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AU] 【完结】给我一片喹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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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21 | 回复16 | 2025-2-4 10:10:5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喹硫平(处方药,请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若因文章内容尝试,作者概不负责)

第一片药

李忘生对着镜子理理领口,旁边的面包机“叮”一声把面包片弹出来,他转身拿过面包片在料理台旁抹了些奶酪,就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解决了早饭。
出门摸了钥匙又顺手拿了棉马甲,下楼,脚踩离合,汽车发出轰轰的嗡鸣,李医生重复的一天又开始了。
按了电梯刚到十楼,护士就踩着小碎步过来说:“公安局刚刚来电话,有个病人在车站闹事,让我们出车。”
李忘生问道:“跟主任说了吗?”
“已经打过电话了,主任说看情况安排住院。”小护士回答。
“那行,大家出车注意安全,我去换衣服。”李忘生语气平淡,作为六院的医生他见多了这样的事。
一些医生刚上班还很有些不适应,因为程度严重的精神病人发病是很激烈的,包括但不限于大喊大叫、自残、伤害他人、出走、不说话、无意识碎碎念、不能控制自己。这样一个工作环境对于不常在病房的医生还好,对于时时刻刻和病人在一起的护士来说那是太煎熬了。
在这里的护士很多都想调走,这是全医院心知肚明的事。

李忘生换好衣服,开机,登录医院内网。六院在A市也算是老牌医院,只是比较特殊,它有名的是精神科,李忘生一名精神科医生。

“快快,捆床上!”三四个小护士拥着个男人进了住院部,“啪”楼梯门锁了,又是一声“啪”住院部门锁了,终于进到了医院内部不为外人所见的地方,精神病房。

为什么说精神病房是不能见人的呢?因为精神科的治疗是医护一体的。只要病人家属同意住院,就要按照精神科的规矩来,要么家属和病人一同住院进行住院陪护,要么请医院陪护,付钱请陪护与病人一同住院,或者干脆就没有陪护,吃住在精神科。期间不能带任何的电子设备,病人情况由医生来给家人传达,每周三为探视日,其余时间不许探视,探视也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联系家属,陪护怎么说?”小护士拿着本子记录道。
“家属没说请陪护,就按住院部的规矩来。”另一个小护士一边扣束缚带一边挤眉弄眼地回答。
哈哈哈哈,惹了床边一阵笑声,“谁进了咱这儿不按规矩来呀!”小护士收了本子说,“小灶是吧,行,先让他冷静冷静,我去叫医生。”
“哎,今天是不是小李医生?”一病房值班的小护士悄声问道。
她旁边稍微胖一点的护士轻轻推了她一下揶揄道:“精神科你也能发春。”
“咱精神科要是没了李医生可怎么办呀!”值班小护士不仅不害臊反而挺自得,“不看小李医生我看那流着哈喇子的老头?”
“怎么说话呢?人老胡可是会长!”一个年长些的护士拨了拨自己腰上那一串钥匙,叫医生去了。

病床边又归于平静,不是看着胸口起伏,还以为人已经没了。

住院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种需要找乐子的场所,尤其是值大夜的护士们。现在不到八点半,还没到护士交班的时候,一病室也叫重症监护室,只有一病室需要单独一个护士值班,其余病室共用一个护士。笼统也就两个护士值大夜,这耗精力的活也就聊聊八卦能消遣消遣。

“我听说新病人是XX公司经理呢。”小护士悄声和同事说道。
“经理咋了,咱这还有区长呢,有病的不都那样。”同事打了个呵欠。
“这次看着还挺好,不哭不闹的,上次那个还乱咬呢。”小护士接着说。
“哎对,你这一下提醒我了,测测血压看看人清不清醒。”正说着拿了血压器。
“哎,您抬手,我们量量血压。”护士一边低头干活一边说道。
从被子里缓缓伸出了一只胳膊,看着挺白,青筋静静伏在上面。
小护士有点惊讶,刚来她没仔细看人,以为是个中年人,无他,住院部最多的不是老头不是小孩儿,反而是正打拼的中年人。
小护士箍好了测压带,抬头一看,咦,不得了,来了个帅哥!
她当即就想扭头叫值班的同事,却又想起病房不能无故喧哗的规定,硬生生把话憋在了嘴里,一时间脸都有些红。
她记了血压慌忙拍了拍同事,示意同事看向新病人,同事疑惑地看去,震惊地看回来,显然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帅哥。

小脸,桃花眼,浓眉,头发有点长,前面的刘海有点遮眼,两颊轻轻凹陷,嘴巴起了皮,憔悴成这样了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长得是真帅。
护士们一齐走到了床边,对帅哥到底是不同的,轻轻问道:“帅哥你名字是?”
“谢云流。”声音有点喑哑。
小护士们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是个清醒病人。
“知道自己在哪吗?”护士接着问。
“六院。”谢云流回答。
也是巧,这会儿刚好到交班和查房的点。
李忘生拿着笔记本像往常一样先进了一病室,他们科加上他一共四个住院医师,两男两女。
他白大褂上穿的是今早拿的那件黑马甲,这要温度不要风度的穿搭在他身上也能显得这么潇洒真是神迹。李忘生一边回着同事的话一边想着今天的新病人,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资料,只听了出车小护士的汇报,病人和他都是刚到医院。

这对李忘生来说是平常的一天,无非就是查房,开药,治疗,下班。

这平凡只到他站在一病室门口,隔着厚厚的被子李忘生当然看不见谢云流全脸,但是仅仅凭一个轮廓他就能认出来那是他师兄:谢云流。
至此李忘生的世界掀起了海啸,躺在床上的谢云流不知道,但海啸的波涛已经打湿了这两个这世界上最亲密又最疏离的两个人。
躺在床上正无精打采的谢云流也碰巧在此刻找回聚焦,他看到了李忘生。
谢云流双臂青筋爆起,挣扎起来,可在强力束缚带的作用下一切都是徒劳,只能够白添丑态。
“新病人这么激动?”主任口气淡漠,走到谢云流床边,“什么病?”
护士长张了嘴正要回答却被李忘生打断了:“初步判断是精神分裂。”
“这是几号病人了?”
“28号。”
“28号是到婷婷负责是吧?”
没等婷婷医生说话,李忘生却抢先道:“这个月方医生已经接了五个病人了,这个我来接吧。”
方婷婷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忘生。
“行,那就李医生来管吧,剩下的再观察观察。”
主任带着剩余的医生接着查房,只剩李忘生一个站在床边久久不动。他很想去拥抱一下谢云流,毕业以后两人渐行渐远,除去朋友圈的日常已经很久没见,但行医的职业素养狠狠地控制着他不能这么做。
旁边的小护士很有眼色,也或许是出于对谢云流的不忍解释道:“查房前病人还是清醒的,不知怎的现在有些激动。”
李忘生没有回话,只是弯下腰拍了拍谢云流困在束缚带里的手,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李忘生不是第一年上班,他深知这个现在不是谈话给病人刺激的时候,他扭过头不去看谢云流,走向下一位病人。
小护士知道这是要观察的意思,马上要下班她也不想多生是非,又坐回了值班岗。
谢云流的目光已经死死黏在了李忘生的身上,奇怪得很,刚刚李忘生看他他反而隐藏自己,这会儿李忘生不看了,他又看上了李忘生。
谢云流不知道李忘生有没有认出自己,他情绪又迅速地低落下来,惴惴不安地想着会不会给李忘生添麻烦,又害怕地想着李忘生迟早要知道他进了六院。
可事情已经发生,他现在被捆在床上,一切都由不得他来操控。
李忘生坐在楼道里拨通了吕洞宾的电话:“师父是我,忘生。”
吕洞宾蹲在玄关准备换鞋,旁边还放了个保温壶,臭小子谢云流,快半年没回家了,一问就是忙忙忙,吕洞宾正准备闪击公司给儿子一个惊喜,他乐呵呵接了电话:“忘生什么事呀,我正准备去看你师兄……”
李忘生打断了他的话:“您先来一趟六院吧,师兄今天早上被送过来了。”
吕洞宾挂在嘴边的笑凝住了,他当然知道六院是什么地方,吕洞宾在医科大任教很久,也曾在别的精神科坐诊,没有去过六院也清楚六院的大名。他有些费劲地扶着鞋柜缓缓站起来,去翻证件,准备换洗衣物。打开儿子房间的抽屉,一张谢云流小时候的照片窜了出来,照片上的儿子拿着个气球在装酷,吕洞宾鼻头一酸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把照片收拾好,把准备的东西放进皮箱里拿着存折往门口走。
李忘生翻着病历紧皱着眉头,病历显示谢云流的发病现象是,不说话,接触会逃跑,睡眠也有障碍,入睡十分困难。他是因为突然在车站检票口不动,别人叫他他突然跑掉引发骚乱被送进医院的。
李忘生松了口气,这在精神病里并不算严重,甚至还算不上精神病。
“调养调养就好了。”他安慰自己。
他又走进一病房,谢云流这段时间已经平静下来。
李忘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有些俏皮地说:“谢谢师兄来看忘生。”
谢云流惴惴不安的心有了着落,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看见李忘生笑他就想跟着笑,他有些腼腆甚至是有些羞涩地回答:“本来是想去C地出差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想走了。”
李忘生蹲下身体,开始给他解束缚带,这个距离谢云流连李忘生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心跳好像不听使唤,一会快一会慢一会漏两拍。
李忘生说:“不想走就不走了,师兄没什么大事,我们调一调作息就好啦。”
谢云流点点头,跟幼儿园里上课要喊“一二”的小朋友一样听话,他看着李忘生游刃有余的样子,放心下来,不是什么大病,或许很快就可以出院。
“那师兄好好休息。”医生除查房外是不可以在住院区久留的,这一层一共八十来号病人,李忘生管的也不少,仅了解情况这一会,一病室外又垒起了病人山。
“李医生李医生,我妈妈什么时候来……”
“李医生我今天能不能打电话!”
“李医生……”
“都散开散开!”值班护士大着嗓门疏散人群,“表现不好都做梦打电话!”
李忘生大步往会诊室走,谁也不能让他停留,“啪”一声,门关了,李忘生不见了。
谢云流双臂撑起自己靠在床头,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当务之急是要先出院,他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许多任务没有交代。一想起这些,谢云流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
“既然醒了,帅哥,你把病号服换了吧。”小护士打断他的思绪。
谢云流接过病号服换上,或许是因为生病,也或许是他的压力真的太大,病号服又给他增添了三分病气,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像是一株被抽干汁水的芦荟,外边看起来青翠,内里空瘪。
“我们这边早就吃完饭了,你来得突然也就没给你剩饭,医院是十一点吃饭,你再忍忍。”小护士交代道。
谢云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他看向门口的水壶表示自己想喝水。
小护士去护士站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水:“你家属一会就到,没准备就现买一个,别的病人的杯子都不能乱用。”
谢云流啜着水,愧疚地想又让吕洞宾操心了。
“忘生,真是让你费心了。”吕洞宾满脸的真挚。
李忘生连忙回道:“师父这是跟我客气什么。”
吕洞宾心里虚,他只带过李忘生本科的课,远远谈不上什么师父。
“我本科的助学金还是师兄帮忙申请的,况且师兄也没什么大事,调养调养就好了。”
吕洞宾接了话茬:“是得好好调养,云流这孩子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要不然也不会……”
李忘生只笑着说:“师兄是来养身体的,这没什么不好,这么大个公司离了师兄能不转了?师父也不用太操心,我会好好看着师兄的,我们养好了正好回家过年。”
吕洞宾的眼里又存起了泪水,他明白李忘生的用心良苦,这么说是怕谢云流的名誉受影响,治病和疗养,精神科和康复科,那是天差地别的。他只好又拍了两下李忘生的肩膀回道:“那我周三再过来。”
李忘生笑着点点头,一直把吕洞宾送到大门口,亲眼见着他上了车才走回办公室。
墙上的指针走到十点,一病室内外开始躁动了,值白班的护士躲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拿起手机开始叫饭。
谢云流不明所以,他一上午基本没有说话,只是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病人并不一直是无法沟通的,他隔壁床有个大爷从他来到现在一直在看书,看起来也是神志清楚的;当然也有一直在犯病的,这个病室不能控制自己说话的人也不少,一上午充满噪音。
真是奇怪,这要是在外面,谢云流早就忍不住要上火,进来医院却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他始终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来来来吃饭啦吃饭啦,”齐刘海的护士推了饭车到一病室门口,“新来的帅哥什么灶?”
谢云流一怔,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灶小灶,上午他家属来过了。”值班的护士回道。
“正好打的就是小灶,帅哥给你一碗。”
谢云流接过碗一看,普通的汤面,尝了一口,谢云流自认为不是挑剔的人,也觉得好难吃,一点味没有。
他瞟了瞟其他病人的饭,都大差不差,咸汤或者汤面。算了,他闷头吃饭,或许是真饿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新来的帅哥表现挺不错的,”值班的小护士满意道,“帅哥叫什么来着。”
“谢云流。”护士站的护士和谢云流异口同声说道。
莫名的,护士们笑起来。
谢云流也有点想笑,好笑在哪里,不知道,或许是医院的日子太过无聊,一点点事都能拿来消遣。
他笑起来,原本无神的双眼有了点点精神,枯萎的芦荟开始重新吸水。
“那以后就叫小谢吧,我看你比我们都小,随小李医生,按小字辈,”齐刘海的护士接着说道,“我姓郭,值班这个姓林,我们护士长姓王。”
谢云流很上道,立马眨着眼睛喊:“郭姐好林姐好护士长好。”
又惹得护士们一阵笑声。
在医院的时间是很神奇的,有时候很难熬,有时候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吃药的时间。
“28号谢云流。”
分药的护士谢云流不认识,小护士拿出名单认人,随后往他手心里放下一粒小黄片。
谢云流本科是医学,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他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药。
不消他问,小护士就嘱咐道:“喹硫平,稳定情绪的,记好了啊。”
谢云流看了看小药片,就着水一口咽了下去,他坐回病床上,开始想李忘生。

他的日常停止了,他的工作结束了,他现在能做的事好像只剩下想李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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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5 06:54: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片药

谢云流抱着篮球吊儿郎当地往操场走,他才不信吕洞宾嘴里的什么天才,再天才能超过他谢云流?他心安理得的翘了师门聚会,现在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马上就要和老猫打球。
谢云流对自己的球技比常年占据专业前三的成绩还自信,为了这次球赛,他还特意换了新鞋。
吕洞宾又忍不住瞥了眼门口,这个点他知道谢云流不会再来,心里狠狠给这小子记了一笔。谢云流马上就要读研,他的成绩保研已是铁板钉钉,不出意外,还是在吕洞宾手底下。
老吕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按亮屏幕回消息圆场道:“你们师兄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来不了了,我先给大家介绍介绍忘生。”
围在一桌的学生们自觉鼓起掌,李忘生慢了半拍才站起来挨个道谢。医科大的学生都知道,吕导师的组最不好进,吕导师的成绩最好。
像李忘生这样大一下就入组的,前边也就只有一个谢云流。
谢学长各方面那是真的没话说。
“你是真的菜,”谢云流从书包里扯了张手纸,一边擦汗一边埋汰陆危楼,“咋能一个球也没接上呢?”
陆危楼只觉得晦气,这天跟谢云流约球简直是最错误的决定。他是医科大对面财大的,约球偏约在谢云流主场,球一打起来给谢云流加油的声音简直排山倒海,他嘴硬:“你有主场优势,下次去我们操场打。”
谢云流这个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自信:“报一丝啊,不约了。”
“为什么?”陆危楼有时候真的不懂谢云流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怕你自卑。”
陆危楼无话可说,他用力拍了一把手里的篮球骂道:“蹦得不高,声音怪大。”
这种指桑骂槐完全不能对谢云流产生任何伤害,他搂走球吹着口哨,得意洋洋地往校园超市走。打打球,逗逗猫,这日子过得赛过神仙呐。
他按习惯把篮球放在超市门口挂雨伞的小架子上,自己挎着个篮子进了超市,谁知道消费完了球不见了。
谢云流的好心情down了下来,正监控底下也敢偷?还没等他回去找老板要监控,他自己就找着了,正躺在一个漂亮学弟手里。
现在刚入秋,既脱离了夏季的酷暑也远不到冬季的寒冷,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谢云流提着一塑料袋的饮料走向李忘生,瓶子在移动中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简直在表演谢云流的心动。
明明只是第一面,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爱意?
他只单单看着李忘生站在树底下拿着他的篮球他就高兴,准确地说他看见李忘生他就觉得高兴。
“你的球?”李忘生并不急把球递过去,而是先确认身份。
谢云流自是一番证明,他平常待人接物都大方老练,偏生遇见李忘生多了许多的废话,显得局促起来。这个学弟不一般,眉间的红痣勾得他手痒,谢云流暗暗在底下搓了两下手指。
李忘生还了球还顺带给了张手纸,他对着自己的脸比划说:“可以把汗擦一擦。”
谢云流竟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在运动的遮掩下肆意泛红,他擦了两下,从塑料袋里拿了瓶酸奶递给李忘生:“今天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李忘生接了酸奶笑着回答:“李忘生。”

