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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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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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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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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5-26 13:3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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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三-当我们失忆时能发生什么
(一)
“掌门师伯,浪师叔还没醒哪?”
邓屹杰放下两人份的晚饭,伸长脖子,视线越过洛风肩头,落在还双目紧闭直挺挺躺着的浪三归脸上。一股从离开他的说一不二的领域——厨房——之后就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催促他赶在洛风开口前又问:“掌门师伯,浪师叔该不会……该不会像我师父那回一样……中邪了吧?”
正转头过来的洛风脖子僵了一下,到最后还是端着一脸传自李忘生的温和表情朝向他:“怎么说?”
“听说……”邓屹杰小心地又看了还没有清醒迹象的浪三归一眼,“小天、小月亮、小小、圆圆,他们早上比谁能最早从九老洞走出来来着……呃,”洛风突然犀利起来的目光让他卡了下壳,之后语气变得更小心翼翼,“后来么……是浪师叔把他们捞出来的。”
洛风目光犀利地温和微笑:“那也没人告诉我啊,啊?”
邓屹杰脖子一缩:“那要不是我去采蘑菇的时候撞见了我也不知道嘛。”而后麻利地甩锅:“那不是小月亮说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别让长辈们操心了吗?”
“她才几岁啊你就听她的——”洛风抬手拍床沿,好悬没漏了邓屹杰的嘀咕,听清楚之后他又在床沿拍了一巴掌,“‘她们’?!那你把她们原话转给于师叔,再把苏白月给我寄回万花谷去!”
邓屹杰点头不迭,在洛风喘口气的空隙间又问:“那要顺便请谷姑娘过来吗?”
洛风正要宣告对杨天的惩罚措施,闻言一愣:“啊?”
邓屹杰眨眨眼,红了脸,比划道:“不是说,这个中邪,睡……睡一两觉……那个……就能好吗?”
(二)
洛风深吸一口气,和善地问:“邓师侄,你为我确认一下:我是掌门,且我不是紫虚门下,对吧?”
邓屹杰老实点头,但洛风承袭于李忘生的优点之一就是“不拿架子”,因而他还敢直抒己见:“但是掌门师伯,你要罚小师叔祖去思过崖的话,他一闲着没事开始做饭,我干什么去呢?”
洛风隐约理解了曾经的紫虚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但他毕竟受教于李忘生两轮,因而在欲开口教导之时还能面带和煦的微笑,假使浪三归没有在此时此刻“嘶”的一声悠然醒转,也许邓屹杰确实能领略何谓春风化雨。但是——
浪三归一手按着脑瓜子,一手屈肘支床撑起半截身体,茫茫然地问:“这是哪?”
“纯阳宫,”洛风说,维持和煦的微笑转过头去,抢在浪三归眼睛里的茫然转化为其他情绪前头反问:“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浪三归。”
“记得我叫什么吗?”
浪三归很明显地思考了片刻,犹豫地问:“请问,现在是开元……第几年?”
邓屹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叫。
(三)
“开元是老黄历了,”洛风把邓屹杰撵出去,继续微笑,“天宝也是。”
“还有,这里确确实实是纯阳宫,而不是……”
“阴曹地府?”浪三归谨慎而不确定地接上洛风的话头,他伸长脖子朝帐子外看,带着十分的迷惑嘀咕,“……李掌门是不是还没有去……来得及吗……”
都是过来人哪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洛风敲敲床沿:“来得及你想在宫中神武遗迹干什么?”
“当然是按住……”浪三归谨慎而不确定地回答洛风的问题。
“……祁师弟?”
浪三归突发惨叫:“当然是按住你啊大师兄!”
洛风猝不及防,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好容易才试探着问:“这是你一个人的结论还是……”其他人也这么想?
浪三归面无表情地承受洛风的审视。但无所谓,洛风自有计较。
“合着师父师叔没法复合是因为我啊?!”
