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唯以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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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08: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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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渐渐静下来,只剩两人沉重急促的喘息声。
谢云流缓慢抽出软下来的物事,翻身躺在一旁,只觉这场情事酣畅淋漓,算是勉强解了他多日吃不着肉的相思之苦。
缓了半晌,正要伸手去搂李忘生,却听李忘生竟轻声在哭。
谢云流猛地坐起,将师弟瘫软无力的身子翻过来搂进怀里,手指轻柔拭去成串晶莹的泪:“忘生,怎么了?怎么哭了?”
李忘生头倚在他颈窝里,低低啜泣着:“……师兄……”
诚然,谢云流往日也总在床事上将师弟弄哭,可师弟本质上是个坚韧之人,其他事几乎未见他掉过眼泪。谢云流脑内迅速回想了一番这段时间所历之事,仍是迷茫得很,无措道:“好忘生,师兄在,莫哭。”
李忘生握住他拢在自己颊畔的手,一双湿红杏眼定定望着他,嗓音犹带着嘶哑:“师兄。”
谢云流这时也没别的招,只细细吻过师弟的脸庞,柔声哄道:“在呢。”
就这么依偎了会儿,李忘生才止住了泪,红着鼻头沙哑道:“师兄。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谢云流有些没大懂,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会儿才道:“自然过得很好。有你和风儿在侧,还有师父和师弟师妹……”
话说了一半,却被李忘生打断:“你可后悔过回纯阳么?”
谢云流失笑,继而一字一句道:“我只后悔过离开纯阳。”
李忘生吸吸鼻子,缓缓绽开朵笑,双眸熠熠闪着水光:“这样,便够了。”
谢云流觉得他奇怪,正欲追问,李忘生已羽睫低垂,水红双唇轻轻贴上了他的。于是也不再多言,专注地唇齿相依,一边反客为主地将舌尖抵入对方唇间,一边压着人倒进被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说尽千言万语,不如抵死缠绵。
“……嗯……进来……”
“你……还能再来?”
“……嗯。”
“呵,你倒不矜持了。”
灯枯帐暖,浓浓夜色隐去靡靡春色,只剩相爱之人紧紧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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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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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已至,夜色浓重。
“……静待一炷香……只需再……前辈的血……药便成了。”
“……在老君宫……似……两夜未……”
隐约的谈话声传来,李忘生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如墨。
“……他若愿意,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李忘生终于肯定,这是上次梦中榻边的那位男子的声音——亦是早已在梦中打过照面的、同洛风交好的万花谷弟子——裴元。
他缓缓坐起身,着意尽可能地避免弄醒一旁熟睡的谢云流,动作小心翼翼。
“……无妨,左右他放心不下,便让他守着吧。”
李忘生抱膝坐在床尾,对眼下自己的处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若说那雪中枯坐的苍老道子才是真实的自己,可又为什么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睡着时才回到真实世界呢?
兼之自己一梦醒来就已过了五年,中间的时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倒更像是旧梦难续的意味。
可若真的……要他如另个世界般,与师兄误会重重,从青丝熬到华发都不曾见过几面,那也太……太……
李忘生晃晃脑袋,抬手捂住耳朵。
一片静谧中,又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
“看好,切记,一个手指的距离。”
“是,大师兄。”
李忘生顿时咬紧牙关,手微微抖着,却仍旧屏息定在那处,不去顾及脑中混沌,专注地捕捉那些只言片语。
“阿元,‘知此生’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了!”
“——再续!”
——!
这声音一出,李忘生如临深渊,浑身哆嗦个不停。
——太熟悉了,熟悉到第一个字出口,就听出是洛风。
可风儿不是……已辞别人世了么?
思及此,他突然不寒而栗。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风儿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昨日他还亲眼见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师侄,在青石地砖上翩翩舞剑。为何、为何现在心中第一反应,却是他已身故?
