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天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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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28: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日,辰光如白马飞逝。李忘生初时还记着白云青空,双修之后,再抬眼时,室内已尽是朦胧暗光,暧昧灯火。
  眼前环身,都是大师兄的身躯。古铜色、遍布泛粉伤痕,肌肉肌理却紧实、柔腻,流动着珍珠般的光泽。真是奇怪,大师兄这样嘴硬的人,皮肉却好似很软和。
  李忘生忍不住迷茫起来。
  他昏头昏脑的,双修之后,身体总觉得空泛,无有依着,隐隐想永远贴着另一个人的身体。他不禁觉得,这与抚摸兽物皮毛有何分别?都是要借以外物来安定己心。如此寄情,如此伤别离。
  伤别离……便是不想伤别离……
  昏昏沉沉中,李忘生眼前浮现出儿时的一幅画面。满是黄花的深草丛里,一只黄色的豹子卧在泥窝里。那是在野外的大豹,跟他家很亲密,他叫大黄。大黄不知为何在无人郊野处黄花遍布的地方,一瞬间塌下来,仿似地动山摇。
  李忘生隔了老远恰好看见,见大黄倒下,便飞奔过来去摇大黄,大黄不应,他只能把枯槁如木的大黄抱起来,准备带回家中。大黄素日懒洋洋的,不愿让人碰,现在倒很乖,而且好轻。他便偷偷起了别的心思,采了很多野花,为大黄妆点上。
  这是他一直好想做的事!大黄配黄花,昳丽又烂漫!
  把大黄抱回家后,他便被娘亲吩咐去买酱油。酱油带回家,大黄又不见了。问人,人不知,找很久,都是土,渐渐泄气,隔壁老媪说走远了,于是迷瞪瞪回家,撇着嘴,很惆怅。
  只是一个小孩儿,转天又得到新画帖、新糖人,暂时便忘记此事了。过很久,某日,他见娘亲眼睛红红从隔壁回家,努着嘴颤抖着不讲话。他凑过去抱娘亲问怎么了,娘亲说,隔壁胡大嫂死啦,再也见不到啦。
  他问道:“死是什么呀?”
  娘亲过几天带他去了胡大嫂的葬礼,雪白的礼堂,黑色的幔帐,正中发红的炭火盆,一群哭哭啼啼的人,嘴里叫着,你好走呀。你好走呀。
  他记得胡大嫂的样子,那是个枯瘦的老人,发须灰白,皮肤仿佛老树皮般皱皱巴巴的,还有老人味儿飘出来,像是臭水沟里泡过几天的味道。李忘生一刹那心慌慌,娘亲赶紧对他说,忘生,人死了,你得哭。不然便是罪过了。哭吧,哭吧。
  他咧开嘴,噎了口,便哭出声。这样庄严的场所,让他胸腔里挤满了荒凉。自然而然被吓住。是应了那句话——不哭简直是罪过,只能哭。但他哭着哭着,忽然又想起,大黄失踪那天,它身上的味道,仿佛也是这发腐发烂的酸味儿。他也得哭吗?可那天他还笑嘻嘻地,给大黄贴了花黄。
  回家他问了娘亲大黄的事儿,娘亲瞪眼说是她做的,大黄死了,就要入土,不然放臭了虫啃光。他嗫嚅说他只是想留大黄在家里。娘亲说傻孩子,死了的东西,留不住的,让它走吧。
  他是乖孩子,娘亲说什么是什么。可不免又想到自己为大黄贴的野花,呜呜又哭了。他觉得对不住大黄。他本应该好好葬了大黄的,却为着一己私心,破坏了死的庄严。
  可他,最初仅仅是想把它带回家。
  留下来。
  便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吗?
  很久后,他终于发现这不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能接受它者的离去,或许是他一生的功课。他试过一遍又一遍,终于发现他如何能接受生离死别,便是——一,他不用情,二,他尽力帮它们活。他尽过全力,便能忘记失去的痛楚。久而久之,一切成习惯,一切成自然。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忘记了这些事,却在双修之中慢慢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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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道心,李忘生心里的气焰又一瞬消散了。
  他想到今日的闪念,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他摸不到边的道心,是否需得从勘破生死别离里得来?
  若是如此,倒是不意外。
  他也试过千次百次,于试炼中磨炼心境,一无所得。
  他的执念,正在于此吗?可大师兄怎么看出来的?为何可以看出来?为何随口便道出他的症结?
  若是双修能将师兄的这等本领学来……倒是很不错。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道心。
  李忘生打定主意,扭头向后看去,谢云流正低着头,手指在他的小腹上一寸寸地丈量,每丈量一次按压一次,他的肚子便噗噜噗噜一次,发出液体晃动的声音。李忘生脸色更古怪了,但是欲行之事,还是不能含糊,道:“忘生想跟师兄商量一下双修的频次。”
  谢云流闻言,抬起头来,手箍着他的腰,上上下下地抚摸,含糊道:“……什么频次?一日一回不正好?少了可不能达到目的。”
  李忘生频频眨眼,立刻感到十分难以接受,但是为了道心,还是勉为其难道:“……那也行吧……一言为定。大师兄,届时我在我房里等你。”
  谢云流突然被口水呛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忘生正感疑惑,谢云流又忽然变脸,笑道:“那好。届时,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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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0:2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沉沉夜色,一豆灯火。
  谢云流眼色如墨,里面闪着些轻盈的笑意,指头按了按李忘生白玉皮肉上的被吮出的红痕,惹得人下意识软软地退。他忍不住笑道:“忘生……师兄今夜留下来,你说好不好?”
  李忘生闻言,没说话。眼神却飘往床帐外,耳垂渐渐鲜红欲滴,仿佛树上刚结的小红果。
  李忘生呐呐地说:“还是不要了吧。”
  李忘生的眼里有一层脉脉的柔晕,看久了,便溺进去。但再一细看,李忘生的脸色又坦然又清白,他道:“师弟习惯自己一人洗澡,师兄在,忘生便不太自在了。”
  缠绕在李忘生身上的光晕消失了,谢云流恍然耳鸣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忽然就落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不太甘心地凑过去,亲亲李忘生的肚脐,道:“真的不要?师弟你……就不喜欢?”
  李忘生轻轻地躲了躲,见躲不过去便只好任其施为。此刻他身上蒙了一层细汗,在昏暗的光下,纤纤绒毛上坠着一滴滴的水珠,又被舌苔漫过,仿若转眼堕入深渊。他声音是力气用尽之后的沙哑,软软懒懒,语气却一本正经:“哈哈……师兄别挠……别挠。”
  但他毕竟是李忘生,随即便体贴道:“今日双修已经结束,师兄,我们还是各自就寝吧。师兄最后不也有点累了?”
  说着,他清白无比地看向谢云流的肾脏。
  谢云流顿时血冲到脑袋里,一句话说不出。眼前蓦然昏涨,脸色是憋闷的红色,他咬牙道:“哪有!……还不是看你受不住……师兄哪里累……”他扒拉李忘生的腰,一把怼到李忘生的脸前,狠狠道,“我还能的!”
  不过凑近了李忘生疲惫又努力聚焦的眼,谢云流才发觉李忘生额上的朱砂似乎变了图案,以前是小小红点,现在则变成了交缠的太极阴鱼。谢云流呆住,兴奋地点上来,手掌在李忘生脸上蹭了蹭,一层薄薄的茧子蹭得人心里瑟缩。谢云流笑道:“师弟,你头上的朱砂,是守宫么?变成阴鱼了。”
  李忘生眼睛茫然地睁大,虽然不解,依旧认真地回答:“是吗?那应是双修之效用。师弟也不知,他日于典籍一观。”
  但谢云流此刻仍是不退,离得太近,呼吸都扑在脸上。那双黑沉的眼睛此刻盯住自己,双修时尚来不及观察,现在却发现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脑海中师兄的脸蓦然消失,只有那双眼睛亮着,像是暗夜里闪烁的星火。
  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异样,还来不及辨析,李忘生已将之前的念头脱口而出,慢吞吞地道:“……师兄,快回去吧,师弟真困得很。”
  粘稠的感觉蓦然消失了。
  谢云流头一瞬间歪下来,眼睛很是幽怨地盯他,上牙狠狠咬了他的胳膊一口。李忘生鼻子有些痒,笑起来,师兄这样倒真是很熟悉,像大豹子一样,他打了个喷嚏,糯糯地道:“大师兄,明天还有早课要上呢!”
