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复制链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07:1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一)

李忘生觉得有些累。

纵然修为高深,他终究是个年纪已经不轻的凡人。

谢云流却非要用年轻的身体和嗓音来磨他,他哼出声“疼”来,退出去的人还不肯放开,只换了种法子来服侍他,他好不容易能抬起发软的手抓住被挼乱的发髻把人推开,舌尖还要最后一勾,勾得他又要心猿意马。

“滚!”他气急败坏地踹一脚,拉起被子蒙住头躺下,却又从被子底下偷偷看出去,看见谢云流装模作样地坐在地上揉了会胸口,因他不上当,才起身随手披了件寝衣,到桌边倒茶漱口。

那衣服是谢云流这几个月里特地给他做的,选料高档,上身柔软服帖,月下灯前,还隐见其上银辉流动,这时那线银光从肩头流下,经背至腰,随即画出条弧度颇为可观的曲线——亏了,李忘生不由自主地想,再有下次,该用脚跟狠狠多踹几下。

他又把掀起的被子角往下一压,等着漱完口回来的谢云流钻进来,从身后把他往怀里圈,用鼻尖蹭他披着白发的后颈:“师弟……”

“勒太紧了。”李忘生抢先说。

搂着他的胳膊立刻离开他身体。

“你不抱我?”李忘生当即问。

才离开的胳膊马上又搭回到他身上,调整力道问他:“这样呢?”

“还行。”李忘生点评道。

微微发凉的鼻尖又蹭上来,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后,“师弟,还生气么?”

“看你表现。”

“还有,你的心魔……”

“说开了,我应该能慢慢地解开它。”

“你要是自己难办到,就跟师兄说,一起想办法。”

“让你再当着我的面抹脖子?”

“我砸不开冰面,只见到血能化开它,冰下那些刺生得太快,我总不能再什么都不做地看着你受伤流血。其实非雾那么快,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一点也不疼。”

李忘生怒捶一下床沿,“谢云流,我心疼你……”再想捶第二下时手已经被另一只手包住,“……心疼错了吗!只许你觉得我委屈,想方设法哄我,是吧?”

“……我是师兄嘛,忘生。”

“你不但是师兄,还不识好歹!还哄我允许你不识好歹!那现在我是师兄了!”李忘生把手抽回来,翻过身再拧住那张脸,“你再不识好歹,信不信我一封奏表上去,给你要个紫虚真人的封号下来?!”

谢云流的神色顿时变得像见了鬼一样认真:“师弟!人可以,但是不应该……”



洛风刚把脑袋探出思过崖的崖边,就被团雪擦着道冠的顶过去,他“啊”的一声叫,手掌一撑崖壁,跃上站稳,边向前走,边劝道:“师父,你这个会开到一半就拂袖而去的态度真的不太行……”

谢云流在他“啊”的时候坐起身,这会又躺下去,一脸的不服,“我态度不行,你师叔昨晚说得好好的,今天就又想把紫虚子这个道号扣我头上的态度就行了?”

洛风正色道:“师父,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谢云流挑起眉狐疑地看过去:“你这莫非是经验之谈?”

“师父,请勿挑拨我和阿元的关系!”

“我是真心实意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要扯别的了师父——师叔必定是有了成熟的考量才会那么提议的。”

“少给他脸上贴金,他就是想报复我,他自己承认了的!”

洛风挠挠头,语重心长一如代理掌门一职给香客大灌鸡汤之时:“那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您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谢云流先是把手放到了身边剑上,又按捺着脾气挪开,从牙关里挤出句话:“能!让你师叔等祁进酒醒了当面再说一遍!”

“说不定师叔本来就是这么个打算呢?”

洛风诚实地叙述自己的看法,谢云流又狐疑地看他一会,终于还是抓起剑从树上跳下来,“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去再跟你师叔谈谈,他报复就报复我吧,别把你们扫进去,纯阳和刀宗的活还得你们干呢。”

“我刚刚才要感动啊师父!”

“去你师叔面前敢动去!”

“那您给我们做个表率呗,”洛风无辜地对着回头瞪来的谢云流眨眨眼,又问:“师父,商量个事行不?万花谷妙应真人他们师徒……”

谢云流呵呵两声,抱剑转身,“裴元就裴元,拉老前辈出来当幌子像什么话?”

洛风又正色道:“真是妙应真人——孙真人挺好奇您现在的状态,想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去趟万花谷,让他瞧瞧,阿元则说他可以先给您瞧瞧。”

谢云流的脸色忽而一白,“不行。”他生硬地回绝。

洛风的脸色也跟着一白,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师父你还有什么事瞒着师叔?”

“这事不瞒着你师叔不行。要么你想个法子,让我能在不惊动你师叔的情况下去趟万花谷再回来。”



洛风哪能想出什么主意,就算能想出来,他也不敢想。半个时辰后,他就把消息卖给了扶着头赶来会场但扑了个空的祁进。

“啊?”祁进惊得连最后那点酒意都散了,“他怎么还敢?!”

“是啊!”洛风猛拍大腿,“他怎么还敢!”又问:“那祁师弟,你有什么打算?”

祁进拍案而起,“我这就去太极殿找——”他正想说去太极殿找李忘生把这事说了,却见一道白影闯进厅里,是之前谢云流挑选进太极殿给李忘生解闷,或者说协助其出卖色相的白鹦鹉,此刻它喙中叨个小竹筒,飞到洛风跟前,吧嗒一声,把未封口的信筒丢在案上,里头乃是一条二寸宽、五寸长、卷紧了的竹纸,洛风展开看时,只见纸上是李忘生笔迹,简洁明了地写着他和谢云流出去云游四海了,纯阳事务仍由他代理,于睿襄赞。

“这么快?!”纯阳和刀宗的两位主事人面面相觑,在真切痛悔又小觑了师父行动力的同时,也对美色误人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他迟早还得完蛋。”祁进咬牙切齿地起身,把横刀扣在腰带上,“我回去派任务,让弟子们盯一下,你通知小宋和卓师叔,他俩肯定得去一次雁门关。”

洛风嘴唇动了动,祁进如果眼睛不够尖,这就略过他出门叫上刀主阁主们回瞿塘峡了。“大师兄,还有什么事?”

“没事,”洛风干笑,“我只不过设想了一下江湖传言会成什么样。”



江湖传言,纯阳掌门李忘生旧爱才去,就得了新欢,日日在太极殿里相守。“五十多岁的人了,新欢才将将二十,”——隔壁一条粗犷的嗓子道,字字听得分明,“我去年年底才见过,白须白发的老道士一个,新欢可是年轻貌美,金仙玉真两位贵主观里来往的都不见得能有那么张脸,教人都猜不出到底谁图的谁,谁先下的手。”

“我倒是听门派里老人家说,”另一条嗓子接续道,“李掌门新欢的容貌和当年的静虚子颇有几分相似。”

“这意思是玉虚子还是个痴情人?但痴情人哪会在人死的当年就……算师兄弟也好几十年呢!”

“老房子着火这种事情,那可难说喽……”

玉虚子竖着耳朵,听隔壁八卦自己听得津津有味,一面望向窗外,他们想要雇条船游瘦西湖,偏生这几日游人多,就近的船都被定下了,谢云流怕他不耐日头晒,便找了这家酒楼,哄他坐等,自己往前去找船,找到了来接他。

师兄若是在此,被他听见了隔壁言语,我少不得要赔店家的钱,虽然赔钱,但晚上可以细细盘问师兄气的是哪一句,让他再来撒娇磨我,也不算蚀本。

李忘生仔细琢磨一番,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亏,眼睛里又一亮,是谢云流果然从前头找到了条船,令船夫向这边划来:小谢道长今天作类胡服的窄袖打扮,选了白色搭配金饰、躞蹀带,背后负着非雾,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好一副江湖任去来的剑客模样,臂弯里却揽着大捧红白的荷花。引得别船上的客,不论男女,尽都往他那边瞧,猜这些花是要送给谁人。

送给谁?唉,都是送给我的。李忘生叹着气摇头,虽然我没开口要过,也不知道这么多花该摆哪里,可不但花,连抱花的人都是我的,即便我白须白发,他青春少艾,只要两厢情愿,那就谁也不亏负谁——

“忘生!!!”船近岸边,谢云流的视线早同他的对上,这时向他挥起手来,提声叫道。

李忘生抛了块碎银在案上,拿起靠在案边的非烟,戴上遮阳的冪离,身形翩翩穿窗而出,听见隔壁那间里响起惊呼,不免微微一笑。

“笑什么呢?”他落在船头时,笑容尚未收起,谢云流把花塞了他个满怀,空出自己的手来圈住他腰,又揭起纱帘来,见到他面上笑影,问一声,贴上来亲一亲,近边的船上传来几声抽气声,听得他又好笑。

“笑我听见有人说,以你之年轻貌美,屈就我这白须白发的老道士,实不知你有多大图谋。”

“当然是要骗你置偌大的家业于不顾,陪我到处奔波咯。”

谢云流牵着他的手进船舱,舱房不大,收拾得精致清洁,茶水糕点外,案上还爇一炷香,插一瓶花,壁上亦挂一张琴,只没处放李忘生怀里那一捧荷花。

“放地上。”谢云流指点。

李忘生依言放下,再取一朵鲜如丹砂的,把花折下来,往谢云流头顶一搁,丢开枝条时才诧异道:“你先把枝条上刺去了?”

“哪年给你的花没把会扎手的刺先去了,现在才发现?”

“哪年也没给我这么大一捧。”

“怕什么。摆不下,师兄晚上给你炸荷花瓣吃,你爱有馅的,还是没馅的?”

李忘生眉头一皱:“焚琴煮鹤。”又问:“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花朝?”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谢云流给他斟茶,切分糕点,一个流程下来,那朵荷花还稳稳待在脑袋上,又答道:“花朝早过了,今天是荷花生日——明年师兄带你来这过花朝节。”

“后年去杭州?”

