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歧路(正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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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流光 | 2024-12-24 16:0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李忘生!”
       被他这么一坐,谢云流再难维持自身平衡,身不由己向后倒去。见李忘生俯身扶他,抬眼死死盯着对方双眸,忽然一惊:
       直至此刻,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眼中隐藏的冷意,以及强行压抑的怒气。
       “你——”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骤然浮现在心头,谢云流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人,喃喃反问,“忘生?”

       “……”李忘生抽回垫在他后颈与肩背的手,并未回答,只目光微动对上他,薄唇微抿。

       当真是他!
       谢云流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不可思议道:“你竟也来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师兄不想看到我?”李忘生将他盘曲的双腿放平,顺手褪下仅存的遮蔽,“我之前便想同师兄说明,可惜,师兄总是曲解我的话。”

       “我何时——”谢云流本能想反驳,脑海中却已将两人此次再见时的对话尽数过了一遍,忽然意识到,李忘生一直称呼他为“师兄”,而非“小师兄”,且在他表明身份后,曾展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只是上一次他来时,曾强烈抗议过“小师兄”这个称呼,迫得对方改了口,因此并未留意;而后又将对方的震惊当作知晓他身份的惊诧,也未多想——毕竟他一人穿越两世已是稀奇,如何会想到还有两人同至的可能?
       还有那句“总是曲解”……谢云流心下暗叹,正要再言,忽听身上人急促地闷哼一声,抬眼望去,就见他将先前用过的药膏匣丢在一旁,正扬起头双眸微眯咬唇喘息,胸口因身体反张而挺起,解了系带的里衣搭在肩上,半掩着与面颊如出一辙的红意,不由张口结舌:
       “你——”

       李忘生睨了他一眼,并未错过他眼中惊诧之色,心下有些羞耻,手上动作却未停,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副情态却让谢云流血脉越发偾张,呼吸亦变得急促:他当然知道李忘生在做什么,这些年里,他与李忘生虽聚少离多,每次短暂的相聚时也都并非单纯相拥而眠。可忘生常年清修,对此事称不上热衷,床笫间自也鲜少主动,像眼下这般当着他的面自己给自己……更是前所未有。
       如今心上人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主动至此,谢云流本就因功法运转之故燥热难耐,现下更是冲动非常。若是平时,他早已将人按倒在榻间,刻下却只是死死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抽手喘息,而后动作生疏地合身坐上来,忽然开口:
       “当日我分明只邀请了你一人前来遗迹探秘,为何你久久未至,来的却是一群小辈?”

       李忘生不意他竟会在此刻提及当日之事,双腿一松,径自坐了下去,顿时引出两声闷哼。这下入得有些深,怒张的冠头狠狠犁过内壁插入深处,激得他腰身一软,忙按住谢云流的肩膀,又慌忙移开手掌按在旁侧,眉头微皱:“师兄定要这个时候与我分说那些?”
       言罢倒也不等谢云流回答,俯身喘息片刻,两缕银白的鬓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隔着绷带扫过胸膛,又随着他的喘息轻轻搔弄:“我那日便同师兄说过,各派收到的匿名信中提及此事。各派、唔……各派放心不下,才会派出精锐弟子前去探路——”

       听着他犹带气音却仍强撑镇定的解释,谢云流眸光更深:“所谓的‘探路’,是指见了我便喊打喊杀,口口声声‘为民除害’,要杀了我这个设陷阱对付你李掌门的恶徒?”

       “他们沿途受到埋伏在先,且埋伏之人俱都来自东瀛——”久旱的内壁渐渐适应了异物入体的感觉,李忘生重又挺起腰身,眼尾泛起红意,语气紧绷,垂眸看他,“师兄,问题究竟出在何处不该问我,该问你才是!那些东瀛人究竟从何而来,你远比我清楚。”

       “此事我自会命人查清。”对上他眼角红痕,谢云流心头一悸,却还是强撑着将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所以,此事绝非你授意。”

       李忘生咬牙,“绝非!我只是想在众人面前,化解你与各派之间的恩怨,想为你洗清污名——”他深吸口气,牙关紧咬,字字仿若泣血,“师兄信便信,不信——”

       话音至此再度变作闷哼,却是谢云流忽然坐起身,将他按入怀中,沉声应道:“我信!”

       “呃——”体位的骤然变换令李忘生再度闷哼出声,顾不得追究谢云流何时冲开的穴道,靠在他怀中低低喘息,“你——”

       “我信你。”谢云流安抚性顺着他的脊背,抬眼看他。无怪他先前认不出李忘生,眼前人与他记忆中原本的模样近乎相仿,同样两鬓生霜,面容俊逸,情绪更是一般安稳。只是此刻眉眼间的执拗却是另一个李忘生所不曾拥有的,那是独属于他的李忘生的印记,或者说,是只在面对他时才会展现的模样——这一点,此世的李忘生从未向他展露过。
       这是他的李忘生啊!

       李忘生却禁不住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谢云流这句“信”,还是笑自己心软:“罢了,师兄如何想,此刻也不重要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直身体,道:“事已至此,还当以正事为要,且先双修吧!”

       “双修讲究同心而行,水到渠成。”谢云流凝视着他垂下的双眸,“你我之间那些事情,若不说清,如何同心?”