  “明日我在与大师兄双修!不急于一时。”
  谢云流垂头丧气:“行,我明日再来找你。”
  李忘生迅速地招呼弟子送洗澡水,在等待的时辰里,他已经昏昏欲睡,却依旧强撑着,把自己投入木桶之中。
  
  从李忘生处走出的谢云流不禁有恍然一梦之感。
  目前天色如丝绒,星斗漫天,谢云流披着夜色左思右想,叹口气,手抚过冰凉的木栏杆,见一路遇见他的弟子行礼后都表情尴尬,不由纳闷,嗅了嗅,脸色一变,他身上有股浓郁的花香味儿,掺着麝香味儿,味道很是古怪。今日他去李忘生处前曾特地找了一两株开花的树,在粉粉艳艳的花中站了好久,闻见自己满身香才脚步昂扬地从一地落叶里踏出。
  他难不成是因此才被赶走的?
  真是糟糕的……初体验。
  不过这也让他忽地松弛下来。本来在廊上走,他不住想起以前雪落之日,空气澄明,他顶着大大的太阳走到李忘生身边,漫不经心地接近,丢给他一个娃娃,说山下随意得了些好物,给师弟也送一份。但见李忘生那时懵懵地笑微微,点点头说:谢谢师兄。
  当时他飞快跑走了,心跳跳个不停,胸腔子里一片麻,几乎不能想最后看到的那个笑。
  送人后,他去偷看李忘生的居舍,看到李忘生初时笑眯眯把娃娃放在床上,想必定是喜欢了,心里又悄悄地跳。
  隔两天后,娃娃被师父赐予李忘生的发光木雕摆件,替代了位置。娃娃被锁起来,封在了箱子里。
  天色暗淡,屋檐上的影子罩着谢云流的全身,送来一片阴寒。谢云流挂在屋檐上不争气地红了眼,心里暗骂师父:为什么偏偏这时候!
  甚至之后李忘生还把娃娃送回来,同样懵懵地笑微微:“师兄,你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吧!风儿好像挺想要的。他晚上睡不好。娃娃也一定想去更要它的人那里。”
  谢云流抬眼撇了眼李忘生,心头一瞬间还是恍惚,应了好。之后回过神来,绷着脸把娃娃真送给了风儿。
  风儿过不久便调皮把娃娃里的棉花翻出来,他哭着求谢云流救救娃娃,他才六岁,不会。谢云流见着四分五裂的娃娃胳膊腿儿,生也生不了气,只是胃疼,便淡淡道:“救不了了。”
  风儿哇哇哭着喷出了鼻涕泡儿,破碎在谢云流身上。
  谢云流一脸默然,腿脚便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点不躲。
  李忘生……就有这么无情。
  要是以后他把自己丢了,跟丢娃娃一样,那他该怎么办?
  
  继续走,越走越气。眉头一点点皱地更紧,眼睛也越来越黑,肾脏也隐隐作疼。
  转眼自己的居舍已至,谢云流几乎是恶狠狠扑了进去,再把门通地关上。风太大也太冷了!怎么屋子里也这么冷。黑灯瞎火,床脚透风。
  只有静静的月色照着他。
  啊!忍不住了!李忘生怎么就能一丁点不贪恋……他带来的此中美妙?他就这么、这么……不行吗?日后他要是被抛弃,他找谁说理去?师父?可师父哪里会帮他?必定是说——此中真意,勿要勉强。
  不行!他们连合道仪式都没办!不能分开!李忘生想分开也不行!他不愿意!他又不是那个娃娃了!
  谢云流拿出自己床头的剑,大力揍剑几下,身体上感到疼痛后,心头的不甘与失落好像就能消散似的,不会像云般慢慢涨着,憋在一处,又雾一样无踪迹。
  但揍剑百下后,谢云流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决定叫弟子送来洗澡水。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后,他神智清醒不少,看着自己那把改造的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李忘生得把剑给过来!
  
  翌日钟声响起,晨光熹微,微弱的日光晒在眼皮上,谢云流腾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胡乱摇摇脑袋上的头发,摇落前一日纵欲后第二日无可避免升起来的懒与倦。
  洗漱罢,走出房门,便听见一些弟子来传话道:“大师兄!代掌门师兄今日不来上早课,让我们找大师兄。”
  嗯?
  谢云流不由想起之前李忘生躲他的事,一度半月都不见玉人,心里一阵紧缩,抬脚便往李忘生那处去。他走得急匆匆,天光也让他焦躁,一晃,便见李忘生门前大开,两弟子门外端谨守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
  一人说:“二师兄走路的样子好像小鸭子呀。”
  另一人说:“嘎嘎。于是走着走着崴脚了。”
  “还落枕了。”
  “肩膀扭了。”
  “腰直不起来了!”
  两人便一起发出窃笑声。
  谢云流耳力极佳,听得这话,喉头一阵瘙痒。那两弟子见他过来立马收了嬉皮笑脸,与他见礼。但他已是一刻也等不得,也不罚二人的调笑无忌,飞也似地走到李忘生的塌前,想着,今天定要好好看看小鸭子是怎么走路的。
  凉风悄悄地吹上来,他的面上犹如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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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2: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日光从雕花的窗格投入室内,碎金落在李忘生脸上,隐隐约约照得脸烫。李忘生坐在床上,手扶着自己的脚,抿着嘴细致地按压脚踝里淤积的酸疼。
  一晃,耳听得笃笃笃的脚步声。李忘生抬起头,看见谢云流脸色潮红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不知怎么语气里有股欢喜:“师弟怎么了?”
  李忘生下意识想躲,可又觉得不该躲,扭过头来,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幽怨之意,静了静,又觉很没理由,闷闷道:“……忘生并无大碍。”
  谢云流追着问:“若无大碍,怎么连早课都让师兄来代?听弟子说你伤到了,伤哪儿了?让师兄来看看?”
  “……”李忘生狐疑道,“师弟受伤,为什么师兄听起来这么开心?”
  ……谢云流哽住了。
  接着他辩白道:“……哪有!我当然是心疼师弟,才过来看看。”
  李忘生静静道:“那师兄看完了,便先去为弟子们上早课吧。”顿了顿,又道,“我无碍的。”
  谢云流涎脸道:“师兄当然没看完,师兄根本不知道师弟伤得怎么样,师弟这么重责任的人,居然不去给弟子们上早课。自然是伤得有些重吧。”
  李忘生不想跟谢云流拉扯,因他腰也酸着,屁股里也有点怪,昨夜还无太大感觉,今天全身的皮肉仿似都被拆了一般,坐坐不舒服,站站不舒服,还想着要去上课,走了两步路,门口门槛处一个趔趄,崴脚了。
  在谢云流来之前,他还想着,今日的双修如何是好?他还想继续,恐失了约。但谢云流一来,他不知怎么着,有些生气,努力按捺着把谢云流搡出去的冲动,敷衍了大师兄两句,大师兄还在这儿跟他耗上了。
  李忘生正色道:“时辰要到了,大师兄还是先去给弟子们上课要紧。”
  谢云流还是想陪李忘生一道,推说:“……我讲经,下面弟子昏睡一片,个个都有我当年的风范……所以讲经还是师弟比较合适。师兄仔细想想,有些误人子弟了。”
  李忘生哭笑不得,点头道:“确实,师兄教授武艺信手拈来,教授经卷,实在天马行空。那还是师弟去吧。”
  谢云流皱起了眉头:“可师弟不是难受?”
  李忘生道:“不碍事。师弟慢慢走,再不济,让人扶着。”
  谢云流立马积极响应:“我来扶?”顿了顿,“但我不信你没事,我看看?”