“行啊,”谢云流亲他嘴角一下,再给他理理胡子,笑道:“你听外头的琴音?都不怎么好。好忘生,师兄替你把琴取来,你弹一曲来听听。”

“不弹,”李忘生否决这提议,伸手从谢云流腰带里抽出竹笛递过去,顺势躺倒,头枕在对方膝上,“你吹我听,你要唱扬州小曲给我也行。”

“嗯?”

李忘生催促:“快点,也该老道士享受享受醉卧美人膝的感觉了。”

谢云流拿笛子一端撩他白须,“你一杯就倒,享受得到才怪。”

“放肆!”李忘生作色,“你不听吩咐,老道士是不会付账的!”

“气势不足,把最后那句里的‘老道士’改成‘道爷’再来一次?”

玉虚子谨遵师兄教诲,抹了把老面皮,酝酿一下感情,右手一把扣住还持竹笛撩拨的那只手手腕,怒色方作,就化为惊容,右手五指从扣腕一转而为切脉:“谢云流你又——”

“忘生你听我解释!”

那朵丹砂般鲜艳的荷花随谢云流俯下身来按他的动作砸在小几上,再朝他身上滚落,道袍是白底蓝缘的,衬得它愈发红,艳得和他怒极之下喷出的一口鲜血别无二致,看得肇事的人慌了手脚,一面给他擦拭唇边须上的血迹,一面右手抵住他背心,要以内力理顺他经脉——却被他运气震开,随即,他看也不看谢云流的脸色,提起非烟,将解下在一旁的冪离再往头上一扣,便要闪身出舱,只不知哪里慢一步,还是被谢云流自身后抱住,硬留他下来,他手中有剑不能出,屈肘后撞,见对方不闪不避,撞至胸口处时终究还是自己卸了力,只得长叹一声,随着谢云流的力道坐倒,捂嘴咳了两声,哑声道:“那你解释。”

“是那颗丹,你不想太上忘情,我当然更不想,但师父不应我请了,我只能想个笨办法,好在大半年下来,笨办法也还算有用——说到头来,是我咎由自取,按理你能明白,但你心魔未解,师兄担心你一时又钻了牛角尖,所以不敢说。”

那颗丹。

玉虚子自然记得那颗丹,他恨极之时,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人不敢丢下。

他将目光投向正前方空荡荡的舱壁,移时,才慢慢下滑,到扶住他膝头、仰面看他的人脸上。

“笨办法是什么?”

“……自绝经脉。要我太上忘情,总得先使我活着。”

“师兄,李忘生的心就算真是石头,也经不起你这样磨的。”

“最后一次了,忘生,我们都说开了不是吗?”

“我们回去万花谷,找妙应真人看看?”

“我找过了,妙应真人说他也没见过我这情况,得再去他那些汗牛充栋的医书和道藏里翻翻,给了我些镇痛的药让我先用着——就我们跟柳静海遇到的那天,你喝了酒,睡了,我请他照看你,去了趟万花谷。”

“镇痛的药,师兄,你……”

两片柔软温热的嘴唇贴上来,李忘生被推得后背贴上舱壁,谢云流的右手越过他肩头,解开卷起的湘妃竹帘,哗啦一声垂落的帘子挡住阳光和好奇窥探的目光,只许风送凉香入,一地揉碎的荷花里,被拥住的白鹤样的少年衔着还带一丝血腥味的唇呢喃:“忘生亲亲就不痛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写了柿子树的梗……


(六十二)

“亲亲就不痛了”这种话除了调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妙应真人的药也未必就有效,至少当事人说它有效的可信程度不高。

至于劝当事人顺其自然让那颗丹发挥应有作用,等一个“万一”,不论是从理智出发还是从情感出发,都不是个好选项。

于是玉虚子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斋戒——焚香——请纯阳子下降”的行动。谢云流在前十天笑话他想靠把师父烦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在第二个十天每天都紧张地端详他有没有瘦兼提心吊胆盘问师父有没有应请是否托梦,到了最后一个十天,就对之以委屈巴巴的眼神表情和“你到底是不是在整我”的抱怨。

“师父也不搭理我。”第三十一天的清晨,对着送盥洗的热水进门的谢云流,李忘生终于承认失败,他离开蒲团和已经燃尽的香,走到盆架前,亲亲正把白手巾泡进热水里的人脸颊,听得一声“咦”,“忘生一大早就这么主动?今天日头打哪边出来的?我怎么忘了看!”

“从西边!”李忘生没好气地回答,顺着谢云流伸到下巴底下的手指用力方向把脸微微抬起来,方便热手巾把脸带耳朵后头都擦两遍,等被推到镜前坐下,谢云流拿大小不同的梳子给他梳头挽髻理胡子时,他看一眼镜面映出的双影,叹口气:“师兄,我不劝你别的,就两件事。”

谢云流一抬头,说话前又先从他唇上偷一个吻:“约法两章?要不要再加一条凑够三章?”

“目下就想到两件事,”李忘生朝他肩上推一把,又看一看铜镜,突然生出迟来的好奇,想知道谢云流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但这不是当务之急,他定一定心神,说:“第一件是,这一路上遇事都有我来解决,你不许随便出手;第二件,你痛要告诉我。”

谢云流把手里的梳子收回镜奁,这动作让他背对着李忘生,明显透露出拒绝的态度:“第一件没问题,第二件么,其实都……”

李忘生不能等他说完,抢先堵道:“习惯了?”又趁他一怔的当儿,续问:“什么时候习惯的?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从下扬州去东瀛的时候起,还是更早的人屠案?”

谢云流的背影一僵。东西都收进了镜奁里,人偏倔着不肯回头不肯出声。

“师兄,”李忘生放软声音,左手伸出去,牵住前方带暗纹的白色衣袖,“我现在在你身边了。”

谢云流还是不肯就说话,手把镜奁摆弄出一声响。

李忘生加点力拽拽那只袖子,再晃一晃。这行为对他来说不多见,但真做起来也不觉得难。

谢云流终于开口:“一直?”

“一直。”

李忘生回答,有些一直以来压在他心上头的东西忽然地就挪开了,让藏在底下的、因为不切实际所以他始终记得不该说的胡话从嘴巴里溜出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听见一声轻笑,刚刚还执拗地背对他的人忽地旋身,他还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就被抓进个又热又紧的怀抱。

“我总算肯说了,是么,师兄?”李忘生也笑。

谢云流在他肩上蹭了蹭,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沙:“等你午觉醒了,师兄带你去个地方。”



眼睛被蒙上之后,本来就敏锐的听觉变得愈发敏锐。

“我好像听见……练刀主和康少主的声音?”朝右侧偏偏头,被谢云流牵着走的李忘生问。

“也许吧。扬州有刀宗的分部,谁知道是不是祁进派红洗来这儿办事,正好遇上宇云也在。”

李忘生颇好奇地问:“师兄现在若是回刀宗,是何身份?”

谢云流用力捏一把他的手,不情不愿地回答:“还没论。”

本来就敏锐的触觉也因为目不能视变得愈发敏锐,谢云流左手的温度热得教人要发慌,独在无名指的指根处有微凉的一道,是他赠予的海生明月戒。

“那不如留在纯阳,当掌门夫人。”

“可惜前次没依睿儿的话。”

“岂不闻古人有云: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怎么算都是话里那只“亡羊”的人似乎是看了李忘生一眼,李忘生猜的,没凭没据,只因感觉和谢云流停了下来。比能看见时更敏锐的嗅觉让他同时嗅到一丝混在榴花木叶一众气息里的异乎寻常的味道。“抬脚,前面是门槛。”谢云流出口提醒,简直让他在继续前行的同时问“这是哪儿”了。

问题到口边的下一个刹那,谢云流摘下那块蒙眼的长巾,最初的刺眼感过去后,李忘生看见株高大的——枝叶间悬挂着柿饼的柿子树。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练红洗和康宇云为什么叽叽咕咕地宣泄对谢云流的不满。就算他早就知道谢云流的脑回路会有多离谱,这时也不知道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师兄,什么柿子树上会长柿饼啊!”

“当然是李忘生想要的柿子树喽。”

玉虚子想狠狠批评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但首先柿饼摘下来蒸一蒸还能吃,其次他已经忍不住向前走去,从叶里摘下了悬得最低的一只,放到嘴边,咬下一口。

“咿,”他把剩下的柿饼拿远,皱眉道:“不是师兄晒的!”

“就算我真的从纯阳宫背了一包柿饼下山,等到这儿也早被你吃完了!”

“哦,”玉虚子忿忿地转过身,“那我们讨论一下你祸害了谁的院子和谁的树。”

谢云流很得意地扬扬眉:“当然是我的,你要愿意也可以是你的。”

李忘生震惊地差点失手掉了那半块柿饼:“师兄,你居然能在挪用纯阳和或刀宗的公款之后把账做平了?”

“李忘生,”谢云流痛心疾首地看他,“我要是有天死了只会是被你气死的!”

“那我们改为讨论你还在哪里藏了多少私房钱——你还好意思说被我榨干了。”

“没了,真的没了——剑魔攒的那点你都想雁过拔毛?”

“什么叫‘那点’?”李忘生把吃剩的柿饼塞进拒不承认错误的人嘴里,忿忿地向前走,进大厅又去书房的,挑剔地打量虽然颇合心意但没征得过自己同意的陈设,“你这分明算大额财产来历不明!”

“那我要是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马上把房契上缴给李掌门,能不能判轻点?”

谢云流先他一步拉开书房里靠墙的立柜,捞出只白乎乎软绵绵、眉心还带一点红的小羊抱枕来贿赂他。

李掌门左胳膊环住小羊抱枕,装模作样地摸着胡子想了一想,“那判你和李忘生凑合一辈子?”

谢云流从柜子里又捞出一只气呼呼背着刀的小羊抱枕继续低声下气地贿赂:“请恕小人直言,李掌门您判得这实在太重。”

李掌门才一手搂牢一个,闻言大为震惊:“啊?”