“不不不,也没这个意思,”浪三归两手一起摇摇,而后右手扶上脑瓜人作势后倒:“哎哎哎哎呦,我觉得我头还是晕,一定是我起床姿势不对我再睡……”
洛风拽住他胳膊拒绝他装样:“你给我起来——今天你一定得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浪三归挣扎着喊。
“你就没想过把师父嘴捂住让他别说了?!”
“那也要我能办得到啊!你想这么好你怎么自己不去捂啊!”
洛风忽然定住,“说得对啊,”他放开浪三归的胳膊,摸起下巴来,“我在刀宗陪师父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从阿元那讨点迷药来下他杯子里然后和你狼狈为奸把他从刀宗后门偷渡出去打包上华山塞进师叔太极殿里呢?”
浪三归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又噌的一下退到里侧床角,露出个既惊且惧的表情:“大师兄,你不对劲。”
(四)
“你再说我不对劲,我就让之岚写休书休了你。”洛风威胁道,为了让威胁卓有成效,他耐着性子给浪三归简要地说明了纯阳宫和刀宗的现状。
浪三归感动地出了足足有一盏茶辰光的神,好容易找回声音开口时完全没看洛风拼命向他使眼色:“是我的理解有问题,还是说真相就是这样:纯阳宫人际关系最大的隐患是师父的嘴?”
下一个刹那他眼前一花,被闪现到跟前的人夹脖子从床上拎起来往外拖:“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挨打少了!”
浪游刀主闯荡江湖多年,少有这种一招被人所制毫无还手之力的经历,左边脑子想着“纯阳宫果然藏龙卧虎”,右边脑子想着“打不过可以回头摇师父吗”,嘴一张:“这位真人……”
他后续的话卡在喉咙管里,不单单是因为听见洛风在他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也是因为提溜着他的人朝他转过头来——
师父你的嘴再不改就真的来不及了!我是李掌门我也吃窝边草找第二春啊!
“你叫我什么?”提溜着他的人堪称温和地微笑着问。
浪三归陡然感觉一柄熟悉的黑金色横刀出鞘悬于头顶。他又听见洛风在身后沉重地叹了口气,以提示他为免他小命不保的态度低声道:“师父,浪师弟他毕竟……”
洛风不提示还好,一提示,浪三归悚然而惊,“完了”两个浓墨重彩十分黑的大字在他脑子里炸成漫天烟花。
如果脸和嘴成反比的话,请问我师父还有救吗?急,在线等。
拎着他的那只手晃了晃,以防他装死装晕装傻,但浪三归即便心灵承受能力比现任刀宗宗主强得多,此时此刻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来免去这顿皮肉之苦,何况“完了”两个字还占据了他大脑半壁河山,他只能完全倚靠纯粹的本能:“李掌门……”
(五)
浪三归可以发誓他不是想说李忘生什么坏话,只不过本能告诉他拿李忘生当挡箭牌抵挡谢云流的怒火也许能成,但这效果也未免太好了点,他才说了三个字,“李掌门”还没来得及在他的叙述里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穿着道袍的谢云流就手一松,把他丢在了地上,那张让人很能理解几分李掌门心情的脸刷的一下白到像屏风上的云母片。
“你师叔怎么了?他也进了九老洞?”
浪三归被问得一愣,摇头,然后在谢云流满是庆幸的表情初现端倪时开口:“这个……我不记得了。”
刷的一下,谢云流的脸又比之前更白了三分。
“之岚呢?”浪三归看见他把脸转向洛风,问。
“だめ。”洛风毅然决然地回答。(*即“哒咩”)
浪三归放着大师兄去和师父分高下,决胜负,小心翼翼地贴着边儿溜出房门去,顺手还捞走了柄搁在架子上的长剑。虽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横刀,但如果大师兄说的是真的,肌肉记忆未必就不能顶事。
一炷香之后他又回来了,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问:“师父,就算师叔也进过九老洞了,睡两觉就能解决的事您怕什么?”
