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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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470 | 回复2 | 2024-10-12 22:49: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是想写很久的年龄操作,老谢x小李,请注意避雷



谢云流在海边练刀时,一只小羊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到他怀里。他的身体比意识还快,轻巧撤步让出半个身位,同时双臂支撑住落下的少年人,让他稳稳站到地上。

 

未到及冠之年的李忘生不似后来不动如山的李掌门,他虽素来性情沉稳,但面对如此突发情景难免心生茫然。还不来及感叹劫后余生的幸运,他的目光就被身旁扶持的人完全吸引了。此人须发皆白、眉头紧锁,眼中透着时光洗礼后的苍凉与空旷,然而那副面容……却分明与他师兄谢云流一模一样。

 

李忘生不敢贸然称呼,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位……前辈,敢问此处是何地?”

 

谢宗主却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分明就是五十年前那个还没经历风雨波折的李忘生。虽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时此地,但面对师弟,谢云流总是没办法不耐心:“这里是翁州刀宗,东海边上。你为何会从天上掉下来?”他伸手向上指了指,海面之上是万里晴空,几丝轻盈的云絮缓慢飘着。

 

“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到了这里。”李忘生怕一直盯着对方看有些冒犯,便先低下了头,但还是忍不住抬眼偷瞄,“我是一名来自华山纯阳宫的道士,今日原本在山中练习画灵符。或许是那本记载灵符画法的书籍有误,我照着上面画好后灵符突然发出异光,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果然是他师弟,但谢云流记忆中的李忘生聪颖勤奋,像是画符这样的小事基本从未出过差错,也不知这是几岁的李忘生,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糗事。谢云流倾身向前,用一臂将李忘生护在怀中。他细细打量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青涩稚嫩的面颊柔软粉白,眉心一点灵动的艳红,眼中却带着淡淡的愁绪。

 

“东海离纯阳那么远,我该怎么回去呢?“李忘生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谢云流宽慰他:“你不必担心这些,我在此地也算有些势力,找几个护卫、一匹快马送你回去便是。“他随手收刀入鞘,揽着李忘生就要往刀宗的方向去:”若不弃嫌,先到我的地方坐坐吧,海边风浪大,仔细别着凉了。“

 

李忘生的目光移到他手中的长刀,此人虽与他师兄极为相似,但师兄一直都是用剑的。他实在无法压下心中的疑问,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你认识纯阳宫大弟子谢云流吗?“

 

谢云流本人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与他是何关系?“

 

“你和我师兄长得很像。“李忘生脱口而出,很快又犹疑起来,”但也不太像……你看上去比他老了很多,而且他不似你这般心事重重。“面对陌生人说出这种话实在有些冒犯,放在平时李忘生决计不会多嘴半句,但事关谢云流,他不愿错过任何一点线索。

 

年轻的李忘生比谢云流想象中的更沉不住气,让他很难不产生逗弄的心思。谢宗主低沉地轻笑,将手掌放在了李忘生的发顶——他从刚才就想这么干了。在李忘生震惊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和我师弟也长得很像。忘生,此事或许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我就是谢云流。“

 

“那你是很多年后的师兄吗?“李忘生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然后接连问了好几个谢云流难以回答的问题,“你为何在翁州,为何在练刀而非练剑,又为何愁眉不展?”

 

好一个李忘生,净问些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谢云流想先糊弄过去,至少也得让他思考一下该说什么才不会让小师弟难过,便说:“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先随我回去,我们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也不迟。”

 

李忘生并未同意他的提议,而是转身向广阔海面远眺望去:“可我觉得这里很好,师兄,就在这里说吧。”他的神情终于露出破绽,那双圆茸清澈的眼中蓄起了一池哀愁,在此刻荡起微微波光。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回响,一阵海风自他们之间吹过,带起一缕柔软青丝拂在谢云流脸上。他留恋地用手去抓,可那发丝转瞬就溜走了,就如同他和李忘生的青春年华,在痛苦磋磨中悄然被时光侵蚀殆尽。刹那间,谢云流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这个师弟是从哪个时间节点来此的。

