼,“你突然到访,是来寻师兄的么?”

  “还望忘生师兄帮我同云流大哥说一声,重茂有事同他商量。”此人不可信,所以万万不能让他察觉出异样,李重茂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好打消李忘生的疑虑。但李忘生并没有多问,反倒先将李重茂引入屋内,命弟子给他添了茶水便去找谢云流了。

  这茶还未上,谢云流人也来了,“重茂,听忘生说你有急事寻我?怎么了?”

  李忘生站在外面看着门被关上,刚刚被派去备查的弟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朝李忘生投来求助的目光。

  “先放外面吧,他们有要事商讨,你现在进去也不合适。”

  “哦,”那名弟子乖乖地应了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问:“二师兄,你不进去么?”

  “我进去也不合适。”李忘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李重茂这时候上山肯定是遇到了紧急且棘手的事没法处理,这才上山找师兄,希望得到师兄的助力。这一个多月以来李忘生倒是没有再下过山,但多少也从那些香客口中听闻最近的长安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每个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很不太平。

  就连那位临淄王也许久未出现了,李忘生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凝眉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心想晚些时候可能得提醒一下师兄万事小心。

  “云流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李重茂看着面前沉默良久的谢云流,急的团团转,“平日就数你主意多,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一语不发,可真是急死我了。”

  “……重茂,你嫡母上次从你那儿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了?你真的没记错?”

  “没记错。”李重茂苦着脸,“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总感觉有不好的事会发生,你说……我、我会不会当不成这个皇帝了?”

  如果不是嫡母的孩子接连去世,这皇帝之位根本就不可能轮到他。他也知道自己不得宠,在父皇眼里,他一个皇子还比不上他那位总是说着疯话想当皇太女的姐姐。

  “就这么想当这个皇帝么?”谢云流的神情李重茂看不明白,不,从一开始自己告诉他可能会成为未来的皇帝时,他的云流大哥就不看好。在父皇眼里他资质平平,不受重视,他认了,在嫡母眼里他出身卑微,选中他也不过是万不得已,他也认了……可为何云流大哥,他的挚友,也是这种态度。

  “既然能坐上那个位置,重茂当然不会拒绝。”

  “可你过去明明说过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谢云流说:“皇位之争,凶险异常。重茂,纵使你嫡母有通天的本事将你送上皇位,可能坐多久,谁也说不准。”

  “云流大哥这话重茂倒是听不懂了,”速来不争不抢的李重茂,脸上头一次露出不甘的神情,让谢云流感到有些陌生,“这皇位我怎么就坐不久了?难道在云流大哥心里,重茂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云流闭了闭眼,他想到逃亡的那些岁月,李重茂日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重茂,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那你就该帮我,而不是给我泼冷水啊!”

  他当初告诉他自己可能要成为皇帝的时候,是希望谢云流,乃至整个纯阳帮他的。因为他太知道谢云流的才华与能力,他知道他定是未来继承吕仙人道统的人,只要他愿意帮自己,就算李隆基再狂,也不得不忌惮他三分。

  “所以上次我给你的地图,对你说的话,你压根没放在心上。”谢云流头一次觉着疲惫,他原以为自己为他打点好了一切,或许可以避开追杀,早早逃离这吃人的皇室。却未曾想这个说着自己想要过逍遥生活的好友,原本就不想从夺嫡漩涡中脱身。

  “是,我不想走……”他听到李重茂说:“我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我想让云流大哥帮我,我……”

  谢云流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纯阳不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也不是。”

  “……”

  “你回去罢,”谢云流起身送客,“我帮不了你。”

  

  

  TBC.
回复 支持 4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舟舟 | 2025-9-29 13:43: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坐等更新,排排坐排排坐,,,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欣安子 | 2025-10-1 15:05: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下-2)


23.

  李重茂阴沉着脸从屋内出来,李忘生就在外面等着,那副无辜的模样仿佛一根针扎进李重茂的眼里。云流大哥原本就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帮自己,结果现在态度大变,李忘生定然脱不了干系。李重茂想不通,明明在扬州的时候云流大哥就提醒过他李忘生不是可信之人,让他与他保持距离,结果到头来反倒是自己成为被排除在外的人,无端和云流大哥生了嫌隙。

  “呵,忘生师兄倒是好手段。”

  李忘生莫名其妙被他讥讽了一句,心中不解。可他懒得去问缘由,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送他下山,现在倒也省事了。

  谢云流随后出来,神情复杂的望着李重茂远去的背影,他在想这位挚友,是不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们逃亡到东瀛以后,李重茂和藤原家的来往就越来越频繁,他一直以为重茂是被藤原家裹挟才不得不与他们合作,毕竟东瀛是别人的底盘,这种寄人篱下的境况他确实得做一些妥协。后来他发现藤原家给他送了不少珍宝美姬,承诺他要助他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李重茂的个性里有软弱的一面,他受了藤原家的摆布,他经不住诱惑,所以他变得让谢云流越来越陌生,但那个时候于谢云流而言,他还是觉得重茂是听劝的。

  他本性不坏,他身不由己,他也是为了想活下去……谢云流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尤其那人还是自己的挚友,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带进深渊。但现在想想,倘若他并非身不由己,而是自己甘愿入局呢?

  谢云流一时不敢往下细想,寒意自脊梁骨往上蔓延至整个后背,刺骨的寒风刮得他脸刺刺的痛,他望着不远处等候的李忘生,忽觉眼眶发热。他还未离开纯阳时,他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漫长的时间是用不完的,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同师弟腻在一起,一起练剑,一起讲经,一起去论剑峰看翻滚的云海和远处连绵的山。可他离开华山以后,他发现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转眼间他就生了白发,从曾经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剑客变成了被风雪磋磨过的孤独刀客。

  人生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选了就是选了,不该后悔。可如果上天再将你推回那个重要的节点,且还让你察觉到一些与你之前所认定的道理有出入的人与事时,你很难不对曾经做的选择产生质疑。

  “师兄,师兄?”

  李忘生的面容渐渐在模糊的视线中清晰,他不知何时靠近的,眉宇间透着隐隐的担忧。有细雪缓缓飘落,染白了彼此的头发,李忘生的指尖拂过谢云流的眼角,视线交汇的一瞬内心禁不住的震颤。

  他仿佛看到了师兄眼底隐匿的裂痕,如陈年的旧疤,狭长狰狞,血早已干涸结成了血痂。师兄在透过我看谁?李忘生看着自己的面庞倒映在谢云流的眼中,恍惚间觉得那张年轻面庞后藏着一张苍老的脸。他甚至觉得不单单是自己,好像师兄也苍老了许多,但眼前人分明还是年轻俊朗的样貌,为何却有种历经沧桑与苦难的悲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重茂未再上过华山,师兄也突然失去了下山游玩的兴致,每日早课以后便是练剑讲经,同李忘生一起处理纯阳宫中累积的各项庶务,或是指导风儿和博玉剑术心法。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日子一天天毫无波澜的过去,而李忘生隐隐藏在心里的不安却日复一日的扩大。

  他能感觉得出谢云流有心事,纵使他尽可能的掩藏,李忘生还是能从些微的神色变化中揣摩出几分不对劲。这绝对不止是同好友发生争执,闹到不欢而散而产生的不快。谢云流这人不喜欢弯弯绕绕,对待朋友更是坦率,欣赏就是欣赏,不满就是不满,若是意气相投那便继续相处,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便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李重茂那日同他说了什么,李忘生不得而知,师兄既然不愿意同他说,那他也不会多问。只是即便他与李重茂断了联系,即便他不下山,他依旧会悄悄关注长安现下的情况,打听近期是否有什么异常,好像隐隐算到了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既然小谢道长在后山练剑,老头子我啊就不去打扰他了,还望小李道长代为转答,”老信使接过李忘生递来的茶水,坐在廊下休息,“长安那边倒是没什么事发生,只是听闻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御医的马车每日穿行在去往宫中的路上。但这个也不是我们老百姓该关心的事情。”

  “多谢老人家,忘生会传达给师兄。”

  老人家微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似又想起什么,温声道:“小谢道长也挺关心你的,之前还问过我有没有从潞州寄来给你的家书……唉,说来也是,小李道长上山这么多年了,怎的家人也没来封信呢……”

  李忘生微微垂首,长睫在眼底布了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许是阿耶阿娘不想打扰我罢,当年我决定跟师父一起修道,就已脱离俗家了。”

  老信使幽幽叹了口气,“也是,修道之人不沾染红尘纷扰。只是再怎么说你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小谢道长想来也是心疼你,怕你想家,所以才会问家书的事。”

  “是,”李忘生听到自己的声音道:“忘生心里清楚,师兄一直待忘生很好。”

  

  24.