       “同道者相爱,同艺者相嫉。”李忘生与他对视,“我以为师兄与我同道,如今想来,却是我天真了。”

       “如何就非同道?!”谢云流忽然张口咬住他的耳垂,只觉牙根痒得很,偏又舍不得用力咬下,干脆挺腰将他更深地按坐在自己身上,“我只是——由爱生嫉,失了理智,却从不曾怀疑你的心意。”

       体内的孽根随着他的动作进到更深,精准地点在要命的那点上,李忘生眼前顿时一白,强撑的冷静消散大半,咬牙道:“你别——”

       然而谢云流却已停下了动作,并未如他所想那般不管不顾地抽插,只克制地看向他:“放心,我不会再勉强你。”
       这几日谢云流独自被关在殿中时,也曾反复思索过遗迹之约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当时那些小辈出现后,他不明所以,被迫应战。小辈们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却也如苍蝇一般烦不胜烦,加上颇懂合击之术,久而久之,终是勾起了他最不堪的回忆——当年中原武林也是这般,打着诛杀“欺师灭祖之徒”的名头多番追杀他。
       旧怨唤起杀意,隐忍尽数消失,谢云流陷于昔时回忆,终是耐心告罄出了杀招。可偏偏李忘生在此时出现,还以山河气劲护住那些围攻他之人,彻底消弭了他残存的理智。

       “我那时满腔恨意,理智全无,亦……说了很多混账话,更做了混账事。”
       想起那日种种,谢云流神色越发黯然,偏头贴在他耳侧低声道,“我想不通,为何在我被围攻之时,你总要站在另一边,与我刀剑相向?当年如是,如今亦然。”

        “我并非与你刀剑相向!” 李忘生周身剧震,急急反驳,随即却又想到之后两人出剑相抵,日夜缠斗,一时哑然:难怪师兄反应更加过激,甚至不愿听他半点解释,原来竟是如此想的吗?
       他和师兄之间,究竟还有多少误会?

       “自你对我节节忍让之时,我便已意识到此事与你无关了。”谢云流深吸口气,强压下股股燥热,思绪却不由回到了当初那一日,想起暗无天日的溶洞内那场野兽般的交合,“上次是我得寸进尺,仗着你心软欺负你——这次不会了。”

       这个“上次”所指为何,两人心知肚明,俱都回想起那日溶洞中种种情形,呼吸急促。片刻之后,李忘生才定了定神,垂眸道:“你从未勉强过我。”

       谢云流一怔。

       “无论是师兄归来那日,还是……溶洞中,若我不愿,师兄如何勉强?”
       严格说来,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溶洞里,他二人从贴身肉搏到手脚交缠,谁都不曾留手。当谢云流含着怒意的吻压下来时,李忘生亦是近乎渴望地接纳了他。
       怒火、爱欲,本都是七情之一,轻易便能转化。他的七情六欲俱都系在谢云流一人身上,情之所钟是他,爱恨两难亦是他——天地人心,不若流云。

       不意他竟会如此说,谢云流怔怔看了他片刻,长舒口气:“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感情之事,何谈对错?”李忘生轻叹口气,咬牙动了动腰身,低声道,“事已至此,师兄,且莫谈往事了,你我这般……救人要紧,且先恢复功力,余下之事,等离开此间再谈不迟。”

       谢云流被他一动,强压的燥意再度升腾,见他抬手按在自己丹田上,却又想起一事:“这法子你是从何处学的?!”

       “当初掌门师兄来时口述的,我也不曾实践过。”

       “是他?!”谢云流顿时咬牙,难怪他从不曾在纯阳典籍中看到过这类记载,顿时怒道:“那家伙到底教了你些什么玩意儿!”

       李忘生幽幽看了他一眼:“有些事,师兄还是不知道的好——师兄且随我运转功法,切莫说话,我要运功了。”说着掌心劲力吞吐,已将内力重又打入谢云流的丹田之中。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听到李忘生所言,谢云流下意识想要张口质问,然而丹田与交止处汹涌而来的、与先前温吞情态截然不同的内力令他不得不强行咽下话语,收摄心神随之运转功法,心底却仍有些悻悻:
       区区一夜而已,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都胡说些什么,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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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my | 2024-12-25 17:50: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长嘴就是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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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嘴吃肉才能心安理得  发表于 2024-12-26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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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流光 | 2024-12-26 15:5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说来旖旎,实际上性命双修除却交止之外,整个过程都称得上正经。系属同源的内力经丹田与交止之处往来流转,相生互哺,辅以经脉穴道的刺激,不过两个时辰,空虚的丹田与经脉便充盈许多,约已恢复五成功力。
       至于余下的,等处理完此间之事后再慢慢恢复不迟。
       暗自评估过谢云流的恢复状况,李忘生悄然松了口气,缓缓收功后抬眸看向眼前人,就见谢云流双眸微阖,眉头轻蹙,神色肃穆而慎重,显然正沉浸于修炼当中。
       两人的身体仍旧相连,经脉刺激之下阳气未散,依然兴致勃勃。运功时不觉如何,刻下停歇,属于本能的部分重又觉醒,蠢蠢欲动地磨人起来。李忘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扰了对方行功,只能默念清心诀,视线却兀自望着对方不愿移开。
       师兄这次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经脉中暗伤明显,甚至伤及根基,若非纯阳内功讲究生生不息,自有修复之用,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如此,这等伤势即便通过双修之法,想要养好也要数年之久。
       暗自感叹片刻,李忘生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对方微蹙的眉心上。
       算来此世进度约比他们快上十余年,此世的师兄面貌明显更加疏朗,眉心也没有因长时间紧蹙而生出的刻痕,除却肉眼可见的憔悴外,并无明显暮年之色,甚至比他印象中的师兄更加年轻,俨然功力深厚且驻颜有术。
       对比师兄经风刀霜剑磋磨后的模样,着实……
      