 

“海边景色真好,我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忘生转过头来,那副神情叫谢云流实在不忍看,“是因为这里比纯阳的山雪好看,所以师兄才不愿意回来吗?”两年前谢云流因李重茂之事离开纯阳,师父也负伤在身,李忘生只能顶住压力肩负起纯阳的重担。无论是面对师父还是面对宫中弟子,甚至是与神策军对峙时,他都竭尽所能将自己武装成坚韧强大的模样。但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又猝不及防见到年老的谢云流后,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师父师兄身后无忧无虑修道的小弟子。

 

这下谢云流听懂了,他这句话里的“师兄”不是那个刚刚离开纯阳远渡重洋不久的小谢道长,而是在海边练刀恰好被他撞上的自己。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并非如此,什么山景海景,在我眼里无甚分别。我没有不愿意回纯阳,其实我上个月刚回去过一次,那次还是师弟你亲自到山门口接我……”

 

李忘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信息:“现在的你我,还和以前一样吗?”

 

又是一个暗藏陷阱的问题,哪怕清楚他并无任何他意,谢云流也忍不住捏了把汗。若是几个月前,谢云流还真不好回答,但如今他已经有了底气:“那是自然,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更有同生共死的情谊,即便我在东海你在纯阳,也不会因此关系生疏。”

 

对于十九岁的李忘生来说,师兄独自在外又是被朝廷通缉、又是被江湖人士追杀,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所以听到这位前辈承认自己就是谢云流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师兄平平安安地活到了这个年纪,他便没有了最大的顾虑。至于谢云流如今远离纯阳且弃剑用刀之类的细枝末节,他虽然心中在意,但也有自我开解的余地。现在又听谢云流说他们的关系,竟好似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坏,李忘生便彻底放下心来了。

 

“师兄。”李忘生克制地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揪住谢云流袖子一个小小的角,“我不多问了,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谢云流的心空了一瞬。在他感叹年少的李忘生如此好哄时,一丝隐痛也缓缓爬上心头,若上天执意要收回他们蹉跎五十年光阴,何必又在此时开这样一个玩笑,让他对那些本不可能相伴的岁月生出妄念呢?

 

 

李忘生出现在东海的事,谢云流并未透露给刀宗任何人。他在此居住多年,对每一处树木山石掩映的小道都烂熟于心,轻车熟路地领着李忘生绕过弟子们常出现的所在,径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虽还未听谢云流详细介绍周遭一切,但李忘生凭借自己的观察也发现了端倪,此处应当是一处武林门派,门下弟子修习刀法,而且个个都勤奋刻苦——路过武场时,他听见的兵刃碰撞声格外嘈杂。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饲养了许多鹦鹉,见到他时那些鸟儿们似乎张着嘴跃跃欲试,但被他身后谢云流锋利的目光一瞪,便都乖乖闭上了嘴。

 

李忘生觉得新奇又好笑,没想到师兄老了以后这样有威严,连鸟儿们都怕他。

 

身为宗主,谢云流的住处并不华丽奢靡,反倒显得清冷寥落。看着那简单的竹架床与铺陈其上的素色棉布被褥,李忘生甚至皱起了眉。纯阳宫初建时条件算不上好,但裳且能供他们师徒三人吃穿不愁,谢云流长到少年时便开始讲究起来,被褥也力求越暖和越舒服越好。诚然,或许他只是想以此哄李忘生多陪他一起睡,毕竟那个年纪的李忘生已经很是懂事,觉得自己天天和师兄赖在同一张床上太过幼稚。但李忘生还是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师兄离开之后的生活过得并不好,才让他习惯了如此清苦的条件?

 

“想什么呢?”谢云流抬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记,笑得格外温和,仿佛刚刚那个摆出冷脸吓唬鹦鹉的凶巴巴老头不是他一样。

 

李忘生抬眼,目光清澈:“我在想,师兄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

 

谢云流先是一愣,随即眉间染上些愁绪,无奈又怅然地看着他:“你又何尝不辛苦呢?”