  谢云流把李忘生的脚轻轻抬起,捏了捏,手掌的热度从被按住的那点传到心口处,漾起一片麻,激得李忘生耳根都红了。他脚被轻轻揉着,酸疼一波一波地涌动,仿佛是很柔软的地方被人捏住,一次一次地挤按,让他止不住发出叫声。
  确实是被疼的。但是听起来怪怪的。
  纯阳推拿功夫,诚不我欺,人人都会,人人都疼。
  谢云流推着推着问他哪儿疼,他有点疼迷糊了,说了肩膀酸,腰疼,腿僵硬合不上。谢云流听得面红耳赤,两指弹射将门关上,再把李忘生掀起来置放在床上,解了衣裳,看青色锦帐里赤裸腰背下的柔腻山丘,素艳至极,令人过目难忘。
  谢云流咽了口唾沫,努力用正经的口吻道:“师弟,你忍着些。”
  李忘生感觉到谢云流带有薄茧的手指在他的脊柱上划了一下,立时一个激灵,道:“……师兄勿要白日双修,还有早课……若如此,师弟不依。”
  谢云流闭上眼道:“你放心,师兄省的,师兄还要同你做长久的道侣,自然不急于一时。”
  虽然听起来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过当谢云流真的清白地下手时,李忘生脑子飞快空白了。他不受控制地叫出来,全身上下又像被谢云流拆了一遍,还是哪儿痛专拆哪儿,胳膊,腰,腹部,臀,腿,应拆尽拆,拆得李忘生今日也不想做人,咬着枕头呜咽生气。
  双修这个活儿,它怎么这么费人呢?
  今日真的还要再来吗?
  李忘生转念一想,还是要的。答应之事,有用之事,自然得做。
  
  转瞬一套做完,谢云流立刻把李忘生白皙的腰背用衣服盖上,自己坐在床边平心静气,问道:“应该舒服点了吧?”
  李忘生出了一身透汗,抬了抬胳膊,感觉是舒服很多,便怏怏地点头。
  谢云流此刻倒有些心疼了,道:“……要不师弟还是休息,还是我去。我之前只是……”只是想你陪我。
  但他这话没说出来,一半儿是觉得这些日子自己不断表白,实在有些廉价,得在合适的时间说才是。一半儿也是他这般表白也没得到多少回应,李忘生听过就懵,后来应他双修,也表现得清清白白,让他多少有点失落——他知道师弟当然是喜欢他的,可那是对师兄的慈爱,倒不一定是对情人的喜欢。
  就算谢云流自认绝不放手,打算一点一点跟李忘生耗,也时而会丧气。
  李忘生是先人后己的。
  于是想讨李忘生欢心,便得安排好这一大批人,之后李忘生才会漏出来一些缝儿给自己,真是想想都累。
  谢云流心中郁结,此时此刻,只有咬李忘生一口方可以解忧。他正慢慢地蹲下来,脑袋搁在床上,便听见李忘生道:“师兄,还是师弟去吧。”
  谢云流便更觉烦闷,道:“便是让你休息的,你就不能想想自己?师兄之前诓你的话你倒是信了,师兄也教风儿多少年了。”
  李忘生听着只觉稀奇:“但师兄确不擅典籍……而且,最初忘生便是想着自己,才叫师兄去,师兄说不合适,那便还是忘生去?”
  谢云流努着鼻子,惊道:“呦呵,小呆子顶嘴了。”
  不过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这倒很妙,好像不知不觉间,师弟在他心中的面目变化了一点点。谢云流不免狐疑地盯着李忘生,决定刺探着问:“那你现在就不能再想想自己?你……不疼吗?”谢云流决定无情地戳李忘生肩上的肉,听到李忘生拧起眉头大叫一声,“疼吧。”
  李忘生本在穿衣,猝不及防头皮发麻,下意识控制不住手,往谢云流头上敲去。听得邦得一声脆响,谢云流头栽在床上,脖颈一条鲜明的红痕,继而他当场呆滞,急急叫着:“师兄!”手不由心疼地抚摸那颗正埋在床上似乎脖颈半折的脑袋。
  谢云流哀哀地叫了两声,在李忘生貌似很珍惜的抚摸中,不出息地红了脸,不肯把头抬起。他心中隐隐约约地想着,其实这样就很好。但他又想,这一点点怎么够?还要更多、更多。
  他要那些私心都在自己身上,爱恨嗔痴都系于他一人。这终日渴水的私念,永远在他的心间鼓噪。
  如此贪婪而渴求,永不停息的欲念。
  
  谢云流索性抵着床铺磨蹭耍赖,随口瞎咧咧:“师兄要师弟休息。师弟都打我了,还不肯满足师兄的心愿?师弟答应我,不然师兄不起来。”
  这赖唧唧的语调传入耳中,李忘生耳根抑不住红了,心口一阵一阵麻麻地跳,热流喷涌地到处都是。虽仍有些担心,但谢云流如是说了,李忘生终于心软道:“那好……师弟今日便休息,等着午后师兄过来双修。”
  李忘生忍不住再絮叨两句:“师兄早课时也可多想想师父以前如何教的。如此便能应付,至于实在是睡得多……那也是我们纯阳弟子,不至于一堂课睡着便不得行。”
  谢云流忍不住喜道:“是呀!对呀!”
  这是李忘生对他的退让,他清晰地知道这一点,眼睛都忍不住湿热了些。如是他抬起头,看着李忘生又乖乖躺倒在床上,眼睛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话也可以说出来了。
  谢云流捧住李忘生的手,眼睛笑盈盈道:“按理说,师兄这时候便可以走了。不过在此之前,师兄想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师兄送过你一个娃娃?”
  李忘生有点奇怪地看他,点点头:“忘生记得。”
  谢云流道:“当时你让我把那娃娃送给风儿,师兄很伤心。因为那是师兄专为你做的,是,那时,师兄便喜欢你了。后来就实在伤心不愿继续,现在嘛……”他去刮李忘生的鼻子,“师兄想让你知道这些。”
  李忘生的脸色渐渐变了,道:“可师兄不是说大家都有吗?所以风儿找我讨要时,忘生便觉得风儿可怜。”
  谢云流道:“……原来如此。但是忘生,师兄送你的东西,绝对不想你又让给旁人。哪怕是风儿。”
  李忘生不由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忘生知道了。师兄莫要怪罪。”
  谢云流道:“师兄现在不怪罪,师兄就是想你知道。而且,师兄这次再送你一样礼物,希望师弟好好保管。”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真挚的眼睛,心中蓦然有些翻涌的酸软,像月下的海浪。他听到师兄道:“师兄喜欢你,便是希望师弟能多一些私心给我,我想独占你,也希望你独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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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3: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日光下,刀刻斧凿般流利的面部线条,被割出了阴阳暗明。锋利的刀刃里,藏着一点脉脉的水光。李忘生不由得松开手,去捂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大着看向谢云流,脸慢慢地红透了。
  谢云流先是一怔,继而大笑,笑着笑着看李忘生一动不动,只将锦绣被褥挪到鼻子上,露出一双眼,静静地望着绣有芙蓉图样的帐顶,便拍拍李忘生的肩,道:“那师兄可就先走了,下课再……找你。”
  李忘生没吭声,一副脑子烧糊了的面貌。谢云流倒是还想留在这儿,但早课时辰要到了,上课若是迟了,李忘生八成会把他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只关心弟子们死活。
  还是走吧。
  谢云流这厢是返生后的大彻大悟,意识到师父与师弟的无心后,便对这些无心或有意的伤害看淡了,儿时战争带来的焦躁易怒也有了转变之机——倒是从这些事里尝出些不一样的安定滋味。
  但另一厢,李忘生可不怎么愉快。
  谢云流那些话在他脑中像烟花一般轰炸,左耳进,右耳也进,这边声音小,那边声音大,往复循环,颠倒倒颠。比不得道经振聋发聩,却是震耳欲聋。死死揪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字在他的心头跳跃。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独占、独占、独占。
  独占独占独占。
  事情大了!