您嘴不顶用但这不还有脸吗?
虽然谢云流从来没真的揍过他们,但浪三归确信谢云流在这一刻是真的想揍自己。好在还有个洛风分散火力,谢云流在动手揍他之前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去同洛风确认:“你师叔今天多久没出太极殿了?”
洛风皱了下眉,开始回想:“在师父你前天被摇下山去刷脸卡之后,师叔……”他的脸刷的一下,也白得堪比身上那套掌门服颜色最浅的料子,“……今天早上用完早饭后,就没见师叔出过太极殿。”
之后的寂静让刚消停下来的“完了”两个字又开始在浪三归脑子里千姿百态地起舞,无可奈何之下,他想他只能当打破寂静的这么个人,好在这一回洛风嘴比他快:“不对啊,就算是师叔进过九老洞,也遭了这么一遭,师父您就看在您现在这张脸的份上也不至于这么怂吧?”已经很有掌门威严的人视线又那么一转,落到浪三归脸上,来了个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难道还有什么阿元虽然知道但是没告诉我的,以及阿元因为不知道所以没告诉我的……”
“这……”浪三归冷汗涔涔。大师兄你问当事人啊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能理解宗主的脑回路。然而丰富的江湖经验早早让他明白“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个道理,于是他喊道:“师父,别管你呈现在师叔面前被看中的是哪张脸,总归都是你——人不能,也不应该自己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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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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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5-26 13:3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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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浪游刀主因为情绪过于稳定,痛失主角机遇。
他再一次贴墙边溜出门去,仍不忘妥帖地将门扇掩好,而后开始四下里闲晃,顶着失忆的debuff大大方方地对回巢的纯阳弟子的“浪师兄”、“浪师叔”、“浪师伯”乃至“师叔祖”种种称呼照单全收。
最终他和盯他稍的邓屹杰一前一后停在离太极殿几丈开外的一株老松底下。
实在是很晚了,晚到静,静到幽,幽到浪三归以为时光倒转,他又见到了一束截断的月光,或者一缕迷惘的游魂。
“师叔祖要去哪?”邓屹杰问,脚步声上前来,到和浪三归并肩,没什么意义、只是出于本能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张望,“去……剑气厅?”
浪三归搔搔头,“剑气厅现在谁在住?”
邓屹杰用怜悯的眼光看他:“当然是掌门师伯,裴先生从万花谷过来的时候也住那,他俩是……”
“那这不就是……”浪三归沉着地打断了他后续对洛风和裴元关系的解说,“……完了吗?”
谢云流试图负隅顽抗,“也可能是你哪儿的账目不对,被你师叔发现了,为免你销毁证据,他决定事不宜迟,”他色厉内荏地瞪着洛风,就好像他希望洛风还是曾经那个尊师重道起来不要命的洛风似的,“所以为师奉劝你赶紧想想来日怎么跟你师叔解释这个账面问题,要知道,你师叔特别看重这个,他最痛恨有人贪……”
“我的剑气厅里有一半都摆着裴元的东西,”而洛风回应道,有一种你问地我答天的美感,听的浪三归都大皱其眉,谢云流只会更甚:“啊?那怎么了?你还想恶人先告状,告你师叔侵犯裴元的隐私权?”
洛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口气:“裴元的东西里包括您的医案——主要是师叔不知道的那些。”他抱着祖传的拂尘往后靠,“去不去的师父您看着办吧。”
“他写个医案不会还记了时间地点前因后果吧?!”