“起床了起床了哎!”小护士拍着手一下把谢云流惊醒了。
原来是梦,梦里是和李忘生的初见。
谢云流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喹硫平安抚了他多日紧绷的神经,难得让他睡了个还算不错的觉。
这里唯一能显示时间的是墙壁上的挂钟,谢云流抬头一看,凌晨六点,他是昨晚八点睡的,还真是来医院调作息了。
谢云流叹了口气,人没事还是早点出院的好。他脸上挂起标准微笑对着值班的护士打招呼:“姐姐,我这情况得多久出院?”
这个护士谢云流并不认识,医院通常两班倒,谢云流还没有把人认全。
“这都得听医生的,就安心养着吧。”
闻言谢云流的心情低落,他在这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一想到家人和公司他就很有些头疼。
“那我能跟朋友打个电话吗?”
小护士打了个呵欠,态度有些转化:“问问你主治医师,他说行就行。”
谢云流栽倒在床头,他不知道怎么和李忘生沟通。在李忘生不知道的地方,谢云流看了他成千上百眼,模拟过种种特别的遇见,真没想到最后是这种。
“今天有入院检查,小帅哥今天早上记得不要吃饭。”
谢云流回好。
一病室加上他一共有十个人,谢云流没事可干,开始在心里读秒,算着还有多久查房。

李忘生破天荒地醒得很早,他抬起手机,六点,正是医院起床的时间。李忘生用脑子回想着最近的大事,最大的事就是谢云流的身体,经过进一步判断,更有可能是心理疾病。
“师兄压力太大了……”李忘生有些心疼。
李忘生拿起搭在床沿的衣服,灰色的毛衣,旁边是黑色的马甲,他犹豫了一下,将毛衣换成红色才继续接着重复自己那亘古不变的日常,洗脸刷牙,准备做饭。他把红薯裹了锡纸塞进烤箱,等洗漱完毕拿出来一看,居然没熟,但也没空管了,下楼买点也是一样吃。
这真的能吃吗?谢云流有些崩溃,大早上咸汤配馒头,净整些他不爱吃的。
“来来来,26元餐开饭了。”郭护士上班了。
谢云流看了一眼,26元餐比小灶待遇好得多,有牛奶有土豆丝,他走到护士面前问:“我能改26元餐吗?”
郭护士只说:“主治医师同意才可以。”
谢云流没了胃口,吃喝拉撒都要主治医生管,他就不是爱被管的人。
好像在表达自己反抗,他端起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咸汤就要往垃圾桶里倒。
护士姐姐火眼金睛,怎能容他胡来?
“吃饭情况不好医生可不愿给你行方便。”
谢云流又端了回去,怎么能因为这一点饭破坏他在李忘生面前的名声?吃掉就是,做得再难吃也比老吕做的好啊。
“28号今天早上不好好吃饭。”
李忘生点点头,他今天换了红色毛衣,看起来气色特别好,和面前的谢云流呈鲜明对比。
谢云流眼角耷拉下来,像只被人批评的大狗。
李忘生有点想笑,但还有外人在,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只是接着问:“除了今天早饭不好好吃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其他的倒没有了。”
谢云流又看过来了,李忘生知道,李忘生不去看他。
“没有别的我走了喔。”不知道李忘生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反正谢云流反应很大。
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眸轻轻拽了一下李忘生的白大褂:“李医生我想换26元餐。”
李忘生记在了本子上说可以。
“李医生我想打电话。”
李忘生收回本子说可以。
这简直太奇怪了,谢云流迅速进入到小朋友的角色,干什么都需要和家长报备,但是他还挺乐在其中。
针对谢云流的查房结束,李忘生拉着谢云流的手表扬:“师兄表现真好,一直这么好我们就能出院了。”
李忘生走向下一位病人,谢云流盯着师弟的背影心花怒放,好好好,师弟果然喜欢听话的。
“小李医生人真好啊,”一边的小护士感慨道,“要不是小李医生,不知道这精神科能留下几个人。”
“他人是很好。”谢云流附和,李忘生哪有不好的地方,李忘生哪哪都好。
“砰!”隔壁床的男人突然在床上站了起来,因为一条腿还捆着束缚带,导致他现在的姿势很是扭曲,被捆的那条腿外翻着,勉强撑着身体站在病床上。
小护士迅速跑过去,一把摁住他,一刻不停地安抚病人:“跪着祷告也是一样的,就是不能站起来。”床上的男人剧烈挣扎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什么神啊主啊。
小护士扭头对同事说:“让值班医生配药,就说老马又犯病了,开始挣扎胡言乱语了。”
小护士拿了钥匙就连忙跑到值班室。配药吃药都有严格的规定,尤其是精神科,精神类药物是最不能马虎的,它对人的影响太大,造成的损伤大多是不可逆的。护士没有配药权,只有医生才能开药,护士只负责确保病人真的把药吃下去了。
在病人旁边的小护士瞅准机会一下把病人的双手双脚全部都扣到了床上,圣旨来得很及时,小护士推了药车一针剂下去,床上的病人缓缓进入沉睡。
谢云流坐在自己床上目睹了这一切,因为李忘生好起来的心情,现在又迅速沉了回去,脑子关于神经学的碎片漂浮起来,他隐隐记得自己好像是精神分裂。
李忘生风尘仆仆地进来,检查了已经陷入沉睡的病人又绕到谢云流的床边,像第一天谢云流刚到医院那样蹲在床边安慰他:“师兄原来精神科学得最好,师兄肯定知道师兄和这里的其他病人是不一样的。”
精神病人是很需要安慰照顾的一类群体,总有一天精神科的有些病人可以摆脱住院,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生活当中,一味地封闭不是治疗的本意。
李忘生看穿了谢云流心底的害怕,但李忘生不好跟他说更多的话,一个医生不只有一个病人,医院的李医生是大家的李医生,必须要不偏不倚。
谢云流很懂这里的弯弯绕,只是李忘生这一点点的博爱也让他觉得好爱好爱。
李忘生笑着牵起谢云流的手说:“不是要打电话吗?可以去医生办公室打。”转身跟护士打了招呼。
谢云流不说话,攥紧了手心里另一个人的手,谢云流的理智不见了,全身上下只剩那只手上几根用来感知李忘生的神经元,两条腿怎么走到办公室的都不知道。
医生或许都坐诊去了,办公室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忘生指指桌上的座机电话说:“打电话只能用座机打,用医生手机不合医院规范。”
谢云流本来也没打算让李忘生为难,他来是想问问自己手机在不在。李忘生出了办公室留给谢云流自己单独的空间,谢云流想了想,拨通了陆危楼的电话。
“是我,谢云流。”谢云流又进入了战备状态,一点不见和李忘生相处时的腼腆害羞。
“老谢你人没事吧?”陆危楼吓了一跳,李忘生已经告诉过他谢云流住院的事,说是一个月兴许都见不着人。
“项目怎么样了,年关福利准备怎么样?”谢总一说话,老猫头就大。
“C地我替你去了,方乾和拓跋都会来帮忙,你生病的事他俩都不知道,我还是从李忘生那里知道的,你要同意我就跟他俩说你住院的事。”
谢云流有点感动,既为李忘生的体贴也为好友的坦诚,他的心情渐渐回暖,回复道:“那我没有别的事了,你有空了给我送点下饭酱。”
“什么将?”陆危楼一头雾水,他还没从工作模式调回来,乍一听以为自己漏了什么重要嘱托。
“香菇酱,辣椒酱之类的。”谢云流说得更加详细。
“香菇酱、辣椒酱不符合我们公司的品牌调性啊,我们是高精尖公司。”陆危楼回嘴。
谢云流心里升起了无名火:“我是说给我带点酱。”他一字一顿,难道有人猫隔离吗?猫咪听不懂人话?
“哎哎,你早说你说了我让人给你送一车,这点破酱……”
“啪”,谢云流挂了电话:“再您玛德见!”
没想到一转身看到了李忘生,这属实是意外。李忘生急着来取资料,但凡他早来两秒都还能看见风度翩翩的谢总,而不是说脏话的幼稚小谢。
谢云流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站在原地,跟刚刚和陆危楼吵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尴尬地笑笑替自己辩解:“都是兄弟说着玩呢。”
李忘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打完电话我就叫护士了。”
谢云流点点头,肩膀垮了下来,看起来有些许沮丧。
李忘生接着说:“已经通知食堂给师兄调了26元餐,今天中午就能吃上三个菜。”
谢云流接着点头,就是不说话。
“那下次我们再聊。”李忘生取了资料,叫过护士扭头离开。
谢云流又看着李忘生的背影再一次消失,他有些颓丧地反省自己在李忘生露出了不好的一面。真是奇怪,谢云流仔细想想,好像不管是哪一面,给李忘生看的话总是差点意思。
“回来啦。”值班的护士主动和谢云流打招呼。
这个护士谢云流认识,这个是护士长。
谢云流脸上撑起笑点点头回应。
“今天早上吓坏了吧?精神病人是这样的,发起来病只能用暴力的方式先束缚,再用镇静剂,防止影响到别人,”护士长看起来有些感慨,“老马是我们的老病人了,他得的是精分,刚来的时候人还是很清醒很有神志的,随着发病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人的神志就没有了,魂就散掉了。”
这长长的一段话唤醒了谢云流久远的医科知识,后天的精神病要远离刺激源。
“我看你还年轻呢帅哥,”护士长的话题绕了回来,“吃的药也少,赶紧在医院调理调理走吧,精神科不是你们小年轻该待的地方。”
谢云流回忆起晚上放在手心的小黄片:喹硫平。

“谢云流家属给带的香菇酱和辣椒酱。”李忘生在楼梯间里把酱递给打饭的阿姨。
现在还不到饭点,阿姨们还有闲暇。
“他柜子是28号。”
阿姨领了酱把东西放进病人储物柜里,对李忘生说道:“小李医生还是太心善了,这是我看见了也就算了,要是让其他病人看见,少不得一顿闹,缠着家属让你给人带东西。”
李忘生就是这么一个人,能帮别人一把他总会伸出一只手,只是谢云流更特别一些,或者说更重要一些。
李忘生听话地点点头,他知道阿姨都是为他好。
“谢云流的家属送了两瓶酱。”小护士推着饭车来到一病室门口,一病室的人都不允许出病室也不允许在走廊上活动,因此饭只能护士来打。
“你家人对你可真关心,中午打的电话,晚上就有酱了。”
谢云流也觉得奇怪,陆危楼这小子难道下午没在公司跑出去浪了,所以能这么及时地给他送酱?
他摇摇头不想这些,吃了饭就该吃药,他只有中午晚上有药,都是一片喹硫平。
谢云流领了今日最后一粒喹硫平,小黄片的药效在他的体内散开,谢云流又做起了关于李忘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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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6 17:19: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片药

谢云流看着眼前的报表头晕得厉害,他习惯性地去够水杯往嘴里倒水,颠了两下,空的。不等他支应起自己去接水,难忍的酸痛就接二连三地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能瘫在靠背椅上大喘气。谢云流对付不听话的身体十分得心应手,无非就是硬扛过疼痛再正常生活。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偏偏这会来敲他办公室的门。谢云流在心里骂了骂自己背时的运气,硬攒起劲坐端正,装作与平常没有差别的样子喊人进门。
员工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一堆的内容,谢云流这会思路有点跟不上,但是他也并不打断,只静静听着。
“大概就是这些内容,谢总您记得看文件。”黑色文件夹被摆在了他面前,谢云流只是机械地点头回应。他又维持这个坐姿停了半晌,迟钝地确定人已经走得很远才又瘫回椅子里。
他拉开抽屉给自己倒了一把褪黑素,效果并不好但聊胜于无,没有水也一把咽了下去,开始强迫自己看放在桌上的文件。

谢云流翻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李忘生。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李忘生靠在教室的门口含着笑问他,灿烂的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边。
谢云流的头痛消失了,不知不觉竟又换了人间,他又重回到那些有李忘生的生活里了。
他高兴地站起身来想去拥抱李忘生,轻轻一碰,李忘生却化作点点碎粉消失不见。
梦里的谢云流清醒过来,此身已是梦中身,所见皆是梦中人。他靠在李忘生刚刚倚靠的门槛上静静地等梦醒。

住院部是早上六点统一叫起床,但一般五点半就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行动起来。精神病人并不时刻处在发病的状态,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能够保持理智,尤其是在药物的压制下。
精神类药物大多都有两个特点:见效快,影响大。再忧郁憋闷的人,在吃过药物之后也会提起精神;同理,再精神抖擞的人,吃了一些药也能几天说不了一句话。
精神科调药,多是按照一粒半粒来调,给身体一个适应的时间,调药过快过猛对病人的损伤是很大的,为了调药的准确,医生必须对病人了如指掌,正如现在的李忘生。
今天没有他的班,李忘生决定出门。他换了深蓝色毛衣外面套了黑色冲锋衣,整个人看起来年轻极了,一般人哪里能看出来他已经参加工作这么些年。
买好上门要带的礼物,李忘开着车往吕洞宾家去。他今天戴着个方形黑框大眼镜,李忘生有点近视,但是因为度数不高一般不怎么戴,今天这眼镜一戴,显得年纪更小跟个大学生似的。
车子随着导航开进小区停车场,李忘生是为了谢云流的病而来。

“我没病!”谢云流很抓狂,但是还保持着不失态。
“有病没病要问主治医生,护士能跟你说什么?”一病室门口值班的护士连回话的功夫都没有,硬是忙里抽闲给了谢云流一记白眼。就像喝醉了的人说自己没喝醉,刚进医院的精神病人也总觉得自己没有病。
“没病你能进这医院?”护士有些不耐烦。
谢云流不再还嘴,这两天的住院生活让他明白,在医院里得罪护士并没有什么好处。
早饭是米汤馒头配白菜,谢云流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医院的伙食,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甚至开始猜下一顿吃什么。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这是在外面没有察觉出来的。他的一天里情绪总是莫名的高涨和莫名的低落,一个成年人,情绪稳定是很重要的。
谢云流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李忘生这个发现,事到如今他还在想李忘生会不会别样地看他。
李忘生并不介意这些,甚至他还很乐意了解谢云流的想法。
“师兄主要是情绪问题和入睡问题,”李忘生掰开揉碎了和吕洞宾讲,“师兄这两年的生活出现过什么难事吗?”说是看病,其实李忘生也有私心,他迫切地想了解谢云流的一切,不是以医生的身份。
“他自己开了公司,对我也是报喜不报忧,公司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朋友也都是那几个,没有什么难事啊。”
谢云流的病也是吕洞宾疑惑的点,他儿子向来聪明又自信,随着谢云流渐渐长大,父子关系发生了移位,吕洞宾开始依靠谢云流。
李忘生问不出什么,又陪着师父聊了家常,临走了吕洞宾却说想给谢云流带点东西,走回自己房间,把李忘生一个人留在谢云流的屋里。
李忘生自进门开始就无意识地打量这间屋子,没什么特别的,柜子里放了许多书和一架无人机,里面还有几个他不认识型号的相机。书桌上摆了个相框,李忘生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照片上是什么。
李忘生突然开始心虚,他瞄了一眼门口,吕洞宾没有回来。他站起身轻轻调整自己的位置,好像在干什么坏事怕被发现,很快他看到了照片的内容,那是谢云流和他的合照,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严防死守的秘密露出了一点点线索。
李忘生心里开始揣摩:我在师兄心里有位置吗?
那当然是特别有,像李忘生这样重要的,在谢云流心里除了吕洞宾再没别人了。

时间继续向前走,快到医生查房的时间了,谢云流跟着病房的其他病患一起躁动起来。
“都坐好啊,谁表现不好可是要告诉医生的。”护士站的护士们也开始交班,到了一天最令病人期待的环节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旁边绑了两天束缚带的老马压低声音问他。
经过两天的治疗,老马的神志又回来了。
谢云流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想讲的话很多,但是一旦与李忘生有关,谢云流就成了锯嘴葫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老马并不在乎谢云流是否回话,他自顾自地往下讲:“我想去幼儿园接我孙孙呢,我孙孙成绩很好,他是被主选中的。”
等等前两句谢云流都听得懂,后一句他听不懂了,他发问:“什么叫被主选中的?”
谢云流的话里好像带了什么兴奋剂,被捆在床上的老马一下兴奋起来:“我主耶稣!我主耶稣!主给我下的命令!”一边叫着一边挣扎,但一病室并没有为他的突然发病吵闹起来。
谢云流很早就发现了,一病室的所有病人,除了他,都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他突然很想念李忘生。
“吵什么吵,再吵送去过电!”
这句话效果显著,躺在床上的老马立刻就不喊了。
没过多久,主任领着医生开始查房。
谢云流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查房队伍,主任只带了三个医生,没有李忘生。
他的期盼落空了,随即又给自己找安慰,万一李忘生一会过来呢?
“新病人情况挺好啊!”主任乐呵呵地看着谢云流,他对谢云流很有印象,除了第一天目睹谢云流在床上的挣扎以外,更是因为谢云流有钱,医院对有钱的病人总是多一些宽容。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谢云流又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全然不复在李忘生面前的腼腆羞涩,谢总的铠甲把谢云流武装起来,他和主任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竟然也不显弱势。
主任还是那句话:等和主治医师再观察观察,我们再对对方案。
“今天是第四天了,怎么还没判出病吗?”谢云流质问。
主任依旧在打太极,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看主治医师怎么说。
谢云流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闭了嘴,又去看后面的医生队伍,李忘生没来。
“老马幻听幻视还是很严重?”主任站在老马的床前,一个人被捆着一个人站着,站着的那个甚至是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另一个的丑态。

谢云流开始觉得这些精神病人都很可怜,连自己的尊严都没法保证,当然,很有可能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是尊严。