 

李忘生敏锐地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吗?我们……师兄又是何时回到纯阳的?”

 

谢云流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抬手拨弄起他有些凌乱的额发,安抚道:“不要刨根问底了,我怕告知你太多坏了天道机缘。你只管知道,我们最终还在一处就是了。”

 

这话并不能说服李忘生,但他看出谢云流此时似乎并不愿提起,还是乖乖闭上嘴尊重师兄的意愿。就算他再沉得住气,师兄的离开也是他目下最大的心结,可那唯一的知情人却不肯对他坦诚相告,令李忘生很是烦闷,不知不觉间嘴角便撇了下去。

 

都说李忘生性情淡泊如水,其实他也不是不会生气,至少在这个年纪他经常被谢云流逗得气鼓鼓不想说话。久违的神态出现在故人桃花瓣的面颊上,谢云流不能说不怀念,他只好回忆着从前的样子哄道:“师兄知道你心里着急,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有件要事去处理,待我回来后尽量向你讲些不破坏机缘的,保证你不再担心,好吗?”

 

“你……”李忘生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会在这里等着,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赶快回来。”

 

谢云流向他保证:“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这儿还能回哪去?”

 

离开前,谢云流将李忘生安置在院中的几个陶罐边,让他帮忙照看。他蹲下身仔细地看,才发现这几个陶罐中的泥土表面冒出了一些细嫩的青芽。这是谢云流种的花,据他所言,花种来自遥远的华山之上那个和他一样年迈的李忘生。而小李忘生一直生活在华山,想必也知晓一些当地花草的养护知识。

 

其实舟山气候温暖潮湿,种在这里的植物并不担心成活,只要不被突如其来的风雨袭击,这些花儿不出几个月便能抽条盛开。李忘生能采取的照看措施有限,他蹲了一会儿便起身,复又走入谢云流的屋内。出于礼貌,他并未抽出木架上的每一本书卷仔细翻阅,只是站在一旁粗略地扫过书名,这里除了武学秘籍之外最多的就是道家经典。

 

除去自己居住的太极殿,剑气厅是李忘生在纯阳宫内最熟悉的建筑。谢云流走后,他也时不时进去打扫整理,将一切维持成仿佛他还未离开的模样。如今所处的这间小院,乍一看与剑气厅毫无相同之处,可细细看来却有许多相似。这么多年过去,谢云流的一些习惯从未改变,有的物件李忘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它们的摆放位置。

 

师兄果然是个恋旧的人,李忘生看着床位几件整整齐齐叠放的道袍,再次确定了自己对谢云流的认识。

 

这厢谢宗主安置好小师弟后,马不停蹄便赶往寰宇殿,唤来方轻崖向他询问近日刀宗外出弟子传来的讯息。

 

“纯阳宫那边怎么样了?”

 

方轻崖来之前就知道他要问这个,因此回答得很快:“李掌教一直闭关不出,但其他几位真人近日都不太轻松,似乎是因为李掌教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具体的情况大部分纯阳弟子都不甚清楚。”

 

谢云流皱眉:“李忘生闭关若是出了差池,那该是天大的事情!既然现在已经有些状况,那他们为何不传信告知于我?是信不过谢某吗?”