“说不定还有他对此的评价呢。”
浪三归差一点就要冲过来拦住当洛风之面暴起的谢云流了,好在他对宗主的了解还算深入,继续甘当配角。
“要是你早点把之岚叫过来——”
“师父您觉得您搞不定曾经的师叔?”洛风方才听过了更漏声,想到明天卯正还要上掌门的班,就懒得再出于同情跟着常常抱着师叔睡到日上三竿的师父绕圈子,“据我所知,绝无这种可能——除非我对某件事情一无所知:但是话说回来,南诏那事之后,您和师叔的关系怎么都应该触底反弹了,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您到底还能怎么折腾。”
浪三归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声。他缩起头来顶着洛风审讯似的目光装死,一直装到谢云流逼不得已开口:“那要是我说……因为我学艺不精呢?”
(七)
太极广场上的羊崽子一波来,一波去,聚而复散,散了又聚,里头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
李忘生透过半启的窗望着他们,他想:卓师弟比我更适合当这个掌门,我当掌门,当得弟子流离,而卓师弟……
他的思绪和视线忽地僵住,有个人影闯进他含笑望着的那一群里去,“掌门师兄”、“掌门师伯”种种呼唤遥遥传来,他听得真切,但那来的人绝非卓凤鸣。
他眨眨眼,想自己是老眼昏花了所以错认了人,可那是他从襁褓中看顾长大的孩子,他梦里还常不敢见他又偏见到他,他怎么可能把其他人认成洛风。
可是洛风早已死在宫中神武遗迹,葬在翁洲他所不知处,化成一阵自由自在的海风,怎么会像他曾妄想过的,从他和并肩站着的师兄手里接过衣钵。
这是梦啊,还是别的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放纵自己贪婪地看着那个被他看顾长大的孩子,他看他看到双眼酸疼干涸,看到那个背影消失在广场尽头的步阶之下,终于还是要去想他是不是还能在这个幻境里看见别的离人。
也许,只要他走出去,就能……在论剑峰上,在剑气厅里,在天街的铺子前头,在长安的樱桃树下,在花朝的如织游人中……在所有他希望过遇见的、在梦里和现实里不止一次探看过的地方……
但那终究是幻象。
将幻象错认为真实,会有多凶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可若是,只是看一眼……在夜里,不惊醒任何人的……
李忘生辨得出孰真孰幻,再不会像曾经那样险些为心魔所趁,因为再愚蠢的人都知道,死去的人,是不会再活转回来的。
他推开面前的长几,在漏进窗棂来的月光中起身,太长久的端坐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腿脚酸胀麻痛,感觉真实得简直不像是在梦境或是幻觉中。
这样也好。李忘生想。这样真切的幻境,在我破除它之前,我可以借用它……来贪得些什么吧?
他忍耐过酸麻的那一刻,慢慢向外走,在推开的殿门处失望地望了片刻洒在青石板上的月光,转过身,向又好端端地矗立在不远处的剑气厅去。身边的夜色这样安静恬美,这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八)
剑气厅也很安静,几支烛燃在灯架上,晕黄的光照亮令李忘生陌生的地盘:这儿似乎住着两个人,案上翻开的那卷道经书页上落着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是洛风的,另一种似曾相识。
也许是风儿接任掌门后,师兄就把剑气厅让给风儿了。
李忘生找到了个合乎道理的解释。
可是这样一来,师兄要住到哪里去呢?
他在窗下一张榻上慢慢坐下,让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思考答案。不论这是梦境还是心魔的作弄,都不应该给予它们太多的提示。幻象却给了他一卷医案,万花谷“活人不医”裴元的名字录在底下,字迹正是道经上洛风以外的那一种。
原来……如此么?
原来我让裴先生亲眼看着……所以我才会有那样的报应?但是为什么……
他想翻开那卷医案,可是手指僵硬不听使唤,大约因为就医的人的名字也写在上头。
“……忘生,”忽然有声音唤他,像哪儿的风吹开了一扇门,踏着烛光来的那双靴子在榻前停下,一只手伸来抽走他手里的医案,抛进墙角阴影里,“师弟。”那个声音离他极近了,近到他只消稍稍抬高视线,就能看见在烛光下仰起来的一张脸。
“你来风儿这里做什么?我回太极殿没找到你,还是浪三归说看到你往这来了——是发现账目不对,所以大晚上的还来查风儿有没有捣鬼?”