  说来惭愧,李忘生答应此事是为道心,还想着师兄之后知难而退,心里多少有些心虚。而才一次双修,大师兄便像是……鬼迷心窍,温柔小意,又深情款款,几乎是大变活人,同以前缥缈云端的形象完全两样。李忘生备受震动之余,良心上不断落下巨大的石头,已经不太敢面对师兄了。
  而且师兄想要独占……
  李忘生盯着床帐上的锦绣繁花,放空眼神,繁花渐渐游移散乱,像难解的谜题。
  他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未想过独占。
  谢云流送他娃娃的时候,他还未满十五,还不甚明白自己要什么。他见大师兄送来的娃娃意趣不凡,针脚绵密,又不失松软,好奇地把娃娃拆了线……早课时把娃娃锁进红漆柜子里,晚上拿出来一部分一部分拆,今天拆手,明天拆脚,再学着缝回去。他不敢拿出来,怕被大师兄知道,大师兄定会生气。
  如是他上课也想着怎么缝娃娃,走神太过,被师父叫起来罚蹲马步。
  没用,他心窍当时全在娃娃身上。
  那之后,他缝了一旬娃娃,看它的眼光便显著不同。那是他拆了又缝出来的娃娃,他重塑了它,便是只属于他的娃娃。
  渐渐他把娃娃藏在衣袖里,到哪儿都带着。也因此让娃娃丢失。他自觉懊悔,不辞辛苦地找。找着找着,又恍惚想起,他也曾如此找过一只大豹子。不由怔怔良久。后来他在风儿处将娃娃找到,风儿当值那几日的后勤,拣到了娃娃,笑微微把它举高高。
  风儿面上一层鲜嫩的薄红,眼睛里活泼泼的喜意。
  李忘生立时好嫉妒,但意识到在嫉妒风儿,心里止不住地惊疑,继而再看娃娃,心头滚落一层层要分离的预感。李忘生从洛风那里带走了娃娃,当夜回去后,暗夜孤灯,他盯住娃娃漆黑的眼珠,茫然不解心头棉絮一般涌起的愁闷,娃娃是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可便属于他么?兽物会别离,无识之物,不是也终变为尘土?
  手背上落了一点潮意,李忘生从失神里回转,意识到自己居然流了滴泪。
  翌日,娃娃便被他送回给大师兄。大师兄脸黑如墨地瞪他,他无比顺畅地推辞,手指却又麻又涩,都是无法释怀的愁绪。
  独占……
  现今他倒是明白当时想法过于穿凿,不必如此遍及万物。但这个独占……李忘生不由左右摇摆脑袋,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在此过程中,他肌肉不免被牵动,酸疼更甚,最后索性往被褥里一躲,黑色的温暖包围着他,他终于平静下来,在布帛中思虑半天,才定下要如何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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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4: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纯阳宫里的日子便逐渐变得安宁下来。仿佛昨日还在雪花纷飞,今日便春风袅袅,拂落一层雨,在屋檐边挂着,潺潺而下。地面上的零落的大珠小珠,纷纷迸溅,溅到心里。心口上正被人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恰如落雨。
  李忘生便在雨声中失神地喘息。
  自打二人开荤之后,都正当年纪,谢云流自然是食髓知味,并不打算自持,李忘生亦是予以配合。横竖已然习惯,便也不觉有异。
  此时谢云流的声音在耳边漂浮,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忘生。过几日我会将你的非烟还回来,日后若有异事,你可第一时间击打剑柄,这样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这可是独一份的大礼,你记得收好。”
  李忘生惊道:“嗯?师兄做了什么?”
  谢云流自然不会将自己剥了一片灵魂碎片附在剑上说出来,而是敷衍着言对剑器做了改造,用的是师父造出的令牌。由是李忘生听到师父也放心下来,说不然也可以给风儿博玉一把,被大师兄直接捏着手腕威胁道:“忘生,你在说什么话?你可记得已答应过我,要给彼此独一份的东西。风儿与博玉我再弄其他的。——不能瞎大方。”
  “怎么?忘记了?”
  李忘生背脊一缩,扭转身子,肩背上的青色汗巾便滑下来,衬着身上的红痕,倒像是远山里一片桃花林盛开了。花开到了脸上,李忘生贴在墙上为身体降温,躲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谢云流又不怀好意起来,凶器顶住他的后背,笑问:“你不说,师兄可就要……嗯?”
  李忘生只好讨饶道:“师弟记得!师兄莫来了。”继而被谢云流翻过脸来,侧身接受大师兄炯炯的直视,被催着要了这么一句——“我记得,是独一份的。”
  李忘生这话说得自己都脸红,手脚酥麻一片,心口翻江倒海的,暖涩酸软,几乎不能抬头看谢云流。谁知谢云流顿了顿,蓦然头凑到他肩膀上,头发在他的脸边挨蹭,声音沙哑道:“忘生,这可是你招我的。”
  李忘生猝不及防又被拉进欲念的沼泽中,很快便说不出话了,几乎又是小死一回。谢云流激动起来是忘我的,像一个漩涡直把人吸进去。李忘生无从抵挡,眼不住翻白,遗了一滩又一滩。在这濒死的晕眩里,李忘生倒是好像看见了道心的形状,生平像走马灯般一帧一帧在眼前浮现。
  无比近地接近着……所避讳之物。
  他当夜做了个梦。
  梦里,他六岁,被一只豹子叼住了后颈,吊起来,正飞快地移动,掠过满是黄花的野草地。身后有一只豺狼正追赶着它们,豺狼有双冒着荧荧绿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咧开尖利的牙齿,嘴里流着涎水。
  豹子叼着他慢下来要躲避到前方的山洞里。
  豺狼抓住机会往前扑咬,就要撕下豹子的一爿肉来。
  正在此时,山洞里窜出一群野豹子,反过来撕咬起豺狼,豺狼疯狂逃窜,卷走一地的腥味儿。而它们终于安全下来。山洞里,豹子将他放在小豹子堆里,之后,牢牢地看管着,防止他跑丢。
  ——这是他六岁时的事情,有一次,他跟家里人坐马车,山林里遇见狼,仓促间跑丢了。之后他被豹子救下,豹子喂他奶喝。
  李忘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件事来,但接下来,他看见面前的野兽,摇身一变,变成了谢云流,正是二十二岁的大师兄。
  李忘生的脸色蓦然怪异起来。
  ……他不会还要喝谢云流的奶吧?
  好在梦境并未让这件事发生。之后谢云流也未变回去,这时远行的豹类也跑回来,一排小豹子面带讨好地在谢云流身上左右拱着,好似要他摸摸抱抱它们。谢云流也挨个摸一遍,笑意融融,他的眼神最后落到李忘生身上,李忘生下意识也学豹子把头伸过去。
  可是落空了,谢云流没有摸六岁李忘生的头。
  李忘生心里裂了点缝隙。
  谢云流转过身去,在山洞里升起篝火。火燃起来,谢云流将肉串到棍子上,借着火看肉噼噼啪啪地冒出油光,李忘生被肉香吸引着走过去,簇拥着小豹子堆里,过去讨要吃食。谢云流嘴里连声道:“还没好呢,还没好呢,不要急,不要急。”但分肉的时候,又特地落下了他。
  李忘生心里忽然涌起了极大的不惯,继而是生气。他六岁的身躯小脸一板,忍着不悦道:“大师兄才不是你这样的。你为何要冒充我大师兄?”
  又是豹子,又是人的“谢云流”忽然挑眉笑道:“为何我是冒充的?”
  李忘生看着小豹子吃得油光满面,自己仿佛和六岁的他重合了,心里按不住的火气:“大师兄说给忘生独一份的。”顿了顿,又怕自己气势不够,续道,“什么都会给我独一份的!”
  他的手指向那些小豹子:“谁都不能分!包括它们!大师兄才跟我强调过!所以你一定是假冒的!”
  李忘生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日如此咄咄逼人、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地说,一样东西是他的。这是久违的滋味了,可更多的是异样,这让他在气盛之时,偷偷溜了回神,想着,是不是过分了?
  有那么重要吗?
  李忘生禁不住怔住了。
  面前的“谢云流”忽然笑起来:“哈哈,你莫不是在吃醋?”
  吃醋?吃醋吗?
  李忘生疑惑地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谢云流”道:“吃醋便是把心交出去了。你莫不是喜欢上了……你的那个大师兄?”