 

方轻崖对自家师祖的脾性一清二楚,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己,便还是劝慰道:“既然他们没告知宗主,想来事情也还未严重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宗主不必太过担心。”

 

似乎是这个道理,谢云流心中已经冷静了几分,嘴上却依旧不饶:“哼,那几个小的就是对我有意见罢了。但那又怎么样?李忘生信得过我,他们想不信也不行。”

 

与月泉淮在九老洞中的一战,纯阳六子大获全胜,这名为祸武林已久的妖人顺利被铲除。然而此般成就并非没有代价,谢云流身上就留下一些暗伤,而据他所观察,李忘生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如今几个师弟师妹都已能独当一面,李忘生便放心地暂时卸下掌门重担,在华山某处隐秘的洞府中闭关养伤。

 

须知越是功力深厚之人,在境界临近突破时越是凶险,李忘生便恰好撞上了这个关窍。谢云流风一般地来往于华山与舟山两地之间,忧心忡忡地在李忘生闭关的山洞门口徘徊许久,又匆匆忙忙地回刀宗处理事务。他对师弟万般的关心,却连进入洞中亲眼见证他的安危也不行,此时打扰李忘生的闭关进程只会使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如此一来二去,李忘生迟迟未有出关之兆,他也不那么急着去华山了,最近几日都在海边练刀静心。

 

此次少年李忘生突然从天而降,谢云流大致也能猜出些缘由。他不一定真的是跨越时空而来,反而更有可能与李忘生如今闭关的情况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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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璘璘璘 | 2024-10-12 22:50: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云流回来时,手中提着两条海鱼与一筐菜蔬。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未荒废的除了武艺还有厨艺。隔着敞开的窗户,他看到屋内的李忘生正坐在床上,膝头摊开一本书,人却撑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困了就躺在床上睡,何必这样累着自己。”额上拂过一阵暖意,李忘生有些恍惚地睁眼,就见谢云流站在自己面前,将那本书合上丢到了一边。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其实心里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并无多少归属感。五十年后是一个太陌生的概念,即使谢云流对他处处体贴细心呵护,但终究与他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潇洒落拓的大师兄不同。李忘生知道这世上没有恒定不变的事物,他能够接受人事的变迁,也能咬牙认下注定的分别,但直面这些物是人非时,他却无法做到真正的坦然。

 

“这里是师兄的地方,忘生不敢妄自做主。”李忘生决定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情。

 

谢云流果然不赞同他的说法:“分什么你的我的?师兄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拘束。”

 

“对不起,师兄,或许是忘生太过幼稚了。“李忘生避过他的目光,”或许是因为自小与师兄一起长大,我总觉得只有我们与师父在一处的地方才算家,只有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才会过得开心。但其实师兄喜欢更广阔的天地,我却想用自己狭隘的心思束缚师兄的脚步。“

 

谢云流听到这里时,终于彻底忍不下去了。他在李忘生眉心的朱砂上轻弹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师兄巴不得你来管束我,你这呆子,自作主张地以为是为了我好,其实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年他被迫远走他乡,漂泊在海上远渡重洋时,最常思考的一件事便是李忘生到底在不在乎他这个师兄。若在乎,为何他能心安理得地蛊惑师父交出自己?可若不在乎,为何他又要在风雪夜里红了眼睛?

 

哪怕是如今旧事已如尘埃散尽,他们跨越重重山水最终依旧走到了一起,但谢云流依旧在许多个难以安眠的夜里患得患失。似乎从来都是他被李忘生的一举一动牵着心绪,他一有什么异样自己就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可李忘生对师兄却好像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谢云流在与不在,他的笑容都不会多、也不会少。

 

李忘生怯怯地抬头看着谢云流,并没从他神情中发现真正的责怪或嫌弃,分明是鼓励和期待的意思。

 

“这些年来,我也并非是一直在此停留。刚离开纯阳时,我四处漂泊没个定数,从未觉得有哪处是我的家。”谢云流无奈地一笑,向他解释道,“遮风挡雨的屋舍哪里都有,家人却只有那么几个。我虽恋慕自由,但并不想做无根漂萍。”

 

“原来师兄当我是家人。”李忘生率性而为,抬手环住他的腰,将自己整个埋进师兄怀里,“忘生很高兴。”

 

谢云流本想哄着李忘生先躺一会儿,自己去做好饭再叫他起来,现下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动了。他紧紧抱住李忘生,三两下蹬掉靴子,扯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他们躺在并不算舒适的竹床上,都觉得不会有现在更好的时刻了。

 

岂料这时,李忘生却开口了:“师兄,你饿不饿?”