  谢云流从浴池中起身,披衣走出净室。彼时李忘生正坐在案前翻看账册,绸缎般的长发披在后背,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柔润的光。梅花簪随意插在脑后挽起的小小发髻间,谢云流越看越满意,轻手轻脚的走到李忘生身旁坐下,搂着他一起看账册。

  纯阳宫的庶务不少,谢云流每次处理都觉得头疼,通常看个几页就开始犯困。而师弟在处理这些事情就很得心应手,日常的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在账目上也理得非常清楚且有条有理。谢云流曾经听师父说过,如果未来自己继承了师父的道统,有忘生在一旁协助处理宫务,他老人家倒也放心。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去救重茂,没有孤身犯禁,他和李忘生会不会就如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每个日日夜夜?他缓缓闭上眼睛,低头用鼻尖轻蹭李忘生侧颈,淡淡的梅香氤氲在空气中,仿佛从他的肌肤中渗出。

  “师兄,痒……”李忘生无奈的用肘关节撞了撞他的腹部,师兄一旦黏起人来就没完没了,让他没办法专心处理手上的宫务。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上肘关节,隔着一层衣料揉着,身后的静虚子不仅没放开还将他抱得更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源源不断的热意隔着衣料传到李忘生身上,热得李忘生面颊发热,耳尖泛红。

  “师兄,你先去休息罢,”李忘生不得不放下笔,“我这里还有账册未对完。”

  “这么多账目,哪是一晚上就能对完的,”谢云流抱着他不放,“好忘生,就算你精力再好也不能不休息罢,这账册明日再看也不迟。”

  “今日事今日毕,哪有拖到明日的道理。”李忘生一板一眼地说,坚持要对完账册才睡。谢云流知道他的师弟不喜欢把事情拖到第二日,虽说他时常打趣他古板、不够灵活,但若是他坚持如此谢云流也乐意顺着他的心意陪在他身边。

  他将下巴搁在李忘生颈窝,就着灯光与他一起看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条目。再经历一次年少时光,心态发生了改变,他已经不会认为与师弟这般坐到天明会枯燥无趣,毕竟站在未来的视角回望,此刻枯燥的时光于他而言已是奢侈。

  “今日那位老信使又上山了……”李忘生用笔轻轻蘸着朱砂墨,“他让我转告师兄,长安这段时间很是太平,倒是圣人的身子愈来愈差了……”笔尖落在纸页上,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师兄,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他转过脸与谢云流对视,似是在等谢云流的回答。

  师弟表面看着对任何事都淡淡的,实际上心思缜密,敏锐机敏。谢云流迎着他的目光,短暂迟疑后开口:“师弟,师兄想问你,倘若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你意识到他走错了路,即将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会去拉他一把吗?”

  “那师兄会吗?”

  李忘生将问题抛回给谢云流,却见他神色复杂,久久不语,显然是万般为难。

  “师兄虽在问我,实则是在问自己。”李忘生不紧不慢地点明,“在忘生看来,以师兄的性子绝无可能对好友见死不救。师兄如今的困惑与犹豫,要么是预感到此举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要么是心里清楚这人或许并不值得自己去救。”

  他看得通透,透彻到令谢云流还以为眼前的师弟也与自己一样,是重生而来的。

  “但无论是困惑也好,犹豫也罢,师兄若是不去救,心里怕是过不去罢?”这个问题问到了谢云流的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果然还是李忘生,他能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挣扎。

  所以当年之事,或许真的是误会……如今距离变故发生那日越来越近,谢云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怀中善解人意的师弟与他所认为的卑鄙小人联系在一起。太割裂了,师弟和师父对话的时候说是要有人承担后果,他语气冷静得可怕,不带任何的犹豫,仿佛将大师兄交出去同顺手拂去站在衣角的细雪般稀松平常。

  “师兄?”

  李忘生再次于谢云流眼里看到那道狰狞的伤疤,他看到他慢慢凑近,在呼吸交融时本能的闭上眼睛。桌案的灯火微微摇曳,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寒意透过半开的窗户爬入屋内,谢云流只能通过与师弟相互依偎寻求温暖。无论他走得多远,无论他嘴上说着自己多恨李忘生,可到底他的心还是会将李忘生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处,把他这里当做自己的港湾。他的身形要比李忘生大一圈,却还是如小孩一般往他怀里埋,非要他也抱着自己不可。

  李忘生只好顺从拥着他的肩背,用手一下一下温柔的抚过谢云流散在肩背的墨发。师弟的怀里又暖又香,梅香揉着沉香的气息包裹着谢云流,香气浓郁温和,闻着很是舒服。东渡东瀛后他时常在藤原家的宴会上闻到过各种不同的香味,宾客觥筹交错间的酒香,舞姬起舞时的脂粉香……各种高级的香料混合出的香味让他格外厌烦,心里唯一想念的只有师弟身上的香气。

  

  25.

  圣人薨逝的消息是迟了几日才传至纯阳宫,具体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人得知,只清楚圣人死后韦皇后把持朝政,推了新帝李重茂登上帝位。皇权变更,朝野动荡,对于华山之上的纯阳宫而言不过也就是香客随口一提的一句话,听过也就罢了。

  “忘生。”

  李隆基的突然到访倒是让李忘生感到意外,他这次没去找师父,反倒是独自来到后山寻自己,李忘生将剑收起,领着人寻了附近的一处亭子避避风雪。

  “华山到底是不一样啊,无论外面多乱,这里依旧平平静静。”李隆基站在亭子里往远处眺望,他这次来甚至连随从都没带,穿的还是便服,若不是李忘生知道他的身份,多半还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书生。

  李忘生:“殿下这次上山,所为何事?”

  “本王就是想来看看你,”李隆基道:“也不知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上次受的伤如今痊愈了没?”

  李忘生点点头,“谢殿下关心,忘生的伤早已痊愈。”

  “那便好,这样本王也就放心了……”李隆基看着李忘生,眼里不自觉溢出温和笑意,让李忘生有种他似乎同自己很亲近的错觉。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意识深处传来的声音,少年带着哭腔的低唤,哭着唤他的乳名,求他别死……求他别离开自己……

  他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在李隆基靠近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堪堪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风轻轻扬起临淄王额前的碎发,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而后尴尬的收了回去。

  “忘生,不……”李隆基顿了顿,而后压低声音试探,“玉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殿下,前尘之事,忘生早已放下。”李忘生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回答:“自九岁离家,同师父师兄一道修道开始,忘生就不再是玉奴了。”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自己同眼前人有何渊源,那都已是前尘往事。他放下了便不愿再想,他只想待在华山修道,练剑,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

  “也是,在此修道,清静安稳,不至于被卷入争斗中,这样也挺好……”李隆基的目光定格在李忘生脸上,玉奴的样貌倒是与母妃有几分相像,尤其眉间的朱砂,和母妃一模一样,“但还是得小心才是,我听闻如今的新帝待你并不友好……”

  “无妨,”李忘生倒是不在意,“忘生不过是一名在山中修行的道士,无心沾染俗事,与圣人更不会有什么交集。他总不可能专程跑来为难我。”

  李隆基:“可据我所知,你那位大师兄同他关系匪浅,你怎知他不会从中挑拨,让你大师兄来为难你?”

  原本温和的神色倏地严肃起来,李忘生对上李隆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师兄并非那种轻易被挑唆之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但愿吧,”李隆基说:“玉奴,接下来一段时间本王有要事在身,无法来看你,待要事处理好了,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本王说,本王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李忘生心念倏地一动,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此话当真?”