“一辈子多短啊,还没过够就没了,”谢云流趁他装样,一弯腰把他从地上抄起来,托抱着朝后头的二层小楼走,“这不得判个生生世世什么的。”

李忘生本能地记起前一个月的斋戒,直觉又要不妙,灵机一动指向高过房顶的树梢,“柿饼别忘了收!”

“过半个时辰红洗和宇云就来收,要你操什么心?”

“我正想问:她们都还认得出你?”

“认不出就打一顿,就认出来了——好啦,我也没那么凶残,进儿跟红洗说了,红洗再转告的宇云。”

“……康少主就信了?”

“练红洗说的,她康宇云为什么不信?”

李忘生恍然,大悟,又不知想到什么,出起神来,直到谢云流的亲吻和着询问落到额头上,才自失一笑,答曰:“这件事上,你我不如晚辈们多矣。”

“是么?那你我岂不是更不该辜负佳期?”

“等等,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买这……”

“老苏有朋友举家迁往别州,托他给这宅子找个下家,我当时正在扬州,跟着来看看,哪承想见到这么大一株柿子树,和当年跟着师父去潞州,见小李郎君时,在李家宅子里见到的那株不分轩轾,地面又清静,邻里也清白好相处,一时头脑发热,就借你名字下了手……房契到手了,才担心起不知会闲置多久……你平白无故地、怎么会肯跟我来扬州呢……”



但李忘生终究还是平白无故地跟着谢云流来了扬州城。

夜色如黛时,流水声、虫声、风吹花叶声、桨声、丝竹声比白日里更清晰地传进碧纱窗里来,银子般的月光也穿帘透幕,流动在棋枰、瑶琴、瓶花、几榻、云鹤屏风、地上的双剑和堆叠的衣物上。

玉虚子披了件淡青色的纱衣,倚着引枕,半梦半醒间,往帘幕外的月光里看,他的白鹤停在碧栏杆上,羽上镀一层流丽的银辉,正横笛吹一曲西洲,左边脚踝上挂一串被他事后恼羞成怒摘下来扣上去的银铃铛,大大方方地任它随夜风玲玲摇响。

悠扬婉转的笛声里,他慢慢合上眼睛,去梦里想,想这就像一场梦一样,但即便这是一场梦,也足够支持他继续等,等风停雪住,离鹤归巢,更足够说服他去开口,在彻底错过之前撕开他和另一个人的伪装,令彼此坦诚相见:他终于又在梦里梦见过往,覆雪的山道上他放开剑帖,去捉住对面不及收回的手腕,把距离拉近到伸手即可摘去那张狰狞的金色鬼面——于是他拂落那阻隔在他和爱人之间的假面,去开始一个迟到了很多年的亲吻。



“……忘生,醒醒,”把他从梦中的梦中唤醒的,是衣着整齐的谢云流,谢云流的背后还是侵帘的月色,而那张脸藏在几上红烛燃尽后的黑暗里,他睡眼兀自惺忪,一时看不清表情,只听得柔和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风雨欲来,“遥峰从长安来,睿儿有消息让他带给你我。”

“什么消息?”

“李亨获知浮丘岛与神满果之事,令李辅国访之,其意在必得。”

“他从何处获知?”

“遥峰负责传的话里倒不包括这个,我猜,会不会是某个知道月泉淮靠神满果之力恢复青春的人?”

李忘生掀被揽衣,一面着衣,一面又问:“月泉淮和谢采如今的动向我们可清楚?”

“只身独行,伪装得当,又没有大动作的话,以月泉淮的能为,要找他出来,譬如大海捞针。谢采的话,我可以去问问康掌门。”

“那就只能盯着李辅国派出去的人马了——假使他们能取得月泉淮需要的第一百颗神满果。”

李忘生着好衣物,过去取了非烟,而后才发觉谢云流仍坐在榻边,不曾动过,他诧异地走回去,到得跟前,就听问:“那你打算派谁去跟着李辅国,好在万一,月泉淮动手的时候阻止他?卓凤鸣,祁进,还是浪三归?”

“他们都不行,”李忘生承认道,“据我所知,能保证拿下他的,该是侠客岛岛主和剑圣一流的人物,而我能动用的……”他收住声音,而谢云流代他说完:“只有你和我。”

李忘生叹了口气,“是只有我,”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平缓无波,“师兄,你现在的状态,并不能让我放心地对你委以重任。而我们还该考虑一旦失手,让月泉淮得到最后那颗神满果的情况。”

谢云流盯着他看了一会,嗤笑一声:“我本来想的是,以月泉淮如今的能为,只要发现了,就着人不惜代价死盯,大不了我和阿姐来个以多欺少——谁想得到又会有这种事,果然还是那句话:乱自上作。”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忘生在这句话之后还想说些什么的,却突然犹豫了,最后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华山,汇同了睿儿他们,一齐商议出个妥当的办法。”他这么说,又不动步,只因谢云流还是坐着,往他看,有丝笑慢慢地浮起在那张脸上:“忘生,对我而言,只有两个选择不是么:让你去冒险,或者顺其自然,向那颗丹让步,然后服从纯阳掌门的命令。”

似乎有很多话到了舌尖上,可是李忘生问出的只有几个字:“那你选哪个?”

“忘生,时至今日,”谢云流的手握住他指尖,“你会把我拽回来、留在你的笼子里的,对吗?”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07:5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卡在九的倍数上搞定了!!!


(六十三)

一、设法用同样食用过神满果的人钓月泉淮出头,再以多欺少将其拿下,给李辅国交差。



二、把神满果这事捅到御前的是谁不重要,毕竟李亨的死活现在看来都没多重要。



三、李俶的死活还是重要的。



四、各大关隘也很重要。



五、——唔,你有多少人?

——啧,你要多少人?



六、既然都干上九天的活了,以众凌寡才划算,能凑齐星野剑阵,我纯阳弟子凭什么要单打独斗?



七、刀宗弟子也没必要——大不了把刀宗的牌子换成“纯阳宫瞿塘峡分部”,不服你让谢云流回来捶我。



八、五师弟,人够,你待在苍云;小师妹,人够,你留在天策。



九、奶应有尽有,缺T的话让祁宗主去隔壁喊上谢盟主。



十、“来碗槐叶冷淘。”



“啊?”邓屹杰已经背上了剑,听见这句话,捧住一筐不知从何采来的鲜条绿叶,茫茫然突生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槐叶冷淘,”纯阳子字正腔圆地拿大唐官话重提一遍要求,只见对方两眼睁圆,怕是再等一会就有满腔“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师祖你满脑子就想着吃”的怨念喷薄而出,于是把筐子一拎,抢先怒道:“这都不会做,怎么掌厨的,我找别人去!”



“别人”前脚才要踏进九老洞闭关,被吕岩一堵,只能背着周流星位返回厨房,卷起袖子再作冯妇,邓屹杰怪不好意思地扒着厨房门伸进头来想说点什么,被他黑着脸挥挥手轰走。

“动作还挺麻利,手艺看来没丢下,还在玩那套要拿住人先拿住胃的把戏是吧?”

纯阳子拖过张胡床翘脚坐下,又不知打哪摸出块柿饼,边啃边评价。

因谢云流忙着捋叶子进石臼里捣碎,无暇回话,等过片刻,纯阳子又开声,颇为体贴地问:“丹还要不?给忘生的,效力还是老样子。”

石杵在臼壁上狠磨出个刺耳的擦刮声,谢云流的声音在之后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师父,您要教训我就教训我,能不折腾忘生了吗?”

吕岩眉毛抖两抖,开始往嘴里塞第二块柿饼:“哦嚯,心疼师弟了?那要是我说这一次的丹改良过,塞进去立竿见影——你要还是不要?”

谢云流还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捣那些槐树叶子,看得出情绪稳定下来了。“我已经想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再喜欢他一次吗?只要他是李忘生,这就不是办不到的事。”

“你怎么知道太上忘情只是让你忘了你喜欢过李忘生?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句话你没解过?”

“师父,您的丹药要能让我到这重境界,以师弟的颖悟,怎会看不清?我本就是他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凭借一己私心硬把他挽住在红尘里,若这块石头自己挪开了,他何需你我多此一举。”

吕岩胡子也抖抖:“嚯!臭小子,突然看这么开?”

“也没有,”谢云流搁下石杵,从怀里摸出册线装本,翻开来里头密密麻麻全是认认真真写的蝇头小楷,“该记得的我全写下来了,我再忘什么也不至于不识字吧。”



线装本最终由李忘生做中转:谢云流进九老洞之前思来想去还是把它交到了收到消息赶来厨房的李忘生手里,嘱托他无论如何得把它交给出关后的谢云流。甫一出关就接到一道明旨和一道口谕——明旨是敕封紫虚真人,口谕是差他与凌雪阁苏无因等人同行,取得神满果——的年轻真人收好它便离开纯阳宫,一直到晚间驻马后才得空翻开。

原本空空如也的扉页上多出了一张以纯阳宫群咩为主体的画,山羊绵羊大的小的圆的长的黑的白的红的花的应有尽有,搭配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猪猪獭獭,正中间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只咩右下方那只脑门上顶着个醒目的红点,咬住上头那只老羊拎着的拂尘,试图挽救左下方那只叼着酒坛子向前冲的。

落款是:丁亥年李忘生作于师兄闭关时。

“谢真人看的什么,如此开怀?”