 

谢云流一时气结,又觉得好笑:“你要是饿了,师兄去给你做点吃的。”

 

“何必劳烦师兄!”李忘生赶紧拒绝,“我见师兄家中也有厨房,自你离开纯阳之后,我便潜下心来钻研厨艺,如今做饭已不像从前那样难吃。所以我想,想给师兄尝尝我的手艺。”

 

根据谢云流对李忘生的了解,他潜心钻研厨艺多半是真的,但做饭不像从前那样难吃……这句话的可信度值得怀疑。他语气如常,巧妙地婉拒了李忘生的请求:“对你而言,师兄离家已有两年,这么久没尝到我的手艺,难道你不想念吗?如今我已经选好了食材,你只管等着吃就是了。”

 

李忘生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自己也没什么底气,没多久就点了头:“那就按师兄说的来吧。”谢云流见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心虚,不由得低笑起来。李忘生将侧脸贴在他胸前,感受他灼人的体温与胸腔的震动,面颊无端染了飞红。

 

鱼是翁州特产,谢云流长居此地,早已研究出了一套滋味最鲜美的做法。他三两下将鱼剖腹刮鳞,菜刀和横刀使得一样干净利落。锅灶上正煨着粥,清甜米香随着蒸汽一起飘散开,勾起了一旁李忘生肚里的馋虫。

 

师弟不擅厨艺,但也不想一直躺着浪费时光,便随谢云流一同来到厨房打下手,谢云流不让他用刀,安排他去将菜蔬瓜果洗净,顺便为正在熬煮的米粥添水。李忘生用木勺在粥中浅浅翻搅几下的功夫,谢云流已将晶莹剔透的鱼肉片得薄厚均匀,随手抓起如花瓣般撒入粥中。

 

每次看他做饭,李忘生都会露出崇拜的目光:“师兄不仅什么都会,还样样都精通,叫忘生好生仰慕。”

 

谢云流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却故意压着嘴角,不显山不露水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晟江那些酒楼号称自己请的是从皇宫流落在外的厨子,可我尝了一两回,味道也就那样,同样的菜式还不如我自己做的。今日是来不及了,明天我做一次给你吃,保准让你再也看不上外面那些厨子。”

 

“其实无论师兄做什么,我都觉得比别人做的好吃。”李忘生见他如此得意洋洋地自夸,就觉得如今的师兄还有当年的风采,“我喜欢的不是那些饭菜,只是师兄而已。”

 

持菜刀如持横刀一样稳的谢宗主手下一滑,差点切去自己半片指甲。李忘生的直言不讳总会在他心情正好时破坏氛围,却也会在他猝不及防时给予他会心一击,真拿这个师弟没办法。

 

“师兄没事吧!”李忘生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急急忙忙就上前查看。

 

谢云流将菜叶劈砍得稀碎,然后火速放下刀:“我无碍。粥马上就好了,这道菜炒起来也快,你先去将碗筷摆好吧。”

 

李忘生仍不放心,叮嘱他道:“无论用刀还是用剑,手都是武者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师兄一定要小心。”

 

傍晚天色极美,红紫的流霞染透了半边天空,云彩如凤鸟羽翼般丝丝缕缕卷起。谢云流索性将桌子搬到院中,与师弟共赏落日之景。米粥小菜是上了年纪后的养生之食,谢云流平日自己吃惯了不觉有什么,要把这些端给李忘生时却有些惴惴,总怕太素简轻慢了他。但刚刚李忘生一句“喜欢师兄”炸得他耳边到现在还是嗡嗡的响,已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李忘生今日下午才初到此地,刚见到谢云流时的惊骇与激动已经平息,方才短暂相拥而眠也不觉有什么,现下要同桌吃饭却突然紧张起来。一半是因为他察觉谢云流情绪有异,另一半却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实在太久没有过了。

 

一日三餐乃是必须,人如果不吃饭就会饿死,可直到今日之前,李忘生从未觉得吃饭这件事这样珍贵过。

 

“师兄。”李忘生抿了一口鱼片粥,是从未尝过的鲜美滋味,他很慢很慢地吞咽,想要将舌头上的感受留得再久一点,“你后来是什么时候与我重逢的?或者说,我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你呢?”