须臾,他脑中忽然划过什么,眼神迷茫了一瞬。
——不。风儿没死——
这念头将将冒出,却不及深思,渐渐有更多画面闪过脑海,从幼时颤颤巍巍学剑,到长大夜深人静抄经。
从独自照顾尚在襁褓的婴孩,到千里跋涉踏上危机四伏的寇岛。
从失去从小带大的师侄,到暗无天日地被毒虫噬咬。
——景龙四年,谢云流没有回头,他也没有鼓足勇气,孤注一掷地去挽回。
从此岁月漫长,他的镇山河,再也落不到谢云流足下。
深重隐秘的夜幕中,两行清泪缓缓顺着面颊而下。
此时若谢云流见了,必定又要叹声“芙蓉泣露”,再细细为他拭去滚落的泪珠。
可他还沉沉睡着。在李忘生哀切的目光下,那张俊朗的容颜还没有染上风霜,眉宇间不见凝重的褶皱,沐浴在师长慈爱、兄友弟恭的幸福中,即便睡着了,嘴角也带着些微上挑的弧度。
突然,腹中隐隐滚过一丝疼痛。
李忘生低头看去,却不见得什么,只是逐渐感觉肠子似乎都被绞紧,一阵一阵的恶痛席卷而来。
他俯身用手肘撑在师兄一旁,目光灼灼地,一遍遍描绘着眼前的容颜,双唇微张,吐出的两个字却无声无息。
腹中骤痛加剧,额上滑下的冷汗滴落在谢云流枕边,他仍安稳地熟睡着,无知觉地咂咂嘴。
“知此生”,最初还不是唤作这个名字,乃是当年裴元为救洛风而创的奇药,并未取名。他走遍大唐角落,连昆仑深处的冰谷都未曾放过,才以多种奇异药材,做出了这种镇痛麻醉、加速伤口愈合的强效药,除了这两个重要作用,它还兼具催发血液再生等等的神奇功效,救洛风于将死。
后来洛风身体逐渐好转,却经脉受损严重,体质极其羸弱,甚至无法如常人般生活。二人便一同游历江湖,一边寻找草药以求转机,一边重拾剑法循序渐进。日复一日的尝试,竟叫裴元研制出更厉害的品质……再后来,只要在最高品的“知此生”中,滴入三滴牵挂之人的血,服下后便可将一生重新织就,一场美梦,无知无觉。虽不知其中还有什么别的药物,导致了负面作用是神智受损,可光凭这一功效,便有数不尽的痴儿来求药。
李忘生曾在洛风的来信中知悉此事,当时一笑而过,殊不知自己后来却全靠这个药,撑过取蛊的日日夜夜。
当然,这已是最末的事了。
宫中神武一别,转眼已是几十年似水无痕。再后来,五大掌门遭奸人暗算被擒烛龙殿,他被困于醉蛛殿,遭毒虫噬咬三日,才终于问出阴阳蛊个中细节,而潜伏已久的谢云流也终于出手将他救下。
而那一面,潜伏多年的蛊虫也终是苏醒了大半,引得二人俱是一惊。
只可惜虽得知了蛊虫由来与毒性,却到最后都未曾问出破解之法。醉蛛已伏诛,这世间再难寻得解法。李忘生深知这意味着什么,当即就宛如暴雨倾盆,一颗心被寒雨淋了个透彻。
若还想活着,恐怕残生难以再见,抑或——
用谢云流当时的话来说就是:“大不了爆体而亡。”
想到师兄那时明明体内疼痛难忍,却还是皱着眉头恶声恶气的样子,李忘生不禁摇头失笑。
他的师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率性疏狂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任谁能奈我何。
“呆子。”
温柔磁性的声音传来,李忘生微愣,在一片黑暗中,准确地察觉到谢云流的视线。
“腰不疼了?”谢云流嗓音微沉,抬手将他拥入怀里,与他额头相接,轻轻蹭了蹭。
李忘生努力忍着腹痛,轻声道:“疼。师兄……帮我揉揉吧。”
于是谢云流手法娴熟地揉捏起那把细瘦的腰,忽地低笑道:“我倒是越发会伺候你了。往后我不在身边可怎么办?”
李忘生将脸埋在他颊侧,本欲咬牙强忍下疼痛,闻声却放任口齿一松,唇间轻轻溢出一丝低吟。
谢云流又蹭蹭他的脸,调笑道:“舒服了?”
李忘生合上眼帘:“嗯……”
听他这么一说,谢云流便柔声道:“睡吧,师兄给你揉。”
“睡醒了,师兄还在么?”
谢云流笑了声:“那就要看你睡到何时了。不过即便不在被子里,也在纯阳宫,左右是能找到的。”
李忘生顿了顿,又开口:“可以不走吗?就在被子里。这样忘生一睁眼,就能看到师兄了。”
谢云流听他软软乎乎哼哼唧唧的,心中怜爱如雨后的菌菇疯长,止不住地扬起笑,低头反复轻吻师弟的脸:“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忘生得了承诺,终于坚持不住,心中松懈,缓缓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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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62
虫身足有两尺长,细如蚯蚓,却浑身黑紫。
谢云流望着盘中已死的蛊虫,眼中满是悔意,恨不得一掌将其震为齑粉。
裴元与他对坐无言,两厢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术前曾与李掌门确认过,此事凶险,把握不足两成,且无论人能否得救,神智都会受到损伤。”
谢云流仍是默默不语。裴元静了会儿,偏头望去,却见他硬朗如刀刻的脸上,眼神幽深湿润。
知他心中苦闷,裴元徐徐道:“前辈不必太过忧心,李掌门功力深厚,即便只有两成把握,也挺了过来。再过小半炷香,‘知此生’药效一过,就能醒了。”
谢云流低声道:“若我能早些知道风儿已被救活,兴许……也不至让他陷入如此险境,独自面对。”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李忘生。裴元端端正正作了一揖:“都是晚辈的错。前两年风儿求生意志薄弱,险靠这药吊命。后头几番折腾终于醒来,却仍是十分虚弱……晚辈怕江湖纷争再牵扯到他身上,才私自将这事隐瞒了多年。等到风儿生活能与常人无异,才敢重新与纯阳联系,将其中因果与李掌门和盘托出。只是这一隔,就是几十年。”
谢云流缓缓摇头,沉声道:“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你为救我徒儿倾尽心血,亦是谢云流的恩人。如今又助忘生拔除蛊虫,使我二人能够垂暮再见,此等恩情,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难辞。”
裴元叹了口气:“请恕晚辈直言。您与李掌门之事,风儿也常说与我听,其中重重纠葛心结,一误便是一生。如今李掌门甘愿向死而生,只为前辈能够回来,谢前辈,人生何其短,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莫要再错过了。”
他温言相劝,谢云流亦明白他的好意,微一点头,郑重道:“也多谢你,给了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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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63
一场雪下得纷纷扬扬,屋外呼呼风声冷肃张狂。
李忘生缓缓睁眼,慢吞吞地撑着身子坐起,双目放空发了会儿呆,总觉着太过安静,又颤巍巍抬手去将窗子推开。
外头的红梅依旧开得分明,这才使他轻呼出口浊气。默默看了会儿,又忍不住伸出细瘦的手,碰了碰那鲜艳的梅花。
这株梅自小伴他长大,一晃几十年,嬉笑垂泪,都静默相陪。
他本浅淡地笑着,看着那凌寒乖巧的花儿,却鬼使神差地将视线投向远处,于大雪纷扬中,注意到远处静立的高大人影。
经年未见,仍是一眼认出。
他微微一怔,喉间喃喃:“师兄……”
却见谢云流踌躇许久,才缓缓迈着步子走近,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却是恶言恶语:“这么想死?肠子还没长好,怕这风灌不进去?”