       “好看吗?”
       耳边忽然传来沉声询问,谢云流并未睁眼,却俨然已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察觉到他灼灼视线。
      
       “……师兄自是好看的。”
      
       “哼!”谢云流收功睁眼,眸中带着几分不爽,“你果然更喜欢他这模样。”
      
       李忘生早猜到他要如此说,也不惯着:“他展露的自是师兄最好的模样,风华气度皆与忘生年轻时所盼相仿。”
      
       谢云流顿时皱起眉。
      
       “可我从前就说过,他是他,你是你,忘生分得清。倒是师兄那么久才认出……我、唔……”
       话未说完已被骤然扑倒,体内贯穿许久之物随着体位变化骤然剐蹭过内壁,激得他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揽住对方肩背。抬眼看去,那张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垂眸看向他的双眼中三分不爽与七分欲求杂糅在一处,观之格外深邃:
       “你倒是一如既往,貌似无辜,唇坚齿利。”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颊上,将近未近的撩拨,四目相对,气氛越发焦灼。
       李忘生被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烧灼着,心跳越来越快,体内那物更是勃勃跳动着彰显存在感,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绷带将他全然压制包裹,竟生生将他热出一身细汗,却半晌不见他动作,心下微乱:“师兄——”
       话音未落,唇已被对方伸指按住,声音顿止。
      
       “李忘生,”按在唇上的手指若有意若无意摩挲着柔软的唇瓣,似要从中找出“尖利”佐证般缓缓揉弄,“发现被关在天蛛殿中的是我非他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李忘生喉结微动,强忍住躲闪的本能抬眼看他:“救人心切,如何多想?”
      
       “之后呢?”
      
       “忘生只恨,来得晚了。”
      
       【“……是我来晚了,害师兄吃了好多苦头。”】
       那句令他心软至极的话语同时浮现在脑海中,彼时以为这句话乃是“李忘生”所言,如今方知,乃是怀中人毫不遮掩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
       谢云流心头悸动不已,视线顺着怀中人迷蒙双目向下,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红润的唇瓣上:双修之前,便是这双唇出其不意吻住他,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方寸大乱,才轻易被制,难以挣脱。
       而现在,他又以这般毫不设防的模样躺在他身下,甚至还含着他……他闭了闭眼,渴望却分毫不得压制,反而在悸动的加持下呼啸着席卷而来。
       “你说,若我用这具身体肏你,你感受到的究竟是谁?”
      
       李忘生目光一颤,薄唇微张,唇瓣轻易碰触到按在唇上的指尖,几乎要将之含入口中:“师兄看我又是谁?”
      
       谢云流瞳色骤暗,下一刻,毫不犹豫抽手吻上了那双诱惑他许久的唇瓣。
       分明是同样的身躯,同样的样貌,但李忘生与“李忘生”仍是不同的。他介怀于此,才分明早已欲火焚身,却迟迟不动。
       可那双眼却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他,瞳窗背后,分明是他熟悉的灵魂。即便理智不曾认出,本能却早已告诉他答案。
       那就是他想要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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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吗?”注意到他的视线,谢云流倾身吻了吻他,目光扫过他颈畔留下的红痕,满意地眯起双眸。
      
       李忘生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撑坐起身,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见绷带中并未渗出明显血色才松了口气:“师兄以后可不能这般任性了!万一——”
      
       “放心,我有分寸。”谢云流将手中污糟一团的亵裤精准丢到一旁的水缸里,又去解他身上湿透的里衣,“时间来得及,收拾一番再走吧!”
      
       李忘生自无异议,缓过快感带来的酸软后,只觉神清气爽,双修后内力不但没有耗损,反而更加圆融。再看谢云流,面色明显比方才好上许多,想来感受与他相仿,不由感叹此法之奇,难怪此世的他内息之雄厚远胜自己。
       看来等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后,也可用此法与师兄一同精进武学。
      