 

谢云流有时候真佩服他,怎能如此没有坏心地问出所有直击他心底的问题。

 

见师兄犹豫许久都未作答,李忘生识趣地宽慰他:“没事,若是师兄不方便说,我也不会多问。”

 

明明他们已经重逢了,哪怕十九岁的李忘生见到的是五十年后的谢云流,那也是他的师兄,难道不足够吗?谢云流很清楚,对于李忘生来说就是不足够。他时时刻刻挂念着的那个师兄,此刻恐怕还在东瀛的凄山苦水里烦闷地挥刀,心头的恨火烧着每一样故人故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李忘生。

 

谢云流实在不忍告诉他这些。

 

可师弟看上去很乖地闭嘴了,神情里的担忧与不安还在勾着他的心神。谢云流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并不是真正的李忘生,或许他只是那个纯阳山洞里闭关的李忘生一缕不慎逃出的神念,过不了多久就会又飘回华山去,然后等着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李忘生出关,两人还是如平常一样在舟山华山两地来往,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舒心。

 

但十九岁的李忘生并不会随着回归本体而消失,他还是存在着,永远留在心脏中某个角落,或许还会在一些夜晚化身磨不平的尖刺,惊扰了那个看似云淡风轻的李掌教的梦境。

 

“你们下一次见面会在很久之后。”谢云流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他搁下碗筷,开始全心全意地讲述,“那时你我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为什么?”即便早就料到这个答案,李忘生也忍不住困惑。但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幼稚。谢云流是因为救走废帝才不得不离开纯阳,而李唐皇家富有天下,又怎会容许这样一个异数活在自己的疆土中?谢云流哪怕能侥幸保住一条命,想必也只能在天下之势剧变时有机会重回故地。

 

他本不该说的,这么好的晚霞,饭菜哪怕简陋也称得上可口,连谢云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答这个话。只说了一句,他像是再也容忍不了一般地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李忘生身后将他紧紧拥住。

 

“忘生。”他用侧脸蹭了蹭李忘生的颈窝,“若是觉得难过,就让师兄抱一抱吧。”

 

不成想,反倒是李忘生先安慰起他来:“没关系的,师兄。你不是说我们现在好好的吗?你院里还种了我带过来的花,几十年后的我想必不久之后也会来看你。就算当时因着种种艰险困苦没法见面,可我一直挂念着你,想必师兄也一直挂念着我吧?”

 

在李忘生看不见的地方,谢云流的眼睛倏一下红了:“是,师兄一直挂念着你。”

 

十九岁的李忘生用纯挚天真的语气说:“我们人虽不在一起,心却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如此也便不算分开了。”

 

谢云流仿佛被他这一句话杀死了,却又在顷刻间活了过来。他咬着牙,狠狠地说:“自然不算分开。”他怀中的触感正在慢慢变得不真实,十九岁的李忘生真的来过吗?还是只是他的一个幻觉?谢云流收紧怀抱想要他留得再久一点,可那个人却一点点消失了,他最后留给谢云流一句很好的话,却连那碗鱼片粥都没有吃完。

 

十九岁的李忘生大概是完成了他的心愿,所以不再留恋此处了。但谢云流胸中已然燃起一种几乎要将他心脏吞噬的焦灼,他再无杂念,一心只想赶紧到华山去,好让李忘生出关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

 

白月刚挂上梢头,海边渔村中燃起阵阵炊烟,一天已经进入了尾声。可不远处的海面上却掠出一道道急促的波痕,像是迫不及待的脚印,飞快地散去,不断地向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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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藏深山里 | 2024-10-17 05:03: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哭了………俩老头万年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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