李忘生不说话,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仿佛落在谢云流脸上的那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了一般,他看着它抚过年轻人神采飞扬的眉眼,大胆而缱绻的,曾经他只敢遥遥地用视线小心一扫。
“不会的,”他回答说,声音沉静,“风儿是师兄的弟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我们回去?风儿还好,他那个裴先生难搞得很,最讨厌别人乱翻他东西……”
“师兄,”李忘生打断道,他好容易积攒起一点勇气,好容易确定自己能够用正常语气开口,“我真的还记得你的样子是么?”
“……”正在把脸颊贴住他掌心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忘生竟然都没听清,也许是贴在右手手心的肌肤光洁温热,像能真切地被他掌握。
“别胡思乱想,”谢云流又用他能听清的声音说,左手覆上他右手背,“你是没睡好,跟师兄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师兄是要告诉我,我看见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他还在用拇指摩挲的眉扬起来,“你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只要你想起来……”他的手被拉开,握住,靠近唇边,落在指尖和手心的浅吻像炭火灼烫,痛得他要战栗。心魔竟窥视得他内心深处最卑劣无耻的欲望,而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卑劣无耻,明知道这一切是梦幻泡影,却要从幻象中汲得些真切安慰。
“我忘记了什么?师兄能告诉我吗?”
李忘生问,他让声音依然沉静,像他真的拥有这一切,只是想不起来。
“好呀,”谢云流回答得干脆,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仔细地端详他,然后将两只手抬起来,伸向他头上的莲冠,“很晚了,这又是个很长的……好故事,坐着听太累了。”
李忘生不作声,任对方摆布,直到在榻上睡倒,浑身僵硬地把头靠在谢云流肩上:一条热乎而有力的胳膊绕过他背后,把他揽在身上,手掌握住他侧腰,让他无力挣扎。
(九)
“从哪说起呢……从风儿吧,我在华山脚下捡到他的时候,他一见到我的面,就嚎啕大哭,我从山脚开始哄起,哄到山顶,进了纯阳宫,他嗓子都哭哑了还在嚎,等见到你的面,那天才算消停……是个讨厌的小崽子,只要哪天早上醒来没看见我,就哭得震天响,就算我在,过会儿我没带他去见你,他还是要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辈子欠了他的……大几岁了才好点……不然的话,那会博玉也来了,他再闹,我真的会被烦到要从论剑峰上跳下去……
“当然也不会真跳,但是偶尔真的会这么想想,要知道,过没多久,你又被师父派出去,说哪儿哪儿有个有缘人,要你去把他找过来,结果又是个还在吃奶的小崽子,比风儿刚捡到的时候还弱,偏偏两个崽子两个极端,风儿呢是动不动就嚎,生怕没动静我们会忘记他丢下他不管一样,进儿呢死活不吭声,不留神搁那饿死了都不知道……等好不容易看着能活了,我溜下山去散散心,还被苏鱼里抓住问:长安城里又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你小子去哪了?我怎么办,我只能说:没法子,和我师弟一起被困在纯阳宫里奶孩子呢……
“然后我就在纯阳宫奶了十几二十年孩子,哪家掌门快四十了还要下厨房养活家里崽子?我给你做也就算了,他们凭什么来蹭饭?你也惯着他们,还许他们点菜,我又没拿厨子的工钱,想罢工吧又怕你不高兴。总之,都是崽子们不省心。不省心的祁进姬别情又接了个更不省心的浪三归过来,加上宋森雪这个兔崽子,简直能把纯阳宫翻过来,一个不留神就给我扣了个‘剑魔’的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钱又不会善用脸招奶进队,就骗我去给他们当T呗……”
李忘生笑了一声,谢云流问他“笑什么”的时候却又说不出来缘故,于是骗来了眼前一个榧子,和一声抱怨:“不用说都知道,你肯定在笑话我。”
“不敢笑话师兄,”他回答,把身体更紧地贴向右方的温暖,心魔给予他的幻觉不能更像个活生生的人,若是没有这一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把五十年前的谢云流记得这么牢,就好像他还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太极殿上的窗屉一响,带着阳光跃进来的师兄把一支早开的梅花插在他案角的玉瓶里。他被体重更牢地压在身下的右手在袖子里更捉紧了残雪的剑柄。冰冷的神兵柄上的花纹印在掌纹上时,他又问:“后来呢?后来……师兄的刀宗呢?”
