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所谓误会(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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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07 | 回复0 | 2025-2-5 19: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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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嘎嘣脆的小甜饼


  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久到谢云流尚未冷了双眼,寒了赤心,远渡他乡,弃剑用刀。他仍能放松地斜倚于榻,自清浅柔和的天光里假装自己刚刚醒来。
  门外啪啪几声,传来洛风中气十足的大喊:“师父!开门啊师父!我知道你醒啦——”
  烛火似被微风惊扰,摇晃数下后终于熄灭。纯阳首徒随意拈起一滴凝固烛泪,指尖微动,破空风起,从内闩上的木栓便咯嗒弹开,将门扇露出一条细小缝隙。
  洛风笑嘻嘻推门而入,小而白净的脸上故意摆出老成神色:“别装啦师父,我知道你昨晚不在,肯定又瞒着师祖偷偷溜下山去了。”
  谢云流剑眉斜挑,长臂一伸将这团子般的大徒弟抱进怀里,漫不经心逗他:“说说怎么知道的?”
  “嗯……”幼小孩童慢吞吞展开手掌,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徐徐道来:“你发冠未解、里衣不皱、足履粘泥,近而嗅之,还有一股醋味在周身缭绕不去,定是昨夜偷溜玩耍,卯时过后才悄悄回来躺着,装成从未出去过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昨晚又是师叔带我歇息。”
  谢云流啼笑皆非,狠狠拧了把掌下圆润脸颊:“什么醋味?那是酒……不对,你小子何时变得这样聪明了?”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深深怀疑道:“这些都是你师叔说的,对不对?”
  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洛风迅速仰起脑袋,天真回答:“但师叔从来没有告诉过师祖呀!”
  回想起被拂尘抽打的滋味,谢云流啧了一声,随手将徒弟往地上一放:“练剑去吧。”
  洛风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想在师父这里多睡会儿。”
  这下实在令谢云流大为惊奇,以李忘生之作息,怎会让小孩子熬夜晚睡?这其中定有别的缘由!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洛风已嘀咕道:“师叔最近总是看书看到很晚。烛火太亮,晃人眼睛,他以为已把我哄睡,其实我都醒着呢。”
  谢云流一边思忖,一边随口问:“什么书?你小子,白天贪玩晚睡还敢赖到你师叔头上……”
  但他话音未落,已听洛风脆生生道:“就是那种画满不穿衣服小人的书啊。”
  白昼霹雳,身形骤停——谢云流刚要懒散躺下,闻言直接挺直腰背翻身坐起,一把揪住正在脱鞋的洛风后衣领,咬牙确认道:“不穿衣服?你没看错?”
  洛风重重点头,无比笃定:“肯定没错!虽然我认不全字,但图画还是省得的。师叔看得好入迷,每隔一会儿,就要脱下上衣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看得久了,连脸都会变红,有时还会出汗呢。”
  室内逐渐响起咯吱作响的磨牙声,洛风恍若未觉,犹在疑惑:“我偷偷翻出师叔的画本看过,横看竖看也看不明白。后来去问师叔,他就说,我还太小,不懂是正常的,等再长大一些,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师父,”他眨巴着眼,诚恳发问,“既然如此,若我从小就弄懂悟通,长大后岂非就能变得更厉害?师叔为何不教我呀?”
  他充满求知欲地抬头,却被狠狠吓了一跳——谢云流面色沉冷,眉头紧锁,似瞬间压抑了极大怒气,又强行克制隐忍不发。
  洛风顿时放轻呼吸,直觉自己说漏嘴什么了不得之事,但又实在想不起是哪句。正纠结思索,忽觉身子一重,却是谢云流将他放回地面,端端正正扳向自己。
  “风儿,”他严肃道,“我且问你,‘为学日益’下一句是什么?”
  “……为道日损。”洛风垂头,拘谨地站立原地小声作答。
  “既然知晓,为何还生出诸多执念,萦绕不去?既然师叔待你入睡后方翻阅书籍,便说明此事于你无益,故而特意避开,你却趁他不在私自偷看,我何时又教会你做出如此行径?”说到此处,语气已转严厉:“其一尚不能恕,何况其二!”
  “你可知错?”
  泪花逐渐在眼眶中打转,洛风憋回泪意,老老实实低头:“徒儿知错了。”
  “既如此,”谢云流伸手指向门外,“自去挥剑半个时辰,静心养气,反省己过。”
  刚脱下的鞋履重新穿回脚上,做师父的看着小小身影满是沮丧,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忽然将人叫住:“等等。”
  他从枕下抽出一把短小木剑,拢共只有成年男子小臂长短,剑柄还系着毛绒绒剑穗。洛风眼睛一亮,便见谢云流走近了矮下身来,将木剑郑重放进他掌心:“师父送你的,用这把练。”
  “哎!”洛风破涕为笑,捧着剑又蹦又跳,迅速欢呼着跑出门外。
  谢云流目送他远去,不觉浮现一缕无奈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现在——他恶狠狠地想,该是找你算账的时候了,李忘生!