李忘生被他骂了,嘴角也还是噙着一抹笑:“师兄回来了,快进屋里。”
谢云流平缓的步子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高高壮壮一个立在窗前,挡住了白雪中的红梅,和一半灰蒙蒙的天色,面色冷厉,声音却放软了些:“堂堂一派掌门,如此清癯瘦弱,真是丢人。”
李忘生隔着窗看着他笑,明明一头银丝,面容苍老,却显出几分天真:“师兄回来了,忘生就不用丢人了。”
说着又捂着腹部跪坐起来,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双臂自谢云流腋下穿过,紧紧地抱了上去。
谢云流浑身一僵,却深深呼出一口气,眸色深重,反手也慢慢将他拥入了怀中。
“师兄,”李忘生笑吟吟地,“忘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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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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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多年被追杀暗算的经历,谢云流通常都睡得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迅速清醒。
比方说眼下,李忘生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
从得知李忘生决定开刀引虫,且已经借裴元所制的“知此生”持续昏睡五日——以催蛊虫缓缓游至腹腔,谢云流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到纯阳,到回山后太过焦急失了分寸,差点因为蛊虫靠得太近引发躁动,导致前期准备功亏一篑,再到开刀引虫成功,直到亲眼确认了李忘生安全后,他才敢放下心来。
及至头一沾到李忘生尚有余温的枕头,就合眼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
也不知是因为李忘生被子上熟悉的淡淡熏香,还是因为游子归家。他睡得很踏实,且做了一个很是美满的梦。
梦里的他也如当年一般,决定回纯阳领罪,一力承担责任。但那场梦里,他回去得很顺利,虽然遇到了几波追杀,但李忘生竟带着洛风追寻他而来,正好在一场恶战的紧要关头,远远为他落下一个蓝光盈盈的镇山河。
很好。太好了。他在心中暗自想道。这样就够了。
——虽然我愿意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但同时也无比希冀着,你愿意为我孤注一掷。
他想,谢云流一生随心而活,本以为无愧于世上所有人。可当真相揭露、误会消除,他愧对的,却偏偏是自己最亲的人——师父,师弟,徒儿。
他拔出脚下插得牢牢实实的剑——
那是师父为他们师兄弟二人打造的一对剑,每每与李忘生一同出游,他都会软磨硬泡着师弟与他一同佩戴,二人并肩而行,心底那股隐隐的占有欲,总能被暗暗的欣喜填满。
——然后看向不远处神色写满焦急的李忘生。
他的师弟,愿意抛下一切,下山寻他。在他危难之时,第一时间为他落一个镇山河。
于是他没有再遇到后来的追兵,和刀剑相向的旧友,也没有被人挑拨离间,从而打消回山的念头。
他背着累得昏睡过去的风儿,还能握一握师弟的手,再看着那张如玉般干净清秀的脸,慢慢浮上红晕。
后来的几十年,他依旧是纯阳的大师兄,是师父最厉害的徒弟,是徒弟最崇拜的师父,是师弟最依赖的眷侣。
他的生命里不再有东瀛狂啸的海风,乱舞的樱花,无休止的算计,和趁他酒醉被送来的、与师弟长得极像的、被他恶狠狠赶走的陌生人。
正当他跟李忘生带着一众小孩下山过元宵节时,美梦戛然而止。
他没有睁眼,维持着绵长的呼吸,只静静地继续设想,晚上便不回去了,叫风儿带着其余人回山,他要拉着李忘生在游船上,在挂满花灯和祈愿红带的林子里,在烟花闪耀的酒楼屋顶,在夜深人静的巷道中,做尽人间极乐之事。
李忘生窸窸窣窣地起身出门,在外头与洛风小声交谈。
谢云流耳力极好,又因双眼闭着,听觉便更强了几分。
哗啦泡茶的水声,和洛风内力虚浮的吐息,都传入耳中。
“阴蛊已死,阳蛊不日也将死去。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还……还走么?”