“刀宗啊……”谢云流的声音拖长,像他曾经每一次心虚时,“刀宗么,还是有的,你也知道,你师兄天生就不是当纯阳掌门的这块料,被师父赶鸭子上架这么多年,他还是死性不改,觉得国教掌门当起来不够自在,终归还是把纯阳的这摊子事丢给了你,自己跑去瞿塘峡建了刀宗……”
“那风儿……”
“风儿当然留在纯阳宫,他做惯了掌门助理,当然是和楼彦一起留下来帮你的忙,跟我走的是祁进以下那几个不省心的。”
李忘生发了会怔,直到谢云流又亲亲他额角。他们竟这样亲密无间,他差点都要忘记他们之间隔着风骤雪狂的五十年,隔着浊浪滔天浓雾弥漫的忘川水。
“进儿的……脾气,”他喃喃,“和师兄……不相合。”
“他是我徒弟,都这样了,还说什么相合不相合。他就算架空我我还能打死他?”
“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我们干了票大的,把杨太真从李隆基眼皮子底下捞走了,塞进忆盈楼,你还对着李隆基大开嘲讽,他则无可奈何……再然后,李隆基就驾崩了,太子李亨即位……没过几年,他也崩了,接下来是广平王李俶,李家这小子和他兄弟建宁王李倓干得……据睿儿说,还行,谁都知道她聪明,我脑子不好使,那她说还行,就是还行喽。”
(十)
“师兄这样,可留不住我。”
李忘生沉默良久,连眼睛都已阖上,当身边人以为他已熟睡,轻轻拉起榻里一条薄线毯覆在他身上时,他才发出声轻笑。
牵着线毯一角的那只手松开毯子放下,就将他整个人都拢进个怀抱里,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畔,他终于忍不住回抱,并催自己相信这是为了有勇气接受最后怀中的空空如也。
“但忘生喜欢这个故事,”把下巴搁在前方肩头上的时候,能看见萧萧白发和青丝缠绕在一起,吹拂过他耳畔的呼吸仿佛凝滞了一瞬,接着又有一个吻落在他耳际凌乱的发丝上,“喜欢的话,那就……”
师兄知道我将残雪藏在袖子里吗?李忘生突然想。他知道我留下了残雪在纯阳宫吗?他还记得他说过他要从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将天下无双的宝剑带回纯阳吗?他怎么可以对我说那么多不作数的话?
“师兄,”他小声说,“你能亲亲我吗?”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一点,谢云流的眼睛朝他看过来,明明烛光那么暗,他还是能看见对面乌黑的瞳仁里有两个小小的人影,那两个似乎是他,又不大像。他已经老了。他本该在十七岁时提出这个要求。
一只手贴到他脸上来,抖得像风中的一片叶子,使剑的二流角色手也比这稳定得多。
他想说什么,也许谢云流也想说什么,但那些没出口的话语都消失在倏尔发生的亲吻里。
原来吻是咸的。
原来他要的不止是一个吻。
但是——
但是不行。
灯架上的烛燃到最短,焰奄奄,将要笼罩下来的黑暗却被道雪光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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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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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5-26 13: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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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残雪的剑尖刺破前襟,一点红色从道袍的底下慢慢洇出来,稀薄的月光底下,暗得像老梅冻死在枝头的花。
李忘生却坐倒在地上发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刚才把他从榻上推下来的那一搡又狠又重,榻边的案都被他摔在上头撞散了架,燃尽了的一炉香倒下地去,滚了一地灰白的残烬。
“李忘生你想做什么?!”
