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旧景深（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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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阳已暂时无虞，无事的话，我……就先回刀宗了。”
　　谢云流头也不回，盯着天边密布彤云，似在研究此刻漫漫风雪，不久后是否还会变大。
　　寒风吹起他乌黑发丝，拂过李忘生眉边，带去微凉痒意。仿佛许多年前，师兄弟二人在太极广场对练时，持剑交错刹那，扑面而来的风。
　　纯阳弟子陆陆续续从各处走出，路过于广场中央静立不动的两人。李忘生看向师兄背影，安静片刻，终是开口道：“雪深风大，师兄刚主持星野剑阵击退月泉淮，不如留下……”
　　话音未落，谢云流陡然转身。李忘生心中随之一紧，所幸，入耳不再是斥责拒绝之语。
　　他看到师兄视线从天上层云落到他肩头，虽仍是避开对视，却也算答应下来：“哼，剑气厅已毁，我又能歇在何处？”
　　“——当然是太极殿呀。”
　　声音清脆，应声而答。于睿飘飘走来，手中拂尘一挥，对谢云流微笑道：“大师兄与二师兄一阴一阳，驱策大阵，虽成功退敌，却也需好好歇息才是。我已吩咐弟子将太极殿收拾完毕，二位师兄，请吧？”
　　谢云流见这师妹眼瞳清亮，笑容中颇有些意味深长，总觉自己心底也被她看了个七七八八，干脆一扬大氅，率先闷头走去。
　　他也不管李忘生跟没跟上，一边走，一边暗想：李忘生为了让我留在纯阳，真是煞费苦心！连师妹都搬出来游说，哼，我便是遂了他的意又如何？且看今夜同宿太极殿，又有何花言巧语要说！
　　但接下来也并未如他所想。谢云流刚在太极殿中坐定，茶还没喝上几口，便听李忘生带着歉意道：“请师兄随意自处。外敌虽退，纯阳仍有许多琐事待办，忘生去去就来。”语毕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竟是直接走了。
　　谢云流：…………
　　他不由大怒，欲要斥责几句，眼前人早没了踪影。满腔烦躁无处发泄，谢云流干脆起身，细细观察殿中墙壁所挂长剑。看着看着，心中不由复杂万分，这些……皆是昔年剑气厅中他收集的名剑。一别多年，不想旧人如梦，宝剑却还锋利如初。
　　谢云流再坐不住，身形一闪，来到三清殿屋顶，悄然观察此间情形。
　　殿中站满各支弟子，大到门派来往交际，小到后山夜巡安排，皆需李忘生一一过目。谢云流看他不急不躁，有条不紊，似做过千百次般，将这等烦心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也不由得衷心称赞一句“不错”。
　　这一看就不知不觉看到掌灯时分，他见李忘生将余下不甚重要之事略一规整，便匆匆站起身来，暗暗纳罕这人竟不通宵达旦。转而猜到几分原因，心中又有些莫名得意，勉强压了压上弯嘴角，无声回太极殿去了。
　　等了不到一刻，便见李忘生披雪归来。他看到灯下那个熟悉身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纵有思绪万千，也只是干巴巴道：“师兄，早些歇息吧。”
　　两人似瞬间重回少年时期，一起洗漱，梳发，更衣，接着便是合被而卧，秉烛夜谈。谢云流想到此处，刚转过太极殿隔断屏风，看到休憩床榻，突然怔立原地，一动不动了。
　　——床头木架，撑起一袭繁复华贵道袍，衣摆垂坠，银线钩织，正是他当年继任掌门前夕，量身定制那件。
　　几十年过去，丝绣略暗，云纹光滑，仿佛它的主人从不曾离去，日日都对它精心爱护。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清朗又得意的声音：“师弟，你看我威不威风？”