  “自然,”李隆基唇角轻扬,“只要玉奴想要的,为兄都会给。”

  李忘生的脑中浮起师兄的面庞,想到师兄眼底的裂痕,于是开口请求:“那殿下可否答应忘生,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请给我师兄一个机会。不要伤害他,更不要对他赶尽杀绝。”

  “你……”

  “我知道殿下派人跟踪师兄,也知道师兄在殿下眼里并不是自己阵营的人,”他顾不上李隆基脸上的错愕,而是平静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天家的斗争纯阳不会参与,忘生也没有兴趣,只是我师兄至情至性,我怕他冲动起来会做出格的事……届时若是惹了殿下不快,还望殿下……”他声音一顿,随后艰难的改了口,“还望兄长能放过他。”

  

  26.

  谢云流本是带着弟子下山办事,却没想到会碰到微服出宫的李重茂。

  “云流大哥如今还在生重茂的气吗?”李重茂虽说贵为新帝,可同谢云流说话的语气依旧与过去无异。他看着好像比之前更受了,也不知为何精神也不是很好,看上去并没有那种登上高位该有的得意与喜悦。

  谢云流早料到会是如此,如今就算是民间都多少听闻韦后的事迹,她和她的党羽把持着朝政,重茂不过是一个空有头衔没有实权的傀儡。谢云流记得他当年登上帝位不过十七日就被太平公主给拉了下去,那时候李隆基要杀他,倘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将他救走,他早就同他嫡母那伙人一起被杀了。

  “重茂当时说话语气过重了,是重茂不对,云流大哥可否不要再生气了?”

  “……究竟有何事,直说罢。”谢云流面无表情道,“谢某还有其他事要忙,今日天黑前就得回山,所以没多少时间逗留在此。”

  “重茂虽登基,却并不自在,过去还有云流大哥和苏大哥一起喝酒畅谈,如今倒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帝王是孤独的,加上他境况艰难,身边安插的全是嫡母的眼线,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被盯着。

  谢云流:“……”

  “听闻三哥昨日去了纯阳,”李重茂的话语中透着几分不安,“他没去寻吕仙人,反倒直接去后山寻了忘生师兄。云流大哥可还记得重茂曾说过三哥的生母窦德妃的事?重茂派人去了潞州一趟,寻到了些线索,八成可以确定忘生师兄就是窦德妃的遗腹子。”

  谢云流眉心倏地一皱紧,反问:“所以?”

  “云流大哥,重茂知道你同忘生师兄感情甚笃,你对他也是珍之爱之,可三哥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无论师兄弟再怎么亲近,比起自己的嫡亲兄长,到底还是差一截的。”李重茂摆出一副为谢云流着想的姿态,神色担忧地劝说:“重茂不忍你被蒙在鼓里,三哥城府极深,他那一派系这段时间一直蠢蠢欲动,而且之前他派凌雪阁人士跟踪你,就说明你在心里是极大的威胁。”

  “云流大哥乃是纯阳首徒,江湖之中少有敌手,三哥手下的人无法与你正面抗衡,就只能通过忘生师兄来麻痹你,他……”

  “够了!”谢云流不愿意再往下听,“倘若你要同我说的尽是这些胡话,就不必再说了!”

  “云流大哥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潞州李家,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在李忘生随吕真人修道离开以后就搬走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至今杳无音信,仿佛从未存在过。”李重茂急着说:“况且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没道理修道之后父母对他不闻不问罢?你以前还心疼他连家书都没收过一封,如今难道不觉得细思极恐?说不定这就是三哥早早布好的局,就等着吕真人和云流大哥入瓮!”

  “住口!”谢云流眼神好似利刃,恨不得剜了眼前人,“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日后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谢云流才不管对方是谁又是何种身份,即便如今的李重茂已是新帝,他也是该骂就骂。李重茂了解他的脾性,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谢云流也听不进去,万一说多了云流大哥跟他决裂了那日后他真是一点助力都没有了。思及此,李重茂只得压下满腹对李忘生的猜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提醒:“也罢,重茂说再多也不如云流大哥自己去问,就看那李忘生会不会说实话了……”

  

  李忘生于藏书楼内翻到了一本老旧的典籍,典籍封面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翻卷的泛黄页面有些还缺角,但典籍里确实提及了类似于移魂之法的记载,大概是说人若是对过往某件事产生过深的执念,或有可能出现三魂七魄出窍回溯至过去那个时间点的情况。书中的描述看得神神叨叨的,不太像正经记载,加之没有具体的事例附在后面,很难确定真实性。

  但若是判定是假的……李忘生反复看着那几句描述,自然而然的又将其与师兄联系在一起。想到师兄对他态度的转变,想到师兄提醒李重茂的那些话,还想到他有意无意想要对自己隐瞒的种种举动……

  明明小时候还是无话不谈的两人,在李忘生心里他们彼此要做任何的决定都是让对方第一个知道,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任何秘密。李忘生开始回想,开始搜寻过往同谢云流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从某次他下山回来后……他就不太爱主动与他分享事情了,眼里也时常流露出李忘生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约莫也是那个时候,二人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彼此对对方的心思早早便已扎根在心里,于年复一年中生根发芽,只是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李忘生的手指捻着泛黄的纸页,回忆起师兄与他表明心迹的那日,回想起自己身体的秘密被师兄发现时那双灰眸里的复杂情绪,从最初的震惊到之后的怜惜、心疼,却又在破他身的那一刻抱着近乎决绝的狠心,势必要将他弄疼弄哭。

  师兄将爱与恨交织出的矛盾压在他身上,撕扯自己的同时,也在撕扯李忘生。

  “忘生。”

  谢云流的声音隔着书架传来,随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忘生将典籍放回原处,回身时恰好同谢云流目光相接,“师兄回来了。”

  “嗯,一回来便找你,找了半天才知道你躲到这儿来了。”谢云流靠近,自然而然的牵住李忘生的手,牵着他走出了藏书楼。今夜无风无雪,天上明月高悬,李忘生任由师兄牵着自己,同他一齐朝剑气厅的方向行去。

  好奇怪,明明没有多远的路,可李忘生却有种走了许久的错觉。

  “这两日有没有想师兄?”感觉到手被用力握了握,李忘生抬眸看向说话的人,讷讷地应道:“想。”

  “骗人。”

  谢云流屈指快速刮了一下李忘生的鼻尖,一抹笑意噙于唇角,衬得他俊俏又风流。师兄时常说忘生好看,可在李忘生心里,他的大师兄才是世上顶好看的人,尤其他笑时一双桃花眼永远含着一汪干净的泉水,映着日光,耀眼又炽热。

  “没骗人,我是真的很想师兄。”李忘生出声解释,“只是忘生嘴笨,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也是,”谢云流点头,“要不然怎么说你是小呆子呀。”

  今日师兄很是急切,才刚进剑气厅就迫不及待把李忘生扒了个精光,抱着他与他双双跌入暖被中。谢云流坚实的胸膛压着李忘生的背心,将他死死压在床榻上,他们十指纠缠,细密的吻始终黏在后颈,酥酥麻麻触感软了李忘生的身体,让他化作了一滩水任由师兄摆布。宽敞的室内,弥漫着二人此起彼伏的喘息,李忘生半张脸埋入柔软的枕头内,恍惚间觉着自己就似那翻涌海浪间沉浮的一韦扁舟,随时处在失控的边缘。

  “师兄……师兄……”

  “云流……哥哥……”他的声音染了哭腔,在谢云流咬他的耳朵时呜呜咽咽的求饶,“轻些……求你……慢些……呜呜……”

  这声哥哥简直叫进了谢云流心里,他不由分说的扳过李忘生的脸同他接吻,一边含着他的舌头嘬弄一边卖力的抽插。深色的肉茎不住的贯穿于雌穴中,肏得穴眼外翻,肏得汁水淋淋,囊袋啪啪啪的甩打在李忘生白嫩的腿根,很快便将那处撞红了。

  道子的眼神近乎涣散,含在眼眶里的一汪清泪碎成玉珠滚落。双性人小巧的子宫很快就被肏开了,硕大的顶端撑开宫口蛮横顶入,将浓热的精元一股股灌入。

  ……

  

  27.