苏无因问,走来窗下,他见过年轻的静虚子,却未多言。

“没有什么,”托名谢石的紫虚子合上那一页,微微一笑,“不过是掌门师兄因我年轻,担心我为红尘中五色所惑,叮嘱我此间王事一了,便早归去。”



“来有何益,不如归去。”

清虚真人大笔一挥,书就八个字,着弟子做了木牌,立在银霜口,并命及时更换。

第三块牌子在万世不竭的气剑下化为齑粉。在那之前被发现的潜行者们发动了一场多对一的袭击,但所有的攻击——刀剑、暗器、拳掌——在从天而降、看上去几乎将整个银霜口笼罩在内的荧蓝气罩面前都无功而返,独自一人出现在潜行者对面的纯阳掌门甚至是赤手空拳只持一柄拂尘,像是笃定他们对镇山河一筹莫展,会就此知难而退。

“怕什么!”确确实实被镇山河震慑住的一群人里,终于有一个用发音古怪的官话打破了银霜口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他撑不了多久,我们——”

剑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立在高处的玉虚子身后本有一轮明月,悬在青松枝头,此刻月从枝头坠落,清辉跌碎,化成寒光烁烁、教人神为之夺、魄为之消的五柄气剑。

万世不竭的剑声止息后,过了良久,气剑卷起的雪雾都散尽了,那轮明月又安静地挂上深蓝缎似的夜空,清虚子的声音方响起来,含着一丝笑:“看来晚间银霜口只要掌门师兄一人坐镇即可。”

卡卢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李忘生即知道他负责今夜的防务,向他点一点头,又自失一笑,转身向于睿解释道:“并非是信不过师妹的安排,是错过了困头,所以出来走走。”

于睿脚步轻快地走近,笑道:“等人嘛,我虽然没有等过,但我能懂得。”

“不等人,”李忘生摸摸她卸去莲冠后的发髻,“不等了,失之我命,得之我幸。”

“啊?”清虚子惊呼一声,“那祁师侄怎么办?”

玉虚子以手加额,“你怎么还在写你那堆有的没的。”

“掌门师兄,我真懊恼当年没按着你们头拜堂。”

“我也就罢了,你大师兄不敢,你按得动他?”

于睿想想,又想想,抛开一切干扰选项,用目光安抚也赶了过来、很显然听见了李忘生那句“不等”、已经开始着急的洛风,胸有成竹地微笑问道:“那掌门师兄要自己追过去喽?”

“嗯?”李忘生吃惊地、瞪着她看。

“掌门师兄,我们都不是还要你和大师兄背来抱去的小孩子了,纯阳宫现在没你也行——迟早你也要把纯阳宫彻底交给我们这些没祸不敢闯、没事不敢平的捣蛋鬼的,为何不从现在开始习惯呢?趁小姬骑来了劲足的卢,掌门师兄你不如抢了他的马,让祁宗主在瞿塘峡跳脚,再说,按纯阳和刀宗那两名食用过神满果的弟子说法,大师兄这回要去扬州,从那出海……”

李忘生蹙眉不语,放轻手脚走到跟前的洛风对着他欲言又止,转向于睿小声道:“要不然我去吧?你刚才那两个词,再想到我师父现在是二十岁的长相,我都有点……”

“你们都惯着他是吧?”玉虚子质问道。

“不敢不敢!”师叔和师侄异口同声,且摆起手来,“大师兄/师父只有您能惯。”

李忘生审视他们几个来回,突然出手,将掌门令拍在早就有自己高了的洛风脑门上:“冲和真人,马呢?”



那条船五日前于清晨离开瓜洲渡口,扬帆出海,直到这日繁星漫天时才缓缓归来,扬州府的人这几日日日都在码头等到半夜,悬心吊胆,如今见到熟悉船身,无不大喜过望,忙让人飞报知府,却见下船的人面上似无喜色,便猜想他们难道此番无功而返?

“……无妨,”领头的二人下船时,那位年轻的纯阳宫真人的声音正被风送过来,“此次不行,准备好食物清水,再出海便是,那岛屿传说是在巨鲸背上,被鲸驮着四处游走,不在我记得的那地方也不奇怪,苏兄何必灰心。若真的一时找不到,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苏无因的声音问道:“谢真人有何良策?”

“若非食用过神满果,以我年纪,哪会有这样修为?可圣人玉体关系着大唐千秋基业,难道我能舍不得将神物之力让渡?”

“那倒不如去渤海月泉宗,最近阁里收到的消息,月泉宗的宗主也曾食用过神满果,且服食数量极多,凭神物之力,甚至重返青春。”

“竟有这种事?那岂不是天与圣人?谅渤海偏僻之地,能有多高明的武学,不过仰仗神果增强内力,真到那时候,苏兄看我巧取如何?”



在海上远远跟着的那两条船没一同泊进瓜洲渡,应当是去了别处傍岸;夜里渡口上有两个醉汉,浑身酒气醉卧不假,却不该抬眼,吃醉了酒的人不该有那样精明的眼神;从汴州开始盯梢的那群人也跟来了扬州城,其中有几个武功还看得过去,却不能确定月泉淮就在里头;但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在扬州和海上盘桓……

那本线装的册子又被翻开,再小心,翻得多了,册页也难免卷角,好在扉页上那幅画用的墨甚名贵,不但颜色仍然鲜亮,闻起来依然有淡淡香气——除了在制墨时加入的麝香和龙脑,还有另一种更雅淡的,像在九老洞外的月下将这本册子交给他的人。

也像瓜洲渡口趁夜下钩的烟波钓叟,青箬笠,绿蓑衣,一身短褐,钓钩离水一尺远,直得倒像根缝衣针。

吹进轩窗的夜风变大了,一只怪鸟从远方飞来,在提起周流星位之后,他再看一眼案上书册,风已把它呼啦啦翻到最后,末页上的字不多,用的是殷红鲜亮的朱砂,字迹和前面册页上的极像,可偏不出于同一人之手。

“谢云流,你既然将李忘生留在红尘里,就须生生世世纠缠他。”

我知道。

在屋外的清池边站定后,年轻道人无视长澜月的夺目清光,目光越过来人肩头,看向紧随其后的另一个:那人还是钓叟的模样,只是青箬笠推到了背上,再把钓竿换作玉清玄明。

“忘生,”他笑唤,“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将他拿下,交了差,带你去长歌门,问青莲居士讨口酒吃。”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一之(一)

“宗主,纯阳宫来的请柬。”

浪三归言简意赅地将大红描金的帖子双手奉上,一句废话没有地退后两步站定,等待主座上的人看完吩咐下来,甚至都没有抬头去接祁进诧异的视线。

一、二——

“三”还没数到,浪游刀主就听见一声怒吼:“这谁写的帖子!”

我就知道会这样。浪三归叹息,答道:“看笔迹,应该是师,呃,小师叔——啊宗主!”他一把捞住提起刀就往外冲的祁进:“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别急,这种大喜的事去总得备礼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当事人里还有掌门师叔呢不是?!”

祁进冷笑着看他,仿佛看穿了他送这份婚帖的目的,“行,行——浪刀主,我带人先走,你备礼后来!”



刀宗来的这批客人实在太熟悉纯阳宫的道路,在山门处迎宾的林语元硬是没接到这么个贵客,反被在太极广场上交代弟子的雨卓承接着,他是个谨慎人,也正因为谨慎,所以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对方是来贺喜的,还是来寻仇的。

“祁宗主,您……”他犹豫地,按常理续道,“来得最早,里边……”

“先不忙,”刀宗宗主伸手入怀,取出那封华丽的请帖,当着雨卓承面一晃,“把写这份东西的人给我叫出来!”

雨卓承倒吸口气:“这……请帖归我师父筹备,但写么……”

“写的话字好的人人有份,”于睿听到这边动静,就赶过来,解释道,又上前两步,伸出手去,“这份让我看看谁写的?”

祁进连给都懒得给,直接一下翻开,展示给她看,只见洒金红底上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必是好墨好笔,才衬得起这笔好字,内容里的“纯阳掌门”和“紫虚真人”这两个名号格外浓墨重彩。

“这个,”清虚子微笑,“格式如此,套用而已。”

祁进假笑,“真的吗……”



“刚才场景真是似曾相识。”李忘生出场解决因写下那份文字的“紫虚子”露面变得更难解决的争端之后,舟康成终于发出他忍了很久的感慨。

“真的吗?”姬别情好奇地问。

“如果宗主带着我们拂袖而去,那就……”

一把刀和一柄剑一起敲在他脑袋上:“那你就滚去论剑峰挥剑三千/五千次!”视线在空中一交汇,报数偏少的人从善如流地改口:“五千次。”

“小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师叔的怎么可以信口开罚呢?”李忘生熟练掌握“来都来了”。

祁进眨一下眼,同样技巧娴熟地钻空子:“既然如此,免了你五千次,去挥剑五千次即可。”

“进儿?”

“刀宗日常,不值一提。”

在祁进那居然受挫的李忘生立刻把责备的视线转向身边,谢云流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可以打一顿祁进给你出出气,但我确实没有正当的权力去改动刀宗日常。”

祁进从第一个字紧张地听到最后一个字,放下心来,“你心里还有点数嘛师……叔?”

他那个“叔”字叫得特别不确定,于睿噗的一声喷茶,李忘生落井下石:“见到梦阳别忘了叫师姐。”

“我真是时乖运蹇,”抱着周流星位的人叹气,“忙了一场除了纯阳掌门什么都没捞着,连刀宗都没了。”

上官博玉安慰道:“你还年轻,可以再试试白手开宗。”

“我再白手开宗之前先谈谈你和语元的事,祁进你也别跑,你和姬别情的私房钱不拿来摆酒请客还想放着生崽?练红洗你以为你一声不吭我就看不见你跟着来看热闹,你和康宇云怎么说——就你们几个小咩崽子,没你们师兄师叔撑腰,还想跟我得寸进尺?!”

因为早早结了而免此一厄的于睿和洛风对视一眼,后者勇敢地开口:“呃,师……”他本也想作个大死,但在谢云流的瞪视下还是决定“让让他”,“……师父,比起其他的事,现在有一件事更需要谈谈:这件事关系着晓元是姓谢还是姓李。”

李忘生端茶正饮,闻言一愣,谢云流也一怔,随即拍案怒道:“怎么?你们还认真了?总不是还准备了花钗大袖?”

“您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挨打太少!”谢云流怒冲冲转头,要找个帮手,却见李忘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脸看,不禁惊得向后一撤,“师弟,你该不会……”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一之(二)

“算了算了,帖子都发了那么多了,还能大家陪你们胡闹?”