“他累坏了,还睡着呢。”
“也是……是风儿心急了。”
“那你呢?你与裴大夫,往后又将如何?”
“风儿多年来唯一的夙愿,便是师父能够回家。如今他回来了,风儿心中如落下一块大石,只觉人生圆满。但阿元说,我已无法再习武练剑,所以大概……往后就跟着阿元,四处游历,帮他打打下手罢。”
“也好。你身体虚弱,跟在他身边总是稳妥的。只需知道,无论何时,纯阳都是你的家。”
“师叔呢?往后,师叔会跟师父一直在一处吗?”
谢云流也随洛风静静等待着李忘生的答复,却听李忘生静了半晌,才有些奇怪地问道:“他只是下山办事,我们一直在一处啊……你为何这副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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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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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皱眉道:“用药太多,还是伤到了……眼下应该是错乱了梦境与现实,但其他方面,似乎未见较大影响。”
洛风急忙问:“这该如何是好?阿元你可有办法?”
裴元却摇了摇头,略一沉吟,对着眉头深锁的谢云流道:“李掌门现在不宜过度用药,最当紧是先养好身子,其它容后计较。不过有个药方或有用处,但其中几味药材,只有万花才有,我需回谷一趟。谢前辈,李掌门这边……”
谢云流点点头:“我自会看顾。”
说罢又转头看向洛风,问道:“你可是打算与他一起?”
洛风一愣,脸色显出些犹豫:“我……我……谨听师父安排。”
谢云流却早已察觉他们之间不同于常人的氛围,眼中浮上些意味深长:“你愿去就去,我有什么好安排的。”
洛风脸庞早已飘上淡淡的红,低垂视线不敢看他:“是,那徒儿便跟阿元一同去万花谷。”
说完瞟了裴元一眼,就见那张一向清冷的脸,竟隐隐透着笑意。下一刻手上一暖,已被裴元轻轻握住:“李掌门若神志不清,谢前辈切记要多顺着他,尽量避免众人提醒他记忆错乱之事,引他劳心劳神,反而不利于恢复。”
细细叮嘱片刻,他才行礼道:“那,这些时日便辛苦前辈了,裴元先行告退。”
谢云流看着他将自己徒儿带走,目送二人背影渐渐远去,突然脑中飘过一句话:儿大不中留。
但他们却比上一辈人勇敢得多,因而虽苦难挫折不少,却还是能相携相伴,不至蹉跎了最好的年华。
他踱步至茶桌前,方才坐稳捧了杯热茶在手,就听李忘生推开里屋的门,笑眯眯地朝他走来,在他严肃的表情里走到茶桌对面,衣摆如莲瓣绽放,悠悠落座。
谢云流其实也想回以一笑,可脸却像僵住了,笑容这东西仿佛已在多年的冷厉心绪间,被堵死于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不留空隙地封锁。于是他只好改为抬手,为李忘生倒上一杯茶。
李忘生道了谢,还是笑意盈盈地:“师兄,给你看个东西。”
谢云流微一挑眉,还未问出口是何东西,值得如此吊人胃口,就见他已从袖中掏出个锦盒,宝贝似的递了过来。
谢云流带着些疑惑接过来,轻轻打开。
——白墨相间,墨色双鱼围绕着绽放的莲花。
曾是刻入血肉的爱,和深入骨髓的痛。
李忘生双手扣在桌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忘生托人修好了。师兄还记得它么?”
谢云流却忽觉胸中闷痛,似有积攒了千万年的憋闷和苦楚一朝倾泻而出,顺着心脏挤压到四肢百骸,浑身都密密发起了颤。
一股浓重的郁气升至喉间,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李忘生看他面色凝重、浓眉紧蹙,隐见在咬牙强忍什么,心中惊了一下,忙道:“师兄不高兴,我便收起来。”就要伸手拿走那锦盒,却被谢云流反手一把握住手腕,用力一扯,整个人斜斜向前倒去,忙用另一只手臂撑在茶桌上,这才没有摔倒。
谢云流双眸深邃,其间仿佛翻滚着浓浓黑云,近距离地盯着他,嗓音低沉:“谁说我不高兴?”
李忘生被他吓了一跳,轻轻挣了挣手腕,却没挣出来,只好微弱地叹了口气,示弱道:“师兄,这样忘生伤口痛。”
谢云流一怔,立刻松开手放他坐回去,虽面上不显什么,口中却问:“可痛得厉害?”
李忘生闻言又笑开,眼睛水润润地发着亮:“不厉害。师兄没有不高兴就好。”
谢云流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并未露出疼痛神色,才暗暗放下心来,重新拿起茶杯小饮一口,倏然又想起什么,眉头又蹙起一道褶子:“伤口还未好就跑来跑去,就这么待不住?”