  谢云流在师弟上趴了许久才从他体内缓缓退出,白浊的精元黏黏的糊于穴口,被他用手指细细推入穴内。李忘生的眼角还沾着泪,他呼吸很轻,被谢云流抱进怀里时目光还没有对焦,痴痴的望着虚空的某一点。谢云流以手拂去粘在他脸上的碎发,凑过去细细吮吻,一边吻一边用手顺他的背,直至他有了反应。

  “师兄……”这时候的李忘生是脆弱的,他如孩童一般往他怀里钻,半张脸贴在他的颈窝处,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像是暖风吹过谢云流的心窝。这一刻,谢云流心底滋生的满足感完全将他填满,他意识到此时此刻的李忘生只能依靠他,只能需要他,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他会是忘生最亲近的人……谢云流想到这里禁不住将人抱得更紧,却又不自觉的想起李重茂所说的话……

  无论师兄弟再怎么亲近,比起自己的嫡亲兄长,到底还是差一截的。

  “忘生。”

  “嗯?”李忘生快要合上的眼皮动了动,强压下困意等着谢云流后续的话。

  “听说师兄不在的那两日,李隆基上山了?”

  李忘生的困意被驱散了大半,李隆基上山的时候是乔装的,他连随从都没带,这都能让师兄发现,显然是有人暗中盯着他然后将消息透露给师兄。

  “嗯,他上山来找师父。”李忘生并不打算将自己和李隆基的对话内容告诉谢云流,于是便将师父搬出来,想着过去临淄王每次来都会找师父,以为这么说师兄便不会继续追问。谢云流的眸光暗了暗,“可我听说他是来找你的。”

  李忘生抬眸,眼中泛着谢云流鲜少见过的寒凉,“听谁说的?”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事到如今,关注李隆基动向的人除了宫中那位还有谁。李忘生用力拨开谢云流的手,他坐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面前的静虚子,眉宇间流露出的那种不容质疑的威仪让谢云流心下一凛。

  “还说了什么?比如忘生会同临淄王勾结?”

  “当然不是,”谢云流否认,“重茂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

  “那师兄有这个意思么?”李忘生的眼神如裹了寒光的利剑,“是否会认为忘生会和临淄王勾结,意图谋害新帝?”

  “你若是没做这事,直接大方明说就好,”谢云流沉声道:“师兄自然会信你。”

  月光渐渐被阴云遮蔽,李忘生沉默的望着谢云流,良久才开口:“你若是真信我,一开始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此时,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二人之间,谢云流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忘生,想起那个火光漫天的风雪夜,神策军围住了纯阳宫,他一路杀出重围,带着李重茂逃亡。从那以后纯阳再无静虚子,他被四处围剿,追杀他的人除了官兵还有江湖人士,甚至还有自己曾经视作朋友的莫逆之交。他尝尽了背叛的苦味,从师弟到朋友,没有人愿意给他活路,每个人都希望他死。

  他五指蜷起,随即攥紧,用力到骨节发白,他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师弟,忍不住想李忘生凭什么摆出这种态度……

  倘若不是这卑鄙小人,自己怎会如孤魂野鬼般漂泊在外,怎会经历众叛亲离的滋味!

  “李忘生,你一开始就没同我说实话,”锋锐的剑眉压低,谢云流冷冷道:“又叫我如何信你?”

  “你明明同我说过,天家的事情少去参与,你不喜欢我与重茂交集过深,那你呢?”谢云流面嗤笑,“你不也私底下同李隆基见面,甚至连谈了什么都不敢坦诚相告。师弟,你知道要求别人,怎的就不懂约束自己?”

  “还有,你既然知道李隆基派了凌雪阁的人跟踪我,肯定也知道他对重茂是何种态度。”谢云流说:“谢某对天家之事毫无兴趣,但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挚友被旁人所害!”

  “你怎么就知道临淄王一定会害你的挚友?”

  谢云流怔了怔,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这时候已经不可能收回了。

  “师兄何时习得这未卜先知的本事,早早就给人先定了罪。”李忘生轻描淡写的刺了谢云流一句,随即披衣下榻,赤着脚朝门口行去。谢云流这才反应过来他要走,忙追下榻,一边穿衣服一边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时用力将门合上。

  “李忘生,话还未说清楚,你不许走!”

  “你既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同你说的。”李忘生毫不留情的拨开谢云流摁在门上的手,可对方反应比他更快,抓着他的肩膀便将他重重压在门上。师弟的衣袍本就是随意一披,因着他的动作衣襟便松松敞开,露出一大片缀满痕迹的玉白肌肤。

  “我并非不信任你,我只是……”

  “若是信我,就不会提醒李重茂要防着我,若是信我,就不会对我有所保留……”李忘生艰难的挤出一丝无力的淡笑,“更不会去查我的家书。”

  扣在李忘生肩上的手禁不住发颤,谢云流死死的盯着他,眼里的裂痕越来越大。

  “忘生究竟做了什么?让师兄防备至此。我们过去明明无话不谈,为何突然之间师兄竟然连心里话都得斟酌着保留几分?就连你计划要离开长安,都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倘若不是我那夜追问,你怕是永远不会告诉我。”

  谢云流无言以对,而他的沉默,让李忘生整个人如坠冰窟。

  “所以忘生究竟做过什么害过师兄的事?”

  “若是过去没做过,以师兄未卜先知的本事,”李忘生想到典籍中的记载,“想必是预知到了未来忘生会做过罢。”

  

  28.

  谢云流啊谢云流,这一刻不正是你一直在等的么?你不就是想揭穿李忘生这卑鄙小人的真面目让他再也装不下去么?

  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同吃了哑药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还是说……其实你自己也不确认师弟是否真的背叛自己,你不过只听了一半就给师弟定了罪,你不听他的解释,你固执的将所有的过错强加在他身上,究竟是真的认为李忘生是那般恶毒虚伪的小人还是只想为了自己冲动之下的选择找个借口。

  “明白了……”李忘生苦笑,虽说典籍里记载的事情荒诞又没有依据,但看师兄的反应,多少也印证了那些描述。眼前人已不是他所认识的师兄,他们的未来应该是发生了重大变故,给了师兄沉重的打击,而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伤害师兄呢?李忘生找不出任何理由,他从来都只盼着师兄好,盼着师兄每日能过得顺心,盼着师兄能与自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一起修道,一起练剑,一起得道成仙。

  “那可否劳烦……”师兄的称呼生生卡在喉头,李忘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这样称呼眼前人,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否有资格这样唤他,“劳烦你告诉我,我未来究竟为何要加害于你?”

  这个问题,谢云流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过往的记忆似潮水将自己淹没,从与师弟的初见开始,那些互相陪伴的点点滴滴不断的映在眼前,最后汇为师弟撑船的一次温柔回眸。

  师弟自小到大待自己也很好,他愿意耐心的听他分享的每一件事,愿意为他出主意,事事为他考虑。他偷喝师父的酒被抓包,师弟又是求情又是揽罪,生怕他这个做大师兄的被师父罚。师弟甚至还因为对高力士曾经追杀自己不满而公然在名剑大会上让他出糗,那般温和的人头一次对人不留情面,硬是将人逼下擂台。

  一直以来,他总怨李忘生辜负自己的真心,叫他真心错付,那若是反过来,站在李忘生的角度,他谢云流的不信任以及说的那些恶言,是否也在背刺他的真心。

  “你既已知道忘生要害你,为何还要许诺终生?”李忘生面色惨败,玉白的手慢慢攀上谢云流的颈项,却在最后还是选择死死攥住他的衣领,“为何不一剑将我杀了,以绝后患?”