李忘生最后一锤定音,再一次证明了他果然是最靠谱的这个被历史证明了无数次的结论。

但历史在证明了这个结论的同时也顺带证明了这一批崽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背着李忘生勾结谢云流作个大死上从来不带怕的,一年年的,连长进都是长进在人前装乖的水准和人后搞事的效率上。

李忘生似乎确实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按清虚子的说法就是路径依赖已经很害人了,如果我们再加进一条“美色误人”的话,绝对万无一失——

“说人话。”谢云流在清虚子的论述后言简意赅地要求,替祁进等人省下了本来就不太多的脑细胞。

“就是在这几天里只要二师兄睁着眼睛大师兄你就待在他身边一丈以内。”

“那他闭上眼睛了呢?”

于睿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然后和楼彦本着反正不管多小声当事人也能听见的心态堂而皇之交头接耳:“楼师侄,一套婚服的加急手工费用不便宜吧?”

眼看要被抓去干苦工的当事人怒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楼彦极擅哭穷,本次自不例外,立刻给出正当理由:“这是预算外支出,金额太大很难下账啊师父。”

洛风接茬道:“虽然但是,如果师父您能提供点私房钱的话那也不是不能商量。”

“我连零花钱都快没了你跟我要私房钱?!你怎么不自己帮忙垫点呢?”

不止一双眼睛震惊地瞪大了,“……这就榨干了?”有人喃喃道,不用问就知道是那天身处刀宗剑气厅2.0的当事人之一。

“祁进!”

刀宗现任宗主掏掏耳朵,决定只要刀没到头上来就当作没听见,怎么不算一种进阶版的“天下皆敌能奈我何”呢?

洛风欲再当和事佬,但在他再度发言之前,房间里突兀地多了一号人,卡卢比把一只手放在于睿肩上,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要么欠着吧?再拖下去师父就要过来了。”

卡卢比一直承担在纯阳诸人进行不可告人之讨论时望风的重任,除了他确实术业有专攻,还有个他是于睿挂件的原因,后者让谢云流很难判断他这句话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得了于睿授意,毕竟楼彦紧接着就问“五分利还是八分利”。

“七分半吧。”于睿和气地作结。



卡卢比很显然是谎报军情,因为李忘生看起来压根就没有出太极殿抓人的打算,他沉浸在对某份贺礼的钻研中:要说方宇轩还是比较靠谱的,直接送了份古今棋谱总集,成功地在必要时刻必要地转移了他未来舅妈的注意力——当舅舅的乱七八糟地想着,拿一碟剥好的炒栗子仁偷梁换柱,送进正要拈起黑棋的清瘦手指下。

李忘生拈起一颗“棋”,放两根手指里盘了盘,二话不说塞进谢云流嘴里,“太干了,下去炖个鸡再端上来。”

“你前两天都还……”

“我就知道你是想把我吃吐了替以后省事。”

“明早就炖,午饭时就能上桌。现在换碟山楂糕来?我再陪你下两局?”

“不用了,年纪大了,看这么一会儿眼睛都花了……”

“那弟子服侍掌门就寝?”

李忘生推枰起身,搭住殷勤伸过来的手,睨伸手的人一眼:“今晚又你侍寝啊?”

“弟子也不是不想让掌门夜夜换新人,但他们连我都打不过,如何配当掌门的入幕之宾?”

李忘生不由得问道:“打得过你又比你年轻的……”

“拓跋思南两辈子都决定跟剑过了,掌门您没指望了。”

李忘生哼一声,又咦一声,想起了什么:“绝地天通刀你是不是还没拿?”

“没这必要。”

李忘生语重心长道:“但进儿在赚钱一道上实在没什么心得。”

“不可能!京兆睿睿子写焚海拦江的本子要给他分润!他只需要装聋作哑!”

李忘生已经拽着人往床上倒了,乍闻此言,又翻身坐起,双目炯炯:“那她写《纯阳的雪》的钱——”

“都进账了!不管外账内账,总之都在纯阳账上。她开这本的时候掌门还是我呢我怎么可能放过盘剥她的机会。”

“我有点不太信我要去盘一下。”

谢云流把他推倒,和身压上,啄他的唇:“掌门师兄,三师姐有主了,都说良宵苦短,您这个时候过去不合适,不如明天再说,今晚就赏了我吧……”

这本来是温柔缱绻的气氛,毕竟太极殿的布置已经根据实际需求更改完毕,灯罩都换了红纱的,滤出来的烛光喜气洋洋,但李忘生天然自带一样杀风景的本事。“无事献殷勤,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正色道,把压在身上的人掀下去,坐起身来整理衣襟,冷冷淡淡地问:“师兄究竟有什么图谋,直说无妨。”

谢云流明显地一愣,看过来的目光又带了几分李忘生绝对不会告知他的懵懂,不管这滤镜的名字是叫自幼相伴还是叫情人眼中,李忘生同样觉得谢云流有一双不会被世事改变的干净的眼。

纯阳掌门俯下身去亲亲那双眼睛,顺便摘下腰带,驾轻就熟地拉起想要抱上来的两只手捆在床头,“师兄,你前科累累,忘生实在不得不防——说吧,你又在图谋什么。”

谢云流的喉结滚动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那身掌门袍底下钻,却马上被李忘生手持的一柄素面白团扇挑起下颏,他才开始想这扇子哪来的,它收走,改为平放在离他鼻尖两寸的高处,李忘生自言自语似的声音从丝缕间的小孔中漏下来:“唔,大小差不多,能把脸全挡上。”

“忘生,你在说什么?”

“在说扇面太简素,不合却扇礼的场合使用。师兄女红不错,想必不需要再另外请人来绣,多付冤枉钱吧?”

“谁走漏的风声?!”

团扇移开,纯阳掌门那张清矍面容居高临下,微笑着,压迫感更甚平时:“只是忘生一点私心——师兄,你说的‘走漏风声’是哪一桩?你们果真又瞒着我动手脚?”



“就知道师父不靠谱,”次日午后,洛风把准备好的布料丝线头面整理出来,全部送进太极殿,还胆大包天地补充,“我猜师父就会说漏嘴,所以根本就没往山下去找裁缝,一文钱也没浪费。”谢云流抄起李忘生的拂尘要揍人,被李忘生拦住,一把夺下行凶工具,搭回臂弯,再把人推去里间窗下:“还不快做!再耽搁赶不上当天了!”

扇面上绣什么花样,今早李忘生就从一堆图案里选定了,如今用不着他,他正好点一盏茶吃,再按棋谱打两局棋。

但心总不静,兴许真如那些风言风语里所说,“老房子着火”也不一定,他依自己的本心,将视线从那条大龙上转出,投向那一侧,看谢云流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

前次李忘生就想过,像谢云流这样跳脱的性子,怎么肯躲起来一个又一个地反复做了一箱子娃娃。那只能是因为他“愿意”。

李忘生从小就知道,只要谢云流愿意干什么事,他这位师兄就一定能干成,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给了他——剑魔愿意恨他,刀宗宗主却又从舟山千里迢迢赶来南诏,他还不知道谢云流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梁上跳下来之后脱口而出的不是“李掌门”、“李忘生”或是“师弟”,而是干脆明白的一声“忘生”。

李忘生呆得像块木头,心又硬得像块石头,木是蒲柳韧如丝,石是磐石无转移,但他知这还不够,流云只会在参天的木和山巅的石畔来复回。

却原来,他还有机会做一只鹤。



李忘生再睁开眼的时候太极殿里已经掌上了灯,炉子上一口正咕嘟的砂锅里,鱼粥的香味被勺子搅动开,漫到他鼻尖来。

“是什么鱼?”他懒洋洋地问,懒洋洋地撑着榻边坐起来,被子拥在腿上。

“新鲜草鱼,邓屹杰去山下挑的,取中段的鱼肉去了刺,剁成泥,加了点姜末去腥,和香米一起炖到现在——刚炖够时候,你就醒了,真是恰逢其时。”

谢云流拿白瓷碗盛了一碗过来,看他伸手来接,忙说“小心烫”,另一只手挪了榻尾的小几回来放下,又去外间端进来几碟佐粥小菜,把一碟凉拌芜菁放在最靠前:“换了种调汁,你尝尝看?”

“你吃过了?”李忘生睡得其实还有点不想动弹,只问。

“一起吃过了。看你睡得那么好,不想打扰。”

“又是给我开小灶。”

“开小灶又怎么了?还有人敢说闲话?怎么没被我听见?”

谢云流颇认真地问,见李忘生迟迟不动手,更认真地问:“不喜欢了?”

李忘生犹豫一下,往后一靠:“饿了,不想动。”

“那容易,”谢云流一点犹豫没有地从炉边的胡床转坐到榻边,端起碗来,用匙羹搅搅,舀起一匙,吹得温了,送到他嘴边,“张嘴。”

“师兄不会嫌我麻烦吧?”

“不会,”谢云流答得很快,又皱眉道,“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古怪?”

李忘生咽下一口粥,出声提醒:“京兆睿睿子的《剑魔录·中》里面的某个角色的台词……”

谢云流脸色明显得一白,看了看李忘生没什么别的反应,才松口气,再喂一匙过去,骂道:“都不知道她怎么编出来的——这本不会还有风儿的份吧,不然我实在很难想象……”

“师兄不嫌我麻烦就好,忘生只担心因为我,耽误了师兄的进度。”

谢云流话没说完就被堵住,脸又一白,随即又舀起一匙,作势要塞进他嘴里:“我烫死你得了。”

李忘生已经学会了熟练地耍无赖,右手指指嘴,“那你烫,你烫。”说着“啊”一声张开。

送进嘴里的那一匙粥终究还是温度适宜的,谢云流再搛一箸芜菁喂他,叹着气说:“别闹了,快点吃完,师兄还有事要你帮忙。”

李忘生只当是什么正经事,说个“好”字,不再玩笑,但等他吃饱喝足,谢云流服侍他漱了口,再收拾了碗碟放到外间回来,却只是把他领到妆台前,又不让他坐,自己坐下,再一手一个举起两只青瓷圆盒,问他哪一个更好。

那两只瓷盒里盛的都是胭脂,李忘生还在发愣,一条削尖了的黛笔和一盒花钿又递到眼前。

“这做什么?”他不禁问。

“李掌门,你又不是没赴过人家的婚宴,新妇总得梳妆打扮吧。”

“这也……太……”

“李掌门一手好丹青,总不能连给我画眉都不会?”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一之(三)end
李掌门事到临头怂得像——

祁进用力晃一下头,甩掉绝对不该出现在脑子里的词语,走上前去,问:“师叔,外头没您的事了,您怎么还站在这?”