可怜的老马又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嚎哭起来:“我得去接我孙孙,我孙孙没我不行,主任让我回家吧。”
旁边的护士泼冷水道:“你住院你家里一次也没来看过,在这安心住下去吧啊,你孙子可不用你操心!”
主任当然不会有任何的话跟这样一个精神病人讲,他扭头对着医生们说:“这种激动的还得加大药量。”

李忘生有些心烦地开着车,吕洞宾离他家还是很远的,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他等了好几个红灯。李忘生看了看导航发现这里距谢云流的公司很近,他改了道,直奔“刀宗”。
“刀宗”现在几乎成了A市的坐标建筑,五年前建的楼,投入使用还没两年,大楼外墙的玻璃倒映着A市灰色的天空,整栋楼好像被厚厚的雾霾给洗了一遍,也灰蒙蒙的。
李忘生之前从没来过这里,他看着这栋高楼对谢云流肃然起敬,财经报上的谢总和那个有些腼腆有些羞涩的谢云流重合,他不由感慨师兄是真的吃了很多苦。

谢云流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是困在医院了,你谢总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他开始和护士们聊天,反正在医院里,除了发呆什么也不能做。
恰好,今天值班的还是爱说笑的小郭。
“今天怎么没见李医生来病房?”谢云流问道。
这可算是问对了人,全精神科除了李忘生手底下的病人,就属小郭护士对李忘生熟悉。
“李医生今天休息,明天应该要值全天班。”
谢云流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又有气质,在精神科可谓是鹤立鸡群,就是病人也更愿意和他这种清醒病人说话。
谢云流点点头,他开始揣摩医生的排班,应该是一周五天,一人一个全天班,随机一天没有班,周六全体医生休息,周日留一个医生值班,那么明天绝对可以看见李忘生。
他透过一病室的玻璃看到在外面大厅来回走动的病人,有些明显是正常人。
“等过了七天就可以和医生商量调到别的病室了。”
“不能直接出院吗?”谢云流接着问。
“一病室的病人都是一级病人,一级精神病人出院医院是要负责的。”
谢云流开始对自己是个精神病人有了实感。他看着外面的病人,有些嘴里念念有词,有些对着监控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看好看。”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谢云流的肩膀。
谢云流扭头看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正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直接靠在了护士值班的木桌上,木桌的棱角撞得他腰一疼。
“握草!”
谢云流骂出声来。
对面完全不顾谢云流难看的脸色,接着动手动脚,拽着谢云流的衣摆不松手。
小郭护士戴上手套啪一巴掌扇掉了那只手:“再去惹别人小心别人揍你,”她拉着病人的胳膊嘴里还不停说着,“非得捆床上才老实是不是?”
那病人被拉得有些站不稳,就这样还不忘反脚踩一下护士。
“啊!”小护士惊叫起来。
谢云流回过神想去帮一把护士,没想到他刚靠近,那病人又直直冲向他来。
“好看好看!”
病人挣扎着去拽谢云流。
谢云流这辈子只喜欢李忘生,他性格也强,男的女的没人敢这样骚扰他,这把是真的把他吓到了,他又连退几步。
护士站的护士们透过监控看到了这边的情状,拿着束缚带气势汹汹地进来。
几个护士拥着发病的人一把按在了床上,“啪嗒”束缚带扣紧了,小郭护士连着扇他的腿:“我叫你踩我叫你踩。”
旁边的护士长安慰她道:“他有神经病,算了算了。”

这里奇葩也太多了。
单单这一早上,谢云流这屋里就有两人发病,一个嘴里说着不知所谓的话,一个爱去扯别人衣服。
护士长看着震惊的谢云流耐心跟他解释:“大超市里送进来的,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开始是爱脱自己衣服,后来就变成扒别人衣服了,尤其是男的,”护士长眉头皱起,好像是说到了什么脏东西,“听说还是个男同性恋,你说这恶心不恶心?”
谢云流并不答话,他在想李忘生要是知道了自己喜欢他会不会也觉得他恶心。他又重复了那个问题:“李医生今天不过来了吗?”

李忘生买了杯咖啡正往医院赶。他其实很累也很想休息。在医院李忘生手底下也有二十多个病人,一周还要去几次门诊,李忘生是真的很累。但是看了刀宗的大楼之后,对谢云流的想念战胜了劳累,他迫切地想知道谢云流在干什么。
李忘生到医院这会已经要吃饭了,他手里提着给谢云流带的饭,李忘生敲敲打饭的窗口,饭车还没到十楼,里面的阿姨已经摆好碗正在等饭。
“谢云流家属给的。”李忘生把外卖盒子递进去,他也不会做饭,平常要么吃食堂,要么就点外卖,他有给谢云流做饭的心,但现在也没那本事。
阿姨感叹道:“谢云流家属真上心,这才来几天送两次东西了。”
李忘生有点耳红,反正只要师兄吃到嘴里就行。
他返回工位,查了查一病室的监控,往谢云流的病房走去。
“师兄。”
谢云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抬起头往门口看,真的是李忘生。
“我听说你今天没班。”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张嘴把心声给讲了出来。谢云流有些后悔,自己也太不会讲话了,这样岂不是让李忘生知道自己在盯着他的排班。
李忘生根本不介意,说实话,这里的病人没有一个不盯着自己主治医生看的,毕竟大家都想出去,而这一切都要看医生的意思。
李忘生并不讲真话,他鬼使神差地回答:“我下午医院里还有点事。”
李忘生的冲锋衣外面套着白大褂,很明显,他是临时赶到医院的。
人不在面前谢云流想得厉害,人到了面前他脑袋里又没有话,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李忘生治过这么些病人,身经百战,却在谢云流的眼光下有些害羞。
天啊,两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动不动就害羞是怎么个事儿?
偏偏他们两个谁也没察觉出不对。
“根据师兄的情况准备给师兄换个病室。”
这才是李忘生此行的目的。一病室的病人情况太差他怕影响到谢云流,况且谢云流的病情远没有这些人严重。
谢云流又不解风情地问:“护士跟我说过了七天才能降等级,现在可以调病室吗?”
李忘生哽了一下,护士怎么什么都讲。
“当然可以,午休起来就给师兄换。”
得了李忘生的话谢云流弯着眼睛笑起来。
这哪里是叱咤商海的谢总,这分明就是大学时期阳光帅气的谢学长。
李忘生鼓励道:“师兄就该多笑一笑,我们每天表现好一点就可以快点出院了。”
谢云流点点头,他又一次目送着李忘生远走。

其实李忘生并没有离开,李忘生坐在办公室先把屏幕切到了一病室才开始给自己点饭。
他看着谢云流接过盒饭,开始吃饭。看起来这次的排骨很合他的心意,谢云流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饭谢云流又问护士站要了报纸,最后咽了喹硫平开始睡觉。
喹硫平的药效很好,谢云流入睡得很快,李忘生在心里记下,也没有不良的反应。
师兄就是师兄,连适配药物都比别人快。
这判断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李忘生很有信心让谢云流重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他拿出本子开始在本子上安排谢云流的后续治疗,不就是工作压力嘛,你小李医生治过的这类患者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谢云流开始给自己进行“李忘生复盘”。他还没想多少东西,喹硫平的药效先上来了,迷迷糊糊中谢云流想起来今天情绪总是跌宕起伏的事还没有跟李忘生讲。

药物治疗就是这样,有些事开始变得很容易忘记,脑袋变得没有以前灵光。药物睡眠也是这样,总带点副作用。
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球却还没有休息,喹硫平让他总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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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7 16:53: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片药

“28号,拿好东西准备搬病室了。”
谢云流在睡梦中被吵醒。这他丫的喹硫平,劲也太大了。谢云流晃晃脑袋试图让理智回笼,自进医院以来,他做梦的频率大大增加。
谢云流一边走一边回忆。今天是进医院的第五天,前两天他还睡不着午觉,这两天吃了药蒙头就睡,除了药劲大,见效也很快。

“你看这个,刚来就出来了。”
走廊夹杂着一些病人的闲言碎语。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一个病人咧着嘴巴,往谢云流身上挤。
他现在最不想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谢云流自己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搞进这鬼地方的。
护士直接一把推过去:“你看看你那脸,哈喇子流得哪都是,离人远点。”
一群精神病人在后面跟着他俩。如果有人在这支队伍的前面不敢想会吓成什么样,穿白衣服的天使领了一群路都有些走不稳的畸形人类。
严重的精神病人会有一些典型的面部特征,嘴歪眼斜全是常见的。谢云流能看出来靠近他的这个病人不是不想闭嘴巴,是他已经闭不上了。
他有些不忍地扭过头,那个病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小孩在这种环境里显得越发可怜。
对这种严重的病人你跟他说话是很难见效的。他继续流着哈喇子,在后面不知不觉地摸上了小护士的衣角。
小护士皱着眉头正专心给谢云流开门,完全没注意自己白大褂的衣角被拉到了不可描述的位置,她费了半天劲才把门锁打开,里面要比一病室干净,但是床位要多得多。
小护士正要扭头跟谢云流交代,突然察觉出一些异样,她低头一看,尖叫出来,那小孩正拿了衣角往自己裤子里塞。

这一声把谢云流的魂给叫醒了,他一把拽上小护士衣服的一角,用力向上扯。没想到傻孩儿力气如此之大,死拽着衣角不松,谢云流几乎要把他提起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慢慢松手让那傻儿屁股着地,谢云流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小护士一脚踹倒傻儿,那孩子躺在地上还笑嘻嘻的闭不上嘴。
小护士迅速给谢云流安排了床位,她看起来吓得不轻,小跑着回了护士站。

万幸,不是大通铺,刚好是靠门口的单人床。
谢云流也有些惊魂未定,毕竟这里鱼龙混杂,这会儿看起来正常的人,下一秒说不定就发病了。
现在他可以和大家一起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获得了在医院这一点点的自由。
谢云流在大厅的桌子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觉得走来走去的很傻很有病,至少现在他谢云流是个正常人,不想和傻子一样。
“小伙子第一次进来?”
他旁边坐了个年纪大的伯伯,蓄了些白色胡子,这胡子吕洞宾也在蓄,谢云流因此对他多了些好感。
谢云流点点头。
“我看你好好的,早点出去,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谢云流叹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那伯伯也难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不过精神病院,总归是逃不脱这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谢云流只回答过李忘生。
怎么进来的?

“谢总,C市那个项目经理又出事了。”
谢云流揉揉额角,年关年关,他们这种生意人是真的每年都在过关。
小员工看起来有些为难,这种坏消息谁也不想来报告给boss。
谢云流已是累极了,吩咐道:“让洛总监跑一趟吧。”
这让人有些意外,谢云流白手起家,在行业里他亲力亲为是出了名的。
谢总做什么成什么,年纪轻轻就把刀宗做到这个程度,在商海里是人人皆知的传奇。因此行业里很多人都会高看谢云流三分,当然有人高看也有人轻蔑,一旦遇上那种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谢云流的合作总会比别人难上三分。总之,不管什么事,还没有谢总解决不了的问题。
“洛总监今天下午刚到D市,怕是分身乏术。”
谢云流头更大了,怎么哪哪都出问题,今年这么难过吗?
“那你订票吧,我亲自去看看。”
“飞机因为C市风暴没航班了,我给您换成高铁行不行。”
谢云流摆摆手表示同意,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不爱说话,开会报告项目酒桌,让谢云流张嘴的场合太多了,渐渐的在生活里就成了哑巴。
小员工领了任务自觉出去关门。
又是一阵头痛袭来,最近的头痛简直太频繁了,谢云流很难再硬扛过去,他缓缓蹲在地上等着疼痛过去。
“等放假了还是去看看医生吧。”谢云流第一次冒出去医院的念头,有时候真得承认谁也不是铁人,过度地消耗自己,病痛找上门是迟早的事。
他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是个学生背影,拍得颇像青春恋爱剧的海报,不过这部剧只有谢云流一个人在演。
他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置顶名称:李忘生。
11月28号李忘生:感恩节快乐,身体健康!
接着扒拉聊天记录,几乎全是这种节日祝福和对应的祝福回复,应该是李忘生群发的,谢云流揣摩,李忘生就是这么心善。
其实他俩的聊天记录远不只这些,谢云流有个旧手机被他珍藏在车里,读书的时候他俩还是经常说话的,偶尔难过的时候谢云流会去翻一翻那些聊天记录,显而易见,他非常喜欢李忘生,李忘生不知道。

凡事沾了李忘生谢云流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只好笑笑向伯伯表示自己不好说。
伯伯见惯了精神病人,知道他们都受不了刺激,主动换了话题。
“那你的主治医生是谁?”
怎么哪里都绕不开李忘生?但是相较于之前的问题,这个还算好回答。
“是李医生,”谢云流的话里带着隐秘的欢喜,“是我的师弟呀。”
“李医生好呀李医生好,李医生是个厚道人。”
李忘生这个人很难不招别人喜欢。
“大家都想转到李医生手底下。”
谢云流不解:“为什么?”
“李医生让打电话,”说完伯伯还自豪地来一句,“我也是李医生手底下的病人。”
谢云流眼睛弯弯,忘生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呀。

李忘生正忙着在系统里给谢云流排治疗,他要早早地让师兄好起来。
“哎,作孽呀,新来的那个护士也闹着要调走,”婷婷医生拿着水杯跟李忘生说八卦,“都是林医生手底下那个傻孩儿给害的。”
“他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么?”李忘生揉着肩膀和医生扯闲篇。
“眼看年纪越来越大了,之前主任不是说要给大药量吗?林医生说再试试现在的药行不行,现在看来明显控制不住了。”
李忘生皱眉,他是知道那个孩子的。
“真是可怜。”
李忘生当了这么些年医生,从规培开始在六院一直到现在,是精神科里除了主任资历最老的医生,这么些年李忘生也没有麻木,他每次进住院部都有很强的不适,说到底他看不得这些无依无助的可怜人。
“怎么处理?让小姑娘走吗?”
“那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任那德行,进了我们精神科的大门还想走?本来护士就少,除了辞职,调岗想都别想。”
这话李忘生不好接。他又把屏幕切回监控,在大厅找见了谢云流,他又在发呆。
这不是个办法,李忘生很想现在进去跟他聊聊天,任谁也想不到监控里面那个脸色苍白锁骨深陷的人是谢云流。

“学长出马办事就是快。”旁边的小胖子吹着谢云流的牛皮。
谢云流撸了一把小胖子的头发:“你小子除了吹牛皮啥也不会了,看看人家忘生。”
李忘生并肩和他走在一块撇过头偷笑。
“要笑就大大方方的,就爱偷看师兄笑话是吧。”
汗水顺着谢云流的头发凝成露珠,随后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炸开了一朵七彩的烟花。
李忘生从包里翻出手纸:“师兄擦擦汗。”
谢云流回了李忘生一个大大的笑。
李忘生经常会在心里悄悄感慨,怎么会有谢云流这样耀眼的人,怎么会有谢云流这样特别的人。
李忘生发自内心地说:“师兄真的好厉害,好像没有师兄解决不了的难题。”

“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呀。”吕洞宾眼见得憔悴了。
谢云流欲言又止,他着实不知道要跟父亲讲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些没有事很快就能出院之类的废话,当然他很清楚这些话根本安慰不了吕洞宾。
吕洞宾故作轻松地说:“你不愿意跟我说你可一定要和忘生说呀,他是你的主治医生。我记得你俩上大学不是关系挺好的,忘生昨天还来咱家问我关于你的事。”
谢云流心里软了一块,李忘生总是这么善良,看谁都要帮一把。
谢云流点点头。
“给你带了点吃的。”
吕洞宾说着从自己大兜小兜的袋子里翻出来瓶香菇酱:“医院饭没味道,特意给你带的,吃上有什么不好可一定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谢云流眼皮子跳了两下,按理说他爹吃过的山珍海味还真不少,到底是怎么吃出自己的饭好吃的。当然,谢云流也惯着他,每次只要吕洞宾下厨,他眼都不眨地吃完。
“您还是别费事了,医院伙食挺好的。”
至少这两天谢云流吃得挺好,又是排骨又是鸡翅的。
他忍不住跟老头嘱咐:“您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别来给我送饭了,这两天跑够呛吧?”
吕洞宾一愣:“探视日不是周三吗,忘生跟我说别的日子来都见不着人我都没来过。”
“那饭是怎么回事?!”谢云流震惊。
每次吃饭都是阿姨在叫:谢云流家属来送饭了。他这两天的待遇让所有病友都特别艳羡。
“肯定是人家忘生怕你吃不好给你带的,”吕洞宾一语中的,“忘生这孩子品性真好啊,我就带了他本科,他对你就这么上心。”
没想到自己还沾了老爹的光,可这欢喜只是一瞬的,“又给忘生添麻烦了”这种伤心漫上谢云流的心头,但是他不好在本就难过的父亲面前表现得沮丧。
看着吕洞宾走远,他才失魂落魄地回了病房,谢云流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对床两个病人在掐架。胳膊腿都控制不了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吵的,谢云流不懂,不过他这会看什么都不顺眼。
“神经病!神经病!”矮个子的病人先骂起来。
“你没神经病你进什么医院!你也是神经病!”好像在比谁的声音更大,高个子病人大声还击。
谢云流好像被骂到了,他心里烦得紧,无意再在病房待下去。
“你是同性恋!你是同性恋!你老婆不要你哈哈哈你老婆不要你!”矮个子接着骂,他一个精神病人他知道什么同性恋,不过是常听一些人阴阳怪气地说谁谁是同性恋,所以把同性恋当作骂人的话罢了。
久违的疼痛又回来了,谢云流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与周围环境脱了节,不知道俩病患由骂战升级到了大打出手,病房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在看热闹。
谢云流正调动全身的力量去抵御头痛,突然有个病人推了他一把。
“跑,快跑!”
谢云流升起了莫名的害怕,这里让他不舒服,但仅存的理智还在牢牢地控制他,不能跑,跑了就成精神病了。
“精神病精神病!”
周围的嘈杂声里谢云流敏锐地捕捉了关键词,他再站不住,一把推开人群跑起来,还没跑两步,突然被人抱进了怀里。
李忘生打开自己的白大褂,把谢云流包裹进怀里,他知道这是谢云流发病了。他看着满眼通红慌不择路的谢云流,心疼极了,太阳不该这样落幕。
“师兄师兄!”李忘生贴着谢云流的耳朵安慰,谢云流缓缓蹲下身体把自己缩成一团。李忘生跟着蹲下去,依旧用白大褂捂着谢云流维持着谢云流最后的体面。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我在呢,没有别人没有别人。”
对精神病人的安抚就需要耐心和重复。其实很多精神病人说话也是这样,总是不自觉地重复,或许病人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但是他们控制不了。
李忘生轻轻拍着谢云流的后背,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所有的病人都在看着这对医生病人。
很奇怪,他们两个周围好像有什么磁场,把别人都给隔绝了,就连李忘生手底下最不清醒的病人也没有扑上来找李忘生的麻烦。
谢云流在这白大褂搭起的临时小世界里逐渐平静下来,他又恢复了神志,但还不愿从李忘生怀里出来。
谢云流委屈极了,拽着李忘生的毛领又往里面拱了拱,现在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李忘生并不强行打扰他,只是按照自己的频率进行安抚。
“忘生我难受。”谢云流的话里带着害怕,这可能谢云流自己都不知道,但偏偏李忘生听出来了。
李忘生心肝都要碎了,他抱紧谢云流,并不催促,病人愿意沟通是好的,怕的是病人不说话。
可谢云流说了这句再没别的话,他从李忘生搭建的小世界抬起头,又成那个不言不语的谢云流了。
李忘生觉得他们的心好像很远,曾经有很近的时候,但随着时间长河的滚滚向前,这对曾经的好兄弟也渐渐疏远了。
谢云流站起身来给自己圆场:“我刚刚就是太烦了,没什么别的事。”
李忘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但是又怕刺激到刚稳定神志的谢云流,只能生生咽下去,只说:“我们吃了药就好了。”
谢云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一下想到了每天都要吃的喹硫平,跟着附和:“吃了药就好了。”
住院部的情况归于正常,李忘生又要回去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问:“喹硫平师兄吃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和忘生说的。”
丫的死药,天天让人做梦,谢云流在心里吐槽,但他面上不显:“我吃着挺好的,倒头就睡哈哈哈。”
“师兄做梦吗?”李忘生接着问,他不信谢云流的挺好,只随便挑个副作用先诈一诈他,看有没有实话。
谢云流的脑子明显还没转过来,副作用都写在清单上,李忘生知道不很正常?可现在他没空思考,像是被人戳中了要害,谢云流眼睛来回乱看,就是不敢看李忘生。
李忘生故意在他面前叹气:“今天师兄表现得不好,总是骗忘生。”
谢云流哪里见得了李忘生这副失意模样,连忙给自己找补:“是做过几个梦,但是都没什么影响我就没想告诉你,绝对没有骗忘生的意思。”
李忘生的演技简直可以去评奥斯卡,他垂下眼眸,连眉间的朱砂都暗淡了:“毕业了师兄就把我给疏远了,忘生在师兄心里到底没什么地位。”
谢云流急得直拍自己的那张嘴:“师兄不会说话,以后绝对不骗忘生,忘生问什么答什么。”
天爷呀,要是让谢云流那群合作伙伴看见谢总这副德行不知道要作何感想,谢云流从不轻易许诺,人精得要成精了。
李忘生笑起来,摸了摸谢云流两颊仅存的软肉说:“给师兄排了治疗,更多的问题我们去治疗室说。”
谢云流捂着被李忘生碰过的地方,魂都要跟着李忘生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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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8 16:20: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片药

住院不知岁月,如果不是白墙上的挂钟始终在嘀嗒嘀嗒作响,谢云流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几点了。
“九点啦”——叮叮咚,老古董挂钟嘶哑着喉咙报时。
“去八楼了,有没有人要去。”小护士又在招呼人去做康复治疗。
精神科的康复治疗,只要医生排上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谢云流也有问过八楼是干什么的。
“教跳舞的,”伯伯眼睛亮起来说,“小李医生的病人基本都可以去,别的医生怕麻烦不给排,小李医生都给排的。”
谢云流没兴趣,跳舞还不如在楼上发呆呢。
“28号一次都没去过吗?”李忘生问着护士情况。
“小谢呀,他一次没去,不过人一直挺清醒的,没见再发病。”
谢云流不愿和人沟通,或许他的病与此有关。
又一天查房,李忘生坐在谢云流对面跟他聊天。李忘生总是带着笑,他看病人的样子真的很温柔,谢云流偶尔会想要是一直在医院也行,每天至少能见李忘生一面。
李忘生的白大褂有点宽,大步往前走的时候会飘起来,谢云流看过他很多背影,他总是站在原地,虔诚地看着李忘生带风衣摆,师弟就该这样大步流星地走进幸福里,风雨尘土不沾身。
“师兄怎么没去?”李忘生问,“八楼的护士听说来了师兄这么一位大帅哥,想看很久了。”
李忘生比以前会说话很多,俏皮话一套接一套,他记得谢云流大学时很爱美,打球要配好看的鞋,冬天也要穿大衣,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些天,李忘生把谢师兄反复回忆,以至于他还想起谢云流很爱吃烤肉,每次球赛打高兴了会请大家吃烤肉。
谢云流有些慌,他总怕自己表现不好让李忘生为难,嗫嚅着回答道:“我听说都是下去跳舞看电影什么的,不喜欢那些。”
李忘生思索片刻:“还有些其他活动,师兄今天要不下去看看?真的不喜欢了我们就换治疗怎么样?”
谢云流觉得很熨帖,李忘生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不管什么时候。
他点点头说自己会去。
“李医生今天是不是到我打电话了?”突然有个细瘦的少年从李忘生胳膊一边钻出来,少年下半身还坐在地上。
李忘生起身把他拉起来拍了拍灰尘,又蹲下身体眼睛盯着那少年说道:“晨晨背得出来家里电话就让晨晨打。”
少年呆愣愣地停在原地,磕磕巴巴地背电话。
李忘生很耐心地听完了晨晨的话,随后伸出手对孩子进行鼓励:“可以打电话啦,一会听护士姐姐叫。”
“忘生去忙吧。”
谢云流主动结束对话,他心里也较起劲来,他谢云流能比傻子还不如?他要做师弟最放心的病人。
李忘生却还有些不舍,医生不可以在病房久待,他有时候真想把谢云流栓在身边,一眼看不见谢云流他都有些不放心。
这两天李忘生的电脑总是挂着内网监控,谁见了都说李医生勤勉对病人一心一意。
李忘生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师兄还有什么想跟忘生说的吗?”
谢云流紧急转移视线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了。”
爱总让人胆怯。
李忘生不敢深问,转身走了。

“长得真帅,”八楼登记处的小护士窃窃私语,“楼上小郭一点没说错,比李医生还俊呢。”
“哪有李医生好看,你们都是墙头草,李医生可是有编制家里还……”
“李医生最俊!”
谢云流笑出声来,听见别人夸李忘生比夸自己还高兴,主动问:“我去哪间房治疗?”
小护士闹了个大红脸,带着谢云流进了手工室:“咱十楼还没做过手工吧?今天去手工室,手工室暖气也足冻不着。”
谢云流很是新奇,他住院以来也没做过什么治疗。一开始是抽血心电图b超三件套,剩下就是每天中晚一片喹硫平,要说治疗吗?兴许每天李忘生早上的聊天也算。
谢云流还跟病友讨论说李忘生这工作也太忙了,每天都在医院。
“李医生好像最近是特别忙,每天都能见到他。你看另一个男医生除了查房谁见过?”
“要不说小李医生负责呢。”

“今天大家来穿珠子。”
谢云流的回忆停止,小护士一人发了一版珠子和红线。
“咱们按照手里的样图穿,穿好了还可以拿出去义卖,收入算各位病人的。”
谢云流看着手里的图纸,很常见的梅花图。他突然起了兴致,拿着自己的珠子和别人换颜色,换了一大盘的白珠子。
红线穿过玉白色的珠子,红色半遮半掩,白里透红,在谢云流的目光下逐渐串联起来,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串了一朵蜡梅,但中间的花蕊竟是红色的,红珠子好像朱砂,在雪白的花瓣中兀自独立,看起来不相关但又意外的和谐。
谢云流看了很满意,他问护士:“这个我可不可以带走?”
护士摇摇头回道:“病人的作品要么由医院组织义卖,要么当样品,不让病人带走,况且病人带走也有危险。”
都是珠子串的,不大一点,万一带回病房病人发病了把珠子吃了怎么办?
谢云流很通情达理,不让带那就算了。

“此次义卖的作品由28号谢云流、32号陆晨和……”
医院的义卖群又出了新作品。
李忘生买的最多,并不是说做得多好,医院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对病人进行鼓励,提高病人的正能量和价值感。
他看到了那朵谢云流的珠子梅花,很有缘分,白花中的红蕊让李忘生想到了自己眉间的红色小痣,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谢云流知道自己作品被卖出去的时候正在吃饭,这顿是糖醋里脊,太甜了,谢云流有点吃不下。
“我就说我们小谢一点事没有,你看看刚做珠子立马就卖出去了。”
谢云流有点高兴,他做什么不成?刀宗从小工作室变成现在的高楼大厦他都成了,更别说这种小珠子。

“师兄不然我们找个传媒专业的同学来剪吧。”李忘生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学校要剪个宣传片,这活落在了他们特别小组上,配音什么的他们不怕,就是剪片他们都没学过。
“别怕!师兄马上就学会了。”谢云流听了一下午的剪辑课,他在心里埋怨吕洞宾已经有了一会,是我们的事吗就无脑接。
“今天晚上师兄一定能交片。”谢云流还不信,他就是这种犟脾气,只有他不想做的,哪有他做不好的。一下午谢云流斗志还更昂扬了,怪不得大家做小组作业都抢着和谢云流组队,谁组里有大佬谁高兴啊。
过了一晚,李忘生醒来点开微信,
凌晨三点谢云流:剪好了[视频.mp4]。
李忘生听着视频里的自己讲:医科大是一座百年老校,总占地面积……
其实里面的风景也是谢云流拿相机拍的。
他重新咕涌进被子里,师兄真的好万能啊。

“忘生对不起。”谢云流垂着头像个战败的将军。
“李医生不是我说,你这病人也太厉害了。”林医生被着急忙慌地叫进医院里,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这两天林医生家里有事经常调排班,既想要工资又想回家,经常干出这种迟到早退的事,今天要不是谢云流和他手底下一个病人闹矛盾,主任还不知道他的事。
“也不求你跟人家李医生一样天天坐医院,正常上班都做不到,这个月再拿绩效可说不过去了。”
就这样,绩效没了,他自然一肚子火,说话也就格外刻薄。
“李医生这种找不下的哪里能跟我们似的,我老婆还天天等我吃饭呢。”
谢云流很想骂他,这种人在他手底下早就让他滚蛋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物原因,谢云流这两天情绪比刚来的时候平稳得多。
李忘生不理他专心处理事情:“师兄怎么和人吵架啦。”李忘生还是温温柔柔的,谢云流怎么可能有错,他师兄从不主动撩架,除非对面太过分。
谢云流还是那句对不起,只说有什么事他来承担。
李忘生眼见的有些消极:“师兄不想说也没关系,回病房吧。”
“李忘生你明摆袒护他!”
林医生今天肯定是要发一场脾气。
谢云流定住脚步转身想张嘴,李忘生上去给他理了理领子,意思不用理会。
“闹到主任面前反正害怕的不是我。”李忘生理直气壮。
这件事就被李忘生掀过去,没过两天,那个扯小护士衣服和谢云流吵架的傻儿被搬到了一病室。
“是李医生调的。”
这里的护士都爱和谢云流说话,只要不违反规范的都想和谢云流聊。
“这傻子,爹妈都懒得管,钱一交撇在医院里连看都不看,”小护士和谢云流聊着八卦,“早就该给他换药了,林医生一直懒得管。”
“那李医生没事吧?”谢云流最担心李忘生。
“李医生能有什么事,李医生最大的事应该是早点找个对象。”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又笑起来。
谢云流可听不得这些,他心乱得很,如果真的和李忘生是单纯的师兄弟关系就好了。

“忘生,”谢云流还是忍不住问“这些年没有合适的人吗?”
李忘生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双眸深深地看着谢云流真诚地说:“一直都有。”
只是没办法说出口。
像是有人在旁边熬黄连,口鼻里都进了苦气,谢云流不动声地把这些吞下去。
“需要师兄帮你问问嘛?”他打着哈哈,“师兄说话可是很灵的。”
“需要呢,”李忘生狡黠地眨眨眼,“好多事都要问过师兄的意思。”在谢云流面前李忘生始终帮着他维持无坚不摧的形象,那些脆弱和病痛仿佛从来不存在,他还是李忘生敬仰的大师兄。

“老头你什么意思你。”谢云流被吕洞宾拖着往实验室走。
吕洞宾看起来气得不轻,维持着表面仅剩的风度:“一会要见忘生,我不稀的说你,你给我表现好点。”
“好好好你个老吕,你有了徒弟忘儿子,你忘本!”
吕洞宾一巴掌拍上谢云流的后脑勺:“我真是缺了大德了有你这儿子,你迟早有一天要把老子气死。”
“师父师兄?”
“忘生啊哈哈……”吕洞宾脸上堆满了笑,看得谢云流目瞪口呆,川剧变脸的速度都没老头快。
他跟着吕洞宾扭头打招呼:“小师弟啊哈哈。”
吕洞宾在背后偷偷拧了一把谢云流的腰,威胁他对李忘生老实点。
谢云流疼得眉毛都皱巴在一块。
“师兄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李忘生疑惑。
“没有!没有!”
“师兄,我是李忘生,我们在学校超市见过。”

李忘生倒了杯水翻相册,里面全是谢云流。
李忘生家境不好,父母都走得早,读大学的钱是父母留下的,但那时候也花得差不多了,幸好有谢云流。
有好吃的谢云流会分给他,有漂亮衣服谢云流会买给他,他不收,谢云流帮他找兼职,明明那时候谢云流也才大四也很忙很忙。谢云流走在前面,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指引着。李忘生以为明日会永远高悬在蓝天之上,让他这样的凡人仰望。
想到亲情,是他,想到爱情,还是他。
李忘生在无数濡湿的清晨醒来,又在无数缠绵的梦里睡去,到今天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岿然不动,可心还是会随云流而动。
如果说谢云流之于李忘生是晴天艳阳,那么李忘生之于谢云流就是零碎细雨。

“这是沙盘治疗,这边的东西都可以摆在沙盘上,摆好了跟我说你的思路好吗?”
这个医生谢云流没见过,应该是门诊部的医生。
谢云流看着桌子上的摆件,按照风格不同归类静静地等着他摆。
他先拿了医院的塑料模型摆起来,又拿了些其他的,配合地做起治疗。
“李医生,你这个病人看起来挺正常的。”
李忘生特意嘱咐了同事有什么情况和他说,尽管他坐在办公室连监控也看不见谢云流,但他还是有办法知道对方的情况。
“他的病是不严重。”
“我摆完了。”
医生把手机熄屏藏进白大褂里,谢云流摆了一幅医院图。
“摆这个是有什么寓意吗?”到医生问话环节了。
“我本科是学医的,曾经想过学成了进医院。”谢云流缓缓道来,这些事他没跟李忘生讲过更没有和吕洞宾讲过。谢云流总是无坚不摧的,就算他做了什么让人惊讶的决定,别人也会因为这个人是谢云流而放心,但其实很多时候事情能不能成谢云流也不知道。
医生自然不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只是凭借治疗经验认为这会是一条关键信息。
“是同学,”医生接过话茬,“后来咋不学了?”
“学医不挣钱。”谢云流笑着回答。他比以前更愿意说话了。
医生也随着他微笑:“工作嘛,适合自己才重要。这摆的是咱们医院吧?”
谢云流回道:“这是我进医院时候的场景。”
“那前面这个小人代表医生喽?”
“是李医生。”
好像小孩儿出息的家长,谢云流现在很享受别人问他他的主治医生是谁。每问一次就好像把李忘生介绍给大家似的,有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而且这里的人确实不知道他们的第二层关系,除了医生病人,还是师兄弟。

“小谢挺好的,”新来的实习护士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点,“之前林医生那个傻儿偷东西……”
“咱们这还有什么东西能偷?病人东西都是一样的呀。”护士站年长一点的护士忍不住插嘴,不是她要怀疑,确实是病人里面没什么东西是值得偷的。
“准确来说是藏!周一不都统一洗澡吗?洗浴室的窗户上挂了不知道你们谁的白大褂,这傻儿给拿了。”
“咦——”众人一阵恶寒,洗浴室确实护士站用得多,白大褂丢了一件也很难发现。
小护士接着说:“那天那傻儿正在地上爬,手里拖着衣服把有些病人都给绊倒了,小谢看不过去,上去夺衣服,那傻儿不愿意,就打起来了。”
“小谢根本没碰他,人就拿衣服,”另一个护士补充道,“咱可都知道那傻子发起来病有多大力气,咱病区年纪大的病人也不少,谁要是被他绊倒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跟主任交代。”
“这还真是,多亏了小谢。”
“小谢表现也挺好的,赶紧好好治治让人走吧,咱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他该来的。”
小护士四处看看,才靠近小姐妹压低声音说:“小谢有钱,怕是主任不会让他走得快……”

“那今天治疗就到这里。”医生看起来很高兴,谢云流心情也不错,他很久没这样和人聊过天了。
“我会把你今天的作品拍给你的主治医生。”
原本平稳的心跳被人绊了一跤。
“呃……”
医生有些意外:“你不愿意?病人得多和主治医生沟通才行。”
“没有。”就是事情有些突然。

李忘生看着消息框的消息,关键词:医院、李医生。
“他还提到说大学也是学医的,哎你看这年头,学医的转行做什么都能成啊。”
监控里谢云流进了精神科,看起来心情很好。
所有的治疗目前谢云流都很配合,但是李忘生总觉得还不够,他还没有找到谢云流发病的根源。
“师兄啊师兄,有什么事是不想让忘生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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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9 15:24: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片药

谢云流开始帮护士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开始厌烦发呆,总想让自己动起来。
“28号表现得很好,比刚来医院爱说爱笑了。”
李忘生听着护士的汇报,心里很高兴,
“李医生,这周咱们医院和三院有联谊,给你们单身的都报名了。”主任发微信催促。
他们这辈人好像有什么配对kpi,自己配了也要给小辈配。李忘生因为这件事狠狠头痛过几次,他明确地跟主任说和对方不可能,可主任还是把他的微信给了出去。
去这种相亲大会还不如在办公室里看师兄,但在此之前李忘生已经拒绝了好几次,这次他推脱不得,去就去吧。

“李医生这么年轻怎么没谈恋爱,”谢云流不动声色地偷偷打探李忘生的消息,“他是不是心里有人啊。”
“不知道,之前反正在医院里没有,”护士长加入了八卦行列,“我在这干几十年了,从小李医生进医院到现在,没见谁和小李医生特别近。”
“帅哥有了合适的人一定要给我们小李医生介绍呀,小李医生可是我们精神科的科草哪哪都好……”
看来不是医院里的,谢云流在心里把医院打了叉,或许是大学的,一下惦记这么多年。

“师兄又拿奖了。”
李忘生和谢云流都很高兴,这次的奖杯看起来很正规。镀金的奖杯,里面虽是空的,但承载的是谢云流这些天不辍的努力。
谢云流摆摆手好似拿奖是很容易的事。他这个人有点毛病,明明事情已经很难办了,他偏要说能办好,明明项目很累,他偏要装没事,到今天被拉进来住院只能说一点都不意外。
装得久了好像自己真的无敌了,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能揽,甚至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这些都逃不过李忘生的眼睛。

李忘生看着监控里忙来忙去的身影,他经常会想师兄这些年真的快乐吗?当年放弃医学是真的因为不想读了吗?其实他们只有一年的师兄弟关系,谢云流比他大三岁,他进学校的时候谢云流已经快毕业了,或许这些问题正是谢云流病结所在。

谢云流把两个缠在一起的小孩拉开,顺带抱到座位上一人分了一碗饭。
旁边的护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精神科病人多,但护士却是全院最少的,护士们经常忙不过来,谢云流这些天帮了他们大忙。
谢云流安静吃饭,心里细数今天做过的事情,他还是很想出院,心情却没之前急迫。谢云流自己也不懂这是药物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想法,他现在有些离不开喹硫平。
“师兄。”是李忘生在叫他。
谢云流回首,李忘生白大褂搭在手臂里,深蓝色的卫衣看起来质感很好,下面是条纹运动裤看起来很厚。
“我明天不过来了。”李忘生换了衣服准备下班,走到电梯口又情不自禁地想看一眼谢云流。
“好的,”谢云流不知道为什么李忘生要跟自己报备,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病情的担心,“我没什么事,忘生不用担心。”
这对医患还挺奇怪,病人安慰医生自己没事。
“师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李忘生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云流摇摇头。
那好吧,李忘生转身,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谢云流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他慌不择路地喊:“忘生!”
李忘生立刻停下来等着他下面的话。
谢云流叫出来名字就立马后悔了,他哪里有什么事,就是想叫叫师弟,怎么还真从嘴里叫出来了,他抓耳挠腮地想话题。
李忘生看着他笑出声,师兄怎么这么可爱呢?
“你……吃饭了吗?”谢云流支支吾吾地张嘴。
“忘生吃过了,今天医院食堂做了馄饨,忘生就打了一些,比昨天的饺子好吃。”
李忘生说得很详细,谢云流在心里记得也很仔细,或许忘生喜欢吃馄饨。
“忘生下班啦。”李忘生和谢云流再见。
“再见。”
这次的告别两人都开心很多。

谢云流咽了药躺在床上,平静地等思绪涣散梦境袭来,通过这些天吃药他甚至发现了自己的睡眠规律,如果做梦就是药物睡眠,如果没有做梦,那就是自然睡眠。
他睁开眼,是地下车库,谢云流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他坐在车里并不启动,现在是下班时间,副驾驶还放了一沓文件,其实应该留下加班的。
可是公司人太多了,明晃晃的大灯照着,嘈杂的人群进进出出,即便是有单独的办公室,他也好像进到了公共澡堂,自己的动静被人一览无余似的。
他实在难受,只好抱了文件钻进车里。
谢云流额角青筋鼓起,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又闷又痛,他赶工熬了两个通宵,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谢云流看着自己瘫在驾驶位上长吐了一口气,把座椅下调,抠开了旁边的储物柜。里面是一些中成药,助眠的,其实没什么用,谢云流心里知道,他需要的是正规的精神治疗。
但是没有办法,年底了他抽不开身,也无暇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谢云流已经足够有钱,但是工作不是有钱就可以不干的,在其位谋其职,更何况,没有工作也有别的烦心事。

他把药塞进嘴里静静等药效上来,给他一个睡觉的机会。
放在旁边的手机嗡嗡作响,谢云流应激似的直起了腰。
“谢总您下班了吗?我这还有个文件.......”
“放我办公桌上,我一会儿回去取。”谢云流平静道。
对面的员工犹豫了一下回道:“您要是到家了明天再批也行。”
“没事,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年关过完给大家放假。”他甚至还在车里浅浅笑了一下。
小员工的声音明显高涨了:“那提前谢谢谢总。”
谢云流挂了电话,嘴角瞬间平了回去。
他又躺回座椅上,按着额头,这次怎么也平静不下。
谢云流有些自暴自弃地把座椅抬高,点火,发车。车内电台开始自动播放,正好播到陈奕迅“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他抬手关了电台,这下车内除了自己的喘息再没有别的声音。

汽车开了有二十公里,夜色深了,谢云流在一家民超停下车,走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零食区,又专挑了草莓味饼干的货架,拿起饼干细细看,或者说发呆,正要把饼干放回去时,他瞥见了李忘生。
李忘生穿了灰色的毛茸茸的睡衣,揉着微微发红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往这边走来。
谢云流放下饼干,悄咪咪地后退,不知是怕打扰到谁,他绕过货架,躲到不远处的薯片区,这个地方正好,他看得见李忘生李忘生看不见他。
他看着李忘生提着小篮子来回找了找,停在了刚刚谢云流停的地方,他要买草莓饼干吗?谢云流看他拿起了饼干,心里开始偷笑,一种我就知道他爱吃这个的骄傲漫上心头。
喔,李忘生在谢云流的注视下放下了草莓饼干,拿起了旁边的紫色包装饼干,谢云流没有注意过那个包装是什么口味,他只想,他也要买紫色包装的尝一尝。
李忘生呆呆地理了理头发,迈着脚就要走,在货架拐角没注意,撞上了超市过节的装饰小兔,他没碰自己撞的地方,反而摸了摸小兔的脑袋。
谢云流的嘴又弯了起来,他真可爱。
李忘生就这么在谢云流的目光下结账,走出超市,富士山不远,这一刻的李忘生被谢云流所私有。
谢云流又走到那个饼干货架,他拿起那种紫色饼干仔细看,哦,原来是蓝莓味。
谢云流心情大好,拿起一包草莓和一包蓝莓结了账喜滋滋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先拆了蓝莓味饼干,轻轻咬了一口,幻想师弟是不是也在吃饼干呢。他慢慢吃了一块,放下座椅,躺在车里平静地睡着了。
这是谢云流第一次以第三人称看着自己的生活,原来他对李忘生的喜爱如此明显,原来他的疲惫如此明显,原来李忘生眼里的自己如此脆弱。

“李医生,你在看什么?”
李忘生被叫回神,只能说医生们就是忙,连联谊都是在食堂办的。李忘生对面是个剪了利落短发的女医生,他没记住对方名字,也没记住是什么科。
女医生已经明白李忘生的意思,直接把话挑明:“看起来李医生对我也没有意思,那我们就不要浪费休息时间了,下午我还要上班。”
李忘生点点头,起身告辞。
窗外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在想谢云流冷不冷,有没有厚衣服。

“小谢!”护士脸上露出一点尴尬,“这几个小孩能不能麻烦你带着洗一洗澡?”
今天医院统一洗澡,当然,医院可没有什么单人间,都是公共大澡堂,谢云流宁可自己打盆水慢慢擦身也不愿意在里面洗,毕竟他和普通病人还是不一样,不只是病情还有性取向。
“我帮小孩洗,但是我们要最后洗。”谢云流提出要求。
“那是肯定,以前都是小李医生带着洗,今天小李医生不值班。”护士解释道。
那更要做好了,谢云流认真接过了使命。
李忘生提着新衣服上了车,他一口气买了五件,两件卫衣三件毛衣,经过这些天对谢云流的观察,师兄穿多大码的衣服他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把衣服送进去。李忘生打开袋子把便签都揪下来,师兄衣服那么多,不一定记得住有哪些,说是师父带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小李医生回来啦!”小护士看见他很惊喜。
“几个小朋友是不是还没洗?我今天晚上帮他们洗,”李忘生回答,又把手里的衣服袋子交过去,他特意换了车上的旧袋子,“谢云流家属让带的。”
“小谢家属可真上心,今天刚降温就来送衣服了。”小护士接了袋子往储物柜走,却忘了告诉李忘生已经有人帮忙洗过小朋友了。
李忘生往洗浴室走,奇怪,几个小孩看起来是洗过的,那为什么洗浴间里还有声音?是哪个小孩留在里面了?他无意间扭开洗浴室的门,谢云流正背对着他洗澡。
浴室氤氲的雾气涌向门口,影影绰绰能看见谢云流光滑的脊背。李忘生迅速关了门,靠在门上喘息,脑海里是谢云流一丝不挂的背影,水滴顺着肩颈一滴一滴流下来流到不可言说的位置。
洗浴室里水声停了,谢云流披了病号服拉开门迎面撞上李忘生。
“师兄对不起,我以为是哪个小朋友落在里面了。”李忘生低着头,耷拉下眼皮,额心的朱砂被水汽洗过,亮晶晶的像是在说抱歉。
谢云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本来被破坏的心情因为李忘生又好起来,拿毛巾擦干了手才拍拍李忘生的肩膀问道:“不是说今天不来医院吗?”
李忘生还有些惊魂未定小声说:“回来想帮孩子们洗澡。”李医生的真话只讲一半。
“我帮他们洗过了,少操心。”谢云流把自己的毛巾搭在李忘生头上揉了两下,外面下雨了,李忘生湿着头发自己都没察觉。
李忘生耳垂烧起来,他不敢抬头。谢云流上身扣子没扣,一抬头就看得到薄薄的腹肌。这些年谢云流确实忙,但打球的习惯没有变,陆危楼也爱打,两人常常一起锻炼。不可否认,谢云流比大学确实瘦了很多,但是练就的肌肉线条还在,很是诱人。
谢云流不合时宜地捏了捏李忘生那粉色的耳垂:“着凉了?你耳朵好红。”
“我下去挂个号……查一查。”李忘生气短心虚,匆匆逃走。
谢云流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我抢了师弟的活他不高兴?

“小谢,你家里送衣服来了。”护士长叫道
老吕怎么又送衣服,谢云流心里犯嘀咕,他都穿不过来。打开袋子一看,这衣服不是他的。
“护士长,这不是我的。”谢云流合上袋子递回去,兴许是护士长放错柜子了。
“就是你的,今天李医生捎过来的。”护士长忙得很,到晚上她还要查人数检查病人吃药情况。
来不及细问,护士长忙去了。
谢云流闭了嘴,他仔细看了看,是自己常穿的牌子,难道是因为他大学给李忘生买过衣服所以李忘生回敬的?
这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

“忘生,怎么不跟师兄一起打球,我看你在旁边看很久了。”谢云流甩了甩身上的汗水,一把搂住李忘生。
李忘生肩膀被谢云流一压,原来差不多的身高,现在看起来矮了一头,他低声回道:“师兄我不会打球。”
他还调了调谢云流手臂的姿势,保证他搭得舒服。
李忘生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害羞,谢云流不解。
“你小师弟连个正经球衣都没有,别难为人家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云流晚上洗了澡躺在宿舍床上仔细回忆,李忘生好像还真没几件衣服,他这才注意到忘生的家境不好。
第二天,谢大少爷带着一票朋友顺着购物广场给李忘生置办了一整个夏秋冬的衣服。
“师兄有些衣服穿不下了,忘生拿走吧,堆我衣柜也是浪费。”谢大少爷装都懒得装,包装吊牌都还没拆呢!
李忘生从小到大哪里接过这么贵重的礼物,推脱着不要。
“你看不起师兄?师兄有钱,是真穿不下了,要是看不上这些衣服咱再买新的。”
李忘生再无法拒绝,师兄是不是有钱到对钱没概念啊,他觉得自己占了谢云流的便宜,郑重告诉谢云流:“等以后我会还给师兄的。”
谢云流很多事都忘记了,唯独关于李忘生的事记得清楚,他觉得这是李忘生报恩来了,师弟真是个单纯的人,谢云流反省自己。从第一面起,他对李忘生就心怀不轨,每次只要看见李忘生穿着他买的衣服,他就要起反应,那些衣服代替他本人包裹了李忘生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李忘生躺在床上难为情极了,他还在想白天谢云流捏他耳垂的事。其实以前更亲密的动作也有,只是今天格外暧昧,师兄会发现什么吗?李忘生翻身侧躺把长条抱枕紧掴进怀里,暗恋谢云流是李忘生多年的秘密,他打开手机,点开置顶:谢云流。
11月28号李忘生:感恩节快乐,身体健康!
11月28号谢云流:感恩节快乐。
往上翻多是这些节日祝福,他俩像个祝福机器,除了节日的短短两句没有别的对话。李忘生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和师兄无话可说,其实他每次发完祝福都会等谢云流回复。或许是因为谢云流特别忙,经常要看手机,所以每次回复都很快。谢云流的朋友圈很少更新,多是又去了哪里,什么时间又在酒局,他的日常生活和李忘生越来越远。李忘生朋友圈的更新反而越来越勤快,去哪里吃了什么饭,买了什么好吃的零食,楼下的小狗长多大了他都要在朋友圈记录,李忘生总带着私心,要是谢云流看了呢,其实看见又能怎样?

这个夜晚谢云流难得又晚睡了,其实也不算晚,十点而已,不过相较医院统一的八点开始睡觉还是有些晚了。
“十二点你睡不着我再给你安眠药,”小护士查房悄悄说,“现在还太早啦。”
谢云流又躺回去,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事扰得他睡不着,他现在心情平和脑袋清醒,那些缠人的工作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突然很想念自己的旧手机,他想看看和李忘生的聊天记录,新手机只有冰冷冷的群发祝福。

其实有些对话他都能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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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10 17:46: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片药

“你这个月出得来不?”陆危楼电话打给李忘生,又让李忘生转给谢云流。
“这个月都二十号了,估计是出不去。”不提出去还好,一提谢云流就忍不住想叹气,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
“你问问人家忘生啊,你俩关系不挺好的吗?”老猫话里带着火气,正忙的时候主事人不在,要把他给累死。
“可以把事给洛风匀一匀,这两年孩子也越发成熟了,”谢云流嘱托道,“年后也可以提一提职位,莫铭,练红洗都可以动一动。”
“行了,我都还能应付,你好好养着早点出来比啥都强,出来了哥请你喝酒。”
谢云流笑笑懒得和他争些什么,还喝酒呢,他现在早上米汤中午米饭晚上米汤,嘴里淡得一点味没有。
“出去再说吧,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你把电话给忘生,我给忘生再聊几句。”陆危楼听着声音感觉谢云流变了,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人家认识你吗?拜托,你忘生什么忘生,少给忘生添乱。”
没变,还是那个嘴贱的谢云流。
“你管得着吗你,我要跟忘生通话!忘生!忘生!”
啪——谢云流给挂了,死猫,老老实实打工去吧。
“师兄打完了?”李忘生接回手机。
“那个……还有多久可以出院呀……”他跟李忘生说话总少些底气。
“这个要看师兄。”李忘生有时也会不解,明明师兄和别人说话都很自然,和自己却总有一些放不开。
“我表现不够好吗?”谢云流问。
“不,师兄是表现最好的病人。”只是病结还没找到。
“没事我先回去了。”谢云流交了电话回病房。
师兄好像有点怕我,李忘生心细,经过多天观察他渐渐得出这个结论。
为什么师兄跟其他医生说话不卑不亢,跟护士聊天也顺其自然,甚至和其他的病人也有说有笑的,为什么跟他李忘生总是说不了几句?是因为师兄怕我所以不肯说出病结吗?

“小谢又来了?”做沙盘的医生带着笑,她也更愿意和谢云流这样的病人多聊天。
一个月里,谢云流基本把精神科有关的医生认了个遍,李忘生为他排的治疗很密集,除了常规的冥想、沙盘还有中医的针灸。事实证明,李医生确实医术高超,至少在医院,头痛失眠很少找上他,连心情都很少波动了。
谢云流从忙个不停的状态抽离出来,一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等李忘生查房,完了和病友聊一聊天,帮小护士照顾照顾身体不便的病人,吃吃药睡睡觉排排治疗一天就过去了。
“今天想摆什么?”医生熟稔地和谢云流聊天。
渐渐地每次沙盘谢云流都会放松下来,治疗室有一个非常适合倾诉的环境,而沙盘医生也是一个很适合倾诉的对象。
“篮球场,好久没打了手痒。”
谢云流进行治疗是很配合的。
他拿起球框往盘上摆,随后又添了塑料小人,正要投球的是自己,要拦球的是老猫。谢云流的打球对象很固定,总是陆危楼方乾那几个,他技术好,宁可不打也不想和菜的打,没劲。摆好看了半天,又在投篮小人旁边添了个小医生。
沙盘医生拍了照发给李忘生:“和我沟通很正常,没有看出来害怕,今天摆的是打球。”
李忘生:[小猫谢谢.jpg]
不等医生问,谢云流自己先进流程讲起来:“摆的还是大学,跟朋友在打球。”
“能看出来朋友挺多呀,大学应该挺阳光的吧,有没有什么趣事想分享分享的呢?”医生发问了。
趣事嘛?谢云流扪心自问自己大学生活除了爽还是爽,钱是不愁花的,朋友也是不缺的,想要的基本都得到了,除了李忘生。

“不会打师兄教你打,我家附近那个篮球场基本没人。”谢云流在校门口一把拦下李忘生,他知道小师弟好几次在看他们打球,今天说什么也要带李忘生打一场。
他不知道,在李忘生被学业和工作堆满的日常里,看他打球是最快乐的消遣。李忘生从小在试卷堆里长大,他并不懂篮球,可只要看见谢云流进球他就高兴,谢云流在医科大操场驰骋四年基本没有输过,每次李忘生看得也很是过瘾。
李忘生车一停,跟他解释道:“师兄,今天约了家教打不了。”
“多少钱,下午加晚上时间我都买了。”
这有点强人所难,不怪谢云流激进,每每想叫李忘生一起做点什么李忘生都有事,跟他谢云流呆一会就这么难?
李忘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每每碰上谢云流总是能打乱他原有的计划,李忘生承认,他对谢云流确实还存着些别的心思。
既然师兄想打那就打吧。
李忘生拿出手机:今天下午不去了,改明天上午可以吗?
还没等对面肯定,李忘生往前骑了一点让车座对准谢云流:“劳烦师兄在后面当导航啦。”
谢云流乐颠颠地上了小电车后座,他也有小电车,就是这会儿没骑。

医生久久得不到回复,自然地转了话题:“这个投篮小人的旁边怎么有个医生小人。”
谢云流回神笑着说:“有个同学后来成医生了。”
“那其他同学是都转行了?学医是这样的,我也好多同学转行了,”沙盘医生接过话茬,“读医确实太苦了。”
“那倒也不是,”谢云流回绝,“读医有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
话题又绕了回来:“那为什么后来转行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谢云流从自己的衣服袋子里掏出毛巾,却一把盖在了李忘生头上。
李忘生抖搂几下头顶把眼睛露出来,顺着师兄给的毛巾擦了把汗。
“正好下午要出去,不能打了呢。”李忘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兼职的老板给发了信息问下午能不能过去。
“又去打工,这次去哪?”这些天里光谢云流知道的就两个家教,还有一些零碎的短工什么演唱会保安之类的。
“去琴行,”李忘生眼睛晶亮晶亮的,有星星在里面眨眼似的,“一直想学吉他,但课太贵了,没想到前两天学校附近那个琴行刚好招前台,我就想跟老板商量半工半学,没想到老板同意了。”
看这费劲的,谢云流心里默默吐槽,想学我教不就得了,没钱我买不就行了,但是他面上不显,只回答:“那你去吧。”
李忘生去了琴行,谢云流又回了学校,刚到宿舍就听见有人在扯闲篇。
“李忘生是不是被大少爷包养了,你没看他穿那一身,把那小子卖了也买不起。”
“怎么会呢,他俩一个组的师兄弟,就是照顾得多一些吧。”
“师兄弟?亲兄弟也没这么照顾的!我哥哪给我买过这么好的鞋,你没见李忘生脚上几双了。”
听得见的酸气,谢云流理都不想理,越酸他对忘生越好。
“人家谢大少有钱呗。”
“那怎么没见他给别人买?”
“我寻思他们组除了李忘生哪有穷的,不都是少爷。”
“不好说,谁知道他谢云流是什么心思。”
“心你爹的思!”谢云流一把按住嘴贱的人,“看不得别人好是不是?”
那男的见了真人,说三道四的本事突然就没了,在谢云流面前他跟个小鸡仔似的来回哆嗦着说不出话。
“谢哥算了算了。”有人听见动静出来调停。
倒不是怕了他,只不过男寝的走廊上面都装了监控,万一吵起来闹到学校领导那就不好看了。
谢云流收手,蔑了他一眼,这是警告,转身就要进宿舍,偏偏那小鸡仔又管不住嘴:“谢云流你就是喜欢李忘生,你是男同性恋!”
轰——谢云流脑子爆了一朵蘑菇云。
他一把提起小鸡仔的领口扔到了地上,伸手先砸了一拳,还没等挥出第二拳又被兄弟给拦住了。
“等忘生回来了也不好听,破坏咱兄弟感情,还是算了算了。”
对,忘生回来了怎么办?他还不知道李忘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他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身威胁道:“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多嘴。”

一问到关键问题就不说话。
李忘生看着沙盘医生发来的消息,还是这样,谢云流的治疗又卡住了,事到如今沉稳如李忘生也有些着急,所以师兄为什么突然放弃保研参加工作了?
李忘生来回翻着谢云流的治疗记录,吃饭正常,睡觉正常,交流正常,心理不正常。他合上本子返回对话界面,往上是谢云流今天的沙盘“打球”。
他点开大图,篮筐前面站着个投篮小人,投篮小人旁边是一个医生,李忘生看着对话:他说有个同学后来成了医生。
李忘生觉得这个医生小人好像是自己。

“那今天的治疗就先到这里。”医生帮着谢云流把模型都归位。
咚咚——是十楼来接病人的护士敲门了
谢云流起身往门口走,突然,医生叫住了他:“小谢要多和主治医生沟通啊,我们小李医生门诊挂号可要一百五呢。”
谢云流点点头关门回去了。

不管治疗顺不顺利,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晃眼间竟到了圣诞节。为什么谢云流记得这个节日呢?除了李忘生年年都不缺的节日祝福外,还因为他公司圣诞节工作力度是最大的也是最忙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谢云流都要熬好几个通宵,难得,今年竟什么也不用管。
他这天起得很早,坐在大厅里发呆,漫无边际地想不知道专柜安排得怎么样?
“小谢,”上早班的护士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医院让办元旦联欢会,说是一个科出一个节目,你和李医生一起去吧?”护士话里带着兴奋,“你是不知道,小李医生会弹吉他呢,你就站旁边唱歌不跑调就行,保管咱科第一,第一给病人发福利呢。”
“我去什么去,”谢云流一点不想干,他也不想给李忘生添乱,“我啥也不会呀。”
“你啥也不用会,小李医生会就行了,你就出张脸,当个花瓶养养眼。”小护士才不管这些,这种事哪有病人是主动去的,不都是推三阻四劝半天才成。
“我已经发给小李医生了。”
没等谢云流反应,小护士叫起床去了。
谢云流一早上心惊胆战,饭都少吃了两口,生怕李忘生来问,偏偏查房李忘生没来,谢云流失落自嘲:人家秋雅结婚,我搁这又唱又跳的。
全然忘了明明是他自己拒绝的人家。
李忘生点开手机来自小郭护士:元宵节名单谢云流、李忘生,表演节目歌曲。
师兄居然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们唱什么歌?”李忘生回复。
“还没定,你俩定吧,有你们这大帅哥在,不唱歌站那儿都行。”
李忘生息屏,那等到了病房问问师兄吧。
李忘生到的时候谢云流正在做针灸。中医医生把他扎得跟刺猬似的,谢云流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李忘生坐在他身前替他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有点遮眼。
“今天小郭护士和我说元宵节师兄要和我一起表演,我是来问师兄我们唱什么。”
“啊?”谢云流懵懵的,像个突然在睡眠中被叫醒的小狗,话不过脑子张嘴就来,“我没同意要去表演啊。”
李忘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肩膀一垮说道:“师兄不愿意那就算了。”起身就要走。
谢云流在床上恨不得飞起来站到李忘生面前:“唱唱!你说唱什么咱就唱什么,没吉他师兄给买,买好几把换着弹。”
哈哈哈,李忘生被逗笑了,但他并不回复谢云流,还装作伤心的样子卖惨道:“师兄这些年和忘生也是很少联络了,亲疏远近的关系忘生都懂,忘生左不过是师兄众多师弟中的一个,还只相处了一年,师兄跟我生分也是应该的。”
谢云流焦头烂额,死针,早不扎晚不扎,偏偏忘生来的时候扎。明明每次都是这个时间针灸,怎么今天就不行了?还不是为他那宝贝师弟,在心里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生分什么生分,”谢云流反驳,“师兄跟忘生最亲了,下午没治疗咱就排练,拿第一给大家发福利。”
李忘生这才笑眯眯地转过身又坐了回去:“忘生很久没有碰琴了,要不师兄来弹吧。”
谢云流第一次感受到了李忘生的难缠,他那点琴技早还给老师了,根本弹不了一点。
李忘生何尝不知道,他之前还接了陆危楼的电话,说谢云流这两年工作越发疯狂,前两年还打打球,这两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人也跟着累垮了。

“虽然我们是合伙开公司,但是得承认老谢是付出最多的。”陆危楼电话里不仅有他自己的声音还掺杂着其他人,李忘生不甚清晰地能听见“休息,放假”之类的词语。谢云流看人很准,他手底下的人都很和谐。
“老谢以前爱玩也会玩,现在人跟木了似的,没工作也叫不出来,兄弟这些年也不知道他私下都爱干点什么,”陆危楼接着说,“他以前很爱跟你玩,忘生你有机会多陪陪他。”

李忘生哪里不知道要多陪陪师兄?只是师兄总和他隔着一层屏障,不让他靠近。
李忘生伸手悄悄捏住谢云流那只没扎针的手,放软声音接着说:“我记得大学时师兄还想教忘生弹,一直没有机会,眼下正好有这个机会。”
谢云流哪里还管自己会不会,就是不会,看着李忘生这副为难的样子也要学会了。
他红着脸回好。
等他再反应过来李忘生已经走远了,一整场针灸,医生说的冥想谢云流一个也没做,满脑子都是师弟的手真软,师弟真好看。
谢云流说干就干,问护士要了吉他,他低头调弦想起大学时想给李忘生唱的歌:
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
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
你要静候再静候
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他那会居心不良,唱的是自己,不管葡萄会不会成熟他都要守着李忘生,后来心意成了酸葡萄,葡萄汁水酸到自己才知道不是每个静候都有结果。

医生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偶尔有两声键盘声,这个下午医生都很闲。李忘生又把屏幕切到了监控,他看着谢云流抱着吉他,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唱什么。
李忘生身体后仰,躲进宽大椅子里,要是能把师兄带回家就好了。
此念一起简直看到了谢云流在家里时的模样,下班打开门,是穿着家居服的师兄在弹吉他,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师兄也可以不工作,反正自己养得起。李忘生笑话起自己,一个拿死工资的小医生想包养大公司的老总,做梦呢。
其实一直在医院也挺好,至少每天能见一面,李忘生又觉得自己自私,反省自己见不到又能怎样,这些年不还是过来了?
他点开置顶的对话框编辑:师兄圣诞节快乐。

这是谢云流第一次没有秒回李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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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11 17:32: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片药

谢云流既然已经答应了李忘生会弹,那他肯定是要做到最好的,这些天没事他就抱着吉他练。
“看来师兄已经把歌想好了。”
谢云流一怔,他师弟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李忘生顺势坐在他旁边,为了这次的排练,护士站特意给谢云流单独开了一个没人的病房方便他练习。
“吓到师兄了吗?”
李忘生今天穿的是暖黄色的卫衣,白大褂一脱,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跟个大学生似的,谢云流默默想,李忘生大学也没这么阳光的。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李忘生,李忘生这个人,怎么长都让他好着迷。
“没有。”
距离太近,谢云流抱着吉他的手都抖了两下,吉他发出“嗡嗡”的响声,像在嘲笑某人是胆小鬼。
师兄一定不知道他自己脖子都红了。
李忘生起了玩心,他探过身,右手从谢云流的腰部绕过去搭在吉他上,这个姿势把谢云流和吉他都抱进了怀里。

太他爹的近了……
明显李忘生对吉他也很熟练,都这样了手一扫还能弹出小调,弹的什么?谢云流一点没听进去,他现在只要一抬头就能碰上李忘生的下巴,光是要克制自己不亲上去就要花很大的力气。
“师兄会唱这个吗?”
李忘生一说话,胸腔微微起伏,几乎要亲上谢云流的脸。
砰砰砰——这心跳声不知道是李忘生的还是谢云流的。
我会唱这个吗?谢云流不知道,谢云流现在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也没关系,”李忘生替他解围,“反正可以学。”
“对对,”谢云流借坡下驴,“不会也能学。”
“这个歌叫《告白》,师兄没事就学一学吧。”
他谢云流心里有鬼,听见歌名就想打退堂鼓。
他放开吉他去揪李忘生的下摆,来回扯了几下,低着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
李忘生适可而止,关怀备至地补充:“师兄实在不想唱我们就再换一首。”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谢总?几乎是刻在DNA里的反攻本能,他回答:“李医生没关系我自然也没什么要换的。”
谢云流抬头避开李忘生的下巴,对上李忘生的眼睛。
李忘生松了环抱谢云流的手,这次换小李医生不好意思。李忘生起身:“我去给师兄找吉他谱。”
就这样匆匆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谢云流坐在原地半天咂摸出来一点味儿,师弟对我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李忘生直至走回办公室里脸还是烫的,可靠近的滋味太过美好,要是师兄能一直乖乖躺在自己怀里就好了……

“哥,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谢云流偷偷溜到陆危楼旁边悄声说。
陆危楼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道:“你要死啊,你怎么进我们学校的你。”
“刷脸进的,”谢云流从背后掏出书包装模作样,这节课叫“中级宏观经济学”,谢云流带的是《解剖学》,“来你们学校打过太多次球,门卫都认识我了,还以为我是你们学校学生呢。”
陆危楼一只手撑着额头大发慈悲地问:“什么事,说来给兄弟添点乐子。”
谢云流一肘击过去,差点给陆危楼怼地下,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有个兄弟想谈恋爱。”
陆危楼白眼一翻:“你想谈就谈呗,谁问了?谁拦了?谁阻止了?”
谢云流压着火气反驳:“说了是有个兄弟。”
“行行行,有个兄弟有个兄弟,说吧你那兄弟啥情况。”陆危楼懒得和他掰扯。
“就是他看上了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他,他又想和人在一块谈恋爱,这咋整。”
陆危楼冷笑两声:“咋整,追啊,还能咋整,你喜欢人家人家就立马喜欢上你?以为自己是金元宝啊,人家看你一眼就立马爱上了非你不可了。”
谢云流又偷偷给了他一拳:“我知道追,问题是怎么追。”
这不傻缺吗?陆危楼在心里嘀咕,但挨了谢云流几下打他不敢再说得这么直白:“手机上聊天,约着出来玩,花花钱,多嘘寒问暖。”
“那我兄弟做了,人家还不喜欢怎么办?”
到这儿陆危楼的嘴毒是真忍不住了:“不行找根面条吊死,这都追不上不是飞舞吗?”
哐——陆危楼被一脚踹下了座位,四周突然就安静了。
讲台上的老师忍不住把书往讲桌上一拍喊道:“就算是选修课也不能这么放肆啊,你俩再说话这节按旷课算。”
至此,谢云流带着他的狗头军师开始了追人大计,只是直到计划不了了之,陆危楼也不知道他兄弟追的是李忘生。

谢云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忘生心里比谁都清楚,至少他师兄大学时候是很活泼的。李忘生盯着监控里自弹自唱的谢云流,他知道独属于谢云流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恢复。
“小谢你唱得真好。”
谢云流病房门口时不时过个病人,谢云流笑着大方承认:“读书那会学了好几年。”
“这才对,”护士长提着酸奶过来,给挤在门口的病人一人一袋,“多说说笑笑好得快。”
谢云流这两天过得确实滋润,那天李忘生逗他后他一下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师弟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美美享受师弟照顾就是了。
和弦一扫,吉他倾泻出清脆几声周杰伦的前调,这个歌,谢云流给李忘生唱过。

“我就说了吧,师兄也会弹,”谢云流洋洋自得把吉他递过去,“你弹弹试试。”
李忘生接过吉他轻轻扫了两下,他只学了一点基础,剩下的不会弹。
谢云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伸手将师弟和吉他都抱进怀里,带着李忘生的手自顾自地弹唱起来:“我给你的爱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几十个世纪后出土发现,泥板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谢云流看向门口,李忘生正在看他,这次目光交汇谁也没有躲开。
他的爱意好似几百个世纪前的文物,被李忘生这个考古学家一铲子一铲子给挖了出来,谢云流凡心大动,身体里发了属于李忘生的特大洪水,但任他巨浪滔天,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小小的:“忘生。”
谢云流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起来,只要李忘生要,谢云流的笑都不要钱。
微微西落的太阳光线有一两缕偷偷躲进了谢云流的病房,光影交错,李忘生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握着他的手说要永久永久。
谢云流看门口的师弟不动,还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加大音量接着叫李忘生。
李忘生敛了神色,坐在谢云流旁边闲聊似的说起:“刚刚忘生还以为是做梦呢,上次听师兄唱歌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谢云流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怀念,他莫名有些不爽:“你想听,师兄都可以学,以前也没唱过几首啊。”
他说话比之前多了很多底气,至少在李忘生面前是这样。
“我们唱一段?”谢云流主动道。
李忘生点头。
谢云流弹琴唱起来,这次是他们元旦要唱的那首《告白》。
曲闭,李忘生笑着鼓励:“师兄风采不输当年。”
“那是原来好还是现在好?”谢云流放下吉他,和李忘生对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明明知道李忘生不喜欢男的,还非要去撩拨他。

“你那哥们还没追上?”陆危楼看着谢云流的样子就来气,“不行就换,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猫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让你想办法的不是让你来泼冷水的,”谢云流打断他,“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能有什么办法?追了人家一个月了要好早好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换掉你自己。”
谢云流提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走。
陆危楼看了谢云流这一顿热闹心情大好,正要走,没想到谢云流没结账。老猫气绝,不是说好他谢云流请客的吗?

“忘生。”
谢云流有些意外,除了他居然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李忘生爱走北花坛,他正准备回避,却突然听见那男的说:“李忘生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哇,活的情敌,谢云流攥紧拳头,我聪明机智漂亮听话的师弟岂是这种人能染指的?
果然,李忘生回答:“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跟你谈恋爱。”
好好好拒绝干脆,他谢云流要出去英雄救美了。
李忘生连连后退几步,把车头调了方向,准备从那个人旁边绕过去,没想到对方却恼羞成怒了。
“李忘生你装什么纯洁,谁不知道谢云流把你给包了,因为你他还跟人家学长打架!”
谢云流心如擂鼓,这事还是传出去了。
李忘生皱着眉把车停在一边,编排自己也就算了还带上谢云流这就不好了:“我和师兄是正常的兄弟关系,贼眼看人贼,少拉我师兄说事。”
“还狡辩呢,家里穷得脸都不要了,上赶着给人当鸭子。”
李忘生一巴掌甩过去,打得那小子来回晃,谢云流从来不知道李忘生居然有这么强势的一面,吓得他停下了脚步,师弟可能还有自己的考量。
李忘生跨上车警告道:“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男的,少在师兄面前说三道四。”放完狠话,李忘生转了方向骑车离开。
谢云流现在的心情比北花坛门口那男的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被当面拒绝,一个在被暗里拒绝罢了,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躺在床上莫名有些想哭,点开手机发消息跟老猫:“我那兄弟失恋了。”
陆危楼毫不意外,他看谢云流那样子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回复:“咋了,他要找根面条吊死了?”
谢云流:[人剑合一.jpg]
“说说失败原因,看看还能不能不救。”
孩子死了人来奶了,追失败了,陆危楼知道说人话了。
谢云流:性取向不对,他不喜欢我这个性别。
陆危楼:???妹妹喜欢女的?!!
现在人都还挺前卫。
谢云流:算了跟你是白说。
陆危楼:……早干吗去了。

谢云流也想问自己早干吗去了,李忘生提了饭盒在他面前吃饭,嘴巴一鼓一鼓的比网红仓鼠还萌,早点把李忘生追到手里不就天天能看香香软软的师弟了吗?
“师兄你怎么总看我?”李忘生总故意说这种让他尴尬的话,但谢云流已经不是刚入院那会脸皮子比纸还薄的谢云流,他实话实说:“师弟吃饭很可爱。”
热气又要趁机往李忘生脸上涌,他转换话题:“师兄最近觉得怎么样,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自己也觉着好了许多,但是还不能确定是药的原因还是环境。”谢云流很想出院,但他知道急不得。
李忘生放下碗筷坐直和他解释:“师兄的药至少要吃满一年,才能判断是否痊愈,所以现在的好转一定是与药物有关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医院这个环境也能正常生活。”
“一月份我能出院吗?”谢云流试探着问,“我就是问问,没说一定要出。前几天老吕过来问几次了,我大概问问好给他交差。”
其实谢云流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但李忘生还没有把握他出去不会被刺激。更何况,现在还没有找到谢云流生病的源头和第一次发病的原因。
等不到李忘生回答,这次换作谢云流给李忘生台阶:“搁这养着还挺好的,也没啥事干,就吃吃睡睡。”每天还能见一面师弟。
这对谢云流来说已经是神仙日子了,以前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要知道在外面要见一面李忘生是要看运气的。

“老谢你真的要跟兄弟干?不能保证赚钱,绝大几率赔钱。”陆危楼凑了个局,都是他们打球的好友,这些人里面,只有谢云流不是财大的。
拓跋思南同样不解:“你不是已经保研了吗?我看你们学校官网都公示了,怎么突然就不想读了?”
谢云流给自己灌了口酒,他不想说那么多:“反正哥们就是要毕业了,你们缺人手我就去呗。”
拓跋思南和陆危楼交换个眼神,知道谢云流这是喝醉了。
“咱们明天再商量吧,醉鬼的话不算数,等你清醒了再说投资的事。”
拓跋思南和陆危楼一人拉了一只谢云流的胳膊,拉半天拉不起来,陆危楼又毒舌道:“你这得亏没追上人家,要追上了,这黑天半夜凄风苦雨的让人家来这接你?纯纯祸害姑娘。”
原本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谢云流突然发起火,他把自己的大腿拍得响亮:“我减肥!我媳妇肯定能把我扶起来!不像你们这俩飞舞!”
好心还被骂了一顿,陆危楼手一松和拓跋司南商量:“不管他了,让他自己起。”
总之谢云流如愿进了他们的创业团队。谢云流的成长史也可以说是整个刀宗的发展史,他的工作开始变得十分忙碌,跟李忘生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更别说见面。
刀宗起步时是谢云流最累的时候,其他人都说做不了,谢云流就专接别人做不来的事,他就这样带着刀宗一路杀到今天,然后倒在了李忘生面前。
谢云流偶尔也会奖励自己,工作做得好了,他会去李忘生去过的餐厅打卡,去李忘生常去的超市买李忘生爱吃的零食。
这要多谢李忘生爱发朋友圈,不管是安利还是拔草都写得很详细。
谢云流连李忘生不爱吃的也要买,每每当他到达一个与李忘生有关的地点,他就会停留片刻想一想曾经在这里的李忘生。

“师兄,”李忘生还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你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和忘生少说了些什么?”
谢云流没听懂李忘生指的什么,主要他也没什么要瞒李忘生的。阳光很好给谢云流添了不少耐心,他直接告诉李忘生:“忘生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能说的都会说。”
李忘生等的就是这句话:“师兄当然为什么突然不学医了。”
不赚钱,谢云流张了嘴却没说出去,这个理由说出去是对李忘生专业的一种羞辱,气氛随夕阳暗了下去,谢云流还是没有回答。
李忘生知道自己应该点到为止,不能再逼迫师兄,可是他看着眼眸半阖的谢云流,突然不想那么通情达理不想那么留有余地。
李忘生蹲在谢云流身前,对上谢云流那来回躲避的眼神郑重问道:
“师兄,你在痛苦什么?”
谢云流的脑子正在播各式各样的李忘生。超市门口抱篮球的李忘生、下雨天穿着白t打伞的李忘生、靠在门口等他实验的李忘生、被他抱在怀里学吉他的李忘生……
这一次的问题谢云流没有逃避,他甚至是平静地反问李忘生:
“李忘生,你觉得我在痛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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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12 17:46: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片药

李医生最近总有些魂不守舍,元宵晚会后他向主任请了三天的年假来思考这个问题:师兄在痛苦什么?
李忘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从记忆深处挖出谢云流有关的一切。
从李忘生见到谢云流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做事没有不成功的。
他是谢云流的直系师弟,比医科大其他人更知道自己师兄的厉害,李忘生进学校的时候谢云流已经大四了,谢云流的日常除了打球就是实验。作为大四的学生,谢云流已经能够和吕洞宾手底下的研究生一起进行课题,甚至说谢云流在实验室更权威一些,研究生的师哥师姐解决不了的问题,有时候谢云流就能解决。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这么厉害的学长会保研,接着走医学的大路,就像他父亲一样,没想到天之骄子平坦大路走多了突然不想走了……
李忘生想不到有什么事是能够让谢云流痛苦的,他的人生是这么顺利这么让人钦羡。
李忘生的思绪随着窗外的月光静静飘散,散在了他们分别的那年.......

“师兄!”这是李忘生的声音。
又是这个场景,李忘生这个梦做了千百遍。
“怎么啦?”谢云流难掩疲色,强打着精神回来拍毕业照。
师兄为什么没有留在学校?李忘生看着这样的谢云流,他问不出口。
“没事。”李忘生小声回答。
不知道谢云流听见了没有,他突然走过来,把手里的相机递给同学,哑着声音说:“忘生,我们拍个照吧。”
不等李忘生回答,他就站在了李忘生旁边,李忘生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那边的同学就拍好了。
咔嚓——李忘生的师兄定格在这个夏天。
“我还有事,先走了。”谢云流拿过相机和李忘生说再见。
可李忘生一点也不想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就是在医院了!
“师兄!”李忘生控制了梦里的自己。
“为什么要走?”梦里的李忘生喊了出来。
这次的谢云流没有按照固定流程离开,而是转过身盯着他问:“李忘生,你说我为什么要走?”
我不知道!
李忘生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他按亮了床头灯,又是六点,放假也不能好好休息。
李忘生靠在床头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起床拉开衣柜,李忘生的衣服都是按照薄厚来排的,面前这件棕色的卫衣他穿了很久。
他取下来看衣领上的商标,贵的,谢云流买的。
早起第一件事,想谢云流。
谢云流的问题问得李忘生只想逃避。
但总这样也不是事,李忘生接了捧清水泼醒自己。总不能一直请假一直不去医院一直不见谢云流,况且他还很想很想见谢云流。
李忘生提了钥匙,谢云流不说自有人会说。

谢云流时不时瞟两眼墙上的挂钟,快八点了,医生们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带起的风托着白色衣角,像成群结队的白色飞鸟,可唯独他爱的那只掉了队。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谢云流这两天没见到李忘生,心情很是不美丽。
精神科主任佯装热情地回答:“你看你这情绪就不到位,这么消极怎么出去是吧。”
谢云流闭了嘴在心里吐槽:我高兴说我激动,我难过说我消极,我生气怪我不能控制自己,好话都让医院给说尽了。
“我想见小李医生。”谢云流提出诉求。
主任并不明着表达想留他住院,只暗暗告诉李忘生让人往长了住,李忘生这两天不在医院他喜闻乐见,能拖几天是几天,每多一天都算钱啊。
“小李医生请假了。”
没等谢云流再发问,主任一摆袖子,带着医生们又回去了。
谢云流在心里痛骂这个主任,千年的狐狸跟谁玩聊斋,还真当他谢云流看不出来这点把戏?没有李忘生他一天也住不下去。
医院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有两个出院的病人,光办手续都忙得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脚不沾地。
谢云流有些奇怪,向最近总和他聊天的伯伯问道:“我看那两人也没好彻底呀,怎么就能走了?”
伯伯回答他:“只要家里坚决,签了协议领过责任就能走。”
“还是治得差不多再走吧,千万别急着走,”伯伯补充,“这里不少人都是二进宫来的。”
谢云流做康复治疗时医生着重强调了,精神类治疗,第一次住院的治疗效果是最最显著的,此后再住院,治疗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谢云流若有所思,强制出院老吕肯定不会给他签协议,找老猫又不合适。
哎——谢云流长叹一声,还是得等忘生同意才行啊。

“忘生明白了。”李忘生放下手里的咖啡,他对面是陆危楼,陆危楼眼下挂了俩大黑眼圈,这些天给他累够呛。
“您是说师兄大四追过一个同学,这个同学是个同性恋不喜欢师兄?”李忘生怎么觉得这么荒谬呢,他在医科大只见过姑娘给谢云流表白的,哪里见过天之骄子的师兄追别人的。
“对!”陆危楼揉揉自己发青的眼眶,就是因为稀奇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姑娘肯定给他好一顿拒绝,那段时间老谢看着可消沉了。”
李忘生的线索断了,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李忘生心里有些难过,说起来那会都是兄弟呢,感情的大事却瞒自己瞒得这么死。
李忘生起身结账告辞,还没走两步又被陆危楼叫住。
老猫嘴毒了一辈子,这会从嘴里拉出两句关怀兄弟的话不容易,他自己也有些不习惯地说道:“老谢这个人看着热,其实是个冷的,这些年走进他心里的人真没几个。”
不得不说亲兄弟看人就是准。
他接着道:“老谢读书那会也是真疼你,哥们出去吃什么好吃的玩什么好玩的他都要记下来带你去一次,后来不知道你俩为什么不联系了,但在老谢心里总归是有忘生你的地位的。”
真的吗?
李忘生有点怀疑,关系最好那会追女朋友都不告诉他,现在这么冰冷冷的医患关系还能指望谢云流说出什么好话。
陆危楼车轱辘话说了半天给自己都说烦了,他带着自嘲的笑最后叮嘱李忘生:“总之哥们没坏心思,就是想着让李医生多关心关心老谢,不看在哥们面子上也看在之前老谢的面子上。”
李忘生当然说好,大家都盼着谢云流能好。
告别了陆危楼,李忘生没有马上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元旦热烈的氛围还没散,现在的百货就是这样,只要有节日那就大操大办,恨不得整个店都贴上快来消费四个字。
在这一片热闹里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李忘生显得格格不入,在陆危楼面前没有表达出的落寞现在都爬上了李忘生的脸,他眼眶里蓄了豆大的泪水,他的暗恋彻底结束了,谢云流有喜欢的对象,并且喜欢了很多年,喜欢到毕业多年还为对方生了病。
李忘生一点也不想回家,也一点不想见谢云流,但是这由不得他,就是明天就辞职他也得回一趟医院。

今天A市没有太阳,厚厚的云层挡住了阳光,整个天空死白死白,像是牛奶留掺了墙灰。谢云流透过十楼的防盗窗看外边,他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知道的他是来医院养病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谢云流犯事了坐牢呢。
窗户被封得死死的,他面前有防盗网,中间是玻璃,玻璃外面还有一道防盗网,真是比看死刑犯还严。
“小谢你坐窗户旁边看什么呢?”
看看,不用一会护士看到监控就会立马过来。
“看小李医生呢。”谢云流半死不活地回答。
小护士稀奇,小李医生来上班啦?她走到窗户口,只有死白的天空,哪有小李医生?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小护士疑惑。
谢云流指着最大的那朵云团道:“哪呢。”
小护士明白了这是借着白云彩想人呢,她打趣道:“小李医生是我们小谢心尖尖上的人吧,小李医生不在这两天可把我们小谢给愁坏了。”
还真让小护士歪打正着说中了。
她偷偷告诉谢云流:“明天小李医生就回来啦,人就请了三天假。”
谢云流笑起来,大大方方地给小护士道谢,从窗户边走开进自己病房收拾去了。
小护士看着谢云流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怎么觉得小谢和小李医生那么配呢?

这天谢云流起了个大早,根据医生们的排班和工作日常,只要李忘生回医院那他一定会来查房。
医院里没有镜子,只是洗漱间里有一块不锈钢板可以看出人影。
谢云流换了李忘生买的新衣服,外面罩了新病服,在小护士的注视下刮了胡子,他们这儿的刮胡刀用完都要交给护士站的。
谢云流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他坐在大厅等着李忘生来查房。

李忘生气喘吁吁地进了办公室,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差点赶不上今天的查房。
“人都齐了那就走吧。”主任带着医生出去查房,小护士们则返回办公室交流病人晚上的情况。
李忘生三天没来,他手底下的病人一窝蜂地冲过去,连个缝也没给谢云流留。谢云流气结,不过他并不往前边挤,他要做师弟手底下最听话最放心的病人。
这头李忘生过不来倒是便宜了主任,主任看着他一个人坐在大厅,走过来泼冷水道:“你怎么和人家不一样,不去和医生沟通?”
谢云流心情好,半点不想跟他计较:“小李医生一会儿会过来的。”
主任并不见好就收,反而批评谢云流:“总是格格不入的话出院可是很难的。”
这主任借着精神科的招牌不知道吞了多少病人的贿赂。病人不能和外界联系,所有情况都由医生转达,而且只要患上精神类疾病,病人的可信度就大大下降,不是没有病人和家里说过在这里并不好,只是家里人只听医生只信医生,而医生又只能听着主任来给家属回话,总之每个出院的病人都要过主任这一关,并且主任这一关最为难过。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病人更愿意去李忘生手底下,李忘生从不为难病人。二进宫来的病人基本都把主治医师转成了李忘生,李忘生身在这个体系内,他也难随心所欲地做事,只能尽量让手下的病人好过一点,但出院依旧很艰难。
越是拿出院威胁谢云流,谢云流反而越想出院,他反击道:“你就看我能不能出去。”
主任讨了个没趣,悻悻走了。
李忘生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坐到谢云流旁边。
“忘生,你没睡好。”不等李忘生说话,谢云流先问出来,只是话是陈述句。
李忘生忽略这句,关心问道:“师兄是想出院了吗?”
谢云流点头,尽管他很舍不得李忘生,但是也不能再在医院里浪费时间了,他在这里住院对公司对朋友对李忘生都不好。
“我觉得我自己是差不多可以出去了,当然忘生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再住一段。”
李忘生的治疗进行到这个地步,感情问题就是再住院也解决不了,他只能点头同意说:“只要吕老师同意师兄就可以走。”
谢云流只这么一说,他也没想过真的就可以走了,一种被李忘生抛弃的憋屈由内而生,他顺着李忘生的话讲:“那一会我给老吕打个电话。”
李忘生点头表示知道,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云流好像感受到了师弟的怒气,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弟自己说可以出院的,怎么还生起他的气来了?

“忘生说了,这个病再住下去也是白搭,”谢云流满头官司地掰开揉碎了给吕洞宾讲,“您就别操心了,我能住一辈子?”
电话那头吕洞宾还是不放心:“你强制出院我是不会给你签字的,我教了这么多年学,比你清楚得多,精神类疾病第一次住院的效果是最好的,你踏踏实实把病治好了,出来干什么我都不管。”
“我说了,人家主治医生同意了的。”谢云流这个精神病人,在吕洞宾面前全然不复之前没生病时的权威。他头一次因为自己病人的身份感到不便。
“肯定是你死缠着人家忘生同意的,”吕洞宾坚信自己的判断,“你看看你,没说几句话就又急起来,说明你情绪还是没控制好。”
谢云流长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道:“我不和你说了,你听听人家忘生怎么说好吧。”
谢云流把电话递给李忘生,双手平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师父是我。”李忘生接过电话。
“忘生你不要心软让他出院,我听着那小子说话毛毛糙糙,还有的住呢。”
谢云流听了这话两眼一翻,小老头也是要重拾家庭大权不听他话了。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戏精的样子笑出声来,他清清嗓子回道:“师兄现在的情况住院确实没更大收益了,都是浪费钱呢。”
“不用怕浪费钱!”说到钱吕洞宾激动了,“这小子根本不缺钱!”
李忘生学着谢云流摊手,对他师兄表示确实无能为力,说不动他师父一点。
谢云流不想再浪费时间,接过电话把他爸给挂了,反手拨给陆危楼,没事他还有兄弟,陆危楼不至于不信他的话。
电话嘟嘟两声,没人接。
谢云流又忍不住想骂猫了,死猫,要用的时候隐身。他又拨了两次,同样没人接。
谢云流不好再打,把电话递给李忘生说改天打。
没想到通常查完房就走的主任突然进了办公室,他一眼看出谢云流是来打电话想走的,得意道:“我已经跟吕老师联系过,说云流还要多住俩月才能回去。”
要不是他查了档案,他还不知道谢云流是吕洞宾的儿子,毕竟姓都不一样。
“什么时候出院就不用主任操心了。”谢云流心情不好,直接回怼回去。
主任并不接谢云流的话茬,只是指着他对李忘生说道:“李医生你看看他,情绪波动这么大怎么让他出院?”
李忘生的每个病人出院几乎都要来这么一下,李忘生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这种事放在谢云流身上他又不想忍,李忘生直接回答主任:“28号谢云流各项指标都合格,连续一个月护士站的记录都是优,已经具备出院资格。”
他很舍不得谢云流出院,出了院再见谢云流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但不出院谢云流被困在这里他就不开心,李忘生哪里舍得他不开心,只要谢云流想要,他李忘生哪有不给的。
“那我倒要看看谁敢给他签出院协议。”李忘生的不听话让主任感到生气。
他看李忘生不爽很久,从李忘生手里不知道少了多少进项,全住院部的医生里,只有李忘生最不听话,总是给病人办出院。
谢云流并不想闹大,也不想让李忘生成为众矢之的,他走过去拉住李忘生的手想说算了。
没想到李忘生回握了他,掷地有声地告诉主任:“我给谢云流签出院协议,他的所有责任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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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南 | 2025-2-13 18:03: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片药

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李忘生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给镇住了,设问哪个医生敢说病人责任全权担负的呢?
“李忘生你疯了?”主任先回过神,“他在外边发病你负责赔?”
事到如今李忘生也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派:“协议出院后谢云流在医院外的一切行为后果我来承担。”
谢云流听了这话反而不敢走了,开玩笑,自己万一真在外边发疯伤人了,怎么能祸害李忘生去解决呢?
“我还不想走了。”谢云流打断他俩的对话。
“李医生接着给我排治疗,不给看好我不走。”
这话说出去谢云流颇有些心酸,他每天做梦都想出院,还是那句话,不是李忘生他早闹着走了。
李忘生哪能不知道谢云流想的是什么,他理也不理,回到座位为开始为谢云流拟定出院协议。
“李忘生,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主任阻止不了又拿出职位威胁李忘生,医院就是这样,要晋级不仅要看医术还要看资历人脉。
李忘生这个医生职位来之不易,他从读书起立志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在规培时辗转各个科室选定精神科,他看着那些能够回归正常生活的精神病人比谁都高兴。
整个科室“救死扶伤,神医妙手”的锦旗就属李忘生多,不管是护士还是病人大家都爱跟李忘生待在一起,李忘生也是真爱这里。
李忘生敲着键盘,像是回到了写毕业论文的那个下午,李忘生在最后一段写下:无论寒暑,无论艰辛,行医之路,忘生无悔。
可眼下这座寄托着李忘生心血的医院却有些容不下他了。
李忘生敲完最后一个字,从容地把协议打印下来,像往常一样签下“李忘生”三个字递给谢云流。
“主任大可不必拿职位威胁我。”
曾经珍视的职位被放下后,李忘生迎来了久违的轻松:“我已经在拟辞职报告了。”
这怎么行!
谢云流对着他师弟轻轻摇头,他也曾在医学道路上行走,从上大学开始每个医学生就要开始攀登高高的医学天梯,修炼到李忘生这一层已经可以说是功德圆满达到了平凡人的顶峰,完全没必要因为一时意气得罪上司。
他开口为李忘生开脱:“小李医生是太累了,变着法要假呢。”
“我就是想辞职了,跟别人没关系。”李忘生郎心似铁。
精神科,医生本身就少,再缺了能干的李忘生,主任一时还找不到能够顶替的人。
他从谢云流手里抢过协议,拿起笔利索地签了字改口道:“不就是出院嘛,我看小谢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末了劝慰李忘生,“年轻人不要把辞职挂在嘴边嘛,行医路上谁还没遇见些妖魔鬼怪呢。”他还以为李忘生辞职是吓唬他的。
主任走了,现在办公室就剩下谢云流和他师弟。谢云流沾沾自喜道:“师弟这招高呀,激将法让主任我同意出院。”
李忘生泄了气,完全不见刚刚那副斩钉截铁的模样,他瘫在椅子上,仰起头看谢云流。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差,空气里静静飘着灰蒙蒙的烟尘,好像把凌晨的天空定在了大气层,白天A市是灰色的,夜晚A市还是灰色的。住院部常年开着照明灯,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是灯火通明的,夜晚,谢云流的病房是亮的;白天,谢云流的病房还是亮的。
可在这个狭窄的值班室,李忘生却有些看不清谢云流的脸,他无意跟谢云流解释什么,故作轻松地问谢云流:“师兄出院以后要去哪?”
谢云流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指定是不能回家,保不齐吕洞宾免费送他再来一次二进宫,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能去哪,只好跟李忘生说实话。
“还不知道回哪里。”
这是李忘生没想到的,他收回了将要告诉谢云流的出院安排,出院出院,得先有家才有的出。
嘟嘟——李忘生的手机响了,是陆危楼打回的电话。
“忘生,找我有事吗?”陆危楼这会才能坐下来喝口水,谢云流不在,快把留在公司的哥几个忙成陀螺了。
李忘生把电话递给谢云流。
“我要出院。”
陆危楼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他实在太懂谢云流的狗脾气。能住这么些天不闹已经是李忘生治“谢”有方,再让他接着住,如来佛也压不下这位祖宗。
“你出个屁的院,”陆危楼打电话的手换了一只,他准备和谢云流做持久战,“前两天人忘生还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说是没找到病结,怎么一回病房立马就找对病结啦?找着这么快就解决啦?”
“你别管,赶紧的来医院接我,我去你家先住一段。”
老猫一听就知道话里有鬼,真治好了怎么不回自己家反而来他家,陆危楼果断拒绝:“不是哥们小气,你出院不回你家你来我家,你说你心里没鬼哥们信不了一点。”
谢云流在电话这头发火,正要回答他,却被陆危楼打断道:“听着电话我咋觉得你这么暴躁呢?你没听人家忘生说尽量不要大幅度情绪起伏吗?”
谢云流虎落平阳被猫欺,他心里压着火安慰自己不能跟一只老猫计较,解释道:“忘生已经同意出院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开着车来医院门口接你兄弟回家。”
“然后回的不是你家是我家是吗?”陆危楼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病还是没治好。”
谢云流把电话还给李忘生,自己悄摸摸躲墙角自闭。强悍如谢云流能干如谢云流,一旦与精神病相连,说话的可信度就直线下降,不管是什么话总之都是精神病的胡话。

李忘生接过电话和陆危楼讨论起谢云流的病情,谢云流则找了个小板凳仔细看李忘生的一颦一笑。李忘生看他的时候,他就对着李忘生笑一笑,李忘生不看他的时候,他就仰着头看李忘生。
李忘生挂了电话瘫在座椅上跟谢云流说结果:“陆危楼觉得你现在情况还没有稳定,不想你出院。”边说边伸长腿带着靠背椅轻轻在地板上滑动,装着李忘生的椅子慢慢靠近谢云流,谢云流却没有发现师弟离自己越来越近。
死猫阻挡他的回家大计,谢云流火冒三丈。
“那不行就住公司。”谢云流使出了绝招,他还有两辆车在公司的地下车库。
“回公司也不行,”李忘生叫醒了谢云流的美梦,“陆危楼打电话让我转告你,”李忘生顿了顿道,“你现在去公司也没人会给你分工作,过去只能当吉祥物。”
谢云流最怕这个,让他在公司不工作,比让他住院还难受。
“那师兄再想想?”李忘生拿过协议放进抽屉,反正他还没有写日期。
那好吧,谢云流只能无奈返回病房。
这边谢云流刚走,李忘生就写上了辞职报告,他在心里盘算,辞职后拿到的补贴和存款放在一块,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李忘生看着窗外厚重的云群,他也该见见蓝天了。

“小谢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住院部就这么大一点的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护士病人都很关注,总要给生活添点乐子不是吗?
“是不是要出院了。”今天护士长值一病室的大班,有两个自语很严重的病人坐在护士长值班的木桌旁边,护士长说一句他俩重复一遍。
“出院出院!”
跟二重奏似的。
谢云流本来就闹心,遇上这些八卦的心情更加不好,但是他从来不迁怒别人。
他丧着嗓子回答大家:“本来是有机会出院的,但是没成。”
“卡在主任哪儿了?”护士长经验老到,她四处瞄瞄,压低声音悄悄告诉谢云流,“主任医术这么高超,出院了可别忘了我们主任的大锦旗。”
谢云流听懂了护士长的弦外之音,他摇摇头告诉护士长:“主任已经同意了。”
“那是卡在哪里了?”护士长有些稀奇。
“我爸还觉得我没治好,不来接我。”谢云流叹气。
这下护士长没法了,只得重复医院的规章制度:“病人出院必须有亲朋好友来接才可以,病人不得单独出院。”
谢云流点点头,只说再做做他爸的思想工作。

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李忘生躺在床上不想上班,今天也是想辞职的一天。
哦,不,李忘生躺在床上纠正自己,他是已经要辞职了。李忘生划开手机屏幕看着云端保存的辞职报告,很满意,但是没有发送。谢云流现在还在医院,他怎么也得把谢云流送走了再辞职。
李忘生起床换衣服,路过厨房时抬手看表,还很早很早,他灵机一动想给谢云流送点好吃的。他拉开冰箱,空空如也,只剩一些加热就能吃的速食,李忘生翻来翻去选了包饺子。
问题是李忘生饺子也不怎么会煮,他接了锅水,把饺子直接放进去,等收拾完要吃早饭时打开锅盖,下的饺子在锅里死得很惨,好好的一锅饺子,硬是煮成了破皮饺子汤。
李忘生被伤到了,他本人很爱看些做饭视频,也喜欢下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出来的食物总是不尽人意,就像他对谢云流的感情,越努力越不幸越经营越疏远。
李忘生没了胃口和兴致,拎起公文包返回医院。

谢云流昨天晚上头一次在医院失眠,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怎么出去,他甚至想了出去没住处先酒店开个房间住一段时间再说,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护士长。
“住哪医院不管,现在的问题是没人接你,”护士长一针见血,“必须要有家属来把你领走,确定和医院没关系了才行。”
他几乎要问出李忘生能不能把他接走,可到了嘴边谢云流关了闸,这种事说出去总归对李忘生的影响不好,自己早晚都要出去,李忘生退休可还早得很。
谢云流黔驴技穷,有些沮丧。
李忘生透过层层人群看着孤零零皱着眉坐在大厅的谢云流,他知道他师兄是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飞鸟,早晚他都要出去的。李忘生拨开人群坐到谢云流对面,问道:“师兄是在想出院的事?”
谢云流总觉得李忘生放假回来很不高兴,他不想给他师弟再添堵,就违心地摇摇头道:“没想什么事,师弟不用担心我。”
李忘生才不管他的违心话,只是伸出手帮谢云流理了理长长的头发,说自己会打电话再劝劝陆危楼。
不提老猫还好,一提谢云流就忍不住上火,骂兄弟谢云流可不会有一点不好意思:“等陆危楼那核桃大的脑袋想明白来接我,还不如每天多拜拜佛等老吕开窍呢。”
李忘生被他逗笑了,兄弟俩互相打打骂骂这么多年还能玩一起是真不容易。
谢云流看李忘生笑出来,自己也放松不少。
“忘生,你就该多笑笑。”谢云流看着李忘生的笑颜悄声说道。
他肯定没察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有多温柔,谢云流久不打理的头发都乖顺地趴在应有的位置,浓浓密密又毛茸茸,李忘生手心有些痒痒的,很想摸一把他师兄的头发。
李忘生不知道怎么回他,只是一直挂着笑。
“师兄没事我先去查房了。”
李忘生拿出病历本,他需要尽早把病人的情况汇总一下,方便辞职以后做交接工作。
谢云流突然灵光一闪叫停李忘生:“忘生你能不能把我接走?”
李忘生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他师兄一遍:“师兄是想让忘生接走,先住在忘生家里吗?”
还有这种好事?
谢云流的本意是想着等哪天李忘生没有排班了,作为家属把他从医院捞出来,住的地方等出去再说。谢云流在心里计较个来回,决定将错就错:“那忘生愿意我住一段吗?”
李忘生当然愿意,但心里还因为谢云流的情感问题而纠结,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不再联系一下其他人吗?”
他哪里还有其他兄弟可联系,知道他病的朋友除去李忘生只剩陆危楼。
“没什么要联系的。”谢云流抓住机会,这可不是我要求住师弟家的,是师弟邀请我住的,可不能算他谢云流gay追直男。
李忘生心里也有鬼,是师兄自己提出来要和他住的,不是他李忘生故意插手别人生活阻碍别人幸福。
总之两个人谁也不清白。
“那既然这样,这周六忘生没有排班,这周六忘生来接师兄?”
谢云流恨不得今天就走。但是今天的甜头已经足够,不能再过度要求师弟做些什么。
他笑着回答李忘生:“那我就在病房等着了。”

李忘生下了班没第一时间回家,先去了他常去的超市,谢云流要来住他得提前准备些日用品才行。
路过零食区,李忘生没经住诱惑把自己常吃的饼干一个口味拿了一包。这种美味饼干最早是谢云流在吃,李忘生那会没钱缺吃少穿,从小城市里考出来看什么都是稀奇的,谢云流从来不嫌弃他没见过世面,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带着他。
读医的头一年,谢云流为他操了不少心。

李忘生拿起清单对照,现在就剩牙刷没买。他在洗漱货架上挑挑拣拣看到了自己常用的牌子,李忘生那根是白的,这根是黑的,他看着购物车里黑白条纹的牙杯,莫名觉得很配。
跟自己的黑白杯子白牙刷很配……
周六谢云流起了个大早,为了迎接出院他前一天晚上甚至还洗了头发,不过效果不太好,一觉睡醒头发蓬得像个化妆刷。
没关系,无伤大雅,还有他谢云流的这张帅脸在顶。
李忘生办手续费了些功夫,不是说签了字人就可以走,还需要结账,写医嘱,准备往后一个月要吃的药,除此以外,整个六院的人谁不认识小李医生?李忘生每进行一步环节都有人要寒暄两句,直到中午李忘生才将将办好。
天气冷了,李忘生心细到给谢云流买了新羽绒服,站在十楼的电梯口等他。
啪——第一道门开了,又一声,住院楼梯间的门开了。
门口是抱着羽绒服的李忘生,他谢云流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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