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背景] 【完结】不要惹老实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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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536 | 回复9 | 2024-10-13 20:52: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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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皓月临空洒下清辉,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的光斑,这般难得的清透皎洁月色能引得文人墨客作出无数赞美的诗篇,但谢云流却只觉得厌恶。为了引开凌雪阁与所谓江湖侠客的追杀,他已经数日不眠不休,日渐加重的伤势,疲惫不堪的身体,让他只能借着幼时对扬州街巷的一些记忆与追兵勉强周旋。明朗的月光此时成了他最大的敌人,将黑暗的小巷照耀得清晰可见,每一缕月光都是暴露他踪迹的指引,让追杀者更容易发现他的行踪。
寅时过半,谢云流解决了今夜的第四波敌人,在一条小巷拐角的阴影中勉力隐藏身躯。这几个绿林匪类武艺不高心思却阴毒,他一时不慎,左臂便又添新伤,此时只庆幸不是在握剑的右臂。随身携带的伤药已经在昨日用完了,他只能从死者身上割下数段布条,匆忙地扎紧止血。
天快亮了,他知道他必须找到一个藏身之处,白日对他更为凶险。
但他不知道该去哪。
他早已无处可去。
谢云流靠在墙上,急促地喘着气,额头渗出点点冷汗,竭力平复着翻腾的气海。稍早些的那波敌人临死时拼尽全力向他击出一掌,他虽然躲开了丹田要害,但也被打在侧腰。这一掌的冲击并非致命,却让他被连续的战斗榨干的经脉再难承受,此时他稍稍试图动用内力,经脉就一阵刺痛,只能仰赖身法与招式的优势应对。
“已经数日,重茂想必也远离了,我得趁天还未亮逃出追踪,再考虑会和之事。”他的眼前还有些发昏,只能用力握住剑柄,靠掌心的刺痛集中精神思考。然而,他还未想明白下一步该往何处,便听到了巷外传来一声大喝。
“看这里!有血迹!快过来,谢贼一定还没走远!”
谢云流心头一沉,他精力不济,匆忙之下只来得及把敌人尸首藏进草丛,赌的便是夜间血迹不容易被发现,可随着夜深,月光却越发明亮,洒落大地几如白昼,他轻叹一口气,暗道此乃天不助我,或许是我这些时日所造杀孽的报应。
他仍不愿放弃,压下心中的不安,拼力站直身体放轻脚步向小巷另一端行去,试图躲避追兵的搜索。然而,疲惫使得他呼吸沉重,大腿上的伤口让他行动也略微迟缓,临到小巷中的转角处,背后突然传来火光,以及追杀者的呼喊:“谢云流在这边!”
谢云流嘴里一阵发苦,知道此时已然无处可躲。他停下脚步,死死攥紧手中之剑,转身面对追兵。尽管伤痛难忍,危在旦夕,但他不愿束手就擒。
几人杀气腾腾地自巷口疾奔而来,谢云流见其仅有五人,手持兵器也并非链刃,多少松了一口气。小巷狭窄,两人并行尚嫌局促,谢云流借着这几弹指的短暂空隙调气运力,待第一人距他仅三步之遥时,他出剑了。
这一剑的角度经过他精密地计算,幸好,明朗的月光虽曾暴露了他的踪迹,却似又想起这俊秀青年曾是她的钟爱,此时又予以垂青护佑。剑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利光,直直刺入第一人眼里,这彪形大汉一时间竟然看不真切谢云流的动作身形,这般疏忽几乎是致命的,下一刻,他已感左肩剧痛,身形不稳,出刀的右手离谢云流尚有半尺,人已经不自觉地栽倒在地。
倒地的那刻,他才惊觉自己的左臂已经被连根削断了,痛得大叫起来。凄厉惨叫让紧随其后的那个青年身形一滞,出手就犹豫了些,谢云流为的就是这一刻,他的剑刃划过一道弧线转而上挑,自青年下腹向上撩去,当即在他胸腹处拉开长长一道血口,若不是躲避及时,怕是内脏都要掉出来。
“哥哥!”落在最后的女子发出一声尖叫,扑向前来,惹得中间两个人不得不避让,其威慑之势便略略减弱。女子扶住身形踉跄的青年,急切地观察着他的伤口。
“没有伤及内脏,你现在送他去医馆止血还来得及。”谢云流语气冰冷,说话的同时亦未放松调理内息。这一年多来,他经历了近百场恶斗,但真正死在他剑下的人并不算太多。一方面是他到底还有着作为曾经纯阳大弟子的坚持,对并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寇他不愿多造杀孽,二来他亦明白,很多时候重伤的人对其他人的拖累远胜过一个死人。
那女子哭嚎了一声,泛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谢云流,指尖微动,似欲发作,谢云流眼神一凝,立刻提高了警惕。但最终这女子还是没有出手,而是揽抱着青年纵身原路离开了。
谢云流一见这女子姿态就知她修习暗器,在混战中格外危险,此时她放弃追杀,威胁顿时小了大半。那断臂倒地的人因为失血过多声音已经渐弱,谢云流踢踢那人,面向剩余两人开口道:“再不把人带走,他就要死在此地了,”他冷冷一笑,“到时候化成怨鬼,不知是先找我报仇,还是先来索你们的命?”