一身礼服抱着拂尘的李忘生给了他狠狠一眼。祁进不熟练地顺毛捋:“师叔,少安毋躁,都怪我师父动作太慢。”

李忘生按按额角:“你怎么还在路径依赖?”又质疑自己:“我怎么就听了你们的?”

您这个锅是甩得有点……祁进难得腹诽一次,又赶紧收住,再劝道:“师叔您别紧张,都老夫——”

李忘生一眼让祁进消音,抬头望一眼天,又磨叽了一会,终于撇下不知该不该走所以只能留着的祁进,进太极殿去了,不等祁进放下心来离开,他又折回来,异常直白地开口:“祁宗主,要是被我发现有一只猫……不管是猫还是什么,总之是仗着隐身听壁脚……”



太极殿里安静得有点怕人,因此外面祁进赶人的声音十分明显,等那些声音也消失了,李忘生就没了再站在门口的理由,只能向那片安静里走去。

烛芯爆了两响,该是喜事,灯焰摇摇,把他高冠的影子投在纱屏风上了。

绛烛高烧是理应如此,可是太亮了,亮到他能透过屏风绣着鸳鸯莲花的那重纱,看见其后端坐床沿的人影。

前面拜三清和拜并不在场的吕岩的座位时,李忘生并没怯场,也不在意席间投来的任何含义的视线,江湖上的闲言碎语他更是早不放在心上。

那为什么正式的流程都走完了,到了不过是一场玩笑的阶段,他反而怕了呢?

或许也不是从今时起,而是自那一天晚上,他被谢云流抱着腰,提起沾染胭脂的细笔,将笔尖落在仰起来的那张脸上始。

李忘生雅擅丹青不假,但他只画山、画云、画水、画树、画石、画奔马和飞鹤,笔头只蘸浓浓淡淡的墨,偶尔一蘸朱砂,点在穿云的鹤顶上。

李忘生从不画梦和花月,画坛有句话叫“画鬼容易画人难”,他亦遇到同样问题——只因真切见过,所以画不出。

那群孩子不过是开玩笑,图个热闹,再不就还是想着怎样能欺负一下谢云流给他再出一口气,他心里都明白,可偏偏——

偏偏小李道长做过个再荒唐无稽不过的梦:一样的华烛高照,他穿着白身娶亲时准许僭用的公服,端着盛了酒的匏杯,脚步轻快地转过喜上眉梢的纱屏风,只待屏风后背对他的人转身,就将系着红线的一只杯递过去,可是灯焰一晃,万籁俱寂,只剩他独立雪中,手中捧一翎触之即散的鹤羽。

他穿着纯阳掌门的礼服,缓缓地转过鸳鸯莲花的纱屏风,屏风后的人端坐在床沿上,头顶的蔽膝下可见花冠华簪,大袖礼衣的衣摆和袖缘一直垂至脚踏,双手持一柄绣着双鹤穿云的团扇,遮在面前。一条秤杆和两只系着红线的匏杯安放在矮柜上红纱灯下。

对了,却扇诗。李忘生心头怦怦乱跳,他持起秤杆,又放下,然后悟到该放下的是拂尘,又重来一回,可不论如何,该要的却扇诗他一句都想不出,又竟忘了找上官博玉代为捉刀。

但他已把秤杆伸出,挑掉了蔽膝——真正该死,如今再提出去是万万来不及了,诗却从何而……

他腰上却一紧,此前坐在床沿,钗头垂下的珠串、衣摆、扇穗都一动不动的新妇突然掷扇下地,披帛飞出,卷住他腰身,把他扯到面前,双手又抱定他腰,仰起脸来。

“胡闹!”他面红耳赤,愠怒道,“岂有未见却扇诗就撤扇的新妇!”

被摇曳的珠光和烛光一同照亮的脸上贴着带珍珠的花钿,眉间额上却是仿绘了他画过的那朵牡丹,亮得他心慌的眼睛眼角也如那夜一样描长了,眨眼时还可见眼上晕开的胭脂粉色。

“成何体统!”

“玉虚真人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妾辩解……”那双手把他的腰捉得更紧,教他还未饮酒就先发起热来,“……妾仰慕真人已久,今蒙真人降恩,准持箕帚,侍奉左右,妾平生愿足,又怎敢……拘泥于体统二字?”

指尖按上那两片巧言辩解的唇,立刻被衔住,甜香红艳的胭脂洇上指节,再被舌尖一点点舐去,痒得轻,却不浅,使人昏昏。

“师……”李忘生抽手,不再给,他燥得慌,可挑逗还没结束,床沿上的人像被他的动作带动的一片轻飘飘花瓣,坠落在后退两步的他脚尖前,大袖和长裾如云似水地铺在红色联珠纹的地毯上,牡丹纹像活了一样地舒展开来,姿态有多卑微,气势就有多嚣张。

“玉虚真人……”染了十片朱红的手指攀上束紧的腰带,李忘生向下看的时候望见平直的锁骨和从高束的裙腰中蔓延出的一朵重瓣的胭脂色,还有两道极细的银光,将一只镶着珍珠的银戒悬在恰到好处的高度,教它微微晃着,勾住他眼睛。

“师兄……谢云流……别……”

李忘生彻底地慌张,他向后退,后背撞得屏风一晃,得谢云流及时拉回来,才没有把屏风也撞倒,人也栽下去,两人一起跌在地上的时候他将手臂压在脸上,大口喘息着——可是为了今日新换的百合香这样浓,浓到他气喘中带上哭腔。

“忘生不喜欢吗?”

谢云流通音律,会吹笛子,自然也能弄箫,也精于丝弦,十指工巧。

李忘生早就知道,可每一次谢云流都能弄出点新鲜的来让他猝不及防。他捶也捶不开,捶开了也要再将人拉回来,只能泄愤似的拔下支长钗,咬在嘴里,望着上方模糊且摇晃的横梁喘,喘着,又哭,等被抱在怀里哄着问要什么才能不哭,又头晕晕地说不上来。

“那师兄先问忘生要样东西,行么?”

“什么?”被要什么的时候,李忘生倒清醒了,问。

“头发,”一个吻落在他白发萧萧的耳边,“忘生一束,师兄一束,结起来,埋在非鱼池师父的分身眼皮底下,让他帮忘生看着。”

“……看着什么?”

“看着你去哪,我也去哪,不会教你再多等我一天。”

妆台上的那面铜镜正好朝向此处,镜袱大约忘了盖回,镜面上照出来一幕荒唐景象,半点也不像该在太极殿中。

“好。”李忘生答。

我知道孤身捧着鹤翎时的雪有多冷。此番既然同来,又何妨同归。

“好。”谢云流又亲他耳垂、面颊和唇角,听声音就知道心花怒放,“忘生,这可是你说的,你还未喝合卺酒,人是清醒的,那就得算数——”


End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二当我们失忆时会发生什么·祁进篇(一~二)
(一)

邓屹杰抱着他新接生的小猪,哭得可怜:“掌门师伯,好好地、师父突然冲进厨房,抢下我手里的锅铲,骂我不务正业,不知上进,不去练剑,反而在锅碗瓢盆里荒废时光,呜……可是明明是他……是他让师伯您把我带回纯阳来掌厨的嘛!”

纯阳宫第四任掌门洛风伸出手先后摸摸他和小猪的头,正要安慰,邓屹杰又开口了:“掌门师伯,您说,我师父不会……中邪了吧!”

“啊?”洛风大惊失色,当即否决:“不可能!别胡说!常言说得好,鬼怕恶人,你师父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中邪呢?!”

邓屹杰眼泪一擦,瞪大红通通的兔子眼,“是真的!掌门师伯!他骂我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给紫虚一脉丢人!可紫虚一脉明明是小师叔祖那一支——他连支脉都记不得了,可不是中邪?”

洛风眉毛一挑,又拍拍邓屹杰脑袋瓜:“别急别急,你先告诉掌门师伯,你师父骂完你之后,去哪了?”

邓屹杰一回忆,脸色又一变:“师父骂完我要出门,正好小师叔祖进来,他大概是听见了师父那句话,问师父‘紫虚一脉关祁宗主什么事’……”他看一眼洛风沉下去的脸色,声音变小了,“……我想拦,没拦住,他们就……我本来想马上来报告您,但……”

“嗯?”

“但……浪师叔……浪刀主……说,没关系,打不死,让我先把午饭做了……”

洛风啪的一拍桌子,呼地立起身来,门帘也在这时哗的一响,陆遥峰冲进来:“掌门师兄,别急,师父已经把人提溜回来了,都没缺胳膊少腿,于师叔说她负责祁师兄,这会已经和卡卢比师兄一起把人拖走了,小师叔师父说他自己收拾,叫你安心干正事!”

洛风一一答应,让陆遥峰把邓屹杰和小猪护送回厨房,坐下来继续翻看案上卷宗文书,忽然灵机一动,抽了张纸,提笔写了封给雁门关宋统领的信,等陆遥峰回来,让他送走。

“小宋:

如果你进哥只记得上辈子的事了,你打算跟他说点什么?