  他便带着这样的心情恶狠狠梳洗,恶狠狠抄经,恶狠狠迎上师弟不明所以的眼神,又冷酷拒绝所有邀他下山的飞书请帖,终于捱到掌灯时分。
  今夜的洛风早早被送至吕祖处同博玉作伴,再也没人能打扰他将李忘生抓个现行。一想到那些“不穿衣服的小人”,谢云流便觉怒火中烧,烦闷不堪。
  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师弟,风儿毕竟还小,也许看错了也说不定,但……想到自己生出隐秘心思后的诸般“学习”与“探索”举动,这点苍白理由又很快被断然否认。
  好啊,他咬牙想,师弟才十五岁,便有人诱他看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可恨李忘生还真看进去了!究竟是谁?山下歪门邪道的假道人早已被我料理干净,莫非是有人故意教坏师弟报复于我?
  看他平日清心寡欲,点尘不染,却原来也这般容易入彀!年少慕艾尚能说是小事,倘若就此移了性情,又如何修得武道长远,渐臻化境!
  越思越惊,越想越怒,谢云流一边痛心疾首,一边泛起自己也无法说清的酸苦幽思。他恍然惊觉师弟已经长大,却又为引领他长大的人不是自己而纠结万分。
  如此反复煎熬,度秒如年,直在太极殿窗外的老松上蹲得脚都要麻了,才见室内烛影摇曳,却是李忘生吹熄所有烛火,独独留下榻边那盏。
  谢云流屏息凝神,目不稍瞬,终于隔着薄如蝉翼的纱窗,看到师弟低头半晌,慢慢抬手褪去半边衣衫,露出一截比玉还要莹润、还要晃眼的肩颈后背——那只手缓缓起落,似在不断碰触胸前肌肤。
  轰的一下,心火燎原。谢云流头脑阵阵发热,又气又苦,只觉师弟轻抚的哪是胸前,分明是自己的死穴。你,你怎会如此!枉我自幼教你修道,万般珍护——他双目赤红,气息暴涨,竟连门都不敲了,直接自松枝上一跃而下,撞破窗扇冲进屋内!
  这声响过于骇人,李忘生悚然回身,却见师兄气冲冲逼近眼前,一把握住他仍点在胸前的右手。
  他迅速将左手条件反射般藏到身后。
  谢云流几乎被他气笑:“师弟,藏的什么?拿出来让我看看。”
  大片红晕逐渐自胸前皮肤漫上脖颈,又自脖颈漫上脸颊,莹莹烛辉映照中,宛如雪落朝云,清丽眩目。李忘生低垂双眼,心中怦怦直跳,深觉此刻既羞赧又难堪——右手被师兄所困,左手握持自己学艺不精之见证,更兼肩头内衫褪去,长发披散,该是何等的衣冠不整,于礼不合!
  他索性侧过脸去,显然是打算避而不答了——这副情态落到谢云流眼中,登时令他心头一软。两人自幼相伴长大,行止坐卧从不避讳,却也少有在束发之年后仍如此亲密。他怒气稍减,视线旁掠,却见师弟连耳根都红了大片,不禁愈发笃定心头猜测,内中酸苦滋味也随之更上层楼——清晨对洛风的教诲早已被抛诸脑后,他此刻只想看看被师弟夜夜品读,亲身“实践”的坏书究竟长什么模样!
  左手骤然大力运劲,已将李忘生重重扯入怀中,右掌同时劈手探向这人身后,夺过那本翻到一半的神秘书册就要送至眼前。
  “师弟,”他边盯着李忘生颤抖长睫,边压抑着声音道,“你如今,事事都要瞒着师兄了,是不是?”
  “我没有!”李忘生被如此指控,顿时不解反驳起来,“我只是、只是想尽快赶上师兄罢了!就算今日未被师兄发现,我也想……等练熟之后再邀师兄共同切磋一番。”
  “什么?”谢云流听闻此语,霎时浑身一震,竟是呆住了。
  “你……”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你想熟悉这些后,跟我、跟我一同练习?”
  “正是。”李忘生被他钳住右手麻筋,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只得窝在师兄颈窝小声确认:“不与师兄一起,难道还找旁人吗?风儿与博玉都还小……”
  柔软发丝与温热脸颊蹭过颈侧,谢云流简直要顷刻烧熟在这里。他已无暇思考方才最后一句的古怪之处,只是下意识放缓语速,低声应答:“也、也不是不可。只是你现在也还小,就算要与我练习,也要等到……十七岁之后。”
  “要那么久吗?”李忘生大感奇怪,然而想到师兄惊才绝世的天赋与一日千里的武学进境,倒也释然:“也是,忘生学艺不精,是要彻底熟练之后,才好与师兄再行切磋。”
  “那现在,师兄可以放开我了吗?”他动了动酸胀无力的右手,提醒二人此时略显尴尬的姿势。
  谢云流如梦初醒,忙不迭松开左手,耳边犹袅袅回响“要那么久吗”的问句。意外之喜太过突然,端的令人魂游天外,神思不属——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师弟平日除了诵经、打坐,就是练剑、练剑,言谈举止,行动坐卧,并无半分异样之处,却原来,早已对我……了吗?