  李忘生悚然一惊。
  凉风灌体,李忘生怔怔地听到火花噼啪的声音,忽地那火如此炽热,炽热到让人痛楚。他蓦地掉落了一滴泪。他看见自己忽地慢慢长大,长到现在年纪的大小。继而他躺倒在那头豹子最后徘徊的地方,倦倦地睁着眼,看见漫山遍野,开满了黄花。
  风卷落了花,插满他的头发。
  ……他原本想给那豹子插上的黄花,现在在他头上。
  他默默吐一口气,陷入到静默状态,太阳光繁盛地照下来,他只能一动不动。
  忽而,他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这次他一眼认出来了,是谢云流。他的手脚被谢云流安放地整整齐齐,之后谢云流细细的吻落上来,如此蓬勃、如此急切。而自己形容渐渐枯槁,如同干柴。可他依旧被大师兄细细地亲吻着,从脖颈亲到肩膀,听到他笑着道:“天气真好。一起出来真不错。”
  李忘生觉得自己要睡去了,他努力睁着眼睛,却依旧疲倦。继而他失去了力气,软倒在花海里。谢云流在他身边,热闹地评点着天上的云,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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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6: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身体软倒之后,李忘生便意识到彼方的自己已经死了。他抽脱而上,俯视自己枯槁的身体,叹息地想:当年以为是自己给大豹子送葬,还为自己未伤心而怪罪自己,却原来不是的,原来是——我也终有一死。
  生离死别,像一个寓言。
  那要是他死,其他人活,也很好……
  李忘生毕竟已不似儿时过分难过,现在已能平淡地接受这个想法。
  可下一刻,他看见坐在彼方李忘生身边的谢云流默默地流下眼泪,甚至面带笑容:“忘生,你跟我一起出来,你怎么不等我?但没关系,师兄……会带你回家。”
  谢云流拉住他的手,笑起来,泪眼婆娑:“你以前是不是怪我?没事儿,我跟你慢慢说,你心疼我的,你一定会原谅我……要是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总是会缠住你的嘛。你不怪我太晚醒悟就好。”说着还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记,“你怎么不回答我了,嗯,小呆子?”
  “是想我陪你吗?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李忘生蓦地惊住了,酸软瞬间划过心脏,甚至还有一瞬的惊惶失措。他忽然从梦里醒来,还没完全回神,便急匆匆穿了衣,下了床,要到谢云流那儿去。
  “师兄!师兄!”
  可他一开房门,深夜流窜的风还是渐渐吹醒了他发热的脑袋,他恍然明白:这是现实的人间,他没死,师兄也已回来。那些不过是做梦而已。
  但他却控制不住了。
  他摸了摸自己无措的心。
  翌日,剑器出水,如龙腾虎跃,划破天际,剑光凛凛,又有一股脉脉柔晕泛出。谢云流握上剑器,弹了弹剑身,感觉到身上泛起的轻微感觉,不免又是一笑,兴冲冲把剑包好,欲往李忘生处寻去。
  而他的非雾剑,也已修好,他把原本非雾上的灵魂碎片剥离下来,腾出位置,想以后留给李忘生。
  只是今日用饭之后,他一副开心摸样,到李忘生处去。李忘生却端坐蒲团上,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对他说:“师兄,师弟知晓自己道心为何了。故而师兄,双修便到此为止吧。”
  谢云流:……?
  谢云流无法接受:“为、为什么!你有道心了,双修不是能更上一层楼?为什么要停掉?”
  李忘生听得此言,终是轻轻怨地抬头看了师兄一言,又低下头来,思忖道:“师兄,你听我说……其实师弟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何你我同为修道之人,彼此之间却千差万别。我不易动情,你却极易痴狂。经书上讲:天下莫柔弱于水,以其无以易之。你却哪里像水,你是无可捉摸的云,千变万化,欲念又重,又贪玩。”
  谢云流道:“对对对!忘生你果然一直都偷偷看我,那你为什么要停掉双修?不要停,忘生,求求你。”
  李忘生噎了噎,眉头一拧,续道:“可师父却说师兄有道心。我一直很难明白,师兄道心如何得来,如何能以游移不定、欲念深重抵达清净无为之本?但现在师弟明白了,道法自然,虽然求的是清净无为,修行本身却是让人生欲情、催欲情,再得其中清净,进而随心所欲。”
  谢云流道:“师弟果然有慧根啊!”
  李忘生不想理大师兄了,道出最后一句:“所以师弟今日忽了悟过来,大师兄之前扯我双修,是要诓我与你生情。可大师兄明明知道师弟不愿,师兄还是这么做了。”
  谢云流不说话了,愣愣地盯着李忘生,面上有点心虚。
  李忘生道:“忘生知道自己受骗,自然要将此事停止。所以师兄请回吧。”
  李忘生说得自己也有些生气。
  不过他也有些生自己的气。说到底,此事儿,一半怪谢云流,一半也是得怪自己。如果自己咬紧了不愿,那么也不会因而生情,幸好也算是知道了道心与修行为何,以后便能调整行事,以自己能接受的方式继续下去。
  但若是继续同大师兄一道,那真是……万万不行。他哪是能控制住大师兄的?而且怎么能控制另一个人?控制另一个人便按自己心意行事吗?大师兄算是基本不会按自己心意行事的……这次不就是,被大师兄拉进来的。
  生气。
  谢云流啊了声道:“可师弟!你都还有事瞒我呢!我都不追问了!我想你也有苦衷……忘生,唉,忘生,你不懂事儿的时候给师父告状,让我挨了多少次师父的拂尘。师兄、都没有去找你算账。你就这么跟师兄算得明明白白吗?”
  谢云流面上委屈巴巴,语气可怜婆娑,只差要哭出声来。
  师兄的变脸大法着实看得李忘生一愣一愣,甚至也开始心虚了,反应过来后活想咬师兄一口。但是此事!
  李忘生忽沉声道:“可师兄,旁的事,忘生能依你的,便早已依你。但此事,忘生说不行,便是不行。”
  谢云流愣住,李忘生此刻眼里忽然闪烁了一丝水光,就一丝,掉落下来,谢云流彻底定住,无法再多说一句话。
  多似梦里,大师兄最后那一副要殉情的摸样……若他有一天真死,大师兄如何是好呢?
  谢云流哈哈惨笑两声,丢了手中剑,赌气道:“那便依你吧。剑我丢在这里了,你拿便拿,不拿就丢掉……我不会做什么。”
  大师兄的声音此刻……竟如此虚弱。
  李忘生抬眼看过去,谢云流却又抬起眼来,定定地看他,对他道:“既要停止双修,那师兄想找你讨最后一样东西……不知你答不答应……”
  谢云流蹲跪下来,手抚在他的腿上,手掌在他的腿上发着热气。他坐在床上,被这烫煨着,胸口也仿佛被烫着了,顿了顿道:“师兄要什么东西?”
  谢云流一笑,喃喃:“还真是旁的都依我。”继而谢云流露出森白的牙齿,叼住他的衣服,笑道,“我要同师弟,再讨最后一次双修。”
  李忘生惊了惊,还是应下来:“……也好吧,就当……”
  “就当什么?”
  李忘生也想再摸摸谢云流的头发,想到今后可能再摸不到,心头又有一丝哀伤盘旋:“……就当这么多年将师兄当大豹看待……私下的一点补偿吧。”
  谢云流愣了愣,忽然窜上来,压他在床上,将他手脚牢牢制住后,沉痛难当地问:“李忘生,你这是什么奇特的癖好!我是个人哪!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我同你双修时你都在想什么!”
  李忘生伸长了脖子,发出难抑的喘息声。
  好了……便知道你是个人了。
  再不是记忆里的大豹子。那个救他生命,护他周全,却得不到他一哭的豹子。
  大师兄狡诈地带走了更多东西……他会为大师兄哭,也会因他笑,想留住他,控制他,却最终不想大师兄为他哭。
  所以还是要推开他。
  谢云流恶狠狠一口下来,咬他的肩膀,李忘生嘶声回神,发现大师兄嘴上沾了抹血,眼色复杂晦暗地看他。李忘生几乎是不解地被推到床的角落里,听到谢云流又诡异地在他耳边诉说:“师弟的癖好竟如此奇特,那师兄也愿意满足师弟。横竖最后一次,这么多天,定是没让师弟满意吧。这真是师兄的过错。”
  李忘生:……?
  李忘生心脏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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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6: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云流此刻眼已赤红,脑袋重重地磕在他的背上,撕开他的衣裳,牙继续咬,衔住他的腰,恶狠狠、血淋淋,合上他白森的齿列。血流出来,一阵白光闪过,李忘生惊叫一声,躲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快醒醒!你再不醒,师弟可要得罪了!”
  “你不是早就得罪了吗?”谢云流被他挣脱,又欺上来,掰他的手腕,控制他的挣扎,冷硬道,“这样才属于我是吗?只有血属于我,别的你都会带走。血咬出来了,才是我的。”
  谢云流此刻怒气汹涌:“我真是巴不得、食你肉、寝你皮!”