纯阳洛风上”



(二)

“大师兄:

   我爹在吗?在的话麻烦保住进哥的蹄子。我就不回来受可能的夹板气了。祝好。

                                                宋森雪上”

洛风把收到的回信看完,随手一塞,站起身来招呼陆遥峰:“走走走,看热闹去。”



热闹理所当然地在外门弟子一般不去的论剑台上。洛风一抵达现场,至少四个镇山河当即套在他身上,出手的包括但不限于以一副“累了毁灭吧”表情观战的李忘生,本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心态的浪三归,总算拿回了刀不知道还想不想剁掉个羊蹄子的谢云流,以及……当事祁进本人。

“祁真人还真是士别三四五十年,当刮目相看啊。”

祁进从前打不过现在也还是打不过的人收了刀大开嘲讽,然后被李忘生一拂尘糊脸:“师兄你闭嘴。”

“李忘生,我就知道你偏心他。”

“你再多嘴今晚别进太极殿。”李忘生冷漠地像要把和离书掏出来拍谁脸上,而于睿火上浇油:“就是,大师兄,我好好地在……”

纯阳宫暨刀宗知名耙耳朵不敢拿李忘生怎么样,但不妨碍他打断于睿:“你好好地在干什么?收集你那见鬼的素材写你那见鬼的话本?这也能叫‘好好地’?”

“哎呀,”放着李忘生在,于睿一点也不带怕地笑眯眯说,“看在《剑魔录》确实销量奇佳的份上……”

某耙耳朵又打断道:“让我猜猜,你一定没告诉这位祁真人,他骑来的那匹劲足的卢是用你那本以他和姬别情为原型的《飞雪折梦》的分润购入的。”

于睿怒道:“大师兄你怎么又……”后面的“不做人”三个字被祁进的爆鸣打断:“我和姬别情?!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祁宗主何必敢做不敢当呢?”又被拂尘糊了一次脸的谢云流抓住李忘生那只手,把人按进怀里都非要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你现在回瞿塘峡,披星阁姬阁主一准会给你表演一个小别胜新婚。”



祁进红得像头顶上能冒出蒸汽来,握着剑的手直发抖,洛风走近的时候看见他嘴唇也在哆嗦,细听是在喃喃“心魔”云云。

“祁师弟,”他把一只手放在祁进肩上,和善而语重心长地安慰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的人:“承认吧,心魔哪会这么……不可理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祁师弟。”

洛风又说,视线向下,在祁进掌中剑上打了个转。

“相信我比较好。我猜你也不想为了破解心魔再捅我一剑。”

一个镇山河又哐地砸下来,浪三归发出尖锐爆鸣:“不要啊!我和之岚刚见过高堂!”

“你说的那个之岚,”祁进终于艰难地发声,“她姓谷吗?”

浪三归看号称负责处理祁进的于睿,于睿看天,论剑台上空气突然安静,显得谢云流幸灾乐祸的声音格外欠打:“怎么着,你还以为你四师叔能干出点正经事?”

也显得被浪三归的尖锐爆鸣招上来的谷之岚声音格外清脆,头发分外黑:“我听见叫我名字,有事吗——咦?祁叔叔,你怎么了?”

祁进如遭雷击地僵住。

洛风趁机温和地再问:“祁师弟,你还觉得这是心魔吗?”

不。

祁进不再这么想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在渡劫。



(四)

于是知错能改的于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给祁进梳理了一遍本条世界线的人物关系和大致剧情走向,为此征用了全纯阳最大的年夜饭餐桌来画可怕的关系树。

一切向好。

如果这是心魔那它可能真的能赢。

如果这是渡劫那老天真是险恶。

而祁进路径依赖地怀疑他们隐瞒了什么。

他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拿“掌门师兄你还向着那谁”的眼光看李忘生,李忘生茫然不知所谓地回看。

他这条世界线的掌门师兄把他脑袋拧过来,其大胆程度让人一看即知此纯阳必有一个强大而任劳任怨的家养盆栽。

“祁师弟,别瞎琢磨了,师父这回真没欺师灭祖。”

祁进看了一眼自己和身体连着的左手。他还是想试一下,看这到底是不是心魔,尽管他连如何判断都不确定。

“我不信。”

“噗。”有人喷笑,是李忘生。

而谢云流面无表情,似要说话。

“等等,”洛风又说,“考虑到师父你现在是紫虚一脉,那祁师弟似乎也不能算欺师灭祖。”

祁进忍不住再看一眼那枝繁叶茂的关系树,彻底相信了裴元的确是纯阳三代弟子的大师嫂——不然还有谁拉得起洛风这种纯皮咩!

但是,等等,“洛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似乎不能算’?!”

李忘生咳嗽一声,祁进习惯性地恢复正襟危坐,保证洗耳恭听。

“不能这么没礼貌,要叫掌门师兄。”



有没有一种可能,祁进想,心魔也是渡劫的其中一个步骤。



“我看他不像装的,”实在待不下去的谢云流拉走了李忘生,一边被拧胳膊一边面不改色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事已至此,还是等明天小姬来了,看看能不能把他刺激回来——啊不是,师弟,这和我跟他的私人恩怨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的意思是,他要是不赶紧地把状态调整回刀宗宗主,就以当年紫虚子做个什么事还得问风儿借钱的那个水平,过两天我不得去当铺里找我的绝地天通啊!”



(五)

姬别情是次日卯时到的。

如果不是李忘生强行压制住谢云流——使用手段涉及纯阳宫机密,恕不外泄——辰时不到他就得因为噪音扰民被一刀送走。



“二师兄!”试图shuifu不成功的姬别情顶着只乌黑的眼圈,握紧拳头慷慨陈词,“我这就去非鱼池求师祖!无论如何,我都要你记起往事,重归于我!”



李忘生想了想,放开手,一脚把谢云流踢下床:“我改变主意了,师兄你还是出去处理一下这个事吧,小姬真被砍死了也做不成火腿。”



“你师叔的意思是不是他中午想吃火腿?”

“不是,师父,快点出手吧,姬师弟真的要撑不住了。他要是被祁师弟打死了,说不准师叔会让你回刀宗去顶披星阁主的职啊!”

“开什么玩笑,”坐在太极殿顶上的谢云流瞥一眼看起来很焦急的洛风,“祁进每次对上镇山河都不记得用人剑合一。”

洛风沉默片刻,两手一摊:“师父,在你提醒之后,祁师弟记起来了。”

谢云流盯大徒弟一眼,哼一声,往后一倒,两手垫在脑袋底下,看天:“我就不信祁进真的能砍死他——谷之岚和陆遥峰都在,我不信两个奶还拉不起来一个剑姬!”

洛风坐下,恶魔低语:“裴元那也没拉起我啊。”



洛风从房顶上跳下来,和李忘生一起看着谢云流火烧屁股似的冲过去把差不多在打烂仗的祁进和姬别情一刀劈开。

搞定了。洛风想邀功,但李忘生在他开口前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知道了师叔。”现任纯阳掌门蔫头耷脑地回答。

“你们也别太欺负你师父了。”前任纯阳掌门和蔼可亲地规劝。

“知道了师叔,师父只有您能欺负。”

“那不然呢?”李忘生严肃地说,在洛风腹诽之前切换回正事频道,“查到进儿在出事之前去了哪里吗?”

洛风干笑:“这不正要说吗?是九老洞——这事交给您了,我让弟子们收拾思过崖去。”

“不,”李忘生盯住正一手一个把祁进和姬别情拖过来的人,冷笑,“谁上谁去收拾!”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可想而知,谢云流拒绝承认祁进的情况和自己有关。

但李忘生不惯着他:“当徒弟的进九老洞,难道做师父的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有那么一秒钟,祁进想应激,再想想,忍了。

“他说他遇到了瓶颈,想找个闭关的所在,我推荐了九老洞,仅此而已。”

李忘生一声冷笑,伸出一只手,那意思就算瞎子也能看明白,叫做“交出来”。

祁真人心里警铃大作,大睁两眼想看清将自己祸害到这步田地的是何凶器。但谢云流交出的居然是只小小的白瓷碟子,上头搁着只完整的皮撕得很干净的火晶柿子。

我果然还是在渡劫。祁进想。他收回目光时不合往右扫一眼:姬别情也在撕柿子皮,把颗柿子撕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只配扔给邓屹杰去做柿子饼。

不对,他又想,邓屹杰什么时候学会做柿子饼的?我又为什么会想到柿子饼这种点心?



“……真的吗?”

片刻后,显然不可能被一颗柿子收买的李忘生旧事重提。

用另一只碟子从谢云流手底下接走另一只撕完皮的柿子的洛风孝心突发,接上师叔话尾:“啊师叔,那个什么,我师父应该也不知道去趟九老洞会发生这种事:您看师父闭关那次也没事,前段时间把小霞他们捞出来那次也没事……”

“就是……”谢云流转过头去附和徒弟,才说两个字,一杆拂尘伸到他下颏底下,在祁进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里把他的脸硬别回去,让他能看清李忘生温和的微笑:“真的吗?”



(七)

“真的吗?”洛风颇为震惊。看起来不像假的。

就连祁进都忍不住在推开姬别情的柿子之后,把手伸向案上的一盘瓜子。

“什么时候的事?小霞那回?那不就是……中秋前后?那几天饭菜挺正常啊……小邓还跟我说又跟小师叔学了两手……”

李忘生的拂尘已经收回去抱在怀里了,方便谢云流转身去敲徒弟脑壳:“怎么着?你很想看我中秋掀桌啊?!”

“可是……”洛风说。

祁进咔的一声捏爆了一把瓜子。本能提醒他大事不妙。

“……在我死掉之前师父你确实一副让你跟师叔一桌吃饭你肯定掀桌的表现。”洛风把话说完。



出于对谷之岚医学水平的了解,祁进掐诀给洛风丢了个镇山河。

如果裴元拉不起当年的洛风,谷之岚绝对拉不起今天的洛风。

“别紧张,”而姬别情说着话把自己碟子里的瓜子全倒给了祁进,“师兄你又忘了师父是出了名的下次一定了。”

“错了错了,”一只无形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了一把,于睿的声音在谢云流“你能不能别老把这件事挂嘴边上”的咆哮里悠然叹道,“明明是有二师兄在我们就无所畏惧。”

如果明教的夜帝已然是玉虚门下弟子,那么清虚子会暗尘弥散也、很、正、常——祁进相信自己很冷静。



无所畏惧的洛风在祁进冷静的视线里理直气壮地回答:“脱敏疗法——师父您就不能给祁师弟打个样,别应激?”