  他将视线呆呆移向师弟,却见李忘生正艰难举起手臂,试图给自己披上内衫。
  “且让我来!”谢云流精神一振,捞起垂落衣袖便要给师弟套上。指尖刚碰触温热细腻的肩头肌肤,竟又如被定住一般,怔怔不动了。
  “……”李忘生实在不知今晚的师兄要做什么,左右师兄跳脱惯了,并不意外,他也只是礼貌点头:“多谢师兄。”
  待这条轻飘飘的棉布衣袖终于穿好,衣襟系带也恢复到如意结的完美形状,二人终于同时松了口气。
  李忘生暗暗想:看师兄如此期待的模样,我定要日夜勤加练习,早日完成与师兄当面切磋的约定。
  谢云流却不知不觉出了满头大汗,滚烫汗滴滑过眼尾,令他逃避般闭了闭眼。
  师父,他想,我若此刻就去找师父言明,他老人家是会勃然大怒,还是会捻须而乐?
  脑海中一忽儿是自己提起毛笔,在合籍册上端端正正写下名字的场景,一忽儿是师父不同意,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徒留忘生在一旁哽咽求情说自己也心悦于师兄的场景,各种细节轮番过阵,直将脑子扰得嗡嗡作响,然而又自百般嘈杂中生出一股隐秘欢喜。
  忘生,他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细细品读,蓦地嘿然一笑。
  “……师兄,师兄!”遥远呼唤逐渐清晰,谢云流抬头,看到李忘生正担忧地看向他。
  “你……”师弟似斟酌良久,方缓声发问:“可是哪里抱恙?”
  “没有,师兄高兴得很。”谢云流将师弟一股脑儿裹进被子,语气之轻快,声调之飞扬,堪比被师父永久免去繁重功课的幻想一朝成真:“早些歇息!”
  他雀跃着就要离去,却被李忘生揪住衣袖:“等等!我还有一事请教。”
  那本未来得及被谢云流看清便丢到一旁的书重新回到掌心,被他递到师兄面前:“此书是否还有旁册,师兄知道吗?”
  谢云流身形一滞,陡然生出熟悉至极的古怪预感。
  他将视线一点一点下移,死死盯住封面五个大字,似是用尽此生所有自制力完成心理建设,才一字一顿,艰难开口:“你说的,就是这本《人偶图断篇》吗?”
  “对呀。”李忘生迎上他的目光,坦然伸手翻开内页,“我自藏书阁角落翻出此书,其中各种奇穴贯通,着实简练,令忘生悟了好久才勉强窥得几分精要。只是观其命名,也许还有全篇、绝章之类?”
  “师兄博闻强识,远胜于我,对此是否有些许印象?”
  谢云流视线紧随那根雪白手指,看向它指点之处,终于此刻彻底明白,洛风口中所谓“不穿衣服的小人”是什么。
  所有旖旎场景瞬间消散,室内还是普通的烛火,蒲团,书案,长榻,和榻上满眼求知,习以为常到令人可恨的师弟。
  “我……”他几乎要将自己憋成河豚,忍了又忍,对上那双纯净眼眸,还是悉数压下所有繁杂思绪,闷声道:“我去找找。”
  吱呀一声,先前被撞开的窗扇重新闭合,谢云流的身影远去了。
  李忘生刚想提醒他可以走门,又不由自主闭口。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师兄离去的背影有些摇摇欲坠。
  也许还是对我有所失望吧,他想,区区奇穴残篇,也要悟上这么久,令师兄好等。
  ——往后,还需加倍努力才是。

  及至数日后,谢云流说“去找找”的《人偶图绝章》也没有下文。反倒是某次自山下归来后,漫不经心丢给李忘生一个形貌衣着都肖似他的玩偶。
  “山下游玩时在小摊看到的,你不是在练习奇穴位置吗?挺合适的,送你了。”他斜倚窗外古松,语气随意,神色平和,于漫天飞舞的琼华中精准抛来一个玲珑布偶。
  李忘生下意识接住,等再抬头时,窗外人影已掩没于纷扬大雪中了。
  他总觉师兄还想说些别的,可最终也没有听到。想即刻追上去问问,又顾虑是否太过小题大做。
  罢了,等下次同师兄切磋时,再好好问一问吧,反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想到令人安心的未来,他下意识摩挲着玩偶额头的朱砂红点,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温柔微笑。
  ——师兄答应自己的事,从不食言。没有《人偶图绝章》又如何?他已将所有奇穴脉络,都细细缝在这可爱布偶身上了。

  等谢云流又听到洛风在耳边嚷嚷“师父师父,师叔总是哄我睡着后自己偷偷玩不穿衣服的小人偶!”时,已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他呵呵一笑,没好气道:“也想要?等你把《清静经》背熟了再说!你师叔那个旧了的还没给他换呢!”
  ——于是珠流璧转,岁月漫长,等他于翁洲日夜拍击的海浪声中反复回忆这句随口许下的承诺时,也已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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