李忘生喝了口茶,淡淡笑道:“睁眼就想师兄了。”
谢云流本已放下茶杯,待要认真端详那玉佩,闻言猛地一呛,偏头咳嗽起来:“咳咳……你……咳咳咳……”
李忘生也不帮他拍拍背顺顺气,只笑眯眯地看着他,视线一分都不曾从他脸上挪开:“师兄整天叫我要坦诚相待,现在却自己受不了了么。”
谢云流知他怕是又记忆错乱了,摆摆手解释道:“无妨,还受得住。方才是不小心呛到的。”
说罢,取出玉佩细细端详片刻,低喃道:“倒真修复得不错。”
李忘生只管饮茶,但笑不语。
谢云流摩挲着指间温润的玉,想起了些陈年旧事,不由叹道:“难为你记挂着它。”
李忘生却道:“这玉佩意义重大,忘生不敢忘,也不能忘。”
谢云流手上一顿,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通,疑惑道:“只是个小礼物,什么意义重大?”
明明当年他送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罢了。
李忘生却只是望着他,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谢云流不自觉地也放软了语气,继续追问:“究竟什么意义?”
李忘生见他一脸好奇,连面色都不复冷硬,透出些柔软,不由噗嗤一笑,这才解答道:“这玉佩乃是托藏剑山庄叶庄主找人修复的,后来修好了,忘生便亲自去取,刚捧着盒子出门,就迎面遇到对唐门男女。”
谢云流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李忘生继续道:“那男子眼尖,一眼看到这玉佩,惊叫一声,问道:‘你这玉佩从哪来的?’”
实则多年前,藏剑山庄有几位簪娘十分出名,其中一位更是做了多年修复物件的精细活儿,业余爱好簪子罢了。叶英从她手中定做了枚簪子送予李忘生,附信中提及了此事,才引得他将这枚精心保存多年的损毁玉佩重新取出,送去修复。
当年玉佩碎得厉害,他后来去捡的时候,也并未找全所有碎屑,本来未抱多大希望,可待修复完成,亲自去取的时候,却实实在在感慨了句巧夺天工。直到跨出门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玉佩直瞧。
巧的是,迎面便撞上一对唐门男女。其中那男子一眼看到这玉佩,脱口而出道:“你这玉佩从哪来的?”
他虽问得有些失礼,可话音刚落,也从眼前道子的打扮中认出了是纯阳中人,忙又道歉道:“方才失礼了,一时情急,望道长莫怪。”
李忘生心情松快,微微一笑,摇头道:“无妨。倒是阁下认得这枚玉佩?”
于是三人避让到一旁小榭间,得知这是自己师兄所赠,男子解释道:“当年我执行任务时,偶然遇见有个擂台用这玉佩当彩头,我一见就觉得果真是枚好玉,就去参加了。”
李忘生惊讶道:“竟如此有缘,在此处又遇到一次。”
可惜他将此视若珍宝,不然若送予男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男子却释然一笑,道:“那武连续比了七日,到后来只剩我和一位道长,那道长武艺精湛,我惜败于他。”
李忘生就知那道长定是说的谢云流了,心中涌上些欣喜,又缓缓续了些惆怅,淡淡道:“那道长想必就是我师兄了。”
男子挠挠头,继续道:“比赛结束后,我还追着他讨问能否买来,因着是想送给心上人的,便厚着脸皮冲上去了。不过他直接拒绝了,还说‘我也有心上人啊,我就是为了送她才辛苦赢来的’,唉。”
李忘生呼吸一窒,耳尖迅速染上绯红,只觉心口怦怦直跳,竟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只有双手微微发着抖,握紧了那盒子。
“早知他是忽悠我,我便再多问几次了。小鱼真的很喜欢莲花。”那男子叹了口气,“不过见你如此珍惜,破损了还要拿到这里花大价钱来修,我也就不那么遗憾了。”
李忘生张口欲解释,却还是怔怔沉默下来,眸中蒙上一层湿润。
至于那男子口中的心上人,也早已染病离世。这桩事,李忘生却没有多言。
谢云流听他讲了这经过,神色呆呆的,似是心底什么小秘密被揭穿,臊得耳根都红了,口中生硬道:“这便是你说的重大意义?”
李忘生点点头,愧疚道:“忘生总是愚钝,不能及时给师兄想要的反应。那时收到虽心中喜爱,却未曾好好表达过。”
“师兄,忘生会努力改的,不再隐瞒心中所想,一切喜怒哀乐,都同师兄坦白。”
谢云流对上他认真的视线,迟疑片刻,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来日方长,我会监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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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66
治疗神智受损的药虽并未起到多大作用,但身体的伤口,却得益于李忘生底子好,愈合得很快。
这日李忘生还在同谢云流晒着太阳,回忆当年师兄黑衣黑发蒙着黑面,如地狱修罗般拦在山门前抢夺剑帖的事,就见洛风已背着行囊,遥遥从远处行来。
一番交谈,原来是裴元为了研制治疗李忘生的药,又打算动身了,而洛风也自然而然要随他远行,便寻来辞别。
李忘生也早已得知自己记忆错乱的事——不止现实,即便当初在梦中,也是前后乱凑。当下只叹了口气:“其实我倒觉得,顺其自然便好。虽然偶尔还是记不清事,但有师兄陪着,心中便很安稳了。”
谢云流却道:“别人肯为你操心是好事,何况谁知往后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忘生便不再多言,只叮嘱道:“路上要小心,平日饮食穿衣要多注意,给你攒的银钱都带好,有事记得发纯阳急信,我会叮嘱信使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絮絮地说着,洛风便温和地笑着,应和着点头。
待他叮嘱完,洛风才道:“师叔总是这样细心。”
谢云流坐在一旁也不吱声,此时才道:“若受人欺负了,便来找我。”
洛风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感叹道:“此生竟还能有如此幸事。站在师父和师叔面前,我好像又变回一个孩童了。”
谢云流鼻间溢出声轻哼:“在我们眼里,你本就是个孩子。”
洛风便又轻轻笑开,如释重负般地轻呼一口气,行礼道:“此行不知再见何时,望二位师长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送走洛风,一时静默了会儿,二人均默默平复着心情。
过了会儿,谢云流接着道:“那次夺剑帖,你可是好生气派。”
李忘生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师兄……”
谢云流这才轻咳一声,不再阴阳怪气:“谁叫你声势浩大,我也只能远远望一眼。”
李忘生倚在躺椅上,望着蓝天白云:“忘生也只是远远一瞥……师兄干脆利落,拿了便走,早知我就自己随身带着了,这样还能见你一面。”
“哼。我怎么记得当时,某人施施然地静待原地,分毫不显慌乱,还安顿风儿直接递给我……也不见得多想见我。”
“……当时,多少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哼。我却提前去看了你。”
“……什么?”