  却有点点的冷意落在背上,水滴一样,漾开。伴随着亵裤撕裂的动作,衣裳被扒掉,衣带被抽开。李忘生心都跳得痛了,眼前都是黑的,又惊又怒,厉声回敬:“谢云流!你发什么疯!快停下!不然我便带你去师父面前请罪!”
  “哈哈哈哈哈!我发什么疯?李忘生,你不知道吗?”谢云流的吐息冷沉沉的,也不急于动作了,索性将一切摊开了吼,“李忘生!今天要是我谢云流死了,你会心疼吗?你心疼,究竟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一个豹子?”
  李忘生顿住了,有些愣。
  “我今天才知道我谢云流都不如一只豹子!可我……可我哪里!”谢云流忽狠狠地捏住他肩膀,力道大到仿佛是要穿过去,逼他抬起脸来,“所以我一直算什么?李忘生!我算什么?”
  “你不喜欢我,我认。我一直求,我慢慢求,我用尽一切来求,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但李忘生,你要是把我当成豹子?我如何能有翻身之机?我活着,你开心,我死了,你难过,竟全不是为了我!那我继续求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它作甚!我是要怎么样拼命作践自己,才要把心拿给你玩命地伤?”
  李忘生惊地呆了呆。
  谢云流恨得眼赤如血,泪如雨线般不要钱般地掉,声音颤抖,还佯装镇定:“可恨我谢云流竟真的把心这样给你作践了!你哪怕不告诉我呢李忘生?你哪怕一直不说,给我点希望,让我还能做梦!你骗骗我呢李忘生?你为何要这么诚实?”
  李忘生心里缩得厉害,没想到自己无心说出的这句话,竟伤人这么深。他也慌了,他本已经没将师兄看成豹子,可此刻师兄怒气正盛,怎么会听他澄清。他也……他本来是要把师兄推开的呀?
  但他依旧道:“师兄,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把你看成豹子。”
  谢云流怎会听他,冷笑一声:“你又想骗我!你明明亲口说的!”
  李忘生急道:“我是把你当成是豹子看,但是我现在没有啊……”
  谢云流一把咬住他的嘴,李忘生口腔被肆虐,但心头惶急,一直想继续解释清楚。谢云流却不管不顾,继续咬他,咬他的嘴,咬出血来。继而,李忘生感到一滩凉意刀子一样划过脸颊,那是谢云流的眼泪,还没热便凉掉了。
  他心头忽大恸,用尽全力拱上去,贴紧谢云流的身体,手被制着,也挣扎着反抓紧人的腰。
  你怎么明明想伤害我,自己却哭得这么厉害?
  忽地,谢云流不动了。李忘生感觉到人狠狠顿了顿,接着抬起脸来,抽了自己一巴掌,一声脆响。谢云流眼睛还盯着他,万语千言不忍汹涌,但里面的光却慢慢寂灭。
  他说:“吃不饱便吃不饱吧。作践也作践吧。”
  “我认了,李忘生。”
  “本是我自作多情。强留无意,却依旧强留。上赶着自讨苦吃。”
  “这些,都与你无关。我不该把脾气发你身上。”谢云流眼泪又涌出来,“可是我!可是我!”
  他又低头:“算了,也没什么好可是的。我自找的。……你不喜欢我,你还要一直不喜欢我,你只是拿我当替身。……我!”
  “我只能继续骗我自己了。”
  他轻轻地说。
  “我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自己呢?我真贱。……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只是我一人的事儿。”
  他轻轻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脸,道:“对不起。师兄要走了。”
  “师兄要自己先静一静。消化好了这遭再来看你……哦,双修原来停止了。”
  “在你不想看到师兄之前,师兄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谢云流道,“一切事务照常运转。你放心,师兄再混蛋,还是个人。”
  “师弟。我先走了。”
  谢云流瞬间眼眶又红透了。
  李忘生此刻一口咬住了谢云流的手,舔了舔,哑道:“那忘生留师兄呢?师兄不留吗?”
  谢云流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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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8: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云流眼睫上还有未曾滴落的泪,在日光之下闪闪发亮。照得李忘生心头似被针线穿过,他伏下身体,把谢云流的手指一点点舔湿,道:“……忘生自然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总不至双修的道伴都分不清是不是人……”
  谢云流的眼睛顿时锁在他身上,嘴一撇,喃喃:“谁知道呢?”
  李忘生更急,舌头怯怯在手腕处厮磨一圈后,才道:“大师兄一时想得穿凿,是忘生说得不好。故而忘生留师兄,忘生不放大师兄走。”
  谢云流历时哭笑不得,忽道:“那双修……不会停了?”
  李忘生呆了呆,想起谢云流梦里那副殉情的样子,又憋得眼睛发红:“……但师兄那样诓我,忘生不能……不能……原谅。”
  谢云流一颗心真算是被李忘生揉得无可奈何,叫着:“我以后不骗你了!李忘生!骗你一次,诓你一次,你就这么记我!给一点希望,马上就灭掉,你你你!我还是走吧!我这时不能看到你。”
  李忘生手迅速抱住谢云流的腰,眼泪掉下来,道:“师兄,你莫激动!忘生是想你好好的,忘生不是要伤你的心。补偿也是……真想让师兄开心。”
  李忘生一落泪,谢云流便是浑身一怔,不由自主地笑出声音,哑声道:“忘生,你这个待所有人都好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在这种关节,又坚决不肯与我一起,又要留我。你快把我搞疯了……你说,你是不是磨人精?”
  李忘生呆住了,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却被谢云流挣出了怀抱。他立刻什么也不能思考,强行继续往前扑,只想留住师兄。可他却被转身的谢云流捉个正着,一把压下来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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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呼吸忽然变得很轻,他慢慢坐起来,披上衣服,发现棉布竟然粗糙地让人疼痛,只好蒙了一层葛布,要从床上站起来。这日他的腿倒是不疼,仿似被人用内力推过周天。李忘生心下知道是谁,也不置可否,静静叹了口气。
  忽然他看见窗口的几案上,压着一封书信,忙走过去拿起来看,那是谢云流留给他的,写的是:
  师弟览之:
忆昔岁月,吾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深省吾身,察吾性情,乃知今日之纯阳,吾实不宜执掌。此心此意,非为矫饰,实乃吾心之言。
吾将此意,托于笔墨,待师父功成出关,吾必面陈其事,恳请师父明察,定夺此事。愿纯阳宗门,日益昌盛,愿师弟继吾之志,承先启后,光大门楣,如龙腾九天,如虎啸山林,立于武林之巅。
  谢云流。
  仿若一道惊雷从九天之上霹雳而下,炸得李忘生眼睛都瞪大了。他手臂兀自颤抖起来,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眼睛通红,竟是立时气得眼泪要掉下来。
  李忘生一掌将纸张拍碎,独坐房中,此刻心脏几乎都在颤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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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8: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阳初升之时,李忘生绷着一张脸,黑沉着眼来到老君宫处。他身后跟着一批人,这其中,有博玉、洛风,有守卫,也有其他弟子。
  李忘生胸膛起伏不定,扬声道:“大师兄,我们谈谈。”
  金光炽烈,雪地上一层融融金红,有如火烧。
  李忘生呼吸停了停,耳边是放大的风声,微微的鸟叫声、水滴声,没有他想要的声音,他耳朵里一空。
  弟子冲他摇头,他吐口气,回转身子,在老君宫门前坐下。背后是茫茫的山脉,起伏不定,他已找了一天一夜,此刻决定要在此地静坐,等、等、等,一直等到那人出现。
  毕竟博玉总不会骗他……还是说大师兄会骗博玉呢?
  谢云流的声音忽而真在上空回旋:“谈什么,不谈。既是最后一次,便是最后一次。”
  李忘生勃然大怒:“谢云流,你任性什么?!”