       折腾了这一遭,时间已过丑时,夜深而弥静,正是最合适的救人之机。谢李二人清洗更衣后,悄然离开天蛛殿,绕过不知疲倦四下巡逻的毒人与毒物,从圣蝎祭坛起,一路将解药分发给各个掌门。
       各殿情况俱都不同,状态最好的要数七秀坊坊主叶芷青与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两人一个除自由被制外被奉为上宾,精神饱满全无异色;一个外功卓绝,又每隔几日便被喂下小剂量恢复内力的解药,多少有了抗性,是以解毒后两人便各自寻了隐秘之处打坐疗伤,想来明日总攻之时也能作为助力。
       然而除却他二人,余下两殿却有些棘手:少林方丈所在的风蜈殿把守最为严格,看守者出身军旅,实力非凡,两人根本无法潜入;灵蛇宫则是机关遍布,满含毒气,深夜视力受损,极易触及机关,是以两人稍作试探后,权且放弃,打算等天明之后再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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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特吃雪梨 | 2024-12-26 19:06: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是给剑魔谢吃到年轻版小李的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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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特吃雪梨 | 2024-12-26 19:08: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愣是做出四人的感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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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非同寻常的小情趣  发表于 2024-12-28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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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 | 2024-12-27 01:02: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转战论坛大吃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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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愉快啊!~  发表于 2024-12-28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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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流光 | 2024-12-28 16:4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经过三十多个时辰的救治,裴元终于允许其他人进入房中,查看洛风的情况了。
“他受损的心脉我已用独门秘法弥合,暂无生命危险,只是有件事,我需要同两位商议。”
带着谢李二人看过洛风后,裴元将两人单独带到耳房内,神色慎重:“才弥合的心脉受不得刺激,所以我暂时封住了他的内力,以免伤势恢复前内力失控。但这样下去非长久之计,一来经脉久封影响恢复,二来我也做不到实时看顾,还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裴大夫这么说,可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是,也不是。”裴元看向李忘生,道,“目前有两个方案,其一:废去洛道长全身功力,如此一来,便没了内力行岔之危,洛道长也能安心养伤,待心脉长好后再修行不迟。只是心脉受损毕竟危险,没有数载时光,无法再行修炼。”
谢李二人对视一眼,尽皆默然:此法的确称得上一劳永逸。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废去内力与残疾无异,如非必要,他们并不想选这一条。是以谢云流急忙追问:“第二个方案是什么?”
“冰封。”
见两人面露疑惑,裴元也没卖关子,解释道,“冰封之法可令洛道长的身体机能大幅度停滞,最大限度避免内力行差的可能性。只是此法也有弊端,一来合适的地点难寻,我所知的适合冰封之处大多位于偏远苦寒之地,人迹罕至,无人看顾,显然不适合养伤;二来身体机能下降,愈合速度也会变慢,需得时常有人助他推血过宫,刺激心脉,最好是内力同源且实力远高于他之人。”
“这简单。”李忘生顿时松了口气,“华山常年积雪,适合闭关之处也有很多,待风儿伤势稳定后,我便带他回纯阳就是。”
“不可。”裴元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制止,“纯阳固然合适,但山高且陡,距离此地路途也远,心脉受损之人受不得这等奔波之苦,最好能就近疗养。否则我大可将其带回万花谷,也能就近照看。”
此言有理,只是这东海茫茫,到哪里寻找适合冰封之处?
见两人不语,裴元神色微妙地看了谢云流一眼:“谢前辈这些年来盘亘在东海,可知哪里有合适的地方?”
谢云流顿时沉默:他又不是此世的谢云流,如何知晓东海境况?思量片刻后才道:“我须得问问门下弟子,待有答案之后再商议此事不迟。”
裴元颔首应下:“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这个道理谢李二人自然也明白,只是他们对纯阳尚且熟悉,对东海以及由谢云流一手建立的刀宗着实陌生,故而离开之后便寻了刀宗弟子来问。
一问之下,倒是大有收获:刀宗在翁洲的落脚之处虽是沿海,但山石林立,其中一座山中寒气四溢,水汽形成的寒冰终年不化,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寒冰洞,很适合疗养。
这个地方听起来倒是不错,但合适与否还得由裴元判断。于是谢云流带那人前去寻裴元,后者听罢也觉满意,又问了些细节,便拍板同意将洛风送到那处。
此事紧要,谢云流当然要亲自护送,李忘生与一众静虚弟子亦要随行。
得知李忘生要跟随谢云流去刀宗,纯阳诸子与尚未离开的各派代表俱都表露出担忧之意,李忘生却坦然得很,当着众人的面直白表示,他与师兄之间的误会已尽数诉清,纯阳与刀宗更是同气连枝,独立又互助,此行除却护送洛风外,还为商谈两派建交后续。
众人哗然:纯阳这是承认了谢云流开宗立派之举,而非与刀宗并派?
对此谢李二人并未多言,刀宗与纯阳是否并派,还得等两个当事人回来自主决定。他们俩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续遗迹一行未完成的遗憾,将双方之间的误会彻底解开,并为刀宗在江湖上正名。
这几日他们在等裴元医治结果的同时,也各自通过不同的方法了解了此世这些年来所发生的种种。纯阳宫的大体发展与他们所在的世界相仿,外界大事上也都大同小异。唯独刀宗种种全然陌生,调查之下才发现,大多问题都出在这里。
如今刀宗弟子算不得多,寥寥十数人中大部分都是自东瀛前来投奔谢云流的前一刀流弟子,少数则是回归中原后收下的。据藤原康成所言,当初自东瀛而来的一刀流弟子足有百十余人,然而大多心思不纯,甚至包藏祸心,江湖上不少乱子便是他们打着谢云流的旗号惹出来的,“剑魔”被污名化也是自那时起。
之后“谢云流”多番调查,才发现幕后之人竟是藤原宇合与藤原广嗣这对父子,只为搞臭他在中原的名声,令他在中原无立足之地,只能回返东瀛。因而他将兴风作浪的一刀流众人尽数抓捕,犯下杀业的或亲手处决,或交于苦主;为虎作伥的废去武学尽数赶走,唯独几个从一开始便忠心追随的得以保留,并在他与一刀流彻底切割后加入刀宗,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然而从遗迹一行的情况来看,很显然当初之举未能斩草除根,他的身边只怕还有图谋不轨之徒。
调查完结果后,谢云流气的牙痒,若要他选,干脆便将这群非我族类的弟子尽数赶走,省得之后再惹祸端——可惜这些人毕竟是“他”亲自教导出的弟子,如此行事终究不妥,他只能放弃此法,徐徐图之。
旁观者清,他对这些人毫无感情可言,自也不会因朝夕相处而被蒙蔽,相对更易寻到他们的问题所在,等拿到证据再行处理,想来那人归来后也无话可说!
李忘生对此颇为赞同。
他此番同行固然有对各派所述种种原因,但保护风儿才是最主要的。洛风如今心脉受损,又不能长期以封脉之法抑制体内内力,是以李忘生便时时守在他身旁,不时查看他体内内力运转情况,如有意外也可以同源内力为其疏导。此法谢云流虽也能用,但他当务之急是肃清刀宗内鬼,他二人一同去往刀宗也方便轮换,以免疏忽之下生出意外。
有谢李二人坐镇,安全自是无虞,加上天公作美,众人堪称风平浪静地行船到了翁洲,并顺利将洛风送入寒冰洞。之后裴元细细为洛风诊治一番后,留下记有注意事项的医案副本便告辞离开,李忘生则暂居此地,并在洞外布下纯阳特有的迷踪阵,除谢云流外,便是同出纯阳的静虚弟子们都无法靠近,最大限度保障了洛风的安全。
如此直到半个月后,一夜梦醒,李忘生睁眼后却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中,身侧传来熟悉的气息,抬眼一看,便对上谢云流从诧异到了然的目光。
“忘生?”
“师兄,我们似乎回来了?”
感应着体内熟悉的澎湃内息,李忘生又惊又喜,转向谢云流时更是笑意盈然:“看来‘他’此行一切顺利,太好了!”
谢云流也松了口气,略一感应体内情状,忽然冷下脸咬牙切齿:“臭小子!”
他离开时分明受伤颇重,毒伤经脉,不到一月的工夫内息却已回复七成,受损的经脉亦已明显好转——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恢复这么多,绝非寻常方法所致,更何况他和忘生先前分明相拥而眠,答案不言而喻。
那个臭小子,竟然用他的身体和忘生双修了!
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半个月,替那家伙抓内鬼、建门派,忙的脚不点地,甚至为给洛风疗伤连和师弟亲热的机会都没有;那家伙倒是用自己的身体和师弟逍遥快活,俨然度假一般,谢云流便气得牙痒,只觉这把吃了大亏,气哼哼抓住李忘生的手掌:
“忘生,你感觉如何?”
李忘生眨了眨眼,并未回答,反而扣住他手腕探脉:“我一切都好,倒是师兄在烛龙殿吃了不少苦头,伤势如何?让我看看?”
谢云流倒也没躲,大大方方让他查探,口中兀自生气:“那家伙调养得倒是及时,但我总觉得吃了大亏!下次再有机会过去,定要揍那小子一顿解气!”
李忘生一探脉象便知他在纠结什么,见他脉象平稳,伤势控制得也好,不由松了口气,笑道:“师兄何必与自己计较?且你我与他隔世,打他痛的是你,到最后不还是你吃亏?”
“谁说我要打自己?”谢云流反手将他的手指攥入掌中把玩,“师父从前就说过,我等修行之人一旦得道,肉身穿越亦非难事。待你我修炼有成,便循着他的气息去往那个世界,当面揍他一顿!”
言罢目光一转,软下语气挤挤挨挨靠到道侣身边:“忘生,我受伤了,修行有损,李掌教可否怜惜则个,助我修行?”
李忘生目光温软,任由他靠近,低声道:“自当……啊!”他忽然想起一事,惊道,“糟了!师兄,风儿和‘我’在寒冰洞之事,你可有留书相告?”
谢云流:“……”
糟糕,忘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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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吃掉 | 2024-12-28 22: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结撒花——*★,°*:.☆( ̄▽ ̄)/$:*.°★* 。
期待番外!!
这下两个世界的谢李都能好好恰羊肉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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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各回各家各抱自己的羊  发表于 2025-1-2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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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流光 | 2025-1-2 15: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我东曰归】
1
       ——我回来了?
       仓促更衣冲出房门,看着不远处十分眼熟的开阔武场,谢云流颇有些茫然。
       一夜梦醒后,怀中人不见了,同行的武林人士亦不见了,巴蜀的雨林瘴气变作熟悉的咸腥海风,远处正兢兢业业练刀的小崽子们也都是熟悉的面孔……仿佛先前种种都只是大梦一场。
       可之前他分明与忘生相约宫中神武遗迹,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没了旁人打扰得以相拥而眠,如何一觉醒来就回了舟山?
       定是那厮搞的鬼!