  “我舍不得。”谢云流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剑气厅内,他握住李忘生揪着自己领口的手,“我舍不得杀你……师弟。”

  李忘生的手狠狠从他掌中抽出,下一刻暴涨的气劲将谢云流狠狠推出去,若不是他及时稳住身形,后背定然重重撞向立柱。

  紧闭的房门倏地打开,李忘生立在那儿,清瘦的身子被裹在宽松的衣袍内,与袖袍翻飞间隐约露出单薄的身形轮廓。他抬手轻轻拭去含在眼眶的一汪清泪,最后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是你师弟,我受不起。”

  

  李忘生闭关了,他自请去了九老洞,具体会闭关多久谁也不知道。

  “师叔怎么突然闭关了?”洛风一听到消息就跑来问谢云流,“还是一个人,风儿记得他以前就算是闭关修行,也会同师父一起啊。”

  “师父师父,您可知道是何缘由?”

  谢云流摇头,“不知道。”

  师父的反应也很奇怪,也太平静了,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师父平时多黏师叔啊,若是放在过去他肯定跳脚,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闭关,哪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师父……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面颊就被谢云流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你有心思担心这些,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练剑上。前几日为师教你的剑法现在练得怎么样了?来,同为师切磋切磋,看看你掌握了多少。”

  洛风心下大呼不妙,前几日的剑招他其实还没完全掌握好,如今被师父考教,肯定少不了被说。他苦着脸执剑,与谢云流对招时又忍不住腹诽,心说师父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不专心。”谢云流轻松就把洛风的剑挑飞,严肃道:“风儿,为师同你说过多少遍了,出招时最忌分心。你不专心导致出招不够果断,很容易被人抓住破绽。师父倒是可以让你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日后你下山游历,碰到了真正的歹人,那时候可没人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洛风耷拉着脑袋同谢云流认错,谢云流看他这样也不忍心再多说话,便让他自行去后山温习招式,之后再进行考教。小孩很快就跑走了,待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谢云流才将佩剑收起,独自往太极广场的方向行去。

  玉虚一脉的弟子正在太极广场练剑,谢云流站在一旁观看,如今李忘生闭关,玉虚一脉便暂且交由他管。李忘生的弟子们一见他来都有些紧张,谁都知道大师兄平时好说话可练剑修行时尤为严厉,批评人时完全不留情面。好在今日的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大多是默默的守在旁边看众人练剑切磋,偶尔才会点评那么一两句。

  今日谢云流又去九老洞晃了一圈,从李忘生闭关以后,九老洞的洞口和四周就布了气场,四周气剑环绕,轻易不让人靠近。师父是不会设结界的,所以能布气场的人只有师弟。以谢云流的实力想要炸了这些气场轻而易举,但他知道师弟如今不想见他,所以他只能在外围徘徊打转,每日去看看,看师弟什么时候能出来。

  “云流,近来看你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日,师父刚上完早课便把谢云流单独留了下来。谢云流原本是不想说的,这是他与忘生之间的事,他不想让师父担心。可当师父和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忍不住了,“师父,您可知忘生这次闭关究竟要多久才能出来?”

  吕洞宾:“忘生有自己的困惑,在还未想明白之前,是不会出来的。”

  “他是这么同您说的?”谢云流的神情难掩低落,李忘生自那夜离开以后就再没见他,直接选择去九老洞闭关。

  “给他些时间罢,”吕洞宾并未问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忘生这孩子即便性情温和包容,骨子里却也有一股倔劲,固执得紧,有些事情若是想不通怕是很难走出来。”

  

  29.

  李重茂从未想过,自己的皇位还未坐热就被生生拉了下来。他的嫡母及党羽一夜之间尽数被他的三哥诛杀,原本歌舞升平的皇宫如今混乱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宫殿外的过道上到处可见惨死的宫人及护卫。

  倘若不是谢云流及时出现,他早已死在乱刀之下,彼时的李重茂已然被吓破了胆,身上龙袍也沾了血,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新帝的威仪。谢云流拉着他朝小路奔去,斩杀了几个试图拦路的神策军,一路将他带出宫门。

  马车已经备好,谢云流推着李重茂进去,见他还是一副被吓破胆的痴样,忍不住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别发呆了!我上次给你的地图你带了没?”

  “带、带了!”李重茂结结巴巴的应道,他反抓住谢云流的胳膊,崩溃道:“云流大哥——现在可怎么办?嫡母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谢云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早就已经提醒过李重茂,让他不要当这个皇帝,可他非不听。如今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发动政变,神策军从玄武门杀进皇宫,即便他那嫡母权势滔天,最终不还是死在乱刀之下。

  “别想这些了,”谢云流说:“如今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重茂,车夫我已经交代好了,会将你送往下一个驿站。你记得对着这地图,策马从小道沿着山路走,不要走官道……到时候还会有人接应你……”

  李重茂点点头,见谢云流要走,又赶紧抓住他的袖子,“云流大哥,你、你不跟我走吗?”

  “我不能走。”

  谢云流说着拉开李重茂的手跳下马车,示意车夫速速离开便朝纯阳宫的方向轻功掠去。

  银霜口聚集了大量官兵,谢云流绕到另一条路走,还未走多远,无数链刃四面八方朝他袭来。他灵巧躲过,并指掐诀,下一刻无数气剑从地下钻出,瞬间将链刃斩得粉碎。与此同时,长剑出鞘,在与面前凌雪阁弟子错身而过时将对方的身体定在原地。

  他没空跟这些人纠缠,谢云流沿着陡峭的山崖轻功而上,他远远看到纯阳宫的楼宇,被漫天的火光映得明亮。

  “师父!!”

  洛风一看到谢云流便扑了过来,他的道袍染了血,尚不清楚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强压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他抱着谢云流的腰声嘶力竭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说纯阳宫内有叛党?”

  “风儿,我回头再同你解释,”谢云流安抚着自己的徒弟,他望向纯阳宫正殿的方向,“为师得先去寻你师祖,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师祖、师祖没事,倒是师叔……”

  “你师叔怎么了?”谢云流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他这时候不应该在闭关吗?”

  “神策军一路杀上来,眼见要攻入山门。索性师叔及时出现,镇下山河剑阵,神策军才不得不被逼至山下。”洛风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后来师叔跟他们走了,他说事到如今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那这个人只能是他……”

  ……

  “师父是纯阳的支柱,断不能去,师兄是师父认定的继任人,也不可去,只有我……我了无牵挂……我去最合适……”

  ……

  凛冽的寒风与飘摇的落雪渐渐停了,冲天的火光渐渐远去,一切终又归于平静。

  

  TBC.
回复 支持 5 反对 1

使用道具 举报

simmy | 2025-10-4 02:46: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李何其无辜啊!周围一个个都是谜语人,要不是他聪慧,恐怕到现在自己的身世还稀里糊涂的呢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白衣唤渡 | 2025-10-4 11:13: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谢,你就作吧,等你得知真相的那天,你不给自己一刀都算你没良心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是毛毛呀 | 2025-10-4 23:34: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饿饿饭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木木木森 | 2025-10-6 01:46: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谢这种杯弓蛇影何尝不是拿猜忌背刺他人真心呢,如果在loop里这就是必然导向坏结局的致命选项节点了,还是小李太透彻心软(。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欣安子 | 2025-10-6 22:4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木木木森 发表于 2025-10-6 01:46
小谢这种杯弓蛇影何尝不是拿猜忌背刺他人真心呢,如果在loop里这就是必然导向坏结局的致命选项节点了,还是 ...

是的,所以小谢也醒悟过来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欣安子 | 2025-10-6 22:4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下-3)


 30.

  李忘生并没有如叛党一样被关入天牢,他跟着神策军下山,而后被交予上次同自己交手过的凌雪阁侠士手上,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人叫苏无因。

  “别来无恙啊,李道长,”苏无因冲他笑了笑,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不对,应该叫你殿下才是。”

  李忘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凌雪阁的人将他带到银霜口的一处驿站前,驿站的入口处停了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车门板以和田玉为材料,上面雕着繁复精致的花纹,两侧的车窗更是用上好的布帛作为帘子将其严严实实的盖住。

  他一个阶下囚,怎么能乘坐这样的马车?站在他身侧的凌雪阁弟子见他迟迟不动,也不敢上手推他,只能面面相觑,各自以眼神交流该怎么办。苏无因见状,便出声:“殿下,走罢。不用想那么多。”

  看来是他那位兄长想保他,李忘生猜测,他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他不知道苏无因跟车夫交代了什么,他也不感兴趣,马车缓缓行进,速度渐渐加快,李忘生抬手掀起帘子的一角回头张望,从这里依稀能看到华山之上的纯阳宫,熟悉的楼宇亭台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到。

  谢云流翻出衣柜里的夜行衣,以最快的速度换上,除了必带的佩剑,他还备了些暗器,待一切准备好才翻窗出去,就着夜色朝山下赶。他特意不走山门,而是从后山的一处几乎被植被覆盖的窄道离开纯阳,结果才至路口就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吕洞宾。

  “师父?”