  事情自然要从昨日清晨讲起,李忘生知道大师兄出走之后,立刻交待纯阳各级守卫:若见大师兄,立即拦下。众人却道刚见过大师兄没多久,一细问,谢云流居然还将一干事务交由洛风博玉协理,除了不在人前出现,一切照旧。
  李忘生当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沉沉眼中如有火烧。
  那必是没走。
  自然李忘生便在纯阳内掘地三尺,剑气厅、太极殿、太极广场、三清殿、九老洞、老君宫,一气之下,索性各地都巡视了一圈,但各地守卫多多少少都见过大师兄的踪影,人却都不知道在哪儿。
  自然也审过人,但无论是一干弟子,还是洛风博玉,一概说不知。李忘生面色越来越沉,跟在李忘生身后的人都换了三波,他自己愣是从清晨找到傍晚,没歇过。博玉跟洛风都害怕了,眼睁睁看着李忘生陷入魔怔也似,一次次得到消息,一次次失望,又继续不声不响刨地。除了吃饭照旧,其余时分,都在找人。
  博玉偷偷找到李忘生,哭丧着脸道:“对不起,大师兄不让我说,他应该在我那儿下榻,但是白天我也不知他在哪儿。”
  李忘生一双眼睛锐利地穿过上官博玉,继而闭眼,轻声:“我便是等你自己讲。行了,先用饭,我待会儿自己跟大师兄会会。”
  只是众人不放心,便也一起跟来了。
  于是李忘生怒吼之声便爆炸一样响彻云霄。身后一干人都惊住了,平日几乎很难见二师兄失去理智的样子,从来轻声慢语,稍大声都没有过,怎么会……怎么会……气成这样子?
  谢云流的声音也沉下去:“李忘生,我任性?我任性现在你根本找不到我。”
  只能听到声音,人却不知在哪儿……他刻意听声辨位,却依旧分辨不出,大师兄武功高到何等境界了?
  李忘生浅浅吐息,努力平息内心的躁动,心道自己也真昏头,怎么直接吼起来?可任谁天天睡在一处,又怎还会有……尊卑之心?
  他还是先后退一步,道:“……是忘生无礼。大师兄莫怪……但师兄,你先跟师弟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谢云流的声音里又有了些玩笑的意味儿,他道:“忘生,我如何与你谈?横竖可以决断那事的,唯有师父。你来作甚?”
  李忘生呼吸又翻覆了:“大师兄不是用此事来要挟师弟?”
  空气中静了静。
  谢云流怒道:“要挟?李忘生,我何曾要挟过你?此事自然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你凭什么觉得我要挟你?我谢云流至于吗?如此大事?我要挟你?你先打死我!”
  李忘生胸膛起起伏伏,被这一番话逼得无话可说。得知谢云流并非以此事要挟他继续双修,自然是松一口气:纯阳掌教之位这么重要的事,怎可儿戏?那置纯阳众人于何地?若是大师兄如此任性,那别说是做道侣,便是做师兄弟,也足够令李忘生失望的。
  可……不是。
  不是,就还是他的好大师兄。可不是……
  他轻声抱歉,又问:“……那大师兄这又是什么阵仗?”
  谢云流道:“最后一次,便是最后一次。师兄的心是肉长的,很难过,故而现在一眼都不能看到你。”
  李忘生愣住了。
  ……这话哪有一点点伤心难过的意思!?李忘生眼睛不由凶猛地瞪上去,眉头皱起。
  看不到人影。
  谢云流恶声恶气:“师兄还喜欢你,你又不喜欢师兄。师兄是个要脸的,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儿自己哭一哭吗?大师兄就不能伤心哪?大师兄就不能颓丧哪?大师兄还想一辈子在此地伤心个够本,无牵无挂,终了此生。你这个没良心的,骗人骗心,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
  猝不及防此等秘辛爆开,李忘生面上蓦然艳红如血。身后的弟子一个二个忽然都精神抖擞眼亮耳明了,若不是碍着李忘生在场,只怕要当场交头接耳。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八卦,洛风跟博玉都搓着手惊呆了。唯有李忘生慌里慌张又浑身僵硬。
  “莫、莫说了!”李忘生虚弱地吼。
  “啧,师弟就是这样,从来敢做不敢认。可怜三月生的谢云流,就是地里的黄花菜,被人用过就丢,再没人亲也再没人爱。”
  “啊——你哪里是三月生的!师父算的吗?师父算的也是五月!”李忘生崩溃着叫。
  “……我不跟你说话了,李忘生。我要跟你保持距离。我不招惹你。你也莫来招惹我。我谢云流一向守信。说是最后一次,便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来,我便不会有任何回应。再见,师弟。”
  风里响起了几声树枝摇曳的咯吱声音。
  这一次,正如谢云流所言,李忘生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回音。李忘生问他:“那你便不回剑气厅了?一辈子不见我?”也没有任何回答。仿佛所有挥出去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
  李忘生心悸莫名,终于第一次在谢云流处彻头彻尾尝到了没有回应的滋味。
  是失去的滋味。
  正午时分的艳阳打在李忘生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头一次觉得睁不开眼睛,之后默默地回去。一路上,身后的弟子想跟他说话,都被他挡了,李忘生轻声交待不许将此事传开,但此事很难不传开,李忘生心里也有准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他们双修,也并没有多保密。
  传就传吧……
  可分开了才传开,怎么不让人尴尬?
  回到寝居,李忘生嘭地将门碰上,他不想见人,只能修炼静心。可一坐下来,脑子里已不由自主地闪着谢云流抚摸他的画面。放肆的,温柔的,戏谑的,狡猾的,而自己都回了些什么呢?
  他经常说:“师兄快走吧。明早还要早起上课。”
  谢云流衔着他的耳垂,气愤地咬他,继而又笑起来,柔情款款地剥他的扣子:“师弟,没关系,晚点回去没关系。师兄呢,是个混蛋。一刻不见你,便想要你。不如此刻要了你,回去便不想。唉,忘生,忘生啊。相思苦啊。你怎么就不想师兄呢?”
  谢云流指头从他的小肚子上轻轻地划过,李忘生痒得直躲,一身白色皮肉上红痕斑驳,在谢云流手里,变成了把玩的对象。
  李忘生道:“忘生想师兄啊?便是如此提醒师兄早点睡觉。”
  谢云流轻声哼笑,转而道:“忘生,师兄大概知道你想有人陪你一起护着纯阳,但公事之外,能不能给师兄一点私心?”
  李忘生心怦怦跳得飞快,认真道:“怎么是陪忘生?师兄是大师兄,你不护着纯阳,师父也不答应。”
  谢云流手摸到了他的胸前,咕哝着道:“是是是,我当然有责任护着。但当然也是在陪你,忘生,”谢云流的头埋到他胸前,吸熟了,惹得人小猫一样挠,抬起脸来笑,“忘生从小啊,就是个懂事儿的小孩儿,现在也是。懂事儿的小孩儿,可孤单了。就想有人陪着玩。是吧?”
  李忘生心中一颤,耳根都红起来:“没有。”
  谢云流道:“云流哥哥现在想起来,以前你大雪天答应被风儿他们扮成雪人,让人来找我,也是想多被人陪陪?”
  李忘生推脱道:“那是忘生幼时不懂事儿。长大了就不用了。”
  谢云流道:“是是是,没有。那师兄不陪了,走人了,嘿,你瞧。”
  谢云流立刻下床,清清白白地摇手,披起衣裳便要离去。他的衣服是玄褐色的,像鹰的翅膀,顷刻便要振翅飞走。
  一道白光划过脑海,李忘生赶紧捉住谢云流的腰,嘴巴鼓起,像只仓鼠。他自暴自弃地道:“还是陪吧。师兄你……你别走。”
  谢云流嘴巴咧到耳根,立马就坡下驴,道:“那师兄不走咯。忘生,你既舍不得我呢,云流哥哥便要你掰点私心给我。”他的手摸到他的心口,“我定会好好护着它的。”
  思及此处,李忘生呼吸难以平复,脑子再不听使唤,满心都是一个疑问:不是说好了一直陪我的吗?
  凭什么,为什么,我都已经把心掰出去了,说好了好好护着,怎么不了?为什么?
  李忘生知道自己这样想没道理,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人不能如此自私。他不愿与师兄再有首尾,便也没权利如此要求。可师兄本来就要当掌门的不是吗?现在掌门也不当了,还说什么思前想后,还说什么性情有缺,还说一辈子不见自己。那哪有人这么干的?陪着他,却不见他?
  大师兄就是个大骗子。
  他好好的,本来也没那么多痴望,现在呢?
  怎么说话不算话?