       强行扫去心底失落,谢云流深吸口气,纵身踏上武场,正在习练的弟子们听到声响抬眼望来,个个面露惊喜,乱糟糟叫着“师父”、“师范”簇拥而来,却又泾渭分明地分作两拨看向他:
       “师父今日怎么有空来武场了?”一个身穿纯阳衣饰的静虚弟子率先开口,另一边穿着刀宗劲装的弟子也不甘示弱,“师范,可要考量我们最近的修炼成果?”
       两人说完怒目相视,齐齐哼了一声,又都将期冀的视线投在谢云流身上,眼巴巴看着他。

       谢云流:“……”那厮到底在折腾什么?怎么静虚的弟子们也跟来了?
       他环视一番围过来的小崽子们,察觉双方气氛不对,眉头微蹙,先问刀宗那边:“康城,其他人呢?”

       藤原康成恭谨道:“其他几位师弟各有任务。
       他将未到场的人一一盘点过,说得头头是道,谢云流微微颔首,叮嘱他们继续演练,而后才看向另一边,向为首之人招了招手:
       “楼彦,随我来言罢转身向着武场外走去。

       楼彦应声收剑,神色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待离开武场,谢云流才转身看他,瞥见他面上神色,眉头皱得更紧:“你们为何在这儿?”