谢云流面色显露出些柔软笑意,扭头望着他:“前一夜,我去看你了。”
李忘生回想一瞬,立刻僵住,哽道:“……你……”
谢云流唇角微挑,凑到他面前来,手肘抵在躺椅把手上,用手支着下巴:“奇也怪哉。你不在你的太极殿,却在我的剑气厅。”
李忘生早已不是当年容易脸红失措的青涩少年,此刻维持着泰然自若,眨了眨眼睛:“只是偶尔去……”
谢云流歪头看着他:“地上还歪着两个酒壶,看来李掌门,甚是有闲情逸致啊。”
李忘生终于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承认:“想起师兄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郁结难消,便借酒消愁了。让师兄……见到我的丑态了。”
谢云流摇摇头,缓缓道:“丑什么丑。既认定了你,你便是谢云流眼里,世上最好看的人。无论年少,还是垂暮。”
李忘生抬眼看他。阳光清透温暖,师兄一双眼微微透着剔透的灰,却一如当年般认真专注地望向他。
怔怔失语片刻,他才又开口:“……师兄,往后……还要走么?”
谢云流定定望着他,问道:“若要走呢?”
李忘生又是一阵迟疑。
谢云流的面色便渐渐凝重。待两人对视半晌,李忘生才似鼓足了勇气,却低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吟:“可以带我走吗?”
谢云流顿了顿,神色徐徐松动,眸中染上一丝温柔,低声问道:“带上你,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却越靠越近,渐渐与师弟额头相抵。
二人皆合上双眼,静静在微风中坐着,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亲密。
许久,李忘生笑意浓浓地开口:“帮师兄洗衣服搓澡,算不算好处?”
谢云流轻笑一声:“说你记性不好,这些闲话倒记得牢。”
阳光明媚,清风和煦,一旁的茶壶还隐隐冒着白烟。
江湖甚大,甚宽,五湖四海,春秋更迭。
没有灰蒙天色间的大雪纷扬,没有彻骨冰雪中的一枝红梅。
没有狂乱呼啸的骇人海浪,没有小心谨慎的日夜防范,没有执剑就生的难解心魔。
李忘生被谢云流牢牢攥紧了手牵着往前走,跌跌撞撞地有些跟不上他大刀阔斧的步伐。谢云流啧了一声,干脆运起刀宗轻功,转瞬内力便运转至足尖,轻盈地抱着人跃至高空。
李忘生白袍翩飞,面容仿若回到年少时般写满矜持和欣喜:“刀宗的双人轻功,也是如此精妙绝伦。”
谢云流骄傲地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是谁研究的。”
李忘生被他紧紧搂着,本是全然放松地倚在他身上,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黯然道:“师兄也是这般抱着别人……”
谢云流气急败坏地解释:“我谁也没抱!”
太极广场上仰头观望的众弟子:“……”
李忘生笑眯了眼睛,温温柔柔道:“不重要。只要往后能日日见到师兄,从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谢云流黑着一张脸:“别的事随便你怎么想,唯独这个你不能给我泼脏水。我谢云流一世清白,早早就着了你李忘生的道……”
李忘生听着听着才注意到,他们方才毫不端庄地从太极广场上空飞过,倒抽一口气,只觉一张老脸丢了个干净:“师兄,我们还是走路吧……”
谢云流话说一半被打断,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我偏不。”
于是这日的华山上空,反复地掠过一黑一白紧抱的身影。
如墨鱼环抱着失而复得的白莲,流连盘旋于空中,许久不曾落地。
而二人最后一次自太极广场上空掠过,已是与众人整装辞别,翩然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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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gras0416 | 2024-10-12 14: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春分游

一路游历停停走走,今年的春分时节,他们正沿江南东道而下。
江南一带温润,即便入冬时尚且处处郁郁葱葱,更何况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天气温暖,众多不知名的花草竞相开放。
二人并肩行于林间,夹道树木繁茂,春风一吹,粉繁花瓣簌簌飘落,一眼望去,其景甚美。
前头驿站早有茶水摊子的伙计张望,远远见着这两位身量修长挺拔的江湖中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位蓝灰衣袍的,抬手为另一位蓝白道袍的拂去衣上粉白花瓣。
蓝白道袍那位先是愣了下,便言笑晏晏地与对方说着什么,另一位却板着张脸,眉峰蹙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及至二人走近,伙计才听清那凶神说话的声音。没想到那人面色冷厉,嗓音却出奇温柔:“这时节应当是开得正好。你若想看,我们今日便改道去看。”
“好啊。”另一位笑得眉眼弯弯,温言应道。
茶摊伙计见他们径直朝摊子走来,忙迎上去招呼:“二位!喝点热茶吗?”