有人从榻上扑下来,血腥味几乎是喷涌着的,滴在他袍角和双手上。
“残雪有多长你不知道?!你到底是想飞升还是想找死!”
衣襟还在向下滴血的人一只手钳住他肩头摇晃,怒气冲冲,像是下一刻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我想……”他慢慢醒过来,“我不想飞升,我只是不能活在假的……”
“所以你决定干掉心魔——是有人告诉你心魔的心脏长在右边还是你自己的心长在右边?你那一剑刺实了你死的比心魔都快!”
李忘生有点吃力地向左手边转过头去,他现在总算能感到身体上的疼痛了。骂完他的“心魔”刚把他又向后搡了一下,当的一声把不沾滴雪的残雪丢在地上,然后气愤愤地在他左手边的地面上躺倒,眼睛瞪着房梁,右胸口的一大滩血和下颏上的血点子都一样红到扎眼。
他很艰难地张开嘴,“……师兄?”
“你是叫心魔还是叫我?”
“……但是……”
“李忘生我劝你赶紧考虑太上忘情霞举飞升,反正我血条再长迟早也会被你活活气死!”
“我去找裴……”李忘生彻底回过神来,给谢云流胸前伤口周边大穴补了两下,起身要往外去,左脚才抬起来,右脚脚踝就落进个桎梏里,他低下头,看见抓住他脚踝的谢云流扬眉:“死不了,别一惊一乍的,不想被那群崽子摁床上听风凉话。”
谢云流抓住他的脚不放,李忘生思考了一下强行拔腿而走的后果,只得重新坐下。但他坐下后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唯能沉默。
“……你跟心魔都有话说,跟我就无话可说。”谢云流果不其然地抱怨。
“只是……”
“哦,也不是无话可说,你还会说师兄你当年误会了师父和我,听我解释,只要师兄你回来,我把掌门位子还你。”
“师……”
“李忘生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你什么脑子你当着冷天峰的面说你要把国教掌门的位子给我这个叛党?你还会叫我下来救人,我凭什么救他们?他们在宫中神武遗迹见到我个个下死手,我可没李掌门的镇山河保命!你早喊两天是会要你命吗?”
李忘生仍不作声,良久才轻声问:“师兄想听我说什么?”
“……说我学艺不精。”
那张白须白发的清矍面孔上浮出个少年般生动的愕然表情:“什么?”
“我比你大三岁按道理我也应该死在你前头。”
李忘生不知该怎么答。他迟疑地,听见谢云流又嘀咕:“我只是不该死在你跟前。”
“总比……”他没按住一句话,教它冒了两个字出去,虽然及时收住,已经引惹谢云流的视线转过来:“总比?总比什么好?”
李忘生又不说话了。他后来私底下越来越吝于言辞,可能因为曾经的伤实在重,可能因为后来的修为愈发深,也可能因为知道想说的话再不会有人听。
“总比我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叫你只能从别人口中得到我的死讯好?”
谢云流代他说。让他记起曾经谢云流才是他们中更善解人意的那一个——但那是多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剑气厅都化作一片废墟,天涯此时戒上的明珠也暗淡无光。
“好了,忘生,不说了,我们回去……”他依旧不发一语,于是谢云流又来迁就他了,撑起身体用手摩挲他面孔,又毫不吝啬地再把他拉近,给出个带着刺鼻血腥味的拥抱,就好像、他终于在那个雪夜里留住了满身伤血的师兄。
“……”又有一片云飘过去,遮挡住月光,一个声音也在黑暗里响起来,它很轻,轻到两个人都没能听清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忘生?”谢云流忽然小心翼翼地叫他名字,就好像刚才那个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你说什么?”