       楼彦愣了一下,望见他略显冷硬的神色后忙惭愧垂首:“弟子知错了,掌门师叔让我等在此与各位师弟互通有无,我等既然来此,就不该故步自封,当与诸位师弟好生切磋。

       谢云流:“……”
       他问的是这个?
       罢了——谢云流轻舒口气,顺势问道:“你们掌门师叔还说什么了?”

       “掌门师叔还说,纯阳与刀宗同气连枝,亲如一家,且当年之事误会颇多,时过境迁不该耿耿于怀,否则、否则于修心有害无益。”楼彦越说声音越小,羞惭满面,“是我等修行不够,有愧师父与师叔教导。”

       纯阳与刀宗同气连枝?
       的确是“李忘生”会说的话。
       如此看来,这几个静虚弟子都是奉他之命来此——谢云流不动声色又问了几句,楼彦虽有些疑惑,还是毕恭毕敬都答了出来。
       于是谢云流便知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李忘生”与那人竟在遗迹之约的重重误会下硬生生扭转局势,对外言明两派误会彻底解除,自此再无龃龉,当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这几个静虚弟子来此,也算是两派建交的试水之举——毕竟名义上他们都是谢云流的弟子,之后无论留在纯阳还是刀宗,都由他们自行决定。
       这个结果倒是不错,也确实是谢云流想要的。但——想到他努力十载才终于弥合昔年影响,只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另一人却轻易前来摘了桃子,不过短短十数日便促成两派联合,难免有些不爽:
       他和李忘生之间的事儿,终究还得他们自己解决,就算是另一个他也——
       多管闲事!

       暗自磨了磨牙给某个先斩后奏的家伙记上一笔,谢云流又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大师兄的伤势如何了?”

       “多亏裴大夫妙手回春,大师兄已无碍了。”提到此事,楼彦面上明显带出几分笑意,“多亏掌门师叔日日照看,说是再有两月便能转醒,到时若恢复得当,就无需冰封制动,可适当挪移了。

       所以风儿如今是忘生在照料?
       是了,舟山靠海,对伤重之人而言潮气的确重了些,且纯阳与万花毗邻,照看起来也更方便……谢云流对此倒是并不意外,悄然松了口气之余瞥了眼仍垂首肃立的楼彦,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见他过去招呼其他静虚弟子走向刀宗弟子们所在,便收回视线没再关注,转身走向自己房间,打算写信去纯阳问问情况。
       既然他回来了,想必忘生业已回归,总得通个气才成。
       还有纯阳与刀宗的未来,看静虚弟子们与刀宗弟子之间的相处方式,想来之后要怎样发展,也需正式商讨一二。
       思及此,谢云流眉头微蹙,有些烦躁。

       自他与忘生烛龙殿相会并说清遗迹中种种误会后,彼此之间再无嫌隙,彻底恢复如初。只是烛龙殿一战着实危险,两人除却那一夜外,并无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没能就两派之事过多商讨。如今既然归来,这些事情自不该继续耽搁,也该着手解决了。
       按说十年前他与师父、师弟嫌隙尽消,朝廷也撤了他的通缉,若无东瀛之事,自可安稳归去做静虚子。然而东瀛缠丝恼人,惹出的乱子也多,他作为始作俑者,此事不解决,如何有脸回归纯阳?所以这些年谢云流游走在外,都是为了彻底斩断那些麻烦。
       可他这一走,却生出了新的问题:曾经在东瀛教授过的弟子们来投奔他了。
       这些弟子时间长的已跟随他数十年,如今又千里迢迢寻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直接赶走。加上这十年来又遇见的几个好苗子,时间一长,跟在他身边的竟已有数十人之多。
       这么多人自是不能统统塞回纯阳宫,且不说那几个东瀛弟子连雅言都所学有限,便是后来这几个小崽子,只怕也不太甘心出家为道。他们拜他为师只为习武求艺,或求个庇护,纯阳这等道派并不适合他们。更何况他这些年来悟出的刀法杀意凛然,已与纯阳武学核心大相径庭,纯阳如今毕竟是道门魁首,正道领袖,他如今的武学之道强行融入并不适宜……想到去年在沉剑狂窟偶遇的拓跋思南与他的弟子,谢云流心中已隐隐有了想法:
       或许开宗立派,传承刀法,才是最合适的路子。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刀宗。
       如此一来,他仍是纯阳的静虚子,亦是刀宗宗主,两者并不冲突。倘若将来纯阳弟子有了意外,刀宗亦可是他们一处退路。

       一路思索着这些回返屋中,谢云流径自拐入书房,坐在桌边正要磨墨提笔,忽然发现桌上放着本翻到卷页的《清静经》,不由一怔:他已经许久不曾静下心来翻看经卷,更别说将经书放在案头这等可以时时翻阅的地方。
       很显然,这本经书根本不是他的手笔。
       是那家伙留下来的?
       他有些烦闷地将经书拿过来,却发现这本经书远较寻常清静经厚实,翻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分明属于他自己,可按照字体大小来看,区区数百字的经文根本不可能写那么多页——谢云流心念一动,向后翻了几页,顿时面露了然:
       清静经是假,这后面所写的,分明是那人给他的留书。