  想想想,想得头皮发痒,想得烦恼,想得无法回转。
  不行,不能放。他得要他在这儿,就是大师兄心里难受,也得给他在这里。答应过的事,就要践行。不能不守诺言!
  李忘生一眼看见谢云流带来的剑器,冲动地拿起来,不堪忍受自己荒唐的想法,只想刺自己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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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巴卜 | 2025-1-21 18:39: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忘生不觉时,有一双眼睛沉默专注地盯着他。
  谢云流挂在屋檐上,脚勾住殿上的青黑瓦楞,久之躯壳都僵硬,但他屏息而一动不动,不觉时间之流逝。
  日前谢云流找到博玉,以糖葫芦为饵,换取在老君宫的逍遥自在。上官博玉一听便生气,思及自己修炼之辛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迫于淫威答应:“大师兄干、干嘛过来?”
  谢云流绕圈子先不愿坦白,但博玉不说明白便要报告李忘生。谢云流这才交待:他求李忘生为道侣,李忘生不答应。他伤心过来躲一段时间。上官博玉目前没到慕少艾的年纪,十分纳闷:“可、二师兄还会不答应大师兄?大师兄做了什么让忘生师兄不喜欢你了?”
  谢云流皮笑肉不笑:“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那种喜欢,不一样。而且,忘生当然也是那种喜欢我,你大师兄这点当然心里有数。”
  博玉虎头虎脑地问道:“那你干嘛躲过来?你也不确定不是嘛。”
  谢云流一口气泄掉:“忘生脸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官博玉一脸无语的表情:“二师兄是单纯看不上大师兄吧!”
  谢云流不吱声,叹口气。
  上官博玉蓦地顿住,偷偷瞟一眼谢云流,心虚道:“……大师兄别丧气,兴许哪天,忘生师兄一朝目眩,就看上大师兄了!”
  谢云流没好气地笑,挑眉:“行行。老子谢谢你。”
  话到此处,毫无意趣。谢云流意兴阑珊,在老君宫的丹炉旁大肆仰卧,不再说话。丹炉的烟气笼罩住他,渺渺茫茫,杳无踪迹。日光下落,厚重的阴影里瘫着个人,像一滩丧气的泥。
  上官博玉又不知哪儿那么多话,偏要问他:“大师兄,要是忘生师兄一直不喜欢你,你努力也不喜欢,那你要怎么办?”
  谢云流心里一虚,嘴硬道:“那不可能!忘生怎可能不喜欢我,全纯阳都没我玉树临风,忘生每次见我眼里都放光。”
  上官博玉窘迫地道:“可忘生师兄见小鹿眼里也放光的。”
  谢云流终于绷不住了,抿着嘴不吭声,上官博玉悄悄地凑过去,稍觉心虚,谢云流忽然正坐起来,扣住他的肩膀:“那我能咋办?我就放弃呗。”
  上官博玉愣住,大叫一声:“啊!大师兄怎么这么快就放弃啦!忘生师兄从来不放弃,你怎么就、大师兄你不可以这样!你要坚挺!”
  谢云流又躺倒在地,一身筋骨,绵绵软软:“……我其实配不上你忘生师兄,对吧?”
  上官博玉此刻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扒住谢云流的胳膊:“大师兄你不能自暴自弃!你去追!你去!”
  老君宫殿内已然昏暗,日头落山时,虚暗的紫光催得人心发慌。偌大的空间里,呼吸之间尽是缥缈而无着的气息,唯有谢云流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静静灼烧着扭曲的火焰。
  思绪纷飞中,眼前的李忘生正拿剑往身上刺去。
  谢云流骇了一跳,挂在屋檐上的身体颤巍巍扭动起来。痒意汹涌,虫蚁上身。谢云流情急之下,扒拉一枚石子,咚地掷出来,正正打落剑器。
  李忘生忽地警觉:“谁!”
  谢云流默不作声。心跳,咚、咚、咚。
  李忘生道:“是大师兄么?”
  谢云流自然不会在此时出声,缩起身体,让鹤声汹涌。李忘生不动半天,终于坐回原地,把剑拿回来,轻轻缓缓地抚摸。
  谢云流一时憋得快要背过气了。
  李忘生忽然道:“师兄是来观察我的。是不是?忘生想到了,师兄想看忘生舍不得。是不是?”
  谢云流耳朵立时充血,心如擂鼓,一句话都说不出——识破了?
  李忘生又道:“师兄说得对,最后一次,便是最后一次。至于大师兄以为性情不适合做掌门,确实需由师父来做决断。师兄……此事处理得很好。是忘生不该打扰师兄伤情。”
  谢云流心吧嗒吧嗒地凉下去,喉咙里都是苦水,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气骂自己,出声干嘛?!怎么就忍不住呢?你都根本没看到李忘生怎么在乎你呢!你怎么自己先投敌了?
  种种懊悔之处,自不待言,但李忘生依旧冷静地说着话。
  “师兄此番既未离开纯阳,便说明,大师兄还是看重纯阳的,有没有忘生都不会轻易卸责。忘生便放心了。既然师兄不会轻易离开,可能与师兄短期内不见,是对我们都好的做法。”
  啊——
  啊——
  谢云流想抽自己几个巴掌。
  谢云流终于忍不住出声:“我看到了。”
  李忘生一惊:“什么?”
  谢云流道:“我看到了!”他一气跳进房里,扑到李忘生身前,牢牢按住李忘生的胳膊:“你明明想我想得要自伤,那你凭什么不答应我?凭什么要跟我分开?你明明动了情,也动了意。李忘生,你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我的师弟有朝一日,竟会是自欺欺人之辈吗?李忘生!你回答我!”
  李忘生战栗地承接这般质问,不住地往后退:“师弟……师弟,师弟不能。”
  谢云流心内灼烧得几乎痛楚而失望了:“你……师弟,你……你凭什么?”他捉着李忘生的腰,“你居然对自己的感情都不敢坦诚吗?不敢坦诚的人,怎么可能有道心?痴人说梦吗?”
  李忘生豁然不能忍受,悉心追寻之物,怎可被人如是说?他一把推开谢云流,胸口极度上下翻涌,道:“大师兄何以便是要逼师弟?非要师弟说出口?是!所有人都知道面对恐惧之物方可前进,求道更甚如是。可师兄便非得让师弟面对生死别离吗?”
  “大师兄,师弟若是继续对你用情,便更无法面对,更无法超脱。继续下去,师弟要怎么办?师兄又要怎么办?师弟现在无法面对,也不想现在就去面对。大师兄,不是每个人,都得去趟一遍生死,你不能以为自己过来了,便觉得我也能过去。现在,在师弟这里,它过不去!它就是过不去!”
  “大师兄,你明白吗?”
  谢云流眨眨眼,被李忘生翻上来的怒气刺得愣住,怔怔一笑:“师兄突然想起你以前对我说过——‘在生死关节中历练的人,肯定很难过吧。小道但求平平安安,存净土一方,愿护万千生灵,心火不灭。’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从来没变过。李忘生。”
  李忘生听着谢云流恍惚一般对自己下了断言,心内愀然。谢云流继而仿佛真切地为他担忧了:“那你的道心要怎么办?忘生,你必在此处、停滞很久。”
  李忘生道:“那便停滞吧。让它顺其自然,直到必将面对的那刻——届时师弟便定可以面对。”
  谢云流嗤笑一声,道:“……不会的,师弟。你最害怕的东西,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来临。因为从前的那个蠢货便是如此。”
  “我想你必能趟过来,你现在却不愿……不愿便不愿吧。是,师兄不能枉顾你现在的意思。”
  谢云流眯起眼睛,转身离去:“李忘生,我会等你,横竖我无他人可等。给出去的东西,我谢云流不会收回。”
  “但你也记得要快些,师兄现今不是作茧自缚之辈,这世上最不变之物,便是变化。师兄也无法预料将来之事,更遑论心事。”
  “短期内,师兄不会见你,你……好好想清楚吧。”
  谢云流的身影终于在眼前消失,李忘生屏住的呼吸顿时一松。他心砰砰砰砰地跳,仿佛要不听自己的话,便跟那个离去的人一道奔逸。人心之变,几乎是无法控制,李忘生慢慢地坐回蒲团上,无措地摇头,一遍一遍吐纳调息。
  但终究是能控制的,不是吗?
  他可以的。
  他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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