如此这般近看,才更是觉出两人天差地别的气质。一位温润如玉,另一位寒冰如铁。见着那位笑眯眯地点头,伙计才一出溜地去挑了张桌子,扯下肩上的布巾,细细擦去桌面灰尘:“二位这边请。”
李忘生掀起衣摆入座,才刚坐稳,谢云流一只手就从桌下探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李忘生抬眸望去,就见师兄眉头又蹙得紧了些:“手这么凉。”
其实术后早已过了许多日子,他们游历期间,吃住尽选好的来,修炼亦是相守相助,李忘生的身子早已恢复得差不多。至于现下谢云流说的受凉,却是方才吹了凉风而已。但李忘生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不过是想时刻贴在一起罢了。于是只盈盈笑了笑,回握住那只暖热的手:“多亏有师兄帮我捂着。”
没两句话的工夫,茶水就端了上来。所幸衣袖宽大,遮住了桌下隐蔽相牵的双手,因此及至休憩完毕,都未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日本来是欲慢悠悠晃到一处镇子的,正是前些日子收到了洛风的来信,言他与裴元在此暂居,此地水土温润,甚宜避寒。二人略一合计,便决定动身来探望,总之横竖离得不远。——不过,现下要带师弟先去赏花,那么预计傍晚前抵达洛风处的计划,也就只能随缘了。
这地界谢云流也曾来过,不过已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当年倒也听说当地富庶,居民性格活络,如遇节日,必出门游玩。眼下他们方走到山脚,就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有趁着春风放纸鸢的,有一家老小出门野餐的,还有年轻姑娘们三两结伴,对着路边的年轻公子丢花的。
谢云流扭头便见李忘生眉目柔和,嘴角挂着清淡惬意的笑。突地福至心灵,想起一个好去处。
“师兄。”正欲开口,就听李忘生唤道,“春风和煦,也不能令师兄开颜么?”
一偏头,果真见着那双明亮杏眼,正盛满殷殷期待。
“……”谢云流顿了一下,脸色终是渐渐平和下来,松开了眉头,无奈轻嗤,“你可真是……”
见他笑了,李忘生唇角笑意就更深,扯了扯他的衣袖:“走罢,上山去。”
天晴云朗,一树树的桃花绽放,举目望去,满山桃粉,如少女颊畔烟霞。
二人沿着蜿蜒石阶拾级而上,一路轻盈松快,谈笑间已至半山腰。
想必是有名的景色,边上修了几个凉亭,步上木板,没走多远便见脚下竟有一片幽绿潭水,应当是有人引水而来的,其中还有几十尾金灿灿的锦鲤惬意游弋,鳞片耀眼夺目,吸引了许多孩童去喂食。
李忘生驻足栏边静看了半晌,悠悠道:“庄子曾曰——”
谢云流同时开口:“喂得倒挺肥。”
语罢,二人对上视线,不由一齐笑出声。
李忘生伸手摘下他头顶的一片绿叶,捏在指间边转边道:“前边有处观景台,师兄,我们去看看吧?”
谢云流脸上笑意还未散尽,此时倒又有些年轻时候的恣意模样了。抬脚跟着师弟越过调皮孩童们,一同往前方观景台而去。
走在山路上不觉得什么,站在这空旷之处方才察觉出风大。
李忘生沿着护栏走了十几步,饱览风景后回身一看,就见谢云流倚在栏边望向远处,风吹得衣袍猎猎,宛若将要登仙。
“……”默默看了一会儿,李忘生踱步过去,自身后搂住了他。
谢云流一怔,低头看着环抱腰间的手,不由覆上,用自己的掌心为他捂着。
后背贴着师弟侧脸,不一会儿便觉得热热的,心里也跟着有些发痒。
谢云流眼神柔软,淡淡开口问道:“怎么?”
李忘生不吱声,只站直了身子,额头自后方顶着他一边肩头,轻轻蹭了蹭。
寂寂风声中,二人就这样默默静立着,如画中谪仙,自成一景。
片刻后,谢云流忽然回身,手臂圈住李忘生,也紧紧抱了回去。
这下李忘生的下巴便顺势搭在了他肩上,唇角噙着适意的笑,手移到他背上,安心地合上眼帘。
“累了么?”谢云流开口。
“不累。”
“还继续爬么?”
“嗯。”
怀抱缓缓松开。李忘生被捏着下巴弹了下脑门,还未开口,又被带着淡淡笑意的人额头相抵,续又紧搂在一起。
“师兄,”他轻轻开口,“不是继续爬山么?”