       说是留书,其中用词遣句可不怎么客气,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谢云流无视了那些恼人字句,从大量批判中找到少量关于遗迹之后的记载,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留书着重言明了遗迹中诸事疑点,得出的结论是有人从中作梗,刀宗内有叛徒。
       这话不用他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谢云流悻悻然往下看,那人对作梗之人的身份也与他所想一般无二:既然出手拦截的都是东瀛忍者,这事儿大概率与藤原家脱不开关系。
       可这叛徒——谢云流翻过一页,瞳孔骤缩:
       怎么是他?
       烛龙殿一役空闲之际,谢云流也曾和李忘生仔细探讨过刀宗如今的弟子构成,那些从东瀛前来追随他的大多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唯独一人例外:藤原康成。
       此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心习武,存在感并不强,洛风受伤后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甚至敢指着纯阳诸子的鼻子喝骂他们卑鄙无耻。联想到他与藤原家之间的关系,以及当初是被藤原宇合亲自送来的藤原弟子之一,怀疑他几乎顺理成章。
       “谢云流”却告知他,经过数日调查,藤原康成只是误信他人被当成刀的那个傻子,幕后叛徒另有其人——谢云流盯着经书上列出的种种证据,手指在叛徒的名字上轻轻敲击,目光沉凝。
       前岛长一郎。
       难怪今日武场上没看到他的身影,原来是被“他”悄然制裁并秘密收押了。

       除却此事之外,留书中也提及两派相交之事,相较楼彦所言重点更加凝练,谢云流一一看过,确定除了训斥之言外再无遗漏,便嗤笑一声将经书合拢丢在一旁,连带着纸笔一同推开,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外。
       写什么信?事到如今,既然叛徒的身份已查清,自然留他不得!左右刀宗的事情那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等处理完那个叛逆,他亲自回纯阳去寻忘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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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流光 | 2025-1-4 15: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2)

      
       翁洲距离纯阳的距离着实算不得近,但对强者、尤其是归心似箭的强者而言,也不过区区数日的功夫而已。
       可脚步再快,赶路的过程终归是枯燥无趣的,山河远遁,踏云点峰,翻山越岭俱是孤身一人。时间变得无限长,长到千里归程无尽处,日升日落遥无期,仿佛他从东而来,向西而去,一路都在与日同行,不见朝暮。
       所以赶路的途中,谢云流只能想武学,想纯阳,想刀宗……到最后,想的还是李忘生。
       过去的李忘生,现在的李忘生,偶尔还要对比一下另一个时间线的李忘生……在东瀛的那些年,谢云流就是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熬过来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数年时光恍若一瞬,他似乎仍停留在二十岁那一年,师弟也仍是记忆中青葱模样。
       可忘生与他都老了。
       再见之时,忘生鬓边白发着实令他震惊,他从未想过那人会老,尤其是在另一个“李忘生”的对比下,那头银丝何其刺眼!
       若只是时光荏苒下的自然老去也就罢了,偏偏谢云流见过另一个李忘生,一个几乎不曾被时光沾染的玉虚子。
       在那个不属于他的时间线里,李忘生无需背负门派兴衰之责、得以一心修道,他就如同谢云流想象中那般不曾被俗世磋磨,一路顺遂地成长至今。他道心通透,万事万物不萦于怀,只需安然留在纯阳清修——对比之下,越发衬得他的李忘生何等殚精竭虑,案牍劳形。
       他甚至在青年时期早早白了鬓发,面染尘霜。
      
       烛龙殿一役时,方乾曾同他说过一段令他印象极其深刻的话:
       【“从前只道李掌教一心修仙问道,凡尘俗事不染分毫,如今一见,方知他在统筹大局、谋谟帷幄上亦不比谢兄逊色,手腕之圆融令人钦佩——纯阳双璧果真名不虚传。”】
       初听此言时,谢云流满心骄傲:他的师弟自是厉害得很,这些年来纯阳在各方压迫之下仍能屹立不倒,稳居国教之位,忘生之能可见一斑。然而细思之下,他却后知后觉品出几分苦意来:
       将忘生打磨成如今这副模样,很得意吗?
       李忘生的能力谢云流从不曾怀疑,当初他救人时,未尝不是仗着有忘生在,纯阳宫后继有人,他只有离开才能不给纯阳带去更多麻烦。之后的发展一如他所想,忘生撑起了纯阳,承托住了师父的心血,不曾稍堕纯阳真人的名头,一力将纯阳宫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可那些责任,原本都该是他负担的。
       他的师弟从很小的时候起便道心坚定,为此不惜抛却俗世富家公子的身份入山修行。这样一个一心求道的清修道子,却在他离开后不得不担负起整个纯阳宫的重担:管理庶务,教习弟子,踏入红尘周旋于江湖、庙堂之间,才渐渐成就了如今长辈欣赏、同辈敬服的李掌门。
       这背后究竟要付出多少,谢云流根本不敢细想。
       他问心有愧。
       此愧无关责任、对错,即便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救人证道。他愧的是情意辜负,年华蹉跎,亦疚于师弟生霜两鬓,磨难重重——相比之下,另一个“他”所表现出的游刃有余更加剧了他的愧意:时至今日,他再也成不了忘生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大师兄了。
       可他毕竟是谢云流,一味悔愧过往绝非他的作风,为今要做的,乃是亡羊补牢。是以十年前两人夜谈过后谢云流才会离开纯阳,只为以手中长刀,拼出个得以毫无束缚回归的前程。
      