两人见原本大好局面转瞬就被破坏,不免犹豫,如今只是二对一,在谢云流这些时日建立的赫赫威名下,即使明知他负伤已深,他们也没有自信能赢,毕竟,他两悄悄落在队伍中间本来就是对自己没那么自信。
谢云流见他们神情,就知道此举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多言,双目射出厉光,紧紧盯着两人,边向后退去,两人踯躅片刻,再追上去时,转过拐角已经看不到谢云流的人影了,只得暗叹一声自己没有发财建功的福分,抬起断臂者悻悻离开。

然而谢云流也并未走远,纵然只出两剑,但为了维持住气势吓退其余人,他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体力。拐过巷口,他加疾步伐行了十来丈,估量巷中人听不清声响了,方艰难跃入街旁一座矮墙之内。余光打量得无错,墙内只余一破屋,半边屋顶的茅草已经散落了,但总算还剩半边堪予他容身。
谢云流额头渗出冷汗,咬紧牙关步入屋中,寻得一隐蔽角落坐下。他已然无法聚气,方才出剑全恃肉力,浑身绷紧之下,左臂匆忙包扎的伤口再次开裂,连及腰腹与腿部,已结褐痂的伤口亦复渗血。
他呼吸愈见紊乱,竭力伸手欲扎紧包扎的布带,然而疲惫与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手也用不上劲,眼前出现阵阵黑影。
谢云流只觉心脏鼓噪震耳,响得他发昏,他喃喃自语,“我要死了么?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也罢,我早有觉悟,杀人者人恒杀之,至少我要救的人逃出去了。”谢云流自我宽慰,“只是……只是对不起师父,他背负纯阳之重担,要交我出去,我怪不得他,更不该伤他……也对不起风儿,上回答应教他剑法,要失约了。”
他已不愿多想旁人,思绪却飘忽不止。嗡鸣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地唤他师兄,声音慌张中带着惶恐。
“谢云流啊谢云流,你这废物,快死了都还忘不了他!”或许是到了生死边缘,他反而不再同自己作对了,不再对那背叛他们多年感情的人咬牙切齿,对所有提及之人憎恨他的卑劣无耻,而是在自厌中坦白承认,濒死的这一切幻觉,不过是他内心情感的投射而已。
然而被紧紧握住的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从迷蒙的幻觉中惊醒。不,不是幻觉,谢云流骤然察觉,熟悉的声音真的来自李忘生。他找来了,此时正在他面前。

汗水濡湿了他的眼睫,为谢云流眼前的一切笼罩上了一层光晕,月光从李忘生身后侧面洒下,在那黯淡的阴影里,谢云流只看见一双眼中闪烁的细碎水光。
“他哭了?”谢云流朦朦胧胧地想。
于是他怔楞又急切地连眨数下眼睛,甩去睫上的潮意。
世界与人都清晰起来,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人,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正半跪在他面前。李忘生眉头紧锁,面色苍白,方才的水意似乎只是错觉,是月光在那急颤的长睫上反射出的虚影,谢云流只看见他的眼睛惊人的亮,亮得他看不清其中的情感,唯独清晰的是自己被他握得发疼的手。
谢云流的大脑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虚是实,或许熟悉的声音和温暖的触感都只是他疲惫不堪、心魔丛生下的幻觉。若是真的,他怎会看见这蛊惑师父、背叛于他的小人如此焦急惶惑得近乎无措地注视着自己,他不应该正在山上安享师父眷顾,弟子景仰吗?
他摸索着握紧昏沉时从手中滑落在侧的剑,挣扎着试图站起身来,然而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早已无法凝聚出剑意,但他仍努力集中精神,无论是真人还是濒死时的幻觉,他都必须起身迎战。
“师兄,是我,不是敌人!”李忘生全然不知谢云流所想所虑,见他视线涣散,只当他已然神志不清,不辨来人。他试图夺下谢云流手中利剑,却被踉跄着躲开,反而差点被反手刺中。
勉强的行动加快了谢云流的失血,李忘生看着师兄毫无血色的嘴唇,心疼不已,他知道此时师兄已经无法理智分辨,只能用行动让他停止挣扎,他趁着谢云流一击之下缓在原地喘气的功夫,毫不迟疑地出手,当即将其击晕。
李忘生轻而迅捷地扶住失去知觉的谢云流,将他搀扶到残存的桌椅旁暂且安置,掩藏了一切行踪,方始再度把他搀起,小心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趁着天色未明,往自己暂居之处行去。
伤痛与鲜血似乎唤起了月亮对这对可怜人的同情,那明月便悄悄遁形于不知何处飘来的流云之后,于是日出前的扬州小巷陷入一片黑暗,遮蔽上了追索之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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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0:53:28 | 显示全部楼层
2
谢云流乍然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昏睡中的幻梦从他记忆中迅速褪去,但那鲜红血色与哀嚎呻吟仍在他脑海久久徘徊,难以散去。
他以为他会在同样的现实中醒来,尚且混沌时他已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呼吸声,危机感逼迫他迅速集中精神准备应对新的战斗、伤口与鲜血。
但现实与梦境全然不同。
醒来的第一个瞬间,他没有摸到本该在身侧的剑。
第二个瞬间,他意识到身体久违的温暖与干爽,那些黏腻的血污与脏乱的尘土不再缠绕着他,匆忙包裹的伤口本来伴随着无止境的刺痛,此时也缓解了大半。
第三个瞬间,他才艰难地睁开了双目,所视中垂首在他身前的熟悉身影,正端端系好胸腹处最后一处纱布,乍然之间他不明真幻,怔愣无声。
李忘生从变化的呼吸节奏中听出谢云流已醒,扬起身来面对他,如秋水明净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师兄且放心,此处很安全。”
谢云流心头狂澜汹涌,疑心纷起。短暂的昏睡之后,他绷紧到极限的精神已经得到极大的缓解,此时他清晰地意识到,面前人是真切存在的,然而他的所作所为与坦荡的态度仍然给他极大的不真实感。当初他害他叛出山门,如今再见却一副从未翻脸的模样替他医治,难道又是想伺机擒拿他交予皇室?
“李忘生,你怎在此处?”
初睁眼时被眼前人吸引了全部注意,谢云流此时才发觉他周身赤裸,只留亵裤在身,浑身脏污被湿布拭净,上半身危伤之处均被细致上药包扎,只余左腿仅膝处的一道刀伤尚未曾裹扎。
“师兄,是忘生来迟,害师兄独自陷于险境。”李忘生的手指悬停在他腿上伤口上,似想触又不敢触,谢云流凝神打量,却只在他眼中看出关切与心疼,一时茫茫然不知作何言语。
“师父已说服新君,不再追究师兄所为,只是圣命不便妄改,江湖上未曾收到消息。此处小院我以假名租用,无人知晓我们在此处,师兄且在此好好修养,待伤愈我们就回山。”
谢云流觉得他手指下那块皮肤,未被触及却奇异的瘙痒,让他下意识地缩回腿躲开。他本思量着看在李忘生为他治伤的份上,不妨暂且按捺下听听他如何解释,此时几乎要被气笑。当初要把他送出献媚于新皇,不顾往日情谊持剑追捕他至山下,此后年余不闻不问任他以纯阳弃徒的身份被追杀,在李忘生口中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
“我还当你要说什么,”谢云流冷笑一声,语带讥刺,“让师父为我奔走,是徒儿不孝,待风波消弭,我自向师父请罪,可你又有何颜面来见我,哪里轮得到你来做这个好人?”
李忘生骤然被指责,面对师兄疾言厉色,心中全然懵懂,迷茫不解。那个雪夜他未能留下师兄,可师兄离开时虽神情落寞,仍又叮嘱他早些回去,他一直以为师兄当时打伤师父只是情绪过于紧张,之后已然想通前后之事,只因担心殃及纯阳不得不离开,如今既然圣人恩恕师兄,他重归纯阳便再无阻碍,岂料师兄竟对他怀有如此戒备与怨恨?
他度量师兄或许是因着一年多来未见他消息生了怨气,急切解释道,“师兄,你当日走后数月神策封锁山门,弟子们都被圈住,不便打探。此后稍放松些我便想同你传信,可你随温王一路躲藏,消息难以探听,行踪传到纯阳总是晚了一步,由是耽误年余,这次有师兄友人传来确凿消息,我才得以寻到此地。”
谢云流听得此言,只觉得李忘生避重就轻,让自己方才的心软显得可笑,他怒火愈盛,“李忘生啊李忘生,你当初挑唆师父要交我出去,如今看师父心软,便假作未曾如是,编出一套又一套托辞。我从来觉得你忠厚,却万万没料想你实则口舌如此灵便,以为我还能如旧时那般你说什么都信吗?”
李忘生如此方才知晓谢云流竟误会至此,那夜每一处细节,每一句言语,这困居山上的一年多来他都反反复复回忆过千百次,听得此言,他心念急转,已然明晓谢云流误会由来,不禁心急如焚,慌忙开口:“师兄,师父当日所言,实则是想替你承担,入宫面圣求情,你怕是只听到后几句,这才误会了。”
“误会?好啊,好一句误会,这就一笔带过了,”谢云流冷笑连连,眼中怨恨愈发浓重,“献我出去是误会,行,此事涉及师父料你也不敢扯谎。”
他双目紧盯李忘生,眼眶泛红,“当初瞒我政变之事也是误会,一年多不闻不问音讯全无也是误会,景龙四年春夏那些事,我看也只是你翻脸前勉为其难哄骗我的误会罢,我就是个傻子,随便被你拿捏,枉我还……我还……”
他吞回脱口而出的软弱言语,紧握双拳,用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感压抑语气的颤抖,站起身来朝摆着他破损衣物与剑鞘的案桌走去,再不愿于此处多留。他腿上伤口还皲裂着微微渗着血,但这样的疼痛他已忍耐惯了。
“看在他好歹装模作样地替我疗伤的份上,”谢云流冰冷地想,“便不杀他了,只离开就是。”
“师兄!”李忘生被谢云流语气中浓浓的嘲弄之意说得心头发酸,见谢云流要走,匆忙抓住他手臂,却被狠狠甩开。
“够了,当初我便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然不会食言,如今纯阳宫也既已弃我出门,我之行止便与纯阳再无干系,无需师父去服软求情受人欺侮!你一心向道入的师父门下,我偏要拉你入红尘,合该惹你怨恨,今日便在此两消,你自回山上当你的出尘道子去,从此无需再有瓜葛。”
谢云流披上外衫,拿剑就要走,李忘生见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如无数个午夜惊醒他的梦魇一般,却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顿时心神激荡,呲目欲裂。他本怀抱终于能同爱人还家的喜悦与期待,却没想接连遭受冷言恶语打击,更连最为重视的亲密情谊都被诘难质疑,此时已然心生悲愤。
然而他还是努力替谢云流开脱,师兄定是误会了太久,遭了太多苦难,才会情绪失控一时失言,待我把诸事一一解释清楚,他就能冷静下来。
趁谢云流行动略有不便,李忘生提气一跃,掠过谢云流直接挡在门口,反手拴上房门,拦住去路,“师兄,谯王虽叛逆起事,但圣人明辨是非,温王论起也可以说是年幼被裹挟,他在纯阳修行过数月,师父也知道你同他交好,得知此事便已决定事后同临淄王求情保他性命无虞,只是怕你冲动反招得局势更为混乱,才未先告知你。”他勉力按下激荡的心绪,试图继续解释分明往事根由。
谢云流初时被他难得出格行止一惊,见自身兵器在手,也给了些安全感,便强忍情绪抱剑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岂料听得越发火冒三丈。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行,是我鲁莽冲动,你们考虑的都对,我咎由自取,我认了!你让开,我救人招致什么祸患,我自去独自承担。”他厉声说道,伸手要拨开李忘生。
李忘生死死握住谢云流双臂,恳切地望入他眼里,语气急促,“师兄,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自然也是共同承担,怎会要你孤身应付?师父从未怪过你,这一年多来为此事难过得紧,时常同我提起担心你在外吃苦。“
他忧心谢云流仍未完全相信师父当日所言并非要交他出去,心中罗列谢云流方才所言,一条条地依次解释道:”所谓叛徒只是外界谣言,无论对弟子们还是朝廷,师父始终坚称你依然是纯阳首徒。你当日救人之后行踪不明,山门一片混乱,师父受伤,风儿年幼,我又需得照料师父,安抚弟子,拦着神策作乱,没人脱得出功夫,待到再寻你就寻不到消息了,可实在从未放弃过。”
谢云流心头毒火愈烧愈旺,烧得他眼睛生疼口中发干。师父忧心我,师父一直念着我还是他徒弟,那你呢?是了,我们是一家人,该庆幸至少一同长大的情分是真的?总比是视我如仇敌故意暗害我好?
思及如此,他本该高兴,却越觉心灰意冷,他用力挣开李忘生的手,任由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动作牵拉又泛出血色,推门便要离开,“哼,我知道师父养我长大,待我情谊深重,如此我更不该连累纯阳。前些时日遣唐使联络上李重茂,我自往东瀛去,皇室不能再拿我作筏子为难师父,也省得你碍着师门情谊同我虚与委蛇。”
然而他刚迈出门框,背后要穴便突然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李忘生,你·……”
“我不许!”谢云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粗暴打断,他还未来得及再发怒,肩腿两处被轻轻一抬,整个人直接被抱起,弹指功夫便被送回了床榻上。
床上厚厚几层被褥叠得松软,落上去一点都未觉得疼痛,可谢云流怔愣地盯着面带恚怒的李忘生足足数息才回过神来,一时不知所措。
“你,你这是作甚?”话语入耳他为自己声音中的慌乱无力羞恼不已,忙沉声道,“好啊,我就知你方才全都是骗我的,只为了将我困在这里,等朝廷走狗来了把我上交,见我要走这不就原形毕露啦?”
“师兄,你如今不冷静,我不同你计较,但我也绝不可能放你就这样出去。”李忘生嘴角紧绷,看着谢云流身上新换上的纱布重新被血液浸湿,呼吸不自觉地用力。
这一年多谢云流饱经磨难,可他又何曾轻松过?他心中也并非无怨,只是初重逢时谢云流的伤势让他再顾不上其他,然而先被恋人平白污蔑,又被明明白白的不信任刺痛,如今谢云流甚至连伤势都不顾也要离他而去,远渡海外,恩断义绝,他心中百般委屈,又急又气,再难按心头怒火。
“师兄,你受了内伤,不好一直封闭穴道,恕忘生无理。”他几步行到桌前,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捏住谢云流下颚,强行塞进他嘴里,又自案上倒了一杯茶水,一并送服。
谢云流惊怒交加,舌头死死抵着喉头不肯下咽,茶水从他口中滑落,顺着脖颈向下沾湿了纱布边缘,李忘生见他不从,只得把杯盏拿开,取布擦拭水迹免得伤口受潮。谢云流方略微松懈,却被冷不丁地轻柔摩挲了一下脖颈喉结处,他喉头一痒,条件反射地吞咽一下,便把药丸吞入了腹中。
他刚欲发作,却见原本面上带气的李忘生突然噙着一缕浅笑,笑意在他泛红的面颊上晕开,如春风拂面,杏花初绽,“师兄还和以前一样。”
这般笑容谢云流已是许久未见了,他只觉得心头一热,乍然恍神,待回过神来,再想生气已经错过时机,只得愤愤不平地闭口不言。
“我倒要看看他要做甚。” 他暗道。
略等一炷香的功夫,药性已经渐渐作用,李忘生出手连点,解开了谢云流的穴道。谢云流立刻想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四肢酸麻,行动无比艰难。他心下大震,试图出手,却发现即使用出全力,动作都是软绵绵的,被李忘生轻易按下,顺势扣住了他手腕,将他半拽半抱着坐起,身体倚靠在床头。
“李忘生,你哪来这般阴毒药物,准备这么充分,摆明了是要活捉我去向那狗王邀功?” 谢云流语带质问。
李忘生眉头微皱,也不搭话,自顾自地伸手拆开胸前渗血的纱布,见着伤口只是轻微开裂,他眉梢才略微舒展,拿了伤药重新敷上,这才开口,“师兄还记得你去年逮着那采花贼么,你把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收缴了送去给贺大夫研究,他在师兄离山不久后复原了配方,并解药一同寄到山上,师兄不在,忘生擅自拆开了包裹,请师兄见谅。”
谢云流简直要气笑,“采花贼的乌糟东西,你留着在身上有什么用?莫不是也要学他祸害人?” “大夫说药无好坏之分,只取决于使用者,忘生深以为是,如今用在此处,我看恰当得很。”李忘生手上动作轻柔,面上却板的死紧,声音也是冷冷的。
谢云流看他这般神态,愈发不爽,他抬起手想阻开李忘生,却被手肘一压就动弹不得。见反抗无用,平白显得难看,他也只能收回手来,把满腔怨怒转为言语,冷嘲热讽不断。
李忘生埋头处理伤口,眼里看着自己先头的细心包扎不得不从头再来,耳里听着师兄恶言,越想越气,只觉得过去成熟体贴的师兄如今风儿都不如,就知道胡乱发孩子脾气,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但他知道谢云流被他药倒如今情绪正上头,乖坐着让他处理已是不易,不想吵起来再胡乱挣扎又让他的努力前功尽弃,强自咬着下唇吞回心中怒气。
先把师兄的伤处理好,再和他好好算这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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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0: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3
谢云流身上大半伤口都集中在上身躯干,可想而知所遇敌人皆冲着毙命而非活捉去的,饶是李忘生此时已是强压怒气,扒开残损衣服目睹此景,思及谢云流过往遭遇也不免叹息。所幸这些伤口在他醒来前已得妥善处理,此时重新上药包扎也不算麻烦,如今需要细致看顾的,只剩左腿膝下的刀伤。
这伤口不算太深,看着也是近日受的,尚且新鲜没有化脓,却混了细碎的沙石,李忘生先前仅仅大略用湿毛巾擦净了周围血迹与灰污,如今想要包扎还需清理干净。他起身往一旁案几走去,谢云流这才注意到那桌上摆着一铁盘,里头分门别类地摆了近十样处理伤口的器械,旁边还散落着几团带血纱布。
李忘生察觉到他视线,“我下山时寻了一回贺大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收拾了几大包裹的物件来,各类药丸,炮制好的半成品,这些器械,许多我未考虑到的,他都一一准备妥当,”他挑拣出几样端回榻前,一双澄清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谢云流。
“同他一般一直念着师兄的人还有许多,或许大部分碍于官面上的通缉不敢明着为师兄说话,但自山门解除封锁以来,匿名送到山上替师兄说情的信件已有数十封,打着上香祈愿的名头来找我与师父打听,旁敲侧击地说好话的人也有双掌之数。”
“是吗?”谢云流思及他这一年遇到的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来清缴败类的曾经的“江湖朋友”,有些怏怏,然而疲倦的灰烬中,似乎又有一点火星燃起。
“若不是还有人在暗中发力,师父恐怕也没这么快说服圣人与临淄王。”李忘生侧坐在榻边,直视着谢云流,捕捉到了这一瞬变化,睫羽微颤,“师兄,那些信件我都还好好保存着,等你回去,自然可以辨认字迹看看我所说是真是假。”
谢云流被他眼中坚定的力量感直击,下意识别开眼,语气却软化了:“再说吧。”
李忘生见此也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拿起镊子开始仔细为谢云流清理伤口。屋内光线昏暗,他贴得很近,近到谢云流可以隐约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赤裸的皮肤上。
谢云流方才说了很多话,但李忘生一直沉默不应,此时他也觉得像是说累了,不愿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李忘生的动作,他这才留意到,李忘生此时竟然把头发全束进发冠之中。
他还记得李忘生稍幼时为了练剑方便,一头乌发总是像这样一丝不苟地束起。而后来他觉得这乌发丰润柔顺,全束起来看不着实在浪费,他就逐渐变了发型,只把额发束起,其余部分自然垂下。谢云流最喜欢看他练剑时那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灵扬起的模样,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令他见之心痒难耐,总想去把那如云的发丝尽数拢入手中亲吻。
他自然是做到了。李忘生总是狠不下心拒绝他的。
然而此刻或许是为了远行便利,李忘生又把头发束起了,但紧密平整的发髻旁,可能由于忙乱,又有几绺发丝散乱,被他简单地别到了耳后,此时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谢云流的腿侧轻轻拂过。
这般样子的李忘生他已经许久未见过了,谢云流心中骤然升起奇异的新鲜感。他一瞬间想替李忘生把头发梳理整齐,可下一秒又想伸手把这发髻完全打乱,彻底破坏他这一副端正严肃的模样。
就像在那时候一样,青丝散落,像墨色的毯子铺在那雪白的身躯下,邀请他去欣赏、去品尝、去玷污那无瑕的肉体。
谢云流猛地一僵,慌乱地收回发散的思绪,然而旖旎的幻想直白地反应在了肉体上,他甚至无需低头看,已然绝望地察觉那不争气的东西违背本人意愿地抬头了。他恼怒地想把这反应归咎于药物,采花贼的东西,有些乱七八糟的效果不也正常?那些心猿意马的幻想一定也是药物作用……
谢云流僵硬地维持着姿势的稳定,迅速地抬眼扫了一眼李忘生,好在李忘生专注于为他处理伤口,加上曲起腿部的些微遮挡,暂时没有发觉。他一边在内心祈求身体反应快些消退,一边竭力维持呼吸的平稳和肌肉的放松,唯恐被发现异样。
这点伤口他还要处理多久?
他为什么要凑得如此之近?
我这般狼狈让他见着会不会觉得我无能?
……李忘生究竟想要什么?
谢云流努力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但越是不想在意,李忘生的存在感就越发鲜明。他平静的呼吸,他温热的体温,他涂抹药膏时柔软的手指,他衣服上熏过的白檀香……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他的各项感官渐渐被李忘生逐一占据。
像面对太阳,他不敢直视他,但即便不去望他,也哪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终于,李忘生包扎好了伤口,正欲直起身来,谢云流一把抓过床上被褥把自己从头到脚牢牢遮挡住。他心脏狂跳不止,也顾不上方才还固执要离开,语气急促地开口赶人:“行了,伤你也处理完总该满意了吧,既然你执意留我,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快滚,我要休息。”
虽然目的达到,但见他依然反复无常态度恶劣,李忘生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怒火又在心中涌动。他起身把器具收拾规整,但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拖过椅子,端坐到榻前,执拗地注视着谢云流,"师兄急着赶我出门,莫不是还惦记着离开?我此行只为寻你,如今也无事可做,今日便在此处守着,师兄若要歇下请自便,忘生必不会吵着你。"
“你!”
谢云流不由气结,可他如今心虚,让他再训斥也张不开口。他裹紧被褥躺下,又害怕平躺着还会露出痕迹,转过身去背对着李忘生。
李忘生见他露出这般防备姿态,一时有些心伤,又对这般怀疑越发生气,更坚定了等师兄平静下来要好好同他掰扯清楚的心思。
李忘生说到做到,从谢云流躺下起就没发出半点声响,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可谢云流却无法忽视他巨大的存在感,他感觉自己没被被褥盖住的后颈被李忘生灼热的目光烧着,这热度燃遍他全身,让他皮肤发烫,呼吸沉重,哪里都平静不下来。
他暗恨自己不争气,倔上心头,也僵着身体不动装睡,看谁耗得过谁,谁知身体再次背叛了他——他的腹中突然开始咕鸣。数日的追逃让他没有功夫好好用膳,上次进食已经是接近一日前,匆匆就着清水吞了几口冷饼,如今早就消化殆尽。
谢云流咬着后牙强忍着不肯回头,却听见背后人开口了:
“我看师兄精神得很,不如起来用些吃食再继续‘休息’?”最后两个字甚至加重了语调。
谢云流深吸一口气,翻坐起身看向李忘生,却见他神色沉冷,这般神态他只在惹了大祸时见过,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背脊,瞪视回去。
李忘生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个来回,还是步向橱柜翻找出一袋糕饼来。
“我刚到此处数日,屋里没什么吃食,师兄暂且垫垫,我让跑腿的去酒楼打包些新鲜菜肴来。”
“你还嫌不够显眼?”谢云流虽然羞恼,但任由腹中轰鸣只会更加尴尬,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床,只是被褥必须是裹紧在身的。
“如若师兄担心暴露行迹,厨房还有屋主留下的干面,忘生与师兄做一碗,好歹有些暖和气。”
谢云流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挑拣糕饼,顺口回道:“可别,吃你一碗面我这伤就是白养了。”
话一出口他立马觉得不妙,抬头一看,李忘生正深深凝视着他,他呃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也不敢仔细看了,抓着一块饼就往口里塞。
虽然在山上从来是我做饭,师弟少有下厨几次都被我夸得天花乱坠地吃完了,但他一向聪慧应该觉察得到自己手艺不行吧?谢云流迅速开始翻找记忆。
……不会真不知道吧?
不对他做饭难吃我才是受害人啊我心虚什么?我可是一口都没舍得让他吃全自个儿解决了啊?

先贤有云,人不应当在吃饭的时候走神思考,尤其是吃的干又吃得匆忙的时候。
谢云流噎着了。
见他边咳边猛拍自己胸口,李忘生赶忙拿了茶壶过来倒上递给他,谢云流猛灌了好几杯方才顺下去,面上咳得泛红,胸口也隐隐作痛。
“怎么这般急,让我看看,伤口如何,开裂没有?”李忘生匆忙伸手要揭开他身上裹着的被子细细查看,可谢云流过了这许久也只是半消,哪敢让他看,抓着被褥不松手。见他不从,李忘生越发怀疑,便用上了些力气,谢云流此时药效未过,抢夺不过,只得扭身躲避,想逃离这逼仄局面,又被李忘生抓住肩膀。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运起内力想使上轻功逃开,却忘记自己内伤尚未痊愈,经络淤堵,此时强行运转内息,经脉如同被成百上千的细针扎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身形瞬间僵直,双膝一软,踉跄着便要倒地。
李忘生心中一紧,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以为自己动作不慎碰到了他伤口,急忙掀开被褥,谢云流还想阻止,却提不起力气被轻易压制。见着亵裤下明显的凸起,李忘生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可他很快又觉得事出反常,顾不上羞意凝神细探,才意识到谢云流身上纱布还是一片雪白。
既然外伤并未再度开裂,那他为何方才疼成那样?
他伸手探向谢云流的手腕,想要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可谢云流此时已然羞恼到失去理智,不敢让他再碰分毫,挣扎着想要逃开。一而再再而三,李忘生终于彻底失去耐心,直接将谢云流掀倒在床压制在身下,膝盖抵住他的小腹,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皱着眉头探出内力,这才发现师兄方才不管不顾地胡乱行为之下,内伤居然进一步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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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 | 2024-10-13 21: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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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仁 | 2024-10-29 23:46: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腹黑小李主动小李都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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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石不转 | 2024-11-3 00:09:1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哈老谢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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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米米 | 2024-11-27 17:3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可爱的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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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雪生 | 2024-11-28 01:45: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偶尔腹黑的生生也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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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嬅 | 2024-11-30 18:38: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哈哈哈哈,老谢被吃自助餐了23333,辣么问题来了老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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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旦 | 2024-12-3 19:26:2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云流你小子这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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