  “云流,这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又要去哪里胡闹?”

  从师父的神态可以感觉到他在明知故问,谢云流迎着老者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我要去救忘生,我要把他带回来。”

  吕洞宾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面不改色道:“怎么?你想杀进天牢?”

  “只要能把师弟救出来,杀进天牢又有何不可,反正他们拦不住我!”

  “胡闹!”吕洞宾的一声低喝似带着磅礴的山岳之势,顷刻间将谢云流的气势压了回去,“纯阳才经历过神策围山,你是还嫌不够乱是吗?”

  谢云流不畏天地,自诩能天下皆敌,无人敢奈何他。唯独对上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如年少时那般乖乖听话。如今的局势他当然明了,他也知道此刻纯阳最好是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做,以免被人抓到话柄。他当年之所以头也不回的离开纯阳,之所以斩断自己和纯阳所有的干系,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愿意牵累师门。

  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自己可以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一切后果,但李忘生不可以替他承担,李忘生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一个安安分分专心修道的道士,他不该承担一切。

  “师父,是我要去救重茂的,是我放他离开的,”谢云流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您要不然把我交出去吧,换忘生回来,我谢云流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甘愿承担所有的罪责!”

  “……”

  “师父,忘生也是您的徒弟啊!”谢云流跪着往前挪动,他一把抓住吕洞宾的袖子,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语气说:“您能不能救救他,只要您愿意救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流,不是为师不救,”吕洞宾挣开他的手,“忘生已经说了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筹谋都是他一个人所为,若是现在为师再改口,难保圣人不会扣下个欺君的罪名。纯阳宫上上下下近百名弟子的生死,皆系于此事,师父不能不顾他们。忘生素来懂事,人又识大体,他愿意站出来说明他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他不会有怨言的。”

  这还是他的师父吗?谢云流怔然的看着眼前的老者,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从小到大,师父于他心里早已同父亲一般,对他和师弟都是百般的照顾和疼爱,年少时无论再怎么皮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师父都会帮他们摆平,即便生气也就是抽几下拂尘了事,甚至抽完了还会默默递上膏药,生怕他们留了疤痕。这样的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漠?他明明知道忘生是无辜的,明明知道不该让忘生承担一切,却因为这所谓的大局,而将错就错的牺牲掉他?!

  这一刻谢云流只觉得气血上涌,失望和愤怒如两团肆意蔓延的火将他整个人点燃,让他终于忍不住冲眼前人发难:“顾全大局,好个顾全大局!吕洞宾,就因为所谓的大局,你便甘心让忘生去死!枉费李忘生那个傻瓜将你视为师父,视为亲人!”

  他起身拔剑,吕洞宾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天牢也好,刀山火海也罢!我势必要将李忘生给带回来,谁也别想拦我!”

  山风猎猎,寒芒乍起,师徒二人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如今的谢云流已经有了吕洞宾的七成功力,剑法出神入化,身形迅捷灵敏,且一招一式都伴随着恰到好处的强劲内力,行事霸道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毕竟是吕洞宾的徒弟,他的内力他的剑术均是吕祖教的,若是继续用纯阳心法无异于在师父面前班门弄斧,加上现在救人要紧,谢云流眼神一凛,趁着与师父拉近距离时伸手就要把师父手中的剑缴了。时间骤然放慢,眼见师父手中的剑要被自己缴走,却没想到对方身形倏地一闪,谢云流只觉得眉心倏地一痛,而后浑身就跟脱了力一般险些栽倒在地。

  “云流,你口口声声责怪为师,说枉费忘生那个傻瓜将为师视作师父,”吕洞宾的声音似远似近,每个字都沉沉的压在谢云流心口,“那么你自己呢?你扪心自问,倘若不是他主动站出来承担一切,你会意识到你对他多年的恨与怨,从来都在冤枉他吗?”

  吕洞宾的身形稳稳落于他身后,他僵硬的转过身,才注意到师父的目光如同隔了漫长的岁月,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你执念颇深,以至于魂魄回溯,”吕洞宾说:“如今你可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了?”

  

  31.

  李忘生被带到了一座大宅内,宅内的布置同他幼年时所住的地方是一样的布置,内里已经安置了负责侍候的侍女小厮和护卫,同时还有专门的管家。他们一见到他便恭恭敬敬的上来行礼,他们唤他“殿下”。

  苏无因并没有进来,但是李忘生也清楚这院子内外定是安插了凌雪阁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暗处盯着他。李隆基是一个时辰后才来的,他一见到李忘生便快步赶了过来,看上去并没有丝毫怒气。

  “玉奴,你怎的这么傻?”李隆基如今已入住东宫,成为了当朝的太子,“明明不是你做的事,你为何要认,就非得保谢云流不可?”

  “玉奴若是没记错,兄长曾经承诺过会放他一马。”李忘生眼里如结了一层薄冰,他直视着李隆基的目光,“既然如此,为何又让神策军围山?”

  李隆基笑了笑,“玉奴,你不懂。我若是不做个样子,如何同父皇交代?”

  倘若是别人,这话李忘生倒是信了。但唐隆之变是李隆基主谋的,他是核心执行者,正因如此才被册封为当朝太子,本身就有足够的话语权,哪怕当今的圣人也奈何不了他。

  “对了,这么多年你还没见过父皇吧,”李隆基见李忘生不说话,便赶紧转移话题,“父皇一直很想阿娘和玉奴,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为兄带你入宫见见父皇。”

  李忘生摇头,他语气疏离:“忘生乃戴罪之身,还是不要污了圣人的眼睛罢。”

  虽说李隆基急着想给李忘生恢复皇亲的身份,然而看他如此抗拒,也知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玉奴九岁便开始修道,过了这么多年才被他认回来,想让他立马适应新的生活也属实强人所难了些。罢了,左右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且以当下局势李忘生定然也会考虑到纯阳不敢轻易离开,耐心些也无妨。

  “别这样说自己,无论是父皇还是为兄都不认为你有罪,其他人更不敢这样想你。”李隆基说:“这样,你先好好在此处休养一段时日,待你准备好了,为兄再带你进宫见父皇。”

  李隆基没待多久便以有事需要处理为由离开了,李忘生独自坐在前厅内,过堂风一阵阵的往里灌,让他突然发觉山下的风原来也可以这般刺骨。

  “殿下,是不是该沐浴了?”一个小侍女忽然靠近,她虽低垂着头,却总忍不住偷偷瞟他。李忘生长得芝兰玉树,宛如谪仙,一张芙蓉玉面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嗯。”

  李忘生缓缓起身,见那侍女跟在自己身后,便回身冲她温声道:“你不必侍候我,我自己来就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安置罢。”

  浴房内已经备好了热水,而一旁的玉台上则放了几套样式华贵的衣物。李忘生摘下头顶的莲冠,再褪去身上的道袍,顺着木质的台阶走入温暖的浴汤中。宽敞的室内只有他一人,负责侍候的侍女与小厮都守在外面,谁也不敢进来打扰。

  视线不知何时盈满了水汽,随后眼眶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热,就连鼻子也开始发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李忘生听到自己口中溢出一声染着哭腔的呜咽,为了不让人察觉到,他只得捂住嘴巴,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前沉入水底。

  于是眼里的雷化作圆润的气泡缓缓上升,同时升起还有无数回忆,关于谢云流的回忆。从初见到朝夕相伴再到互明心意再到决裂……一幕幕藏在心里的记忆于脑海中浮现,师兄第一次扶着他的手教他使剑,师兄背着他沿着中条山蜿蜒的山道往上走,还有师兄第一次为他做鱼羹时守在桌边等他反馈时紧张又期待的表情,还有师兄将缝好的忘崽崽送给他时那张涨红了的脸……窒息感渐渐将他淹没,一双无形的手好已经扼住了咽喉,整个胸口也是越来越疼。

  他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与谢云流有关,而他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中谢云流也占据了大半部分,它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又要生生将其剥离。李忘生觉得很疼,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已是血肉模糊,可他偏偏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只能任由那伤口不断的渗血,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将血流尽。

  

  现在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吕洞宾寻了就近一块山石坐下,目光沉沉的落在大徒儿身上,“事到如今,为师也不瞒着你了,忘生他并未被关入天牢,而是被临淄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带走了。”

  谢云流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倘若是李隆基带走他,那么性命应是能保住的。

  “那师父可知道李隆基将他带去哪里了?”