“……”
谢云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满脸写着“虽然你又不解风情了但我必须忍”,惹得李忘生又是一阵失笑。
再往上也无他更绝妙的风景,只是山顶平坦绿草如茵,许多人铺了毯子赏景进餐吃酒。
李忘生叹道:“早知还是应背个包袱。”
谢云流轻哂一声:“无妨,袍子脱了也能垫着。”
说着就要将外袍脱下,却被李忘生拦住,嗔道:“垫着又如何,什么都没带。”
谢云流挑眉:“吃的喝的还不好弄?”
就被李忘生瞪了一眼:“师兄别闹,我只是随口说说。”
谢云流撇撇嘴,停下动作:“哼,由你。”
虽无美酒,花下漫步却也十足惬意。
李忘生见许多妙龄女子发间都别了花,还不时抛几朵给别人,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好奇道:“此地是有什么风俗吗?莫非……”
说着便想到桃花总是代表些缠绵情意,顿时了悟,又默默停下疑问。
谢云流点头应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风俗。春分时恰逢桃花开得正盛,年轻男女便作定情之用。”
李忘生瞥了眼一旁的花枝,轻轻颔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此示爱,倒也恰如其分。”
谢云流看了他一眼,随手折了枝花,扯住他的袖子:“等等。”
李忘生被他拉着停下步伐,茫然地望过来:“嗯?”
却见眼前晃过一小团烟粉,随即便头上一重,立刻得知师兄方才做了什么,微微怔愣:“师兄……”
谢云流静静望着他,春日明媚,一双沉如深潭的眸子,隐隐泛着温柔的灰色。
远处传来少女娇笑声,是花儿砸到了中意的男子,又恰恰是两厢情投意合,正追逐玩闹着。
李忘生眨眨眼,被师兄灼灼盯着,一时有些扛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左右一瞟,弯腰捡起地上刚被吹落的一朵花,轻轻掖在谢云流耳际。
谢云流早已十成十地眉目舒展,哼笑着道:“李道长真是惜花之人。”
李忘生被他笑得耳根泛红,解释道:“方才见有男子是这么做的……”
谢云流“哦?”了一声,抬手托起他又要垂下的脸:“那又如何。你师兄只配地上的花?”
李忘生欲继续解释,却见他忽地凑近,忙紧紧闭上眼。
下一瞬,就觉额心擦过一片温热,正是师兄落下一枚轻吻。
虽说平日也常牵着手,抱一抱,可现下周围这么多人,做出这等事多少还是有些惊人的。李忘生吓得用力一推,却不知谢云流早有防范,不但没推走,反而被握着后腰抱了个满怀。
只听耳边低沉笑声传来,满是熟悉的得意:“又羞什么。”
“……”李忘生抓着他衣襟,“师兄,你……我们走吧,去、去找风儿吧。”
谢云流知他面皮薄,等等怕又要发作,只好不舍地松开臂弯:“不再逛逛?”
李忘生早已红着耳根转身,温润的声音夹着些气闷:“再逛下去,哪还得了。”
谢云流憋着笑,快步追上去:“那我们先去镇上买些东西吧。”
李忘生却越走越快,蓝白衣袍翩翩如浮羽,银白发丝随风飘飞:“听师兄的。”
“真的听师兄的?什么都听?”
“……”
“那晚上同我睡一间房。”
“……师兄!”
……
正是春日悠悠,时光曼妙。有情之人,还应坦荡示爱,莫辜负一年的好春光。
李忘生听着谢云流一脸坦荡的这番言论,又看着对面风儿深以为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兄……坦荡,与孟浪,还应有所区分。”
谢云流喝了口酒,更加坦荡地:“又没人看见。”
“……”李忘生哽住,碍于小辈在边上,干脆闭口不再多言。
洛风左看看右看看,似有所悟。
一旁的裴元忽然开口:“才注意到,李掌门的头上……?”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就见李忘生发间的桃枝早已被风吹走了花,光秃秃地插在髻中。
谢云流摆出一副要细细道来的样子:“……哦。早前折了——”
“师兄。”李忘生打断他,微微笑道,“晚上劳烦你收拾床铺了。”
“哦?”谢云流眼睛一亮,“你这是答应……”
李忘生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面前:“吃些菜吧,方才一直饮酒,当心伤胃。”
洛风与裴元对视一眼,双双有所了悟。
夜还很长,日子还很多……
夜里,谢云流握着师弟的手沉沉睡去,半夜下了场春雨,也未能惊扰到他甘甜的梦。
漫山遍野的樱花随风飘舞,他的院落也洒满了粉白的花瓣。
他倚坐在廊边,披着赤黑绣金的袍子,静静望着风中飞舞的樱花。
而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在庭院中习剑,白衣如莲,发黑如墨,杏眼湿润,额心一点嫣红朱砂。
他随手将袍子掀至一边,轻轻一跃落地,笑着朝那人走去:“这招可以这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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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2000 | 2024-11-16 14: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太太,很喜欢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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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酒青 | 2024-11-29 02:02: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吃完了!呜呜呜幸好最后依旧是甜的,中间做梦那段看的我心揪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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