(十二)
“痛。”
李忘生说。
他的第二句话是:“师兄,有什么办法让我记起来吗?我不记得的那个李忘生应该更……”
谢云流收紧怀抱,想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似的,像是发了慌似的,那样得紧和热,又燥切,让他不能说出更多的话来。
(十三)
“‘那个’李忘生,”谢云流搂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手,起身去续了烛火,回来开口,左手从右边袖子里摸出本大红描金的帖子,向他递过去,“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像是想悔婚。”
那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本婚书,吕岩的印信钤在底下为证,李忘生指尖细细抚过时,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伟力,是再也伪造不来的。
他这样仔仔细细地验过了,才想起来或是应当矜持些:“我……”
做师兄的在他身边坐下,肩挨着肩,手指点在他干裂的唇上:“师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想要我亲亲你?你怕……师兄跟你的想法不一样,是么?”
李忘生怕什么?
他怕过的所有都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于此世。
“师兄,你又为什么不早把它拿出来?你明明知道师父的钤印就算心魔也无法伪造,可以取信于我——你又在怕什么呢?怕此时的我恨你,因为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算不得真正情愿?”
(十四)
相对无言时,门外忽然响起急匆匆乱糟糟脚步声,有熟悉嗓音叫喊着:“祁宗主,别——”
那声音断在一声啸响下,一道刀光干脆利落斩断紧扣的门栓,刀风将门撞得大敞,灯笼的光从门洞里照进来,把个气冲冲提刀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们有完没完!”祁进甩掉带雪的斗笠,几乎是在怒吼了,“不是说睡一两觉就能搞定的吗?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怂了!”刀鞘上一只蓝翎黄颊的鹦鹉蹦跶着嚷。
祁进脸色忽然一变,向里走两步,压低声音问:“师父,您不会小小年纪就不行了吧?”
“……我要不是先挨了你师叔一剑,现在我就砍死你!”
“是这样的师叔,”祁进秒转身,置谢云流难看至极的脸色于不顾,“我师父血条虽然够长但也不能乱造,他毕竟有脸还能打,一个人可以派好几个用场,我开源的本事不大强,也就只能靠节流了唔唔……”浪三归闯进来,捂住他的嘴把人往外拖:“抱歉啊师父师叔,宗主性子有点急,我和大师兄一起和他好好谈谈。”
(十五)
乱糟糟的脚步声来了又去,洛风最后探了一下头,把门重新掩上,
李忘生盯着被祁进落下的斗笠看,上面的雪已经化了,雪水沿着编织物的脉络渗进去,渗出个说不出像云像石的印子。
“刚刚进儿说的……”他斟酌地开口。
“你不愿意,难道我还能勉强你?”谢云流飞快接口,还不忘补充,“至于行不行的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师兄觉得,我记得起来,记不起来,都无所谓了?”
满地乱糟糟,李忘生有点看不过去,起身收拾,先捡起地上的书卷,掸去浮灰。
“大不了从头养起,能有多难?”
那卷书正是他之前始终不能翻开的医案,裴元一笔好字赫然在目。他开初不能翻开,是因为害怕心魔编造出些记载,而现在他真的好奇这厚厚一卷到底内容为何。蓦然间又灵光一闪,教他把那卷书封面朝外展示给谢云流看清:“又或者,是师兄觉得,既然被我看见了这个……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李忘生,更方便被编些故事哄过去吧?”
谢云流的脸色变了变,从看上去要冲过来从他手中夺下那卷医案,到又可以稳坐钓鱼台,“我突然想起来,裴元在天下第一花间之外,也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离经。”
“所以呢?”
“相信我,以我的被治疗经验,离经这种生物,就算他记的再多,你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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