  “这个为师就不清楚了,”吕洞宾回答:“忘生的身世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和太子是嫡亲兄弟,当年窦德妃一事一直是太子的心结,他一直想弥补自己的弟弟。”

  “当年为师带你途径潞州,留宿李宅,确实有私心。忘生那时已经是病入膏肓,毕竟是未足月的孩子,生来就体弱,靠药物吊到九岁已是奇迹。我虽受人所托,但也感觉得出这孩子与我有缘且适合修道,这才续了他的命,但条件是让他忘却前尘,专心修道。”

  谢云流沉默的听着师父诉说往事,他回想起和李忘生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明明天气也不冷,可他还要裹着厚厚的狐裘,小小一团的站在他阿娘身后好奇的打量自己。倘若没有师父,那时候忘生估计就撑不过那一年了,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师弟……而天杀的自己,在怀疑李忘生的时候,竟然还觉得他们的相遇是一次早就布好的棋局……他实在是太混账了。

  “唉,原以为忘生会一直待在纯阳,却没想到生了变故,导致他又被认了回去。”

  “那他还会再回来吗?”谢云流艰难地开口,“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为师也说不准。”吕洞宾坦言,“太子希望忘生能恢复皇子身份,倘若是这样,那玉虚子便不存在了,他甚至会改回原来的名字,不再叫李忘生。”

  心好似被尖利的针刺了一下,谢云流嘴唇动了动,可到底没发出声音。

  “但是也看他自己的意愿,”吕洞宾继续道,“如果忘生坚持要回来,不愿意恢复皇子身份,太子也不好强求。”

  

  32.

  谢云流发动了自己在长安的人脉去寻李忘生,既然李隆基想认回他,要么是将他接进宫里,要么是在长安给他安置一处宅院。皇亲所住的宅院定然非比寻常,长安某条街市突然多了处大宅院,不可能没人注意到。倘若实在是没有新增宅邸,那谢云流便会潜入宫中,非要找到李忘生不可。

  “谢大侠,谢大侠,”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跑到他跟前,谢云流递了刚买的胡饼给他,小乞丐谢过后才说:“长安东街那边还真有处新宅,宅院很大,每日都有官兵把守,不知你要寻的那人是不是在里面?”

  只见谢云流眼前一亮,忍不住问:“你确定是新宅?”

  “当然!”那小乞丐咬了一大口胡饼,咽下去才说:“我时常在那里讨要吃食,每家每户都去讨过东西,这突然多出一家,我不可能记错的。”

  说完他用手随意往身上一抹,结果静虚子递来的笔将详细的地址写在纸上。谢云流赶紧从钱袋内拿了几块金砖塞到小乞丐手里,道了谢后便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赶往东街。

  那处大宅院所处的地段较为偏僻,门口有官兵把守,谢云流只得趁着官兵没注意悄悄翻墙而入。甫一进入院内,他便确定李忘生铁定是被安置在此处,虽说已经隔了很久,但是这院中的布置依旧与记忆中的潞州李宅布置得一模一样。无论是物件的摆放还是院中栽培的花草树木,就连最里面的那处小院中的柿子树也同李宅内的那株一模一样。

  师弟……谢云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李忘生了,他想同他道歉,他想让他跟自己回纯阳,他要他做自己的师弟做自己的道侣,做自己一生的爱人。这段时日没见他,心里早就被担心和思念填满,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师弟失望又难过的神情,他知道自己这样进来又霸道又死皮赖脸,但只要师弟愿意同他回去,师弟想怎么罚他都可以。

  然而才迈出一步,冰冷的链刃便自身后而来,在他侧身躲过时,刀刃处也刮下了他几缕发丝。

  “苏无因!”

  谢云流长剑出鞘,院中响起兵刃相击的声响,强劲的内力震得苏无因险些没握紧手中武器。相对于玉虚子而言,静虚子倒是难缠得多,行云流水的剑招逼得苏无因连连后退,别说寻找对方的破绽,光是要让自己不出差错都已是难上加难。

  “早让你别这么不自量力了!”谢云流懒得跟他纠缠,手中剑利落的刺入链刃的卡扣,在链刃缠上来的那一刻掐诀运功,顷刻间暴涨的内力瞬间将链刃撕成了无数截掉在地上。

  这就是吕洞宾的大徒弟么?苏无因眼里除了震惊更带着几分遇见高手的兴奋,他过去当然听过静虚子的名号,可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他的实力远远超过别人所描述的那样。

  “真不愧是吕仙人的首徒,在下佩服。”

  谢云流没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正准备绕开他,却又听苏无因说:“殿下今日随太子进宫面见圣人,现下还未回来。”

  静虚子的身形一僵,随即低声道:“无妨,我在此等他回来。”

  苏无因觉着他这话好笑,忍不住道:“你想见他,他可未必想见你。谢真人,殿下虽替你顶了罪,但以现在的局势而言,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纯阳,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之后殿下想保你都保不了了。”

  “我不需要他保我,”谢云流面色冷峻,鹰隼一般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苏无因,“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废帝有交集的是谢某,救废帝的也是谢某,你既然暗中跟踪了我这么久,不可能不清楚。”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总不可能让我再把你抓了,然后告诉圣人实情,再判殿下个欺君之罪吧?”

  “你……”谢云流哑然,他虽然很烦苏无因,但不得不承认,此人说得确实有道理。

  苏无因收起脸上冷冷的笑意,转而正色道:“苏某实在想不明白,那废帝无能且自私,你非得冒死相护。殿下待你情深义重,处处维护,而你却事事设防,倘若不是那日苏某提醒,殿下怕是还蒙在鼓里罢。”

  原来那日伤忘生的人是他!谢云流眼里掠过一丝杀气,就在他即将发难,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宅院的大门传来,而苏无因也趁着他分神之际迅速逃出宅院。

  李忘生弯身自马车内走出,他挡开了试图来扶他下车的手,缓步走下马车。宅邸门口站了一排的侍女和小厮,李忘生无奈的看了他们一眼,留下一句“你们自行安置”便独自往内院走去。院中心的柿子树上已经结了小小的柿子,在阳光的滋养下显得小巧而饱满,李忘生自它身边经过,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谢真人,既然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了罢。”

  

  如今的李忘生褪下道袍,着了一身烟灰色的缎子长袍,袖口处是银丝勾勒的玉兰,一握细腰束着玉带,玉带之上悬着的是一块莹润无暇的美玉。这样的他更显清隽俊美,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优雅贵气,他站在树下与谢云流遥遥相望,清风徐来,扬起他的发丝和衣摆,让谢云流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师弟。”谢云流靠近,他本能的想去牵李忘生的手,却看到他往后避了避。无奈,谢云流只得收回手,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问他:“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李忘生的双眼黯淡的没有一丝光彩,“兄长给我置了宅子,待恢复了身份,这里便是我的王府。日后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一生无忧。”

  他说完便要走,然而谢云流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你骗人,若是真那么好,你为何是这样的表情。你分明不开心。”

  “那又如何,左右都与谢真人无关。”李忘生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谢真人还是早些离开罢,若是被人发现你在这里,日后怕是说不清楚。”

  他的每个字都在与自己划清界限,谢云流不甘心,在李忘生试图绕开自己前拽住他的手腕,强硬的将他拉回来,“有何说不清楚的?你是我师弟,是我道侣,我来寻我自己的道侣有何不可?”

  道侣?他们这样也算道侣么?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到底算哪门子道侣?

  “谢真人还是自重罢,莫要胡言乱语了。”

  “李忘生,你是不承认么?”谢云流哪里受得了这种话,“你我早有了肌肤之亲,你人都是我的了,即便没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否认的?”

  “即便我不否认,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提它毫无意义。”

  “你是过去了,可我过不去,”谢云流压下李忘生的挣扎,依旧箍着他的手腕不放,“忘生……师弟,从你替我顶罪被神策军带走那日起,我日日担心,夜夜难眠。我怕他们伤害你,我怕你有危险。”

  李忘生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死寂,“那你现在看到我没事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你……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怎会不想,离开的每一日他都在想他,想他过得怎么样,想兄长会不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派人跟踪师兄,为难师兄。可无论他多么想他,李忘生也始终记得他是如何怀疑自己,对自己处处设防的。

  他可以理解师兄为何非要去救那废帝,可他不理解师兄为何明知自己是个恶人却还要以终生许诺。李忘生就处在这样的矛盾中,一边控制不住的对师兄滋生爱意,却在同时又滋养出恨意,爱与恨的两相矛盾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云流,所以这时候,他本能的只想逃避。

  “是,我不想见你,”李忘生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口吻对谢云流说:“你的担心,只是因为你于心不安。因为我并没有如你之前所给我定的罪名那样做出伤害你的事,所以你才会不安才会悔恨,你根本不是真的相信我。”

  他不去看谢云流此刻的表情,顺势将手上的桎梏拨开,“事已至此,你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与其纠缠不休,倒不如彻底放下。”

  

  33.

  吕洞宾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大徒弟,于是傍晚决定去剑气厅看看。此时的剑气厅虽说灯火通明,可吕洞宾却还是决定进屋一探,果不其然屋内只有负责打掩护的洛风和博玉,而谢云流人早就没影了。

  “师、师祖……”洛风心虚极了,“您、您怎么来了?”

  “你师父又跑哪去了?”吕洞宾弯下身,一脸和善的问洛风。洛风不会撒谎,却很讲道义,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透漏谢云流去了哪里。吕洞宾只得转向博玉,依旧是慈眉善目地发问:“博玉,你且告诉为师,你大师兄跑哪里去了?”

  “这……”博玉赶紧朝洛风投以求助的眼神,肉呼呼的小手胡乱绞着袖子道,“风儿都不清楚,博玉更不清楚了。”

  好好好,这就是谢云流带出来的徒弟和师弟。吕洞宾又好气又好笑,但他也不至于为难两个孩童,嘱咐他们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去。

  云流不声不响的下山,还刻意瞒着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去寻忘生了。这小子经常下山玩乐,结识了不少江湖好友,若是猜测没错,定然又是发动人脉去打听忘生的消息。唉,也罢,吕洞宾也不想掺和年轻人的事,更何况要解决这事,也只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盼云流做事讲究分寸,莫要再捅篓子,否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得不下山了。

  李隆基知道李忘生喜欢看道经,于是在宫中和民间搜罗了一大堆的道经送到这里,李忘生晚上练完剑就会捧着道经翻看,一直到看困了才就寝。他喜欢安静,所以研读道经时会打发掉院内的侍女和小厮,避免有人在旁边引得自己分心。

  只是今日,院外的某人死赖着不愿意走,叫他总也禁不住的分神,根本无法好好钻研经书中的内容。

  “你什么时候走?”李忘生已经受不了了,他将经书放在一旁,房门便看到躺在柿子树下的静虚子。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摘的草,优哉游哉的躺在那处,安静的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他见李忘生出来,便立马坐直身子,一脸无所谓地说:“不知道。”

  “你快走罢,若是被我兄长发现,会很麻烦。”

  “被发现不是正好吗?”谢云流唇角轻扬,眼中竟有了几分期待,“这样我就可以跟他坦白,说救走废帝的其实是我,不是你。”

  “……”

  “我谢某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谢云流说:“你不是在研读道经么?怎么不专心?”

  “忘生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是个如此厚脸皮的人。”李忘生绷着脸,他生气的时候就是如此,面部温润的线条会变得锋利些,说话也开始不留情面。

  “你现在发现也不迟,”谢云流依旧笑笑的望着李忘生,“反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你若是觉得碍眼,大可以让外面的护卫和暗地里盯着我们的凌雪阁人士进来。但能不能把谢某赶走,就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你……”

  “或者你也可以拔剑,”谢云流敛去脸上的笑意,“以师弟的实力,想必师兄也不见得能在你那里讨多少便宜。”

  李忘生只得闷闷不乐的折返回屋,待门窗尽数合上,谢云流的方才的嚣张很快便化为了低落。院子里只剩他一人,夜晚寒凉,风吹得那柿子树轻微摇晃,摇得树上的叶子零零散散的落下,谢云流坐在那里,竟生出几分萧索的怅然。

  他不走,也不打算放手,无论李忘生怎么赶他,他就要赖在此处,他不信忘生真的能放下他们所有的过往。他承认李忘生所说的话没错,他是于心不安他是悔,可他更爱他的忘生。上一世他与他相隔天涯,他们中间隔着重重误会,这一晃便是青丝变白发。既然上天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重新让他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错误,让他知道忘生的真心,那他便不可能再与师弟分开。

  

  李忘生决定不再理会谢云流,无论他走还是不走,都与自己无关。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摒除一切杂念,继续钻研道经。时间缓慢流逝,无论屋内还是屋外都很安静,李忘生想以师兄那跳脱的性子应该也受不了了,也该回去了。

  他其实还是担心凌雪阁的人会不会将师兄来这里的消息透露给兄长,那到时候兄长会不会为难师兄?今日他入宫面见圣人,也就是他的父皇,虽说父皇已经不追究纯阳的事了,可李忘生还是隐隐觉着不安。

  他怀揣着各种纷乱的思绪入睡,整个人蜷在床榻上,约莫是今夜转凉的缘故,他迷迷糊糊的咳嗽了几声,随后便被裹入一片温热中。熟悉的清冽气息让李忘生立马清醒,睁开眼恰好撞入一双浅灰色的桃花眼中,他们离得好近,呼出的热气热烈的交缠着,让李忘生一时之间忘记该将人推开了。

  “怎么咳嗽了?是感染风寒了么?”谢云流皱着眉,眼里溢满了心疼,“你也是,自己分明都不会照顾自己,却也不让人近身侍候。”

  “……谢云流,你为何还不走?”

  “我不想同你分开,可以么?”谢云流已经很久没这样抱他了,现在让他放手是万万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怨我,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你别不理我。”

  “明明是你不理我。”

  李忘生想师兄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他什么都不愿意同他说,分明是他不愿意理会自己。但人在自己钟爱的人跟前,还是很难控制好情绪,李忘生压了多日的委屈还是从眼中溢了出来,很快氤氲了一层水雾。

  “你连师兄都不愿叫我了……一口一个谢真人的叫,叫的我心里难受。”谢云流将人抱得更紧,他小心翼翼的贴上李忘生的额头,可只是一瞬,李忘生别扭过脸避开了。

  “这样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李忘生歪着脑袋看向别处,在对方埋入自己侧颈时闭上眼睛,“忘生原先不明白你为何会认为我害你,后来在神策围山时倒是得了启发,他们想要纯阳一个交代,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忘生将师兄交出去换纯阳一个安宁。”

  谢云流环住他的臂膀陡然收紧,李忘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登时明白自己猜对了。

  “可忘生怎么舍得送师兄去死啊……忘生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样做……”李忘生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唇角忽而漾起了一抹浅弧,“但师兄既然有这个心结,倒不如让忘生自己出去承担一切,这样一来不但能解了纯阳的危急,也能解师兄的心结。”

  两全其美,甚好。


  

  TBC.
回复 支持 2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simmy | 2025-10-7 12:22: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俺们心软的小李没撑过一章还是叫了师兄
回复 支持 2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