　　小谢道长耐着性子，在师弟帮忙下试穿继任大典当日袍服。繁复衣饰层层叠叠，穿起来颇费功夫，就在他忍无可忍，快忍到极点时，终于听到身后师弟说：“好了。”
　　他便依言转身，形如玉树，身姿挺拔，挑眉一笑，宛如风过松林，朗月入怀。
　　李忘生呆呆凝视。谢云流见师弟一言不发，不乐意道：“怎么，对师兄继任掌门没信心吗？”
　　“不、不是，没有。”李忘生竟罕见的结巴一下，匆匆转身，“还、还有新的发冠忘了取来，我这就去拿。”
　　谢云流一把捞住他：“急什么！倒是师弟你……”他将李忘生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笑嘻嘻道：“好看得紧。今日怎的这般俊俏了？”
　　李忘生低头不敢看他，竭力镇定道：“许是，许是师父新给的这件出尘衣做得好。”
　　谢云流把住师弟肩膀不松手，嘴里哼哼：“关衣服什么事？我师弟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好看。‘二八佳人体似酥……’”
　　话未说完，便见李忘生猛然抬头，又急又窘道：“师兄！”
　　“好好好，不逗你了。”谢云流顺着师弟肩膀一路捏下去，最后停在细窄袖口。他摩挲两下，忽然并指做剑，迅速一挥。李忘生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嗤——嗤”两声，自己袖口所缀明珠已被割断丝带，到了眼前人手中。
　　谢云流将掌中明珠随意抛动几下，冷哼道：“习武之人不衣累赘之物。这两颗珠子，我没收了。”
　　李忘生担忧看向他：“可是师父若问起来……”
　　“哎呀别那么紧张嘛。”谢云流不以为意，随手将明珠放入胸前向外走去，“师父不会管这种小事，实在不行，就任师父再罚我一顿。”长腿一迈，已行至门外。
　　李忘生呆立片刻，突然追上去喊：“师兄等等——！先把衣服换下来！”
　　遥遥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话——“慢啦，你追不上！”

　　你追不上。
　　谢云流回过神，默然无言。数十载光阴倏忽而过，师弟的确一直在追着自己，等着自己，等到白发苍苍，等到各自证道，等到年华绕了一个圆，又回到少年模样，这算是等到了吗？
　　李忘生从他身后看到这身袍服，心中一惊，暗恼自己怎会忘记收起。他生怕谢云流误会，急急道：“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忘生不是因为贪求掌门之位才将它放在床头……”
　　谢云流几乎同时开口：“忘生，这些年，你……”
　　是不是很想我？
　　李忘生一怔，本能回答：“是。”
　　烛影在身上摇摆跃动，他慢慢道：“师兄……走后，忘生忐忑过很长一段时间。天赋，智计，心胸，武学，没有一样，忘生可堪与师兄比肩。但纯阳在这里，我只能替师兄站出来，摸索着走下去……”
　　“忘生未敢有一日懈怠，只盼哪天师兄回来时，不会……失望。”
　　谢云流再无一语。他想起当年摘走的两颗明珠，想到了彼时彼刻，师弟玉白面孔上，烧到通红的耳尖和脸。
　　——呆子，你总是闷声不说，但你的眼睛，又将什么都说了。
　　我以前，怎么会……
　　谢云流闭了闭眼，陡然转身，将师弟往怀里一带，运起双人轻功向远处飞去。

　　细雪扑面，又被浑厚内力激荡开来，未落到李忘生身上一片。等他停下时，正立在思过崖最高处。
　　谢云流放眼望去，远山起伏，如夜色中沉眠龙脊。层层掩映的锋利脊线上，纯阳宫殿宇错落有致，于黑夜中点亮连绵灯火，指引晚归弟子回家的路。
　　他将李忘生按在怀里，如小时揽着师弟，在崖边豪气万丈指指点点一般，开口道：“江湖辽阔，不囿于山海，不限于春秋。”
　　“你将纯阳，带得很好。”
　　李忘生猛然抬头，却被他死死按住后脑靠在肩头，不欲令其看到自己此刻神情。
　　良久，方有闷闷的，颤抖的声音传出——“师兄……”
　　却也只有这两个字，再无其他。
　　谢云流似已明了他所有想说的，未说的，来不及说的话，简短回道：“嗯。”
　　左手慢慢抬起，终于双手合抱，将师弟牢牢抱紧在怀中。
　　他低声道：“舟山风景亦佳。日出时海上霞光漫漫，碎影摇金，是你不曾见过的景象。明日，随师兄一起出发去看看吧。”
　　“当地盛产珍珠，那年师兄摘走的两颗明珠，以后每天都补给你。”
　　他感到李忘生下巴微微一动，在自己颈侧点了点头。几点微凉从那处出现，又很快消失，不知是被捂暖的泪，还是被融化的雪。
　　谢云流心中一片空远，似是再盛不下任何东西，又像已装满所有。他与李忘生之间隔着的误会，怨恨，分离，生疏，仿佛都随着并肩一战迅速鲜明又迅速远去，最终只剩下华山终年飘飞的雪，无声无息覆上旧景。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轻轻的，低低的，平静唤道：“忘生。”
　　寒光一闪，还未等听到师弟回应，忽见祁进持剑从附近山石后跳出：“无耻！不要脸！下流！”
　　“——想拐走掌门师兄，先从祁某剑下走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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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进：师父怎么不把你打死！
　　掌门：啊，忘了今晚后山夜巡是祁师弟带头……
　　流流哥：我跟我师弟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轮得到你来反对？！师父当初什么眼光，收这种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