       但这条回归之路真漫长啊!
       这些年来他们聚少离多,回中原的第一年,他手捧“海天孤鸿”归来,正式向师父道歉,并得师父相助,撤销了来自朝廷的通缉;第二年,东瀛的弟子们寻来找他,各派亦出现东瀛武士的身影;第三年,“东洋剑魔”恶名大盛,他不得不奔波于洗清污名的途中,为过去种种荒唐之事扫尾……不是他不想安稳留在纯阳,而是那些麻烦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李忘生知他懂他,并未着意劝他回归,可每年匆匆重逢时,那双欲言又止的双眸中都满是挽留之意。
       谢云流如何不懂?却不敢留,也不能留。
       他不能再给纯阳带来弥天大祸。
       谢云流当然明白如若纯阳出面,自可为他做证。但纯阳凭什么被他一人拖入泥淖?当年他离开,便是不想拖累纯阳分毫,如今亦然。他要回,必然要斩断沉疴,干干净净回归,为此不惜常年在外游走,亲手抓捕一刀流作恶之人,与藤原家一刀两断……一晃十年,忘生继承了掌教之位,他也逐渐洗去污名,看似回归之途近在咫尺,遗迹一役又险些将他打回原形——
       而误会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他自以为处理好了的东瀛人设陷挑拨。
       想到前岛长一郎临死之前所说的话,谢云流便气得咬牙:
       什么叫“一刀流都在等他回归” ?他是静虚子,永远不可能回那劳什子东瀛做藤原家的爪牙!
       所以谢云流这一次再未姑息,自前岛长一郎口中得知罪魁祸首后便当众宣布了他的罪责,并亲手将之了结,一来震慑门下弟子,二来当众表明态度:刀宗与藤原家、与东瀛各势力早已一刀两断,若再有人态度模棱两可,摇摆不定,自可就此离开;如若再敢背后算计,休怪他刀下无情!
      
       处理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后,谢云流便再不耽搁,将刀宗琐事尽数交给弟子们,马不停蹄直奔纯阳。
       可如今,谢云流却披着霜风夜色站在银霜口的尽头,望着半山腰上的纯阳宫一时却步。
       迟了数日才来,忘生是否会怨他来得迟了?
       可他又想:总是我翻越山川湖海来见你,多少也能抵去些等待带来的焦躁与不安吧?
       至于欠下的时光,日后总能慢慢弥补,他们来日方长。
       谢云流闭了闭眼,不再迟疑,纵身向着夜幕下的纯阳宫赶去。
      
       然而等到他熟门熟路踏上百尺峡,来到太极殿时,却并未瞧见熟悉的身影。卧室凉的沁骨,偏殿也都杳无人迹,显然并未有人居住。
       奇怪。
       谢云流离开太极殿,将其他各处走了个遍:无论正殿还是观微阁,弟子居还是九老洞,除了发现面壁思过的某人外别无收获。他一边暗暗嫌弃纯阳宫戒备松懈,一边凝眉思索着李忘生可能在的地方,最终还是决定拎个人来问问。
       于睿显然是不行的,这个时间想来她已睡下;博玉正在老君宫闭关,看样子炼丹已到紧要处,也不便打扰;卓凤鸣那个愣头青睡的猪也似,想到那在门外都能听见的如雷鼾声,谢云流果断放弃这个选项,就近直奔九老洞,敲了敲墙壁彰显存在感。
      
       祁进此刻正在诵经修心,听到声响霍地睁眼,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
      
       “怎么,”谢云流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面壁几天,人都不会叫了?”
      
       祁进顿时咬紧后槽牙。正当谢云流以为他要破口大骂时,就听他别别扭扭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云流大师兄来此何事?洛风的伤……如何了?”
      
       谢云流因他那句称呼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又听他问起洛风,面色一冷:“你还有脸提风儿,不怕我杀了你?”
      
       祁进垂眸道:“洛风受伤乃是因我冲动所致,作为罪魁祸首,我有愧于他,自当关切。掌门师兄只罚我面壁,已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大师兄若要报仇也理所应当,祁某自当引颈就戮。”
      
       谢云流哼了一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你的确冲动,当日之事却也不能都怪在你身上——罢了,只要风儿无恙,我也无须杀你,你且在此安分修心罢!倒是你掌门师兄——”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开口,“他近日在忙些什么?我去太极殿怎没瞧见他?”
      
       他自以为问得巧妙,不想祁进闻言神色惊诧地看向他:“怎么,掌门师兄回来了?”
      
       这话问得怪,谢云流皱眉反问:“什么意思?”
      
       祁进却误会了他所言之意,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臭脾气掌门师兄也受不了,那翁洲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回纯阳来——”
      
       “你说什么?!”听出他言外之意,谢云流大吃一惊:“忘生去了翁洲?!”
      
       “不是你和掌门师兄特地将洛风安置在寒冰洞疗伤吗?”察觉不对,祁进皱眉看他,霍然一惊,抽剑指向谢云流,“你是谁?如何进来的九老洞?伪装成谢云流有何目的?!”
      
       谢云流后退半步闪开他的剑尖,皱了皱眉:“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来此?你这修心功夫——哼!”言罢不再理他,脚尖一点已转身离去。
       忘生居然在翁洲?他近乡情怯了那么久,结果人竟然早在他身边了?
       真是——
       无视了身后祁进的质问声,谢云流带着三份懊恼与七分兴奋向着山下飞奔而去:一来一回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也不知忘生和风儿怎么样了!既然他们如今都在翁洲,他当然要立刻赶回去,哪有空在这里同祁进夹缠!
       当然是立刻回家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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