谢云流一巴掌拍在案上,巨响声里起身就走。



“谢云流,”李忘生头也不抬地放下第三只撕掉皮的火晶柿子,一脸冷漠地问:“你想去哪?”



祁进又路径依赖地要应激,这次姬别情和于睿一人一边按住他。

“冷静,”清虚子飞快地说,“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邓屹杰被吓得下山避风头,我不去厨房你们全体练辟谷?!”



“……就是现在,”于睿微笑,“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忘了说师弟你是吃大师兄做的饭长大的吧?”



(八)

“多吃点,”洛风循循善诱,“祁师弟,你有没有觉得饭菜的滋味似曾相识,并因此记起来点什么?”

“哦是吗?”坐在李忘生下手的谢云流一边为师弟拆鱼刺一边拆徒弟的台,“可这一桌都是我新学来的菜色。”

祁进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是觉得我在渡劫。”

他想明白了,他打不过谢云流,玩花招更不是于睿的对手,那不如把一切摊开来说。

他又盯住正眨眼的洛风,认真地问:“你昨天说,这一次欺师灭祖的是我?愿闻其详。”

“我说过吗?”洛风诚挚地望向他的双眼,“你记错了,没有的事。”

“四师姐昨天那张关系图总没错吧?”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祁师弟,你能不在吃饭的时候说不开心的事情吗?”

洛风好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看得祁进很有点来气:“那你们能不能不要装作一团和气?”



十人桌上的八双眼睛都看向李忘生身边,祁进犹豫着也跟了,正巧看见谢云流忿忿地把拆完刺的鱼肉放进李忘生碗里,再瞪一眼洛风:“所有的事情都怪我,行了吧?!”



“啊,不是所有的事都怪掌门师兄吗?”

祁进想:拼了,大不了渡劫失败。

却不曾想姬别情猛地抓住他右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啊!二师兄!你终于恢复状态了!”

祁进又是一阵寒毛倒竖,他在夺手之余,不由得品味起姬别情话中意思,蓦然失声道:“还有这种好事?!”



有人想笑,嘴角才勾起来就对上大师兄森冷的目光,只能撇撇嘴,低头去夹卡卢比碗里的一片鱼肉,继而得到对方碗里的全部鱼肉,于是眉开眼笑,置谢云流“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威胁于不顾,坚决贯彻“二师兄在我们就无所畏惧”的方针。



“行了师兄,废话少说,”最靠谱的那十分之一终于开口,“说说你是怎么恢复的?”



果然还是掌门师兄最可靠。祁进想。在谢云流回答说“睡了两觉就恢复了”之前。

他领会到这句话有歧义的同时,姬别情一拍大腿:“这简单——啊师父你说的那个‘睡’是我理解的那个‘睡’吗?”

这是个如假包换的疑问句。

但姬别情把它说得像个如假包换的祈使句。

打住!这种事情是可以放在饭桌上说的吗!



不可以!



“谢!云!流!你和姬别情!今天一定得有一个去思过崖!”

祁真人还是第一次见熟了的前纯阳掌门,他很震惊,并且及时地学习其他人,低下头看碗里的饭和菜。姬别情的手指又在桌子底下可怜兮兮地来缠他的手指,他因为太受震撼,居然没逃开。



(九)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能不能不要装作一团和气,这一点一点也不写实!”

祁进又一次重申自己的态度。

趁机把公文打包丢给楼彦,洛风心情很好地坐在掌门位上微笑:“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祁师……叔?”

“我会想要一个谢云流是我师父,姬别情是我师弟的……现实?”

“哦这么说祁师叔你对刀宗宗主这个身份没意见?那就行了!我这边没事了!”

祁进气得哆嗦。“洛风,你——”

他想说我怎么当年没发现你是这么个德行。

但洛风已经又摆出了传自李忘生的微笑:“别担心,祁师叔,师父已经去非鱼池请师祖了,你这问题应该不用靠睡来解决。”

祁进面部继续抽筋,他一跺脚:“不用他去请,我自己去!”

“别啊祁师叔,你去,师祖不见得肯现身,师父去就不一样了,师祖迟早会忍不住出来再把他抽一顿。”

祁进暴跳如雷:“我不承他的情!”

“哎呀,”洛风继续微笑,“纯阳传统嘛,徒弟有事师父背锅,说什么承情不承情。”



(十)

祁进还是去了非鱼池畔。

哦,不算“畔”。

他远远地瞧着那儿人多就停了下来,没走近。

仙风道骨的吕岩坐在非鱼池的栏杆上,在啃下午的点心,柿子饼。

谢云流在罚跪。

李忘生臂弯里搭着拂尘,在同吕岩说着什么,右手里也捏着一只火晶柿子饼。

吕岩啃了三只柿子饼,拍拍屁股走人。

李忘生把右手里的柿子饼放嘴里咬了一口,皱了皱眉,过去把剩下的塞谢云流嘴里,再挪了个山石道人跟前的蒲团来,在谢云流身边坐下,肩挨着肩。

谢云流老实跪了没一会,手就朝李忘生腰上去,揽了腰,再把面贴上去,李忘生端严整肃的一张脸泛了红,眼睛弯弯得像一对月牙,松形鹤势的玉山也要倒。



“师兄,”姬别情也来了,叫了声祁进,在后者看过来的时候挠挠头,“要不这样吧……也别委屈师父,当然也不能委屈你……你想不起来也没事,咱们从头开始呗,反正那个什么,来日方长。”

祁进不吱声。

姬别情咳嗽一声,伸出手来:“祁真人,再认识一下呗,我是纯阳宫静虚、哦、现在官面上算玉虚了……纯阳宫玉虚四弟子、现任刀宗披星阁阁主姬别情。”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冷落江山 | 2025-2-5 22: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完


祁进做足了心理准备踏进厨房,但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一丝儿声音。

穿着入门套、挽着袖子、正给泡好的莲子去心的谢云流头也不抬地问:“你到底忘了点什么?”

“……我是怎么变成刀宗宗主的!”

“多大点事啊我还以为你把四内五内忘了呢。”

祁进瞳孔地震:“我还有四内五内?”

谢云流抬起头,看起来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吗?你可是纯阳和刀宗唯一的T!”

“……”祁进沉默,然后在沉默中爆发,“谢云流!你说这话你不亏心?!”

“等等,”谢云流一句话按住他,“你掌门师兄今天突发奇想要喝腊八粥,你敢砸锅?!”

身为纯阳教导主任,如此拙劣的借口,祁进已经有多年闻所未闻了!

其人拍灶大怒。

“今天不是腊八!”

“出门右转太极殿跟那里头的人说去。”



好气哦。



“你到底来干嘛的?”谢云流又问,手底下开始给红枣去皮。

祁进忍耐地说:“两件事——”

“关于我说的‘睡’和剑姬理解的‘睡’是不是同一件?”

祁进还没上锅就熟了,他面红耳赤勃然大怒:“你——”

“害什么臊啊,都还没说我给你换尿布的事呢。”

“你!”

“不能接受‘睡’可以从亲嘴开始嘛,从往日你的情况判断剑姬技术应该还成——行了第一件过了,第二件是什么?”

祁进竭尽所能地让手指离鹤朱远点,从牙缝里挤出一线声音:“我该不会真的是欺师灭祖走上你老路才变成刀宗宗主的吧?!”

谢云流再看向他的眼神几近鄙夷:“祁真人自视颇高啊——我要是能让你跑下华山,不得被京兆睿睿子写进书里笑话死?!”



(十二)

祁真人再一次证明了他和谢云流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不妨碍他没有把姬别情殷勤递来的粥掀翻在后者脸上。



“刀宗年度大考将近,”李忘生突然开口,“今年你们打算怎么办?”



洛风不是说过吃饭的时候不要提不开心的事情吗?



哦是李忘生提的,那没事了。



“反正跟我没关系,这么多年了,在祁宗主治下我连个客卿都没混上。”



还有这种好事?



“为防万一,我是说,倘若祁师弟真的忘了三内四内五内而刀宗又没有及时换上‘纯阳宫瞿塘峡分宫’的副标题,师父您是不是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以刀宗宗主继承人的身份去填个萝卜坑?”



还有这种好事!!!



“可以。”李忘生当即表态,“不过要先和离。”



“李忘生!我就知道你喜新厌旧负心薄幸根本不愿和我共同进退!”



(十三)

“为什么你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我进行孤锋诀的突击培训?!”

祁进质疑。



“刀宗到底是凭借什么在瞿塘峡这种地方站稳脚跟的?!”

祁·教导主任·进质疑again。



“该不会在我听你们说这些不过大脑的废话的时候它已经悄无声息地垮了吧?!”



京兆睿睿子停下日更的笔,为对方这种当仁不让的主人翁精神击节赞叹:“啊祁师侄,现在这下谁还分得清你恢没恢复记忆!”

祁进怒视她,并问:“你到底在写什么?!”

“《飞雪折梦》新开的BE线。”于睿回答。



姬别情说:“嘤。”



“没关系,祁叔叔,”从浪三归背后探出来一颗发如乌木的脑袋,谷之岚善解人意地提醒,“睿睿子太太的新文还没发,现在改还来得及!”

她生怕祁进不相信地又补充说明:“睿睿子太太的《剑魔录》都是HE呢!”



“她敢BE!”



“我敢BE?”



“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祁进拍案而起,一把揪住姬别情的领子,拖向门外。



“进儿去干嘛?”李忘生问,接过添的第二碗粥。

“我猜,”把粥递给他的人严肃作答,“是去睡一下。”



“拿纸笔来——”李忘生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时祁进尚未完全脱离改为餐厅的剑气厅的范围,因而很难不因为之后所闻露出不合时宜的老怀甚慰的微笑。

“——我今天一定要把